炎夏黄昏后,蜜色晚暮经典得使人怀旧。为了完全进入这样的心情,我找出一张碟放进DVD,按下按键,一曲二胡、扬琴、笛子、小鼓合奏的《马兰花开》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悠婉、柔美,仿若徐徐的丝丝清风,宛如潺潺淙淙的一脉溪水,一波波涌入我的内心。久远久违了的曲子,顷刻间把我带回聆听它的少年时代——
我的童年和整个青少年时代,是在这座城市东部矿区一条老的小街度过的。我家和外婆住一栋小平房,它灰灰的样子,深深烙在我的记忆中。我家与外婆之间仅隔着周大娘家,外婆家西壁是刘大姥家,我家东边是李大奶家,再那边是老朱家,再那边老田太太……
在夏天,每当晚霞把陈旧的小街染缀成一幅迷人的油画,一放下碗筷,我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到外婆家,和她说说白天的事,或者干些微不足道的活,或者拿一本小人书或什么小书坐在窗台上看,或者甩掉背心躺在凉席上,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外面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响起来,响起来我就能听到我等的曲子——以后才知道的名字《马兰花开》。
我一边美滋滋地听,一边跟着曲的节奏模仿。而这时候的外婆也许在做她自己的事,也许会用大蒲扇在身边给我驱热,也许会把水果塞到我的手里。而这时候外面却偏偏传来妈唤我小名的声音,这对那时的我来说当然是顶烦人的事。时隔多年,每每回想来妈在《马兰花开》乐曲中传递给我的声音,该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现在我再也听不到外婆和妈的声音了。
以后,我在抚顺十六中上学。午休的时候,班上几个爱好乐器的同学常常凑在一块儿,用二胡、板胡、笛子、口琴、小提琴合奏一些曲子。直到现在我记得他们合奏的《花儿与少年》、《小白船》、《青春圆舞曲》、《山楂树》……当然,之中也有我最爱听的《马兰花开》。我问拉二胡的夏景文“这曲子叫什么名?”“好听嘛?”我认真地点点头。夏说:“光知道好听不知道名,真遗憾,告诉你吧,叫《马兰花开》。”
再以后,在矿山举行的舞会上,溜进去的我在红绿变幻的灯光里,第一次领略了《马兰花开》作为舞曲的优美。中速三拍子的《马兰花开》被轻快的舞步优雅的舞姿演绎得使人如痴似醉,美不胜收……
再以后,石油二厂广播站的王编辑对我说:“《马兰花开》这曲子是五十年代一部记录片的插曲,片子的大概是勤劳的小兰与懒惰的大兰的故事……”他把曲子刻录了一份给了我——就是此刻正播放着的这张碟。
或许,人世间有些事情是可以重来的,比如:听曲的人再度听曲。然而,不可更改的事实是听曲的人已不再少年。除了那份精神与艺术上的美感,除了慰藉心中那份不会流逝的情结,我感到一种液体物质已不知不觉地盈眶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伤感吧——因为少年的《马兰花开》,《马兰花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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