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琼

　　将历史的烟云雕塑成可视的形象
——长篇小说《挺进大沙海》的石油文学气质

　　■文琼

　　眼前的小说世界，是郝贵平先生在十多年的素材准备和艺术准备之后，对石油文学的一次没有保留的精神交付。阅读长篇小说《挺进大沙海》，我仿佛听到先生内心的声音在说，这是我现有的全部了，你把它拿去吧。它的笔调沉实真切，气场宏大壮阔，具有心灵收藏的重量在生命底色上砸出的清晰纹理。我仿佛感知到，创作它的某种情绪是难以抑制的，积聚作者心中的某种尚未表达的痛苦需要爆发，而表达的时候却不无欢乐和神奇。

　　郝贵平先生是塔里木石油人中的一员，他以深入的生活体验和文学实践证明了这一点。他的生命理想围绕石油而存在，他对石油的情结犹如一棵苍翠茂盛的树，屹立于沙海深处，他向人们呈现的生命历程是那样独特鲜明，激情燃烧，充满历史的庄重和尊严感，现实的眼睛和思维难以回避。作品的意蕴是不容遗忘的，给予我们的是像海水一样绵厚的冲击与感动，因为它不仅仅是历史的一页，更具有延伸时空的艺术张力。

　　先生写完这部小说，便是完成了一座建筑。里面是石油的神奇与奥妙，还有关于作者的情思与欢乐。外面是打量石油色彩和线条的眼睛，是欣赏它的音乐的耳朵。人们将会通过这座建筑，看到原本虚渺无形的一堆堆壮阔的烟云，化成了具体生动的贴近事实的形象，激荡起某段深刻的石油记忆与情感。这正是先生以雕塑之功抵达他的小说建筑的意义。石油，是他生命情结的凝聚与升华，是他文学实践的根本途径，也是他生发文学气质的源泉与主导。

　　作为新疆一名文学守望者，我常常凝望大漠无垠的背景，期待与一些被忽视的细节相遇，然而因为这片疆域的苍茫和辽远，难免陷入一种流浪式的迷茫。这种迷茫有时候是忧伤而沉默的。当《挺进大沙海》向我冲撞而来时，我很惊异，有一种生命可以这样向大漠深入地扎下根去，有一种写作是这样寂寞地在种植中获得了收成。阅读它时，开始很平静，慢慢地便热血沸腾起来，甚至眼里蓄满泪花。我想，让生命开花，发出异响，是在飘飘离离的得失之间沉淀一种信念和追求的结果。郝贵平先生深挚地沉淀他的积累，把石油的意象打磨得像空气一样光洁灵秀，通达生命的肌体，我被他的小说世界中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场景，每一个情感交集的瞬间所触动。作者的文字，时而温和，时而热烈，时而柔婉，那样自自然然、彼此呼应地布排运转，这是很不容易的。先生撇去浮华，沉静立身，石油的隐秘内涵在他心中久久地储酿发酵。执著生活和沉于静态写作的双重境界奠基了他的创作。

　　郝贵平先生写石油，如同石油人找油的过程，那些曲折艰难的路，与他相连；那些情感喷涌的路，与他相接。通过石油，他找到了通向自己写作的路。在这样的路上，石油在地下蕴藏，故事在他心中蕴藏。当灵感的火光迸发的那一刻，石油与他自身都获得了一种精神的解放。纵使月移日逝，激荡激扬转为沉稳平和，从他的嗓子里仍传出发烫的音符，将石油的精神唤醒，重涂别人记忆的淡漠色板。浓烈起来的，是石油的芳香，这芬芳在他的书写中从未逝去，而是持续地传达到那些与石油存在阻隔的心灵中。是的，它传达到了我的心里，让我在闪亮的大沙海中久久地寻味，感应到一束粉碎荒凉的激光，从我的情感收缩点向故园的语境弥漫开来，那是灿烂的生命之河的思索和自省。它为我打开了审视本土文学创作的一道新的门径。

　　原来，写作者不必企图从自己的根脉上脱开，去遥远的地方寻求辽远与新奇。在自以为熟悉的地方，尚有许多陌生的神话等待着作家去破译。在塔里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郝贵平先生找到并确证了他心中的神话。而我们为什么不将心灵收回到自己心灵的领土上呢？被匆匆浮掠的视力误读为渺小的世界，常有无限的深意被我们丢弃。将那份珍藏从尘土中拾起来吧，就在脚下这个地方，清除自己设置的障碍。为了写作，我们原本可以老实地坚守自己的地盘，从物质的变迁中挖掘出精神的华光，向着生活横断面上的优美和崇高投入身心，然后展翅飞翔。因为爱得深，所以看得清，行得远，进而才能创造出心灵情感的大气象。

　　郝贵平的《挺进大沙海》以章回体小说的文本样式进入我的感性阅读，化为我心中一片复合的印象，即使抽离出其中的某个片断，也能切中心灵深处的实际感受。先生在自序中说：“那段难忘的激情生活，我认作是最为宝贵的生活收藏和情感收藏，不只是无形无影地收藏于心，更应化隐为显地托载于小说的表达。”他化隐为显的表达，就像对于小说中江天海的父亲当年找油时，收存的那些显示石油踪迹的小石块和那个盛着沙漠沙、也是盛着一种理想追求的情思的罐头瓶，他把那些塔里木惯常的自然之物抚摩了再抚摩，心绪沉浸着一种深重的情感。在我看来，这种深重的情感就是烙印在《挺进大沙海》中的文化符号，浸透全篇，温暖记忆，观照主题，是郝贵平石油文学气质的诗化。

　　郝贵平先生在石油题材上纵向发掘，勾勒出塔里木石油人的精神轨迹，走出了他自己的一条路。因此，他的创作成为一个值得研究的石油文学现象。愿他在未来的写作中能进一步超越石油行业的话语局限，实现对石油人的精神和情感更加自由、更加饱满的文学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