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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马闽

时间:2023/11/9 作者: 儿童文学选刊 热度: 22729


  我不知道马闽有几本书,我去了马闽家,马闽不在,他的傻姐姐在,我就坐下来等马闽,我不知道马闽去哪儿了,就坐着等。窗外漫天星斗,麦花飘香,马闽家的味道却很差,一股马粪味。这房子原是云艳家的马厩,现在成了马闽家。马闽家本来有一幢带铝合金窗的大房子,卖了,他父亲在北京治病等钱用。马厩窗矮矮的,没有风喜欢进来,一面墙挂满了考卷,是马闽的,都是一百分,这是这里最好的风景。马闽说过,他将来考北京大学,做一个有大学问的人。

  那么,马闽有几本书?

  我的眼睛在悄悄寻找,小桌,矮窗下面的洞,放粮的地方,母鸡孵蛋的角落,母鸡旁边的大柜……终于找到了,书就放在我坐的床底下,我的脚后跟触到了它们。这时,傻姐姐走出屋,不知去干什么了。我立刻俯下身往床底下看,书多得很,好几百本!我惊讶极了。我们校长说,你们这些孩子记住了,书是你们的翅膀,能带你们飞很远。我忽然着急了,和马闽比,我的书太少,我飞不了很远。我想回家了,回家对奶奶说,我要买很多书。

  可是,马闽没回来,傻姐姐也不在。主人不在,最好不要离开,这是常识。我就坐着等,一直等。十点多了,他们还没回来。我有点儿紧张了。半夜了,一个女孩坐在人家里,一股马粪味,能不紧张吗?就在这时跑来了一匹马。

  是云艳家的马,很老了,瞎了一只眼,云艳家已经让它退休了,什么活儿也不用它干。这地方曾经是它的家,它走进屋,以主人的姿态咴咴叫,尾巴乱甩,拿后蹄踢床,哗啦!从床底下倒下来一堆书,它仍踢,那样子像要把床底下的书都给踢出来,这真糟糕,我无法制止它。幸亏云艳的父亲跑来吆喝着牵走了它。我想把那些书放回原处,猛然发现书上都盖着学校图书室的印章。我又从床底下掏出几本看,上面也都盖着学校的印章。怎么都是学校的书?借这么多书学校不让的,老师也不可能借,这是常识。难道……我的心收紧起来,不敢往下想。我刚把那些书塞到床底下,老马又跑来了,踢床,尾巴乱抽,啪!棚顶的灯泡被抽碎了。屋里漆黑,孵蛋的母鸡咯咯惊叫。我慌了,这里问题太多,不能待下去了,我跑了。

  星空明净,麦子在睡觉。我沿着麦田中间的土路奔跑,不怕,不怕,我不停地安慰自己。

  远处有个人影。

  是马闽。我立即藏进麦田里,像一条蜥蜴伏在泥土上。马闽走到我这边时停下了,把一包东西藏在麦田里,然后转身跑了。之后,我听见我们校长的声音:“马闽,干什么呢?”“校长,我跑步,锻炼。”马闽回答。一辆自行车骑过去,是我们校长骑的。四下恢复了安静。

  马闽撒谎了,他放在麦田里的是什么?我爬过去看,是一口袋书。我猜不准有多少本,但绝不止二十本。半夜三更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书?难道……这工夫马闽跑了回来,我赶紧藏好。马闽拾起那袋书走了。我一动不动,马闽没发现我,他已经走远了,我还是一动不动。我仿佛在做一场噩梦。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夜的深处传来奶奶的呼唤:“元代会——”

  我的名字是奶奶起的。我出生在3月8日,一个麦子返青的拂晓,奶奶想起许多年前同样是3月8日的拂晓,她戴朵大红花骑着自行车去县里参加一个隆重的代表大会,就说:“叫元代会吧。”

  名字有时候不仅仅是个符号,也会给你一些力量。奶奶希望我将来有岀息,也能像她当年那样去出席一个代表大会什么的。我一直朝着奶奶希望的方向努力,但还是觉得不行。我说的不行是指我不能做到和马闽一样优秀。马闽考试全县第一,打篮球也棒,作文也棒,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棒。对了,你在学校有没有一个偶像?一个让你崇拜的同学,你有吗?我有。就是马闽。

  马闽比我大三岁,他读中学,我读小学,我们元庄学校小学和中学合在一起。不仅我崇拜马闽,云艳也崇拜他,云艳读中学,比马闽低一年级,她似乎被马闽迷住了,真的,她喜欢偷偷地深情地看马闽。

  现在,我却变得害怕起来。我希望那天夜间看到的一切是一场电影,一盘胶卷滚动没了,世界还是原样,星空,麦田,村庄,都是原样。可惜那不是电影,那些有学校图书室印章的书不是电影。

  还是先确认一下学校有没有发觉书丢了,当然不能直接问。元代沁老师管学校图书室,她和我是本家子。我想好了,假装去借书,看看元代沁的表情,我就能猜出来。

  图书室不在校内,我们上课也不在校内,学校正在建新楼,我们临时搬到镇里的一个大礼堂上课,图书室临时设在邮局旁边的一间破瓦房里。秋天新楼才能建好,现在到处都有些乱,老师们讲课的声音,各班级朗读的声音,总交织在一起,恍然之中你会觉得是个赶庙会的日子。

  吃过午饭,我往邮局那边走,一个同学说元代沁老师休产假了,我不信,跑去看,破瓦房门锁着,上面贴着一张纸:老师休产假,图书暂停借阅,请谅解。元代沁真生了,可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时间怀的孕,怀孕肚子应当很大,她不大,我只注意到很长一段时间她喜欢穿宽大的衣服,还以为是时髦呢。看来,我对怀孕的理解还很浅浮。

  破瓦房窗上钉着一块木板,有个小洞。我朝小洞里看,又用手试着掀掀那块木板,它居然掉了下来,窗户张开一个大洞。我忽然想,从这里可以钻进去!木板是活的,好像钉在上面,其实一动就掉了。马闽会从这里钻进去吗?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当夜,我潜伏到图书室前面的麦田里,目光穿过麦芒,瞄着那扇窗。

  十点多一点儿,马闽果然出现了

  他脚步像棉花一般轻,夜色把他的脸很好地遮掩住。他很麻利地从窗洞钻进图书室里,片刻爬了出来,把一些书装进一只口袋里,背上跑了。我难过地闭上眼睛,想哭。我崇拜的人居然偷书,我感到天塌了,地陷了,麦花不再香,星斗不再明亮。可是,我不想这样,不想让星斗黯淡,我的梦需要星斗照耀。

  我一直做著去北京的梦。我父母都在北京打工,奶奶和我留在村庄里,按计划我去年就该去北京上学,和父母团圆,他们在北京发展得已经很好了。可后来发生了变故,我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了,我母亲一气之下和他离婚了。我的北京梦惨淡地搁浅了。奶奶天天在家哭,骂我的父亲玷污了祖国的首都。我不哭,哭有什么用?我看见马闽从不哭,他父母原先也在北京打工,后来他父亲得癌了,为了治病卖掉了大房子,他母亲在北京的医院里护理父亲,他和傻姐姐搬到马厩里住,还要自己做饭,可他从不悲观,从不掉一滴泪,还鼓励我说:“元代会,咱们要好好学习,将来靠自己的实力去北京上大学。”

  马闽真的像一颗星斗,点亮了我,使我不忧伤不彷徨。所以,我必须保护他。我跑回家,拿来锤子和钉子,把那块木板钉在窗洞上,一共钉了十九颗大钉子。又找来一把干麦秸,把马闽可能留在地上的脚印仔细打扫了一番。我那样子就像和马闽是一伙的,他偷书,我断后。

  突然,从远处射来一道手电光,不很亮的光柱斜斜地在破瓦房墙上滑动着。是我们校长!我听到了他咳嗽的声音,他气管不好,总咳嗽。我赶紧藏进麦田里。手电光追了过来,我弓着腰擦着麦芒拼命跑,拼命跑,最后藏进一座废弃的瓦窑里。

  窑里有个地道,地道口堆着些干麦秸,我把自己埋在干麦秸里。对了,你看过电影《地道战》吗?我们元庄有很多像电影里的那种地道,是打日本鬼子时期挖的,现在都没用了,好多已被填埋。

  我在麦秸里藏了一个多小时才钻出来。田野静谧,没有手电光。我松了口气。但马上想,校长是不是知道我是谁才不追了?那样的话,明天上学我们校长问起来,我怎么回答?

  当然不能说马闽偷书。可是,我们校长会问,元代会,你一个女孩子半夜跑到那里干什么?我怎么回答?撒谎?说你看错了,那不是我?可是我们校长会坚持说,手电筒照你很清楚,麦田里有你一串脚印。他还会说,元代会,你是个好孩子,难道还需要警察来审你吗?我怎么回答?我肯定要打哆嗦了。还有,如果我们校长发现学校的书丢了很多,肯定要怀疑我,那时警察一定要出场了。我怎么办?

  深夜两点,我悄悄回到家。奶奶睡着,忽然从梦里惊醒,问:“元代会,你没睡觉?去哪儿了?”我撒谎说:“我睡不著,去外面闻闻麦香。”奶奶信了,她以为我想父母了,说:“奶奶和你在一起,你不要想他们,快睡觉。”

  早上,我做好了逃学的准备,逃到一个我们校长找不到的地方。我偷偷往书包里装了一些干粮,走出村庄,径直向新修的高速公路那边走去。不巧,遇到了云艳。她脚脖扭伤了,骑着老马,她父亲牵马。

  “元代会,你怎么在这里?”云艳奇怪地问。我不吭声。她又说:“我们一起去学校吧。爸,让她上来。”她父亲一下把我抱上马。我说:“我不骑,让我下去!”可云艳死死抱住我,我坐在她前面,她很容易就把我抱紧。“元代会,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不对呀,出什么事了?哦,你想你妈你爸了?你还在想去北京上学的事呀?”一路上云艳不停地问,我一句话不说。

  第一节是英语课,老师讲了什么我一句没记住,心里一直想着逃学。下课了,我假装去厕所,打算趁没人时从厕所后面的小道逃走。可是又没逃成。一个女老师找来了,喊:“元代会,校长找你,快点儿!”

  我心里突突跳,去了校长室。结果虚惊一场,我们校长根本就没提昨天夜间的事,也没说学校的书丢了,当然警察也没有出场。我们校长只是通知我参加县里的读书竞赛,说小学部选我,中学部选马闽。我悬起的心轻轻放下了,不再想逃学。但是我的牙开始疼了。

  竞赛那天我没去成,牙疼得特别厉害。马闽去了,他得了一个特等奖回来,我们校长非常高兴,在广播喇叭里号召大家向马闽学习。接下来,传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县长要下来察看麦收工作,顺便来看望马闽,还要去马闽家走访,送救济款。校长乐坏了,在喇叭里说,这不仅是马闽的光荣,更是学校的光荣。我听了心里很乱,很焦急,县长去马闽家走访,一旦发现那些书,马闽就完了。情况十万火急,必须抢在县长到来之前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把马闽家的书搬走。搬到哪里?学校。谁来搬?当然是我,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更不能惊动马闽,我要保卫我的星斗,我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好这件事。

  下午,学校放收麦假,马闽他们班不放假,升高中考试来临了,他们正在紧张备考。是个好机会。我把一个大口袋藏到衣服里,向马闽家走去。我计划把那些书装到口袋里,一次装不了,装两次、三次、四次,总之要把它们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等到深夜再把它们运走,从窗洞塞进图书室里。这是一项重体力活儿,我能想象出我一个女孩做起来会有多么吃力,但我不会让任何人帮忙。

  人们都在忙着收麦。马闽的傻姐姐站在麦田边啊啊叫着向开联合收割机的人招手,她干不了活儿,只会看热闹。我瞅准机会钻进马闽家院子里。马厩门虚掩着,孵蛋的母鸡正在啄蛋壳,小鸡要出世了,它心花怒放,并不理会我这个不速之客。这时云艳家的老马跑来了,停在门外,从两扇门中间探进脑袋探视我,像在问,需不需要支援?它一副焦虑的样子,仿佛懂得我的心。

  “嘘——不许叫。”我小声对它说,“待会帮我驮书。”我真把它当成自己的合作伙伴了,它像听懂了,老老实实站着。可当我趴在床底下要往口袋里装书时,傻姐姐啊啊叫着跑来了,她瞪大眼珠,操起一根扁担打我。我吓跑了。老马也跑了。

  失败了。但我想,傻姑娘还是容易对付的,想个办法把她引开。我去水塘边采来一大捧蝴蝶花放到她怀里,说:“你去慰问收割机,给收割机献花。”她摇头。我又说:“县长要来了,你快去村口欢迎县长。”她龇牙笑,但就是不肯走。她捧着蝴蝶花端坐在门口像个门神,铁了心要保卫自己的家。

  唉,怎么办?突然,我想起瓦窑里的地道,那条地道通向马厩。几年前,马闽家还没搬到马厩里的时候,我和村里的几个男孩玩地道战游戏,我当女民兵队长,带他们钻地道,我们擎着麦秸火把,向弯弯曲曲的地道深处走,地道经过马厩,马厩里的马槽子下面有一个出口,我们从出口爬了出来。如今,马厩变成了马闽家,马槽子抬走了,但出口一定还在。从地道进入马闽家,把书搬走,是个绝好的办法!

  我带着手电筒去了那座废弃的瓦窑。地道里凉飕飕的,越往深处走越凉。但我没能找到通向马厩的出口,它被填埋了,那个地方的土很松,可它们堵死了出口。

  挖开这些土,把出口挖通。

  我跑回家拿来铁锹,开始挖,挖下来的土往地道两边堆放。我把自己想象成《地道战》电影里的女民兵,干得特别起劲,浑身冒汗,满脸泥巴。心想,一个小时内一定挖通出口。

  然而,我对自己的力量估计过高了。那些土虽然松软,但多得很,总也挖不到尽头。后来,我实在累了,躺在洞里睡着了。醒来后,看看手腕上戴的电子表,十二点。我以为是半夜十二点,其实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了。

  我想继续挖,但饿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从地道里爬出来,想回家找点儿吃的,遇到了云艳。她脚脖扭了,不能帮家里收麦,坐在树荫底下温课。看见我,她吃一惊,“元代会,你去哪儿了?看你搞得像个泥菩萨。”我不理她。她说:“你奶奶到处找你呢。”

  我一溜烟跑回家,奶奶一把抓住我,说:“急死奶奶了,两天不照面,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去北京找你爸妈了?”我不说话,拿起锅里的冷飯狼吞虎咽吃起来。奶奶说:“别吃冷的,我给你煮鸡蛋面吃。”奶奶开始生火。可是,我听到了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村民们请注意,县长明天要来我们元庄镇,还要搞现场办公。”我慌了,拿起两块冷干粮风一般跑去了。奶奶喊:“别走,面条就熟了。”

  没有时间吃饭了,我必须抢在县长到来之前,把地道挖到马闽家,把那些书运走。我拼命地挖,像一只疯狂的土拨鼠,挖呀挖呀,挖得昏天暗地,忘乎所以,忘记了劳累,忘记了时间。突然,挖出一线亮光,出口通了!

  但出口不在马闽家里,而是在云艳家的磨坊里——磨坊和马厩紧挨着。显然是我的失误,我把地道挖偏了方向。我从洞口探出脑袋看,夕阳西下,云艳家没人,鸭鹅嘎嘎叫。后来老马走过来,看着我和洞口,突突打着响鼻——我满脸泥土一定让它感到惊诧。

  我定准了方向,又开始挖。太累了,但我不想停下来,必须抢时间挖到马闽家。太疲劳了,挖着挖着我晕倒了。

  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傍午,我躺在病房里,我奶奶也躺在病房里,她也病了,是因为我而病的。云艳和她父亲母亲守候在病房里,他们眼里装满了疑惑。云艳问:“元代会,你挖地道干什么?挖金子呀?”我闭口不答。云艳又说:“多危险哪,亏了老马,它老是叫唤,我爸才发现了磨坊里的洞口,下去救了你,不然你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你挖地道干什么?”我还是不回答。

  我很想知道马闽家的书有没有被县长发现,于是小心地问:“县长去马闽家了吗?”云艳摇摇头,说县长去学校见了马闽,发给他救济金,没去他家。我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笑了。

  我不想让马闽知道我住院的事,可云艳告诉了他。那天放学马闽来看我,按他平时的风格,该问我长问我短,说好多好多的话,可这次他一句也不说,只是不安地看着我,脸有点儿红。

  麦收后一连下了两天雨。雨中,马闽的母亲从北京回来了,抱着一个骨灰盒。马闽的父亲死了。村民们纷纷去他家吊唁,送一些烧纸、香和蜡烛。我和奶奶也去了,我看见马闽的眼睛哭得很红,他的傻子姐姐两眼干涩地望着矮窗外面的天空。马闽跪下来给父亲的遗像叩头,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叩头,我故意叩慢点,趁机瞥了一眼床底下,我惊住了,床底下的书没了,一本也没有了!书哪儿去了?

  初升高考试结束了,很快成绩发下来,马闽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被县高中录取了,那是全县最好的高中,每年都有十几个学生考入北京大学。

  马闽去县城报到那天,我们元庄学校也开始往新大楼搬家了。休完产假的元代沁老师来上班了,她忙着把破瓦屋里的书打成包,准备往新大楼搬。我跑去帮她干,她很高兴,问:“元代会,听说你挖地道累病了,是吗?”我假装没听见,我关心另一个问题,问她:“学校一共有多少本图书?”她说:“三万一千八百零九册。”我又问:“这个数字是哪年的?”她说:“昨天刚清点的。”我又说:“点得准确吗?会不会漏掉一些?”“你什么意思?”她有点儿不高兴了,“昨天,我和校长、教导主任一起清点的,我们清点了三遍,怎么会漏掉?”

  元代沁老师真的不高兴了,尽管她和我是本家子,我们同宗,但她也不愿意被一个小孩质疑。可我在纳闷,马闽偷的那些书呢?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马闽寄来的一封信,我跑到操场边拆开信来读。马闽在信里说,他非常惭愧,非常感谢我,还说我是一颗照亮他的星斗。两页信纸,全是愧疚、忏悔和感激的语言,没说别的。但我还是从字里行间勾勒出一段影像:漫天星斗,马闽把那些书搬到破瓦屋前,从窗洞放进去,然后他如释重负地回家了。时间是他去医院看我之后的某个深夜。一定是这样。

  我把信捧在怀里,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心想,马闽说我是他的星斗,我是吗?我像吗?但必须感谢云艳家的老马,它用蹄子把床底下的书踢出来,我才发现是学校的书;我昏迷在地道里,幸亏它……它也是星斗哇!这时,我看见老马尥着蹄子从远处跑来了,不知是来找我还是找云艳,反正它跑到学校大门口咴咴欢叫。我还看见我们校长站在新楼里的窗前,向马,也好像向我,温和地挥着手。

  选自《纸灯笼》,春风文艺出版社,2015年9月版。

  车培晶,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儿童文学学会副会长,曾做过教师、杂志编辑,现于大连广播电视台工作。出版童书《爷爷铁床下的密室》《狼先生和他的大炮》《西瓜越狱》等30多种,有小说被编入全国中等师范教材或译介到国外。曾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图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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