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主角才十二岁,已经是老资格的照相师了。
怎么说呢?
他才五岁就跟着爸爸学照相了。
照相、冲洗,甚至是简单的维修,他九岁就全学会,有资格为爸爸代劳了。就算从九岁算起,他照相也有三年,不能说是生手。
所以爸爸去世之后,他理所当然接管了照相馆,成为镇上唯一的照相师。
不要替小照相师担心哦,接待顾客呀,记账呀,裁照片呀,做相框呀,妈妈都是好助手,就像以前给爸爸当助手一样。
妈妈唯一帮不上忙的,就是下乡。
从前爸爸为了方便乡下人照相,每个月底,除非下雨下雪,都要下乡一次。
嘿,下乡照相,同时也是快乐的旅行呢。
小镇坐落在山谷中间的平原上,那些小村呢,多数在山脚,也有几个在山里。每次下乡,爸爸都有固定的线路,不会漏过哪怕是最小最偏僻的村庄。这样的话,没有三五天,不能返回镇上呢。好在下乡也是照相,回镇上也是照相,爸爸总是不急不忙,一个村一个村访过去,到哪个村天黑了就在哪个村留宿。
爸爸进了村是不必吆喝的,村里人老远看到他,就会互相告知:“照相师来了!”“照相师来了!”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全村。
来的次数多了,基本上,每个村都有固定的照相地点,那是既有一块坪地,又方便拉绳子的地方。
爸爸在坪地上支好三角架,把相机安装好,小照相师的任务就是看管相机,免得调皮的小孩去捣蛋。
爸爸呢,还要拉绳子,把各种服装道具挂上去,让照相的人挑选。服装是古代将军、书生和小姐穿的戏服,还有绿色的陆军装和蓝白条纹的海军衫,都有大号的小号的。道具跟服装是相配的,将军有宝剑,书生有折扇,小姐有绢扇,陆军和海军有冲锋枪。还有为孩子们预备的金箍棒、气球、拨浪鼓什么的——哦,还有巴掌大一个棒棒糖,极漂亮,然而是假的,只能拿着照相不能吃。
当爸爸给人家照相的时候,小照相师的任务就变成看管道具。
这么多的行头,当然不是挑着走的。你见过照相师挑重担的吗?爸爸在自行车后座固定两个大竹篓,用来装载服装、道具、相机和三角架。小照相师呢,路好走就坐在自行车横梁上,路不好走就随车步行。
小照相师是七月初脱下丧服,接管照相馆的。
从前跟爸爸当学徒,他总是想:等爸爸老了,相机就是我的了,自行车也是我的了,整个照相馆都是我的了。
从前他代替爸爸照相,尽管爸爸对人家说:“你放心,照不好不要你的钱。”人家仍然不放心,照出来的相表情也不自然,结果就怪他没有爸爸技术好。他总是想:等爸爸老了,就轮到我来给你们照相了,叫你们笑就笑,叫你们睁眼就睁眼。
可是从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爸爸才四十多岁就“走”了。
“我终于当上照相师了……但是爸爸没有了……”小照相师十分自责,好像是自己赶走了爸爸似的。
爸爸是在县城医院去世的。爸爸住院的最后几天,妈妈叫探病的舅舅舅妈带他回镇上,看守照相馆。等到妈妈回来,就告诉他说:“爸爸‘走了。”他下意识地问:“走到哪里去了?”妈妈泪如雨下,抱着他大哭。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普普通通的“走”字隐含着多么可怕的消息。
有时候他想,爸爸“走”是“走”了,会不会回来呢?他接管照相馆的第二天就有人来照相,那是一个烫着波浪发的年轻阿姨,又要换衣服,又要化妆,姿势也是左摆右摆,一会儿不许拍到鞋子,一会儿又问有没有高跟鞋换。尽管有妈妈帮忙,他仍然很紧张——他毕竟才十二岁呢,又是第一次当家。当他一只眼睛凑上取景器,调焦的手微微发抖,突然感觉爸爸就在身后,呼出的气吹在他后颈窝,暖暖的,就像从前教他照相一样。他赶紧回头,身后却是空空的。
有时候他又想,也许爸爸此时就在乡下游玩吧。爸爸最喜欢乡下,还曾这样对他说,“等你长大了,照相馆就交给你。我自己呢,一个人在乡下自由自在地游荡”。他相信爸爸说的是真话。爸爸年复一年下乡,人缘好极了,走到哪里都有人留吃饭,留过夜,就像对待亲戚好朋友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爸爸还会回来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当来照相的人问:“怎么是你在照相,你爸爸呢?”小照相师就会大声说:“我爸爸走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妈妈开始还提醒他:“你说爸爸走了就可以了。”后来也就由他这么说了。
七月最后一天正逢集日。上午十点左右,一个乡下老头来到照相馆,进门就问:“你爸爸呢?两个月没有见他下乡。”这个老头是麻芝冲的老单身汉,姓龚,小照相师认识。每次爸爸下乡,第一晚总是在他家留宿,跟他下象棋下到半夜,难怪他会想念爸爸呢。小照相师脱口就说:“我爸不在家,明天我去下乡。”龚老头很高兴,说:“好啊,记得在我家过夜,我教你下象棋!”妈妈留老头吃中饭,龚老头还要赶集,怎么也不肯留。等到龚老头离去了,妈妈问小照相师:“你当真要去下乡吗?”小照相师说:“要去,好多人等着爸爸去照相呢。”妈妈想了想,没有反对。小照相师五岁就跟爸爸下乡,路线是熟得不能再熟,七岁就会骑自行车,车技也不用担心。
然而次日早上,小照相师出门的时候,妈妈却说:“还是不下乡了吧?要照相的人等不到爸爸,会自己到镇上来的。”“他们会责怪爸爸的,以前爸爸总是按时去。而且我昨天才答应人家。”小照相师骑上自行车,飞一般地离开照相馆。才十二岁,屁股若是坐在位子上,双脚就够不到踏板,他是站在踏板上的。
丁零丁零!
丁零丁零!
小照相师冲出小镇,穿越田野,飞向“草田里”,那是他下鄉路线上的第一站。
太阳刚刚在山顶露脸,睡意蒙眬。山岭、树林、房屋、篱笆、草垛……全都半阴半明的,拖着长长的暗影。小照相师的身影投射在前方的路上,他像在追逐自己的影子,感觉不舒服,却又无法摆脱。
在田野上弯腰劳动的人们,都直起腰来朝他望。一个大人还教训身边的男孩说:“看呀,那个小照相师,那么小就当家了!”可是那个男孩说:“人家没有爸爸了呗!”
小照相师心里一阵难过,无声地说:“我有的,说不定在草田里就碰上了。”
小照相师快到草田里的时候,原先柔红的太阳开始变白,不能直视。蹲在村口井边洗衣的红红绿绿的女人们手搭凉棚朝他望一望,有三四个站起来,叽叽喳喳地说:“照相师来了!”“小照相师来了!”“有人要照相的吗?”
草田里是个大村子,每次爸爸来,都有人照相,铁定是要摆开阵仗的。
小照相师在井边坪地上下了车,像爸爸那样,先把三角架支好,装上相机,然后就拉绳子,一样一样地悬挂服装和道具。
村里出来好多人。他担心有人去弄相机,回头一看,一个穿红衣服的大姐姐站在相机边上,用目光对他说:“我帮你看着,你放心!”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奶奶过来帮他张罗服装和道具。没有人问起爸爸。好像从来就是小照相师一个人来照相。
小照相师顿时心里酸酸的,看情形,大家都知道爸爸“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总共有十来个人照相,比往常要多出一倍。
没有人换衣服。也没有人化妆。表情都很严肃,目光却又柔柔的,说话轻言细语。
小照相师没有像爸爸那样叫他们说“茄子”,而是匆匆忙忙拍了照,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又匆匆忙忙离去了。
人们望着他的背影,大声说:“下次再来啊”,“下个月来送照片——”,他挥了挥手,泪水滚落下来。
下一站是李家村,舅舅舅妈住在这里。他们好像知道他要来,站在门口望着道路呢。
舅妈小跑着来到路中央,迎住小照相师说:“先到家里坐一坐吧,我们帮你拉绳子。”小照相师低声说:“这里有没有人照相?没有的话我就过去了,还有好多村子要跑。”舅舅快步走来,用公鹅似的嗓音说:“急什么嘛,以前你跟着爸爸,一路走一路玩的嘛。”小照相师眼睛一下子又红了。舅妈瞪了舅舅一眼,说:“你去村里喊一下,叫照相的快过来。”
舅舅舅妈家门前有块晒谷坪,边上栽着两棵枣树,挂满了未成熟的小枣,绿得像叶子,还有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季花,是照相的好地方呢,绳子可以拉在枣树间,照相的人总爱站在月季花边上。
一会儿工夫,舅舅叫来了一大群人,听他们嚷嚷,好多人是全家一起来,要拍全家福。
小照相师知道大家是要照顾他的生意,可也没说谢谢,默默地摆弄相机。倒是舅舅,像从前爸爸那样,大声叫嚷,发号施令,先是叫舅妈拿出长凳,然后安排老人坐中间,小孩儿由老人抱在怀里,年轻人站在老人后面,又提醒他们不要闭眼睛,全部安排妥帖了,就叮嘱小照相师说:“给他们拍好一点儿,全家福,要放大了挂在墙上的。”
小照相师从取景器里看着团团圆圆的一家子,画面突然变模糊了,怎么调焦也不清晰,等到泪水溢出眼眶才知道是自己的缘故。他匆匆按下快门,低头跑到屋后,钻进厕所,想哭又哭不出来,只是不住地抹泪。好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平静些了,又回到晒谷坪上,第二家人早已摆好姿势了。
一共拍了五张全家福,六张单人照。
小照相师离去的时候,舅舅说:“反正我今天没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照相吧。”小照相师说:“我自己去。”他的声音那么坚定,舅舅不好再坚持。舅妈夸奖他说:“你拍得很好!大家都很满意!”其他人纷纷说:“别看他小,早就晓得照相了!”“他来得又巧,我们一家人全在家!”“我们家早就想拍全家福了,以前他和他爸來,不是这个不在家,就是那个不在家。”
过了李家村,走了好远的路,望见聂家村了。
聂家村有个篾匠,小照相师叫他伯伯。从前小照相师跟爸爸一起来,总是在篾匠家吃中午。爸爸总是要跟篾匠喝酒,划拳,吃完饭还要杀两盘象棋才上路。篾匠的儿子比小照相师大一岁半,名叫小军。大人杀棋的时候,小照相师就和小军到屋后竹林里玩儿。
想到小军,小照相师不禁加快速度,径直骑到篾匠家门前。
大门开着,篾匠正在屋里织竹篮。看到小照相师,他扔下手中织到一半的竹篮,惊喜地说:“你下乡来了!好!好!”他个子那么高,大门又那么低,出门时头都碰到门楣了。他搓着满是茧子的大手,大声嚷道:“小军,小照相师来了!”
“哎——”屋后传来小军清脆的声音。转眼间,小军来到小照相师跟前,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到竹林去玩儿!刚才我看到好大的一只螳螂!”
小照相师说:“我要照相。”
小军这才发现只来了小照相师一个,于是就问:“你爸怎么没有来?”
篾匠抢着回答说:“他爸到远方去了。小军,你去村里喊几声,看有没有人照相!”看着小军飞跑着离去,篾匠又对刚从邻居家回来的老婆说:“快去淘米,小照相师在这里吃中午。”
聂家村小,照相的人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不必着急准备。小照相师和篾匠并排坐在板凳上,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很不自在。小照相师提议说:“要不我们下象棋吧?”篾匠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是的,你会下象棋的,我和你爸下棋时你还支招的!”
篾匠从屋里拿出象棋,在门口摆上桌子,像从前陪照相师一样,陪小照相师下棋。下着下着,小照相机觉得很奇怪:自己下棋的水平有这么高吗?以前他跟爸爸下棋,爸爸砍瓜切菜一般,很快就把他的车马炮吃掉过半,现在他跟篾匠下棋,走了十几步,一个子儿也没有损,反而赚到一个马,不对劲呀,篾匠的棋不在爸爸之下,对爸爸是胜多负少的。
他抬头看一眼篾匠,说:“你让我的。”
篾匠说:“是你下得好。”
小照相师说:“我下不过我爸,我爸又下不过你。”
篾匠笑了:“一物降一物嘛——轮到你走了。”
小照相师低下头,下得更认真了。
一盘棋没有下完,小军一个人走回来,失望地说:“人家都到地里干活去了。”
篾匠说:“没有人照相,我们正好下象棋。”
小军看一眼棋盘,对小照相师说:“下棋不好玩儿,我们去爬竹子,到竹梢去找螳螂!”
小照相师也想去竹林玩儿,又怕这样对篾匠不礼貌,就回答说:“等我们下完这一盘。”
篾匠却挥挥手,对小照相师说:“你们玩去吧,吃饭了我就叫你们。”
来到竹林里,一棵表面给爬得光光溜溜的大竹底下,小军对小照相师说:“我练成了倒挂金钟,早就想表演给你看了。”他朝掌心啐了一口,手足并用,一会儿就升到半空中,然后双脚绞住竹竿,向后一仰,稳稳地倒吊在那儿,像一只大蝙蝠。很快,他的脸涨得通红,于是又翻身上去,一只手搂住竹竿,哧溜哧溜滑下地,叫小照相师试一试。小照相师爬上去,学着样子来一个倒挂金钟,感觉蛮好玩的。等他下来,两人又挑了两棵相邻的大竹,爬到上面去找螳螂,没找到,于是就学鸟叫。又从这棵竹梢爬到那棵竹梢,摇摇晃晃的,可惊险了。
爬累了,他们便坐在竹荫里歇息,风嗖嗖的,肌肤凉凉的,仿佛觉得心也是绿的。
小军很突然地对小照相师说:“我爷爷奶奶也到远方去了。”
小照相师紧闭双唇,拿竹叶在手里撕着。
小军挠挠头,又说:“这片竹林是爷爷奶奶留下来的,以前爷爷奶奶来砍竹,我总是跟着。”
小照相师看着小军。
小军闭上眼,似乎有些陶醉:“这样的夏天,爷爷喜欢在竹林里乘凉。你听,竹叶沙沙沙,沙沙沙,就好像以前我和爷爷一起坐在竹荫里,一模一样!”
小照相师也闭上眼。
沙沙沙,沙沙沙,像是下着细雨呢。他仿佛看见爸爸藏在竹叶间朝他笑,猛一睁眼,只有绿绿密密的竹叶,闪闪烁烁的日光。
不过他感觉好多了。
刹那间他懂得什么叫“知己”了。以前爸爸在酒席上老爱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他问爸爸什么叫知己,爸爸说知己就是知心朋友,他仍似懂非懂。现在他明白了,知己就是小军这样,能知道自己心里的疼痛。
他对小军说:“我照相的时候,有时候觉得爸爸就在我身边。”
小军点点头,认真地说:“那是因为爸爸很爱你。我爷爷奶奶也很爱我,所以我仍然能感觉到。”他想起什么事情,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小军带着小照相师回到家,走进一个小房间。那是小军的卧室,里面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挨床头搁着三屉桌。小军拉开中间那个屉子,取出一本小相册,和小照相师一起翻看。每张相片都有小军,从他出生,到满月,到周岁,两周岁……一直到去年过生日,都有照片留下来。跟小军一起合影的,有时候是篾匠夫妇,有时候是爷爷奶奶,最多的还是爷爷,有一张照片是小军骑在爷爷脖子上呢。所有这些照片都是爸爸拍的,上面的题字都是爸爸的笔迹,小照相师一眼就能认出来。有几张照片拍的时候小照相师也在场,还能记起当时的情景。
小军用一种神圣的口吻对小照相师说:“有了照片,我就永远不会忘记爷爷奶奶了。”
小照相师暗暗遗憾,因为爸爸成年累月给别人照相,自己的照片反而很少。庆幸的是,以前他学照相,不是拿爸爸当模特,就是拿妈妈当模特,还给爸爸妈妈拍过合影。
他对小军说:“我们拍个合影好不好?我还想跟叔叔阿姨合影。”
“好啊!”小军很乐意,“我也这样想呢!”
他们跑去跟篾匠夫妇说,篾匠夫妇也很乐意。
篾匠说:“饭菜刚刚做好,我们干脆先拍再吃饭!”
篾匠老婆说:“我们四个人怎么合影?要不要叫邻居帮忙按快门?”
小照相师说:“照相机上有慢门,可以自拍。”
他们来到门前,准备拍的时候,篾匠又说:“要么不拍,要拍,我们干脆换上服装吧。我以前拍照从来没有穿过戏服。我小时候就想扮武将,浑身披挂,背后还插着四面小旗,可威风了!”
篾匠老婆嗔怪地说:“儿子都这么大了,自己还像小孩子!”可是,当小照相师把戏服拿出来的时候,篾匠老婆看到那些美麗衣裳,也动了心:“我也穿一回戏服吧!这是小照相师第一次给我拍照,穿上戏服,照片好看一些!”
小军嚷嚷着说:“我要扮海军!还要拿枪!”然后对小照相师说,“你扮陆军吧?我们都当小解放军!”
正是吃中饭的时候,出门干活的人都回来了。邻居们听到动静就出来看热闹,好多人手上拿着碗筷呢。
小照相师先给篾匠一家拍,有单人的,有双人的,也有全家福,然后又和小军合影,又和他们全家合影。看的人越来越多,好多人忍不住也来拍照。小照相师于是就穿着绿军装给人家拍照,那种感觉神气极了,好像他是一个指挥官。
爸爸说过呢,照相师就要有指挥官那种气势,不管谁在镜头前,叫他抬头他不敢低头,叫他喊“茄子”他不敢喊“辣椒”,可不是吗?镜头前面的人,也是多么神气啊!一个个神采奕奕,跟平时完全不同,换了服装的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阵忙下来,饭菜有些凉了,但是大家吃得很开心。小照相师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又添了半碗。两个月来,小照相师是第一次吃这么饱。
篾匠拿小照相师当大人看待,非要他喝一小杯甜酒,还命令小军沏一小杯作陪。篾匠说:“喝吧,甜酒没事的。你照相的,喝一点酒,有精神。你有精神,那么请你照相的人也有精神,照片就好看!”哈,以前爸爸跟篾匠喝酒,小照相师怕爸爸喝酒,叫爸爸少喝,爸爸也是这样说的呢。
吃了饭,小照相师收拾好行头,继续前进。
沐浴着午后火热的太阳,听着车轮声、鸟鸣声,小照相师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像爸爸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他欣赏着田野和山岭,发现世界像从前一样美丽精彩,却又有些变化。究竟是什么变化?他说不上来。也许是自己骑车比让爸爸载着视野更加开阔吧。
下一个村庄遥遥在望,明明知道声音传不了那么远,小照相师仍然丁零丁零摁着车铃。他相信自己会像爸爸一样,走到哪里就给哪里带去欢乐。他甚至想好了,晚上住在麻芝冲,若是龚老头问起爸爸,他就说:以后都是他一个人来照相了。他要跟龚老头学下棋,尽快赶上爸爸的水平,好跟大人正儿八经过招。
才第一次下乡,小照相师就盼着第二次了。他相信第二次到草田里,到李家村,会是另外一番情形。
选自《读友》(清雅版)2015年第11期
小河丁丁,儿童文学作家,出版有《老街书店的书虫》《漫长的花季》《水獭男孩》《绿头发女孩》等作品。曾获中华优秀出版物(图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少年文艺》年度佳作奖等奖项。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