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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些记忆的绳结,把自己与世界连接

时间:2023/11/9 作者: 儿童文学选刊 热度: 23420
秦萤亮 梁燕

  

  梁燕:

  20199年111月,是《百万个明天》的幸运月吧,这个月它先后荣获了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单篇作品奖以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少儿科幻短篇金奖,祝贺它!

  关于机器人,关于人工智能伦理层面的思考以及人类的命运,《百万个明天》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感伤、温暖而别致的故事。请问,这个故事的灵感从何而来?

  秦萤亮:

  谢谢。这个故事是我创作中断五年之后,重新提笔的第一篇作品。曾经偶然看到过一篇报道:《纽约时报》记者James Vlahos在得知父亲患癌后,想尽办法留存父子间的回忆。每天都与父亲聊天,整理出203页、9万多字的录音,开发了一个对话AI。这个AI能够用父亲的语气和他亲切地交流,也能够以爷爷的身份,向小孙子讲述自己平生的故事。James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父亲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那些难以得到的爱,驱动着我们去改变这个世界,去寻找内心失落的碎片。如果爱和创造力,是人类与AI的本质区别,那么,“爱”能够被模拟和运算吗?能够被定义成千百种语言和行为吗?

  这就是我创作这个故事的动机。此外,与父亲的关系,是我生命当中留有遗憾的部分,也是我常常书写的主题。如今,他永远离开我已经有十三年了。写作,就好像在真实生活之上延伸出的平行世界,在这里,我注视着千百万种可能。

  梁燕:

  是的,写作既可能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也可能是对自我生活和情感的弥补和想象。在你的作品中,爱的表达与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同样重要。回到《百万个明天》中,小女孩“我”叫安,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写作时是它先来,还是设计而来?你的作品中的名字很让人好奇,凯文(也出现在《时间的森林》中),美砂、绫子(《梦枕熊与梦见熊》《莫比乌斯少女》),阿曼达、阿雪(《北斗熊与南斗熊》),阿绿(《风的香水铺》)……这些名字既有很中国的,也有日系的、英美系的,取名的世界化思路无疑对你作品的风貌有一定影响,当你“命名”你的主人公的时候,最主要的考虑是什么?

  秦萤亮:

  安这个名字是跟小主人公的形象一起诞生的。我当时的感觉是,既然将要描写一个高智商的小女孩,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果断和实事求是,那么她应有一个简洁的名字,安也可以是Ann的译音。这篇故事的确是刻意模糊了背景的,我在文中提到“中国诗人”,以标识出故事不一定发生在中国,因为爱与失去是没有国界的。

  凯文这个名字,是过去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英文名字。在创作的时候,就是通过这样一些方式,好像打了一些记忆的绳结,把自己跟世界连接起来。

  在我创作的前期,很喜欢给人物起日式的名字,是因为那一个时期受日本文学的影响较深,也因为日本文学中具有的感伤和克制,与性格中的一些特质相契合。出生在空旷寂寥的矿区城市,在严酷的气候中长大,我總是眺望着天边的地平线,想象着遥远的季风吹过花田,对身边真实、粗粝的世界反而有些视而不见。但是近年来,我也渐渐能够碰触到生命中不愿碰触的部分了。虽然可能太晚,但总比一直无法开始要好。

  梁燕:

  嗯,这个回答信息量很大。名字的确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作品的气质。我特别关注你作品的取名,也是很好奇由它所显露出的你的创作的改变。

  记得多年前刚看到你的童话时,感觉你那个时期的作品带有明显的安房直子的痕迹。她应该是对你影响很大的一位作家吧?

  秦萤亮:

  确实是由于看了安房直子的作品,才开始尝试写童话的。一开始也处于对安房直子风格的模仿中,但随着创作的深入,感觉到自己的文风过于纤细,开始想要拓展写作的题材和风格,因此做了各种尝试。

  梁燕:

  你的改变和尝试还是挺明显的。看你最近的作品,虽然依然是空灵、细腻的书写,甚至也依然有关于山林、拟人的动物等的描述,但和早期的那些童话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看得出你在形成自己的风格了。这个过程中,你觉得最大的改变是什么?前面提到的“碰触生命中不愿意碰触的部分”对于写作来说指的是什么?

  秦萤亮:

  最大的改变是,觉得自己的存在像是变得鲜明一些了。在此之前,我总觉得像是居住在一颗小行星上,寂寞地看着蔚蓝的地球。所谓不愿意触碰的部分,就是曾经度过不太愉快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并且不喜欢那时的自己吧。

  梁燕:

  是这样呀,写作是疗愈……孤独而敏感的孩子,又成长在广袤严寒的北方大地上,你的个体气质的确适合幻想。怪不得你的创作大多是想象类的,这其中既有童话,也有科幻作品。科学幻想与一般的童话想象,对于你来说,创作时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秦萤亮:

  由于知识结构的限制,我的科学幻想还是停留在“幻想”的层面上的。对我来说,科幻和童话创作时的区别就是,在披上科幻外衣的时候,可以更加尽情和深入地去探讨“生死”“命运”“时间”“意义”这样的问题。

  梁燕:

  如果能成为童话作家中最有科幻头脑的,科幻作家中最有童话思维的作家也是很有趣的吧。不过,虽然你说不是特别擅长“科幻”式的想象,但《百万个明天》还是为我们展示了一些很鲜活的未来生活,尤其是孩子们可能特别感兴趣的“高科技”生活,比如立体拼图、数学森林、银月亮以及儿童公共区、虚拟朋友等,对于未来的这些想象,你如何获取和建构,做到在文字中为读者提供新鲜的可触感的描述?

  秦萤亮:

  我平时非常喜欢看科幻小说和电影。《百万个明天》在科幻设定上是属于“近未来”的,和我们所生活的时代相隔不远。我设想,那个时代比我们身处的时代更敏锐,更具有沉思的气质。新事物像潮水一样推移,而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朦胧意识到未来已来。

  由于这是短篇小说,不需要做大的设定,只需写出一些生动的细节。立体拼图、数学森林、虚拟朋友……都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只要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生动有趣的描述就行。难的是要栩栩如生地想象出在我们的世界中从未有过,将来也未必会存在的东西。

  梁燕:

  阿西莫夫不仅有“机器人三大定律”,甚至创造出了“机器人心理学”这样的词,赋予机器人脑电路中有着“我欲为人”的心理逻辑,甚至到最后有着“我欲为人类保护神”的更强大种族道德逻辑。《百万个明天》中,对于机器人,尤其是替代爸爸履行“爱”的职能的这个假爸爸,的确也有着这样的脑电路。在设定和写作中,感觉最难处理的是什么?

  秦螢亮:

  很喜欢关于机器人心理部分的探讨。阿西莫夫这个机器人心理学家非常喜欢设置层层嵌套的悖论,衍生出许多精彩的故事。在《百万个明天》中,机器人爸爸的困惑,源于他的局限性,即便懂得“爱”的一百万种表达方式,第一百万零一种依然在设定之外。然而,关于爱,我们每个人也有着自己的局限,也有太多的力不从心。文中想传达的观点是:“关于爱,没有完美的答案。我们只要尽力去爱就好了。”

  写作中感觉最难的,毫无疑问,是科学技术的部分。尽管查阅了一点参考书,但由于计算机等相关知识的缺失,故事存在硬伤,对于机器人爸爸所面临的困境、安帮助爸爸的方式等情节,塑造和诠释得不够合理和完善。

  梁燕:

  《百万个明天》给人留下更深刻印象的,可能是对于爱的伤感的纤细地呈现。你的创作擅长气氛的营造,对情感和情绪的把握非常精细,在这一篇中也很突出。除了这一点,我也很喜欢《百万个明天》角角落落里的“风景”,比如妈妈的生活状态,比如深网,它们无不昭示着另外的很大的空间。说到空间,你的许多作品所呈现出的空间开阔,时间的纵深感也很强,尤其是关于天空和大地,“另外的世界”等,你几乎是带着执拗的态度一直在执着地思考生命的本原问题,思考宇宙、时间、生死等抽象的问题,这些问题是一直困扰着你的吗?写作时你有心目中的读者吗?想象过如何靠近今天的小读者吗?

  秦萤亮:

  谢谢您喜欢我作品中的背景。我想,每个人在成为今天的自己之前,都曾经走过一条漫长之路。生活对谁来说,都不是轻而易举的。附着于人物背后的故事,就像绘画中的景深一样,带有阴影笔触的人物,也就拥有了过去和未来。

  从我自己来说,确实是非常喜欢考虑这类遥远而虚无的问题。童年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来自宇宙深处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天天晚上站在阳台上注视着夜空,想从星云中接收到故乡发送的讯息。要说明的就是,至今并没有收到。

  虽然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我感觉自己还是像个少年一样,心中怀着许多迷惘,在这茫茫世界与他人相遇。地的尽头、天的边界、一个人所能到达的远方究竟有多远?无论经历多少世代、多少时空,我想去寻求属于自己的答案。可能因为总想着这一类事情,就在笔下产生了“空间感”。

  对于儿童文学的写作题材,我感觉,“如今的自己”所写的,肯定不是“小时的自己”最喜欢看的那类作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心目中的读者一直都是有的,如果没有,大概不会动笔写作吧。虽然也很想去努力靠近小读者,但每一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我只能尽量发出自己的微光,就像夜空中的一颗小星呼唤着另一颗星一样。

  梁燕:

  嗯嗯,伴随着你对这些哲学命题的思考,既有星座啊、魔法啊等神秘力量,也有严肃的科学思考,看得出你的涉猎非常广,也看得出你的迷茫、感伤、无奈和坚定。比如对于另外的维度和世界的思考,《狐狸》“你不过是我梦里的人”;《莫比乌斯少女》“也许更高的次元也在主宰着你们的命运,但你们还在努力抗争。为何不允许我拯救自己的世界?”还有《外面的世界》那个打兔子游戏里的兔子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这样的探索和表述让你的许多作品有一种忧郁、感伤而又带着一种英雄主义的决绝的气质。对未来的写作,有过一些朦胧的规划或者期待吗?

  秦萤亮:

  很感激能听到“英雄主义”这样的评语。在我有限的作品中,虽然不易被人察觉,但的确抱有这样的情结。“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尽管作为作者的个体是渺小的,但我仍想去寻找比自己更大的东西,去仰望那遥不可及的浩瀚星海。

  我的人生一向是缺乏规划的,但对于未来的写作,我希望自己能够在一贯的“空灵”“感伤”之外,写出更加有血有肉、更富有生命力的作品。

  梁燕:

  享受写作,也伴随写作成长,祝愿你的文字世界和现实世界都更大、更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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