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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鼹鼠

时间:2023/11/9 作者: 儿童文学选刊 热度: 23464
[英]肯尼斯·格雷厄姆

  

  鼹鼠早就想认识老獾了。从大家讲的情况来看,老獾似乎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尽管他极少露面,可无形中却影响着这一带的每个人。

  每次鼹鼠跟河鼠提起自己的心愿,鼹鼠都会觉察到河鼠在敷衍。“可以,可以,”河鼠说,“老獾迟早要出现,他经常抛头露面,到时候我就把你引荐给他。他可是一个顶好的朋友!不过,你见到他的时候,可千万要迁就他点儿。”

  “你不能请他来这儿——吃顿晚饭什么的吗?”鼹鼠说。

  “他不会来的,”河鼠回答得很干脆,“老獾讨厌与人交往,他反感邀请和宴会以及所有类似的事情。”

  “哦,那么,要是我们去拜访他呢?”鼹鼠提议。

  “哎呀,我敢肯定他根本不会乐意。”河鼠说着,露出非常吃惊的表情,“他特别害羞,肯定不会高兴。我从来不敢冒昧地上他家去,虽说他是老相识。再说,我们也去不成。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住在大森林中央。

  “哦,就算他是那样的吧,”鼹鼠说,“可你告诉过我大森林里是很安全的啊。”

  “噢,我知道,我知道,是很安全,”河鼠含混地答道,“但我想我们此刻不能动身。现在不行。路太远,况且他在一年中这个季节也不会待在家里。你安心等待好了,他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鼹鼠只好作罢。可是老獾一直没有出现。每一天都有新的乐趣。夏天结束很久之后,严寒、霜冻和泥泞的道路把他们堵在屋里;他们窗外的大河已经涨满,水流湍急,不管哪种船都没法划了。这时,鼹鼠的思绪又翻来覆去地集中在独来独往的灰毛老獾身上。他独个儿生活在大森林中央自己的洞里,他孤独吗?

  那是一个冷寂的下午。鼹鼠溜出温暖的客厅来到野外,头上铁灰色的天空透着刺骨寒意,四下尽是光秃秃的田野,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他心想,自己从来没能看得这么遥远,也从来没有把各种东西看得这么透彻,因为大自然妈妈在这样的冬日里,似乎已用去所有的衣物,正在一年一度的睡梦中酣眠。矮树林、小山谷、采石场,以及夏季繁叶荫翳遮蔽的所有隐秘之处,往昔那些神秘探险宝地,现在全都暴露无遗。它们的秘密也惨不忍睹地大白天下;它们仿佛在请求,要他暂且宽恕他们的粗陋和寒碜,等到它们能像从前那样到盛大的化装舞会上狂欢时,再来用老花招逗弄和迷惑他。这可真是有点儿可怜,不过倒让人开心,甚至兴奋。令他高兴的是,他很喜爱脱尽华服、不加装饰的真实田野。他面前的大地,裸露着骨骼,格外完美、强壮和朴素。他不愿意见到热烈的三叶草,也不想观赏禾草播种撒籽的游戏;一道道的山楂树屏、榆树和山毛榉交织的波帷浪幔,看样子也早已撤去。他神采飞扬地朝大森林方向奋力疾奔。横卧在他前方的大森林一副凶险模样,宛如南方平静的大海中的一块黑礁石。

  刚进森林时并没有什么让他害怕。有树枝在他的脚下咔吧作响,也有树干绊得他踉踉跄跄。树桩上成堆的木耳好似一幅幅漫画,又很像远方他熟悉的某样东西,乍看上去使他心惊肉跳;然而,一切又都是那么有趣,那么令人激动,诱导他向前不停迈步,引他走到几乎没有光线的地方。这里的树木挤挤挨挨蜷缩在一起,两旁的洞穴朝他咧着吓人的嘴巴。

  此时万物寂静异常。暮色稳固地急速向他靠来,聚拢在他身前身后。天光也好似洪水般渐渐流逝。

  随后,一副接一副脸庞露了出来。起初他觉得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张面孔:一张邪恶的三角形脸正在洞中紧盯着他。待他转身看去,那东西却又无影无踪。

  然后,传来了吧嗒吧嗒的响声。他起初以为,这只是树叶在飘落,声音听上去非常细弱。接着,那响声似乎变得有了规律和節奏,动静也越来越大。他明白了,这不是别的,而是小脚爪行走的吧嗒吧嗒声,虽然仍是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到底是在前面还是后面呢?开始好像在前面,然后好像在后面,再后来前后两面都有了。响声在渐渐加大。他不安地朝这边侧侧身子,又朝那边听听,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响动向他靠近。就在他驻足谛听时,一只灰兔猛地穿林而出朝他直奔过来。鼹鼠停在原地等着,希望他要么放慢脚步,要么偏离他跑往另外一个方向。然而,灰兔迎面冲来,几乎跟他撞个满怀。那灰兔板起面孔狠狠地瞪着他。“滚开,你这傻瓜,快滚开!”鼹鼠听见他嘟囔着绕过树桩,隐没在那儿的一个地洞里。

  吧嗒吧嗒的声音越来越响,到后来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冰雹,猛砸在他周围枯干的落叶上。现在整座森林似乎都飞奔起来,并且用力地跑着包抄过来搜捕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他惊恐地跑起来,也不知道要跑往哪里。他跌跌撞撞跑着,一会儿撞倒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一会儿又掉进什么东西里面,在底下东躲西藏来回冲撞。最后,他躲进一棵老山毛榉深深的黑树洞里,正好在那里面藏身避难——说不定还很安全,但谁讲得清呢?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已经累得寸步难行,便干脆缩在飘进洞中的枯叶里,巴望眼下平安无事。不过,就在他哆嗦着趴在那里大喘粗气,倾听外面的口哨声和吧嗒吧嗒声时,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那可怕的东西,就是平原和灌木丛的其他小动物,曾在这里遭遇的东西——也是河鼠要徒劳地替他阻挡的东西——大森林的恐怖!

  这会儿,河鼠正在暖和的壁炉旁舒服地打盹呢。那张他写了一半诗的纸,已从他膝盖上滑落到地面。他大张着嘴巴仰着脑袋,正在梦中绿叶扶疏的河畔漫游。然后,一个煤块滑下来,壁炉噼噼啪啪地响着喷出一股火苗,吓得他一激灵睁开了眼。他想起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弯腰捡起纸,专心读了一会儿他写的诗句,然后四处寻找鼹鼠,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什么好的韵脚。

  但是,鼹鼠踪影皆无。他听了一会儿动静,屋里似乎非常安静。他于是连喊几声“鼹鼠老弟”,但都没有回应。他站起身来到门厅。

  常挂鼹鼠帽子的衣帽钩空无一物。他那双总摆在雨伞架旁的高筒橡胶套鞋也不见了。河鼠走出屋子,仔细察看室外泥泞的地面,希望找到鼹鼠的踪迹。果然,足迹历历在目。套鞋是为这个冬天才新买的,鞋底崭新的小疙瘩全都带着尖呢。他能看出泥地上的鞋印直通大森林方向,脚步跑得很果断。

  河鼠脸色严峻地站着思索了一会儿。接着,他回屋扎好皮腰带,别上两把手枪,操起靠在门厅角落的一根大粗棒,步履轻快地朝大森林出发了。

  他抵达森林最外边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焦急地在小路两边寻找他的朋友。处处都有邪恶的小脸儿,从这儿或者从那儿的洞里探出来,但他们一看见这个勇猛的动物和他的手枪,还有他紧攥的那根可怕大棒,就立即消失了;口哨声和吧嗒吧嗒声,他刚进来还听得很清楚,这时却听不到了。一切都归于寂静。他毫不畏惧地穿过整座森林,一直走到尽头;接着,他舍弃所有的道路,吃力地行进在森林中,细致搜查每一个地方,同时使劲儿地大喊:“鼹鼠老弟,鼹鼠老弟,鼹鼠老弟!你在哪儿?我来了——我是老河鼠啊!”

  他耐心地在森林里搜尋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兴奋地听到一个细小的叫声在回应自己。他循着声音判断着方向,穿过越来越黑的暮色来到一棵老山毛榉树前,听见树洞里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河鼠兄!果真是你吗?”

  河鼠爬进洞中,发现鼹鼠在无力地打着哆嗦。“哎呀,河鼠!”鼹鼠大叫道,“我害怕死了,你简直想象不到啊!”

  “哦,我非常明白。”河鼠安慰着说,“鼹鼠,你真不该这样蛮干。我确实很想拦住你。我们住在河边的动物,几乎从来都不单独来这里。如果我们非来不可,至少也要结伴同行。所以,我们基本上都太太平平。再说,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有一百样,我们大家都知道,可你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我说的是口令、手势、有影响力的话语,还有要往口袋里装的植物、要会背的诗、要熟悉的诀窍和计策。这些事情只要你知道了,一切就会非常简单。你要是个小不点儿,就更得知道这些了,否则就会惹麻烦。当然,假如你是老獾或者水獭,事情就两样了。”

  “勇敢的蟾蜍先生肯定不介意独自上这儿来吧,对不对?”鼹鼠问道。

  “老蟾蜍?”河鼠说着开心地笑了,“他可不会在这儿单独出现,给他一整帽金币,他也不干,蟾蜍不会来的。”

  听着河鼠无所顾忌的笑声,看见他的大棒和闪亮的手枪,鼹鼠顿时不再颤抖,觉得自己胆量倍增,也沉着多了。

  “喂,听着,”河鼠又说,“我们真的必须打起精神往家赶了,趁现在还有点儿光亮。绝对不能在这儿过夜,你明白的。原因之一就是这里太冷了。”

  “亲爱的河鼠老兄,”可怜的鼹鼠说,“真抱歉,我实在累坏了,千真万确。你必须让我多歇一会儿,缓一缓劲儿,如果非要我往回赶的话。”

  “哦,好吧,”温厚的河鼠说,“歇一会儿吧。反正天马上就黑下来了,过一会儿应该有月光。”

  于是,鼹鼠钻进枯叶堆里,舒展开身体,很快进入了梦乡。

  选自《柳林风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8年7月版。

  肯尼斯·格雷厄姆,英国童话作家,他小时候流连的田野风光,后来成为《柳林风声》中鼹鼠、河鼠、獾与癞蛤蟆先生结伴畅游的世界。他喜欢自然和文学,业余研究动物和写作,很早就是一位很有名气的作家。在他的笔下,对自然的描写极其流畅、丰富。《柳林风声》在1908年出版,被誉为英国散文体作品的典范。除《柳林风声》外,他还留下两本书:《黄金时代》和《做梦的日子》,深为英美不同年龄的人所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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