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正扛着浆果回鼠村。
身旁的少少忽然说:“三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停了下来,局促不安地望着我。
我便也停了下来。
“我有些忍不了了,我要告诉你这件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咬了咬牙,“我是一只鸟。”
我一惊讶,差点被咽下的浆果卡到喉咙:“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可能是一只鸟呢?你是只老鼠啊。”
少少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看了看自己的长尾巴,接着,抬起头,用那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重新看向我。他的眼睛里,比平时多了一丝疑惑与忧虑,但在更深处,似乎又藏着一些激动与亢奋。
他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我真的是一只鸟。”
我走近他,认真地问:“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只鸟?”
“真的,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这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我只是很羡慕鸟,想成为鸟。而现在,却不仅仅如此,我切切实实地感觉我随时都能飞起来,我能感觉到我的全身充满了力量,我就是鸟。”他闭上眼,伸着小爪子,滑稽地扇了扇,“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我说:“我还是有些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不是生病了?或者身子不舒服?一会儿回到村里,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
少少有些失落地摇摇头:“我确定自己没有生病。三三,难道你觉得我生病了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挠挠头,急忙说,“只是担心你……少少,你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啊。”
少少这才打起精神,他请求道:“三三,谢谢你。这件事能替我保密吗,包括我爸爸妈妈。”
“会的。”我说。
二
我们回到鼠村,把绝大部分浆果交给村委会的食品供给员,留下一点带回家。
少少的家和我家挨着。他站在洞口往下跳时,正巧太阳收敛了光芒,天地一刹那暗了,少少的身影成了剪影,像一只跃下悬崖的雏鸟。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到少少的话,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少少到底怎么了?我要不要告诉他的爸妈?要不要告诉诊所里的医生?不,我不能这样做,他信任我,我不能背叛他。
后来,我进入了梦乡,梦里漆黑一片,远处有光芒闪烁,像一只萤火虫发出的绿芒。可我不论走多远,我和它总隔着无尽的距离,这无尽的距离里,充满了無穷的黑暗。
少少开始偷偷收集森林里遗落的羽毛。
在耳朵里藏一根白色的眉羽。
在背包里藏一根红色的飞羽。
在簸箕下藏一根绿色的尾羽。
我问他:“少少,你捡这么多羽毛做什么?”
少少说:“我是一只鸟,鸟当然需要翅膀啦。”
就这样,他收集了一箱子的羽毛。就这样,他用这些羽毛做了一对翅膀。这一切,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一个阳光明媚的休息日,我们一起把翅膀带去了山上。
那可真是一对美丽的翅膀啊。
少少把翅膀穿在了身上,往山下跑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山坡上起起落落,身后的黑尾巴兴奋地甩动着,翅膀上的羽毛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我们以为那座山上不会有其他老鼠,但现实恰巧相反。
那天,那座山上有一群加班垦荒的老鼠。
他们全都看到了。
三
没几天,整个鼠村的老鼠都知道了。
少少一下子成了大家眼中的笑柄。
一群嬉闹的老鼠见了我们,便嚷:“看哪!是那只想要成为鸟的老鼠!哈哈哈,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只小老鼠吗?”
当我跟少少去领这周的食物,和一对父子擦肩而过时,那位看起来衣着得体、睿智严肃的父亲,对自己的孩子说:“如果你看不清自己,你就会跟那只老鼠一样,变得精神不正常。你只有认清自己,才能有好的生活。”
我气得要找对方理论,少少却抓住了我的爪子:“没关系,三三。我们走吧。”
快到家时,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褂子的老鼠医生从少少家爬了出来。等我们跑去,那医生早不见了。
我和少少各自进了家。
我不放心,便从家里又出来,来到少少家的洞口,俯身去听。
我听到一阵哭声——不是少少在哭,是少少的妈妈在哭;听到玻璃粉碎的声音——啊,那肯定是少少最喜欢的玻璃瓶;听到少少难过的辩解:“我真的是只鸟啊。我是一只鸟,我感到非常快乐,可为什么你们不为我的快乐感到快乐呢?”
第二天,少少被送去了位于鼠村中心的诊所。
一连七天,少少都没回来。
我很担心。少少在诊所里怎么样了?他还觉得自己是只鸟吗?
那晚,我偷偷溜出了家。
我连夜赶到诊所,翻过月季枯枝交织而成的围墙,在每一个窗边停留,用我和少少才知道的信号——蛐蛐叫,来寻找少少。
没多久,我就找到了少少所在的房间。
少少把白色窗帘拉开一角,看到我,眼圈就红了。
我说:“少少,你还好吗?”
少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想回家,他们用刺扎我。”
我看到少少手指上微不可查的伤口,心中腾起怒火。
这时,少少的房间里传来开门声。
少少哆嗦了一下,急忙转过身去。
我勉强看到一只穿着白褂子的老老鼠走了进来。戴着老式眼睛,胸前挂着一块摇摇晃晃的表。
他给少少打了针,让少少坐在椅子上。
那表晃啊晃,似乎有一种魔力,催我入睡。
我急忙甩甩脑袋,这才清醒一些。
背对着我的少少,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老老鼠问:“你叫什么?”
少少答:“我叫少少。”
“少少,告诉我,你是什么?”
“我是一只鸟。”
“但,鸟有翅膀,你有吗?”
“我……我有,我有翅膀!”
“真正的翅膀,你有吗?”
“没……没有。”
“鸟有黑色灵活的尾巴吗?”
“没……没有。”
“你有吗?”
“有。”
“鸟有长而灵敏的胡须吗?”
“没有。”
“你有吗?”
“有。”
“鸟有锋利无比的牙齿吗?”
“没有。”
“你有吗?”
“有。”
“少少啊,你有锋利的牙齿、灵敏的胡须、黑色的尾巴,你是什么?”
“我……我是一只……”
“我是一只……老鼠。”少少的身子微颤。
“乖孩子。”老老鼠说,“是的,没错,你是一只老鼠,你以前是老鼠,现在是老鼠,今后依旧是老鼠,即使你死去,身体归于森林,你都会是一只老鼠。”
四
老老鼠离开少少的房间后,我使劲敲打窗户。
少少猛地惊醒,来到我面前:“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似乎做了一场梦。”
我忍不住问:“少少……你是什么?”
说完,我有些害怕地望着他。
“我是……”少少飞快地说着,却停在了此处,身子颤了颤,继续说,“鸟吧?”
“呜呜呜!呜呜呜!”
似乎是刚刚我敲窗户的声音过大了,不远处接连响起警报声。
我不得不选择离开。
好在夜色足够浓重,我得以避开了士兵。
我疲惫地往家里走,天亮之后,路过老鼠学校,校园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
啊,那是教室里的小小老鼠们正在大声唱着《老鼠之歌》。
我和少少一起入学,和所有小小老鼠一样唱这首歌,唱了九个月。一转眼,九个月过去了,我们也即将成为大老鼠了。
小时候,少少问我:“三三,三三,你以后要成为什么?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说:“我想成为老鼠勇士,当猫袭击我们的时候,守卫我们的家园。少少,你想成为勇士吗?”
少少说:“我啊,我想成为一只鸟。”
我说:“鸟?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你怎么知道不能实现?”少少赌气地反问。
“因为我们是小老鼠嘛。”我说,“小老鼠怎么可能变成鸟呢?”
想到这里,我竟有些恍惚。
我飞快跑到少少的家。我说:“叔叔阿姨!那些医生为了治疗少少,用月季的毒刺扎少少的手指!你们快去把少少带回来吧,那里太可怕了!”
“可……如果这能治好少少,能让他变回从前那个乖巧诚实的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少少的爸爸说。
“但是你们知道少少有多难过吗?少少说他想回家啊!”我急得叫起来。
不知是被我说动,还是原本就不放心,他们犹豫良久,决定去接少少。
傍晚,他们回来了,可少少没回来。
少少妈妈抹着眼泪对我说:“医生说少少病情严重,不能见别人,还说如果我们想少少再也好不起来,尽管带他回家……但我们还是想带少少回家。医生没有再劝说,而是叫来士兵,把我们赶了出来……”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
少少只是认为自己是一只鸟啊。他从小的梦想就是这样啊,他因此快乐,因此欢笑。
疾病应该是会吞噬快乐的恶魔啊,如果他生病了,他为什么还会如此快乐呢?
五
在等待着少少被治愈的那些天,我和一批老鼠被安排到图书馆工作。
我被分到仓库,清理堆积了很多年的废纸废书。
在书尘弥漫的垃圾堆里,我发现了一本古老的书。
我捡起它,吹掉了上面的尘土,四个绿色大字映入眼帘——《森林之神》。
森林之神?以前的课本里,似乎提到过我们的森林有神存在。
这本书的封面封底是银板雕刻而成的,内页由黑色笔迹书写,跟普通书截然不同。
大概内容是——
远古时候,有两位神,一位叫身之神,一位叫心之神,他们打败了沙漠恶魔,褪去黄沙,经过了无数年,创造了森林。他们活得时间太久了,久得感到无尽的孤独,便准备创造一些森林生命。但他们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我看到这里,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继续去翻,却发现被撕掉了一页。
这里已是书的末尾,再后面的內容只有寥寥一句——心之神的力量日渐薄弱,长眠于森林深处,身之神的力量日渐壮大,成为了森林中被信奉最多的神。
到底在什么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又发生了什么?
我正想着这个问题,一只爪子伸来,拿走了这本书。
“三三你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是图书管理员老胡子。
爷爷奶奶没过世前,告诉过我,他们小时候,老胡子就是图书管理员了。现在,老胡子依旧是图书管理员,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岁数了。
他低头看了看,“咦”了一声:“这本被偷的书,竟然在这里!”
他转而看向我:“这页你撕了?”
我摇着头说:“不是我撕的,我捡到的时候,就这样了。”
他半信半疑地端详起来:“从撕裂的痕迹看,似乎是多年前的事了。但你看过这本书的事,不能对外人说。”
“为什么?”我问。
“没有为什么。”
我不甘心:“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老胡子转过身看向我:“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图书管理员罢了。但它存在图书馆的时间,长得都令我感到害怕。好了,你去外面吧,我要把它锁在地下室了。”
我问:“胡子爷爷,是谁偷了这本书?”
老胡子皱着眉命令我:“还不快出去。”
我越来越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并且隐隐有种和少少身上之事有关的直觉,我继续追问:“胡子爷爷,您就偷偷告诉我吧,我真的太好奇了。您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读书的,我保证不乱说。”
老胡子拗不过我,捋了把胡子,浑浊的眼睛却投来深邃悠远的目光。
他说:“几十年前,一只猫偷了这本书。”
“猫?”我惊呼。“是的,一只猫。”
六
又过了一周,少少才被送回家。
归来的少少似乎没什么不好。他笑嘻嘻地说:“三三,我好想你啊。”
晚上,我又梦到自己身在茫茫黑暗中。
远处那点绿光微弱地闪烁着。
不论我走多远,我和它总是隔着无尽的距离。
我似乎听到从绿光里传来模糊的话语。
我仔细听,仔细听。
啊,好像是我和少少的声音——
“因为我们是小老鼠嘛。小老鼠怎么可能变成鸟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变成鸟,我会变成一只鸟的,我相信。”
“好吧好吧,如果这种梦想真的可以实现。那我也不要当老鼠勇士了,我要当……”
那话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醒来后,我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我小时候说过这些话。
上午打扫街道卫生时,我问少少:“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问我有什么梦想的事吗?”
少少想了又想:“有点记不清了,我记得你说你要做勇士吧。你现在也快成为勇士了啊,三三,你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我说:“我有没有说过别的?嗯……就是不做老鼠勇士,做别的什么?”
少少苦思着说:“没有吧?”
“也许我真正想成为的是别的。”我说,我摊开爪子,看着,“就像你想成为一只鸟那样。”
少少说:“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一只老鼠,怎么可能成为一只鸟呢?”
我因为他的话有些发愣。
看来,少少真的被治好了啊。
可是他说完,也有些愣住了。
他望着我,似乎从一场梦中醒来,却无法再进入另一场梦中,在此间徘徊着,眼神里那虚假的快乐消失殆尽,露出下面隐藏的不安和迷茫:“三三,我突然好难过。”
深秋尽,冬日来。
少少再也没有笑过了。
梦里,我始终都听不清我曾经说过的话。
我时不时想起老胡子口中的那只猫。
盗走了那本书的猫,后来被老鼠士兵包围,却不反抗,任由箭矢落在身上,任由匕首插在背上。他说他不会伤害老鼠的,可猫的话怎么能信呢?
那只猫最终选择逃亡,往森林的深处逃去了。而那本书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找到。
七
少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他开始无故发呆,他的小爪子也哆嗦得厉害,不仅是爪子,他全身都哆嗦。
似乎他的身体里住着什么东西,想要出来一样。
最终,一个大雪的日子,他抽搐着倒了下去。
少少只能躺在床上了。
他爸爸妈妈找来医生,医生开了一些药缓解痛苦。
可我知道,少少的痛苦没有变少。
隆冬的一天,少少的爸爸妈妈去领这周的食物,我陪着少少。他躺在那儿,身子微微颤抖着,双目无神地朝上望。
他小声喊:“三三。”
我说:“我在,少少。”
他说:“我想飞。”
“飞啊。”我拉着他的手。
“可是我没有翅膀。”他说。
“你有过一双翅膀,一双你亲自做成的美丽的翅膀。”我说。
“是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他说。
“因为你忘了啊。”少少的手真凉啊。
“忘了什么?”他问。
忘了什么?
这句话轰然撞开了我记忆的大门,记忆的书页飞快地翻到了那一天,那一刻……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想成为什么了!
察觉到我的异常,少少努力转过头看我。
他的小眼睛黑漆漆的,似乎同那梦中的黑暗一样深沉。
我说:“你忘了你是一只鸟,少少。”
“可是我是一只小老鼠啊。”
我望着那深沉的黑暗,说:“不,你不是一只老鼠。還记得吗,你是一只鸟。”
八
他眼中的黑暗似乎因我的话而散去,一抹光亮开始闪耀。
他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从未有过的亮。
他颤抖得更加厉害,身上忽地裂开一条缝。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对翅膀便陡然从那缝里伸了出来。
我惊得朝后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一只鸟从少少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这只鸟伸展着翅膀,声音颤抖地说:“三三,你快看,我真的是一只鸟啊!”
他收了翅膀,急切地、跌跌撞撞地跑到洞口,朝外面钻去。
我追了过去。
外面寒风刺骨,却有微弱的阳光闪烁。
周围的老鼠发出阵阵尖叫。
“快看,是一只鸟!”
“这还是第一次有鸟落在鼠村呢!”
“不对不对,我看到了,这只鸟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啊,他要飞起来了!”
……
少少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老鼠围了过来,包括少少的爸爸妈妈。
少少在鼠群上空掠过,喊:“爸爸妈妈。”
鼠群里一阵轰动。
这时,远处响起一道破空声。
我急得喊:“少少,小心!”
可那箭太快了,一眨眼就穿透了少少的左翅。他重重摔落在地。
我跑过去,挡在少少面前。
老鼠士兵远远地行来了,他们就像平时训练那般,动作一致,面无表情,挎着弓,握着剑,腰里别着匕首和毒药。和士兵一起前来的,是村长和村委会的成员。
为什么士兵和他们会这么快出现?他们平时不是住在鼠村偏僻却富饶的那块土地上吗?
不等我想明白,村长就大声喊起来:“大家快捉住那只恶鸟,他是鸟村的士兵,潜入鼠村,就是为了消灭我们!”
鼠群再次轰动起来。
我对鼠群喊:“这是少少!这是你们熟悉的那个少少啊!他不是什么鸟村的士兵,根本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可是,没谁选择相信。
少少的爸爸妈妈,朝我和少少跑来,却被赶来的士兵抓住了。
村长说:“把那只老鼠也抓起来,他和鸟是同伙!”
愤怒的老鼠们,一齐朝我们扑来。
混乱之中,一支箭直直朝我射来。
我想躲,已经晚了。
一个身影猛地撞开了我。
啊,是我爸爸。那支箭射中了他的腿。
他朝我吼:“快逃!”身后的少少一声嘶鸣。接着有爪子抓住了我的肩膀。
少少带着我飞离了鼠村。
九
刚一远离鼠村,少少就栽了下去。我们掉在了灌木丛里。
我给少少处理了伤口。少少本就伤得厉害,又强行起飞,恐怕要一段时间无法飞行了。
我们只好靠双腿继续逃命。其间,有老鼠士兵追上了我们。我们利用森林复杂的地势,才又一次逃脱。
我们只能继续逃。
逃去哪儿呢?
这无穷无尽的森林,我们要逃去哪呢?
深夜,我和少少寻了一处山洞落脚。
第二天一早,我们却吓了一大跳——洞穴里竟有一具骸骨。
骨骼的旁边,散落着几根锈迹斑驳的箭矢和两把匕首。
少少惊讶地说:“这不是鼠村的武器吗?这死去的是谁?”
我越看越觉得这骸骨属于一只猫。
生命里真是充满了巧合。
几十年前,出现在鼠村的猫,老胡子说最终逃去了森林深处。但现在看来,他逃过了老鼠士兵的追击,却没有逃掉死神的镰刀。
我不免为这只猫感到难过。
我说:“我们把他埋起来吧。”
少少便和我一起在旁边挖了个大洞,接着去移骸骨。
可我却发现,骸骨的姿势有些奇怪,紧紧地蜷缩着,似乎在守护着什么东西。
我们把骸骨移开,才发现下面紧紧压着一张纸。
那是一张被撕下的书页,沧桑的笔迹写道:
在创造生命的问题上,他们产生了分歧。身之神,要创造永恒固定的生命,心之神,要创造随心变化的生命。他们都认为这样创造出来的生命最快乐,为此争论不休……
后来,他们各退一步。他们创造了诸多拥有固定形体的生命,但卻留给了这些生命一个机会,一个自我选择的机会。只要森林生命内心坚定不移,就能按照自己内心的意志,选择成为什么。
但后来,心之神发现,这些森林生命活得越久,就越难以改变自己的心,并且,那些再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年长森林生命,为了族群的稳定,还会干扰年幼的森林生命做出属于年幼森林生命自己的选择。
心之神忽然觉得自己起初的想法如此荒谬,他以为森林生命会选择做真正的自己,但事实却是,很多生命宁愿选择固守,也不愿选择改变。
心之神彻底失望了。
十
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眼前的猫,想必曾也是鼠村的一员。他看到了那本书,他选择成为真正的自己。
但老鼠们怎能容忍猫的存在呢?就像不能容忍少少是一只鸟一样。
我们把猫的骸骨埋在了地下。
我说:“少少,我们得回去。”
少少已经从我口中得知了这些事,他说:“是的,我们得回去,我们得去救我们的家人。”我看着眼前美丽的鸟儿,看着眼前熟悉的少少,我又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少少总问我:“三三,三三,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说:“我想成为老鼠勇士,当猫袭击我们的时候,守卫我们的家园。少少,你想成为勇士吗?”
少少说:“我啊,我想成为一只鸟。”
选自《读友》(清雅版)2019年第7期
西雨客,儿童文学作家、自由画师。作品见于《儿童文学》《读友》《少年文艺》《十月少年文学》等杂志。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读友杯”全国短篇儿童文学创作大赛优秀奖、“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二等奖、“大白鲸”图画书奖等奖项。长篇小说《你的脚下,我的脚下》获第二届“青铜葵花儿童小说奖”之“金葵花奖”。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