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露台。露台上总是阳光灿烂。

　　这么好的露台和阳光是不能浪费的，我就买了几个大菜盆，买了泥土和种子，兴冲冲地开始在露台上经营起私家小菜园。

　　春天的风就像神奇的生长之手，在它温暖潮润的抚摸之下，没过多久，空心菜、鸡毛菜、木耳菜，各种嫩绿的小菜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

　　每天早上起床后，我都要来到露台上，看看我的小菜们。它们一天一个样，长得可真快！

　　有一天早上，我突然发现，菜盆的边缘上停着一只背着壳的小生物，它正伸出长长的触角，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啊哈，这是一只小蜗牛呀！就是那个一再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有点笨拙又有点憨厚的，特别友善的小蜗牛呀！就是那个歌曲里“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想要去吃葡萄的可爱的小蜗牛呀！

　　我的菜园里居然有小蜗牛光顾，真是太好了！可是，它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它是从一楼沿着墙壁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吗？我的小菜园可是位于四楼呢！

　　我想不清楚这件事情，就不去管它。我开开心心地对小蜗牛说：“你喜欢这儿，就好好待在我的菜园里晒太阳吧！”

　　再过了一些天，我又陆陆续续地发现了好几只蜗牛，它们经常在一大早出现，舒舒服服趴在菜盆边缘，好像刚刚饱餐了一顿，正在惬意地休息呢。与此同时，我猛然发现，日渐长大的菜叶子上，出现了好多大大小小的虫眼。不好，出现害虫了！我翻找每一片叶片，仔细搜索，可是除了见到一些黑色的粪便，什么也没发现。我非常恼火，狡猾的害虫太讨厌了，简直是不劳而获呀，吃饱喝足之后还躲得好好的，怎么也找不见！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在一棵已经奄奄一息的鸡毛菜的菜心里面，正趴着一只肥硕的大蜗牛，我才猛然惊醒——难道，啃食我劳动成果的坏蛋，竟然是童话故事里人见人爱、每天早上大摇大摆趴在菜盆沿子上晒太阳的小蜗牛！

　　我赶紧上网一查，差点气晕过去。原来，小蜗牛正是罪魁祸首！它们专门啃食嫩绿的菜芽菜叶，是破坏庄稼的害虫！我拿来一张旧报纸，气哼哼地抓起一个又一个蜗牛放到报纸上——它们现在已经长得很大了，抓在指间沉甸甸的。我将它们带到楼下，刚出门，碰见了住在隔壁准备出门的宋爷爷。

　　宋爷爷问：“咦，你带这么些蜗牛干什么去？”

　　我说：“扔外面放生！它们不知怎么爬到我露台上的菜园子里去了，把我菜都要吃光了。”

　　宋爷爷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还放生！赶紧踩死吧！它們可是大害虫，你扔到外面是要祸害外面的花草树木的！我这儿还种了娇贵的兰花呢，刚刚打花苞，可别给它们爬过来啃了。”

　　啊？踩死？这个……我不忍心。我扔远一点还不行吗？

　　我带着蜗牛们远远离开宋爷爷种兰花的地方，偷偷地将它们倒在了一片小灌木丛里。阿门！小灌木，小蜗牛，为了生存，你们各自好好努力吧！

　　天气慢慢地热起来；我的菜也越长越大了。蜗牛呢，也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我简直怀疑我的小菜园里躲着一位会变蜗牛的魔术师，我抓一只走，魔术师就变两只出来。有一次我出差一周回来，发现好好的菜叶子又变得伤痕累累。我恨恨地到处翻找蜗牛，结果，一次性抓获大大小小八只蜗牛！

　　我还是不忍处死它们，只将它们直接从楼上扔到了下面的树林子里。能不能活命就看它们自己的造化啦！

　　在辛苦的保卫战之后，我终于吃到了自己菜园子里的空心菜、鸡毛菜、木耳菜，虽然都带着蜗牛啃过的洞眼儿，但我一点也不嫌弃：这些可是我自己亲手种的无污染纯绿色蔬菜哦。

　　秋季到来的时候，我拔除老去的蔬菜，重新翻地，准备播撒秋冬季菜种子。结果，我大吃一惊——在那些翻开的泥土里有好些小小的蜗牛！原来，蜗牛竟然是自己在带卵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我还一直以为它们是从地面上爬到我这里来的呢！

　　我赶紧上网重新查找关于蜗牛繁殖的知识，一看之下，我简直头皮发麻。原来，蜗牛的繁殖能力非常强，一只蜗牛每年可以产卵六七次，每次平均可产卵二百个，也就是说，一只蜗牛，一年可以变出一千多只小蜗牛来！怪不得我菜地里的蜗牛源源不断呢，原来，魔术师就是蜗牛自己！

　　这次，我不再犹豫，举起挖土的小铲子，将土里挖出来的蜗牛全部敲碎，埋进了土里做肥料。在蓬松的泥土里，我播下了几种不同的蔬菜种子。

　　秋天的菜长得慢，蜗牛长得可一点也不慢。青菜才刚刚长出三两片实叶子呢，讨厌的蜗牛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啃食了。蜗牛不爱吃生菜，估计是有股味道。它们最爱吃甜甜的青菜，整个青菜地里简直惨不忍睹。

　　我抓抓抓，抓到蜗牛就毫不客气地来个“自由落体”。有一次，我一下子抓到五只肥硕的蜗牛，我突发奇想，饭店里不是有时用蜗牛烧菜的吗？我是不是可以用这些肥蜗牛来烧个小汤尝尝？想到这里，我兴冲冲将这些蜗牛带到厨房，放进水池子里，然后到外面小菜场去买个西红柿。可是等我回到家，发现蜗牛们全部逃之夭夭了！

　　我的菜们知道我在保护它们，它们也抓住机会使劲长。好不容易，小菜园终于长成了一块菜地应有的模样。我的朋友知道了我在跟蜗牛作战，说我真是傻，应该在网上买点杀虫剂，一了百了。

　　可是，我认为杀虫剂是人类的野蛮发明，对蜗牛来说，是很不公平的。蜗牛是害虫的定义是人类给予它们的，至于它们自己，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本能生存繁衍。这是大自然最本真的生命模式，我不想违背。

　　所以，只要我还经营小菜园，我跟蜗牛的战斗，就会以这种人工的笨拙的方式，长久地、年复一年地进行下去。

　　选自《儿童文学》（故事）2018年第10期

　　谢倩霓，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市签约作家。主要创作成长小说。已出版的作品有《喜欢不是罪》《薄荷香女孩》《你是我的城》等。曾获中国作协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大奖、冰心儿童图书奖、上海市文艺创作精品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