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教我什么呢?
“那当然是整个事情中最最关键的部分。我一直如饥似渴孜孜以求的不正是这些吗?所以你可以确信我是一个劲头十足的学生。
“首先教的是最最基本的东西,包括些不得不做的最最困难的体育锻炼,所有这些锻炼都涉及肌肉控制和呼吸。但是这样做了几星期以后,甚至劲头十足的学生也变得不耐烦了。我告诉瑜伽信徒,我想发展的是精神力量,而不是身体的力量。
“他回答说:‘要是你发展了控制身体的力量,那么你自然而然就能控制你的思想了。’但是我要马上控制肉体和精神,我不断地求他,最后他说:‘那好,我教你某些练习,可以帮助你集中意识。’
“‘意识?’我问,‘你为什么提到意识?’
“‘因为每个人都有两种思想,意识和潜意识。潜在的思想意识是高度集中的,而人人都在使用的思想意识,却是分散的,集中不起来。它涉及成千上万不同的项目,是你在你周围所看到的和想到的种种东西。所以你必须学会集中它,以便你能凭意志具体化一个项目,只有一个项目,而且绝对没有其他项目。假如你能刻苦练习,你就能集中你的思想。你的思想意识,在你所选择的物体上,至少能够集中三分半钟。不过那要花费十五年时间。’
“‘十五年!’我叫了起来。
“‘可能还要长久些,’他说,‘一般得花十五年。’
“‘到那时我岂不成了一个老头儿?’
“‘不要失望,’那个瑜伽信徒说,‘时间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花十年工夫,少数人花得更少,极其难得也有特殊人物只花一两年工夫就能掌握这种能力。不过那在一百万个人中只有一个。’
“‘谁是那些特殊人物?’我问,‘他们看上去和别的人有没有两样?’
“‘他们看上去都一样,’他说,‘一个特殊的人可能是一个扫马路的或是一个工厂的工人,也可能是一位王公。只有开始训练才能区别出来,别无他法。’
“‘要在一个单一的物体上集中思想三分半钟,’我问,‘真是那么困难吗?’
“‘不是困难,简直不可能,’他回答说,‘你试试就知道了。你闭上眼睛想一样东西。只想这样东西,想它的形象,想它在你的面前。不到几秒钟,你的思想开始游移,其他细小的思想不知不觉产生了,其他想象掺杂了进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哈德瓦尔的那个瑜伽信徒就是这么说的。
“于是我认真练习起来。每天傍晚,我坐下来,闭上眼睛,想象一个人的脸,我选的是我最最亲爱的哥哥。我集中思想想着他的脸。但是我的思想马上开始游移了。我停止练习,休息几分钟,然后重新试验。
“我天天练习,三年以后,我能绝对集中思想在我哥哥脸上一分半钟。我一点点取得进步。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在做这些练习时,我完全丧失了嗅觉。从此以后我没有恢复过嗅觉。
“那时由于我必须挣钱养活我自己,我不得不离开哈德瓦尔。我到了挣钱机会比较多的加尔各答。很快我靠戏法表演挣起了大钱。不过我还是坚持不懈做练习。每天傍晚,不管在什么地方,我总是安顿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练习集中思想在我哥哥的脸上。偶尔我也选择一些跟人体无关的东西作为练习对象,比如一只橘子或一副眼镜,不过那样练习起来更困难。
“有一天,我从加尔各答旅行到东孟加拉湾的达卡,在那儿的一所大学里做变戏法的表演。我在达卡的时候碰巧出席了一个踏火的表演。当时观看的人很多。那儿草坡下面挖了一个大沟。几百个观众坐在草坡上观看下面的大溝。
“那沟大约二十五英尺长。沟里放满了木头、柴火和木炭,上面还浇了许多煤油。煤油已经点着,一会儿过后,整条沟成了一个正在焖烧的火红锅炉。它奇热无比,给它添燃料的几个人不得不戴上护目镜。这时有一股大风刮来,把木炭扇得几乎到了白热的程度。
“那印度的踏火者走上前来,除了一条小小的缠腰布,他全身赤裸,光着脚。观众开始安静下来。踏火者进入长沟,在炙热的炭火上从头走到底。他并不停步,也不匆忙。他只是不折不扣地走在炙热的炭火上,走到头才出来。他的脚甚至没有一点烧伤。他把脚底板给大家看,观众惊奇不已地看着他。
“然后踏火者又在沟里走了一次。这次他走得更慢,当他在走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绝对专注的神情。我告诉我自己,这个人练习过瑜伽功,是个瑜伽信徒。
“表演过后,那个踏火者向观众号召,有谁敢下来在火上走走。观众鸦雀无声。我突然感到自己胸中激起一阵兴奋。这是我的机会,我必须抓住它。我得有信念,有勇气。我得去火沟里走一回。我已经做了三年多集中思想的练习,这一次到了给我自己一个严峻考验的时候了。
“当我站在那儿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观众里走出个自告奋勇的人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印度人,他声明他想试试踏火。他促使我做出了决定,我踏上前宣布我也想试试。观众对我们俩欢呼喝彩。
“这下那个真正的踏火者倒成了监督。他告诉那个年轻人先去尝试。他让他脱掉腰布,他说否则的话布边会因为热量太高而着火,凉鞋也必须脱掉。
“那个年轻的印度人一一照办。但这时他已经靠近火沟,能够感觉到可怕的热气迎面袭来,他看上去害怕起来,他后退几步,双手护在眼睛上挡开热气。
“‘你要是不想试的话,不一定要试。’那个真正的踏火者说。
“观众等着看着,意识到有一场好戏。
“那个年轻人尽管吓昏了头,还是希望证明一下他是多么勇敢,所以他说:‘我当然要试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便朝火沟奔去。他一只脚踏了进去,跟着另一只脚也进去了。他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又跳了出来,倒在地上。那个可怜的人躺在那儿痛苦地大叫大嚷。他的脚底遭到严重烧伤,有的皮已经烧掉。他的两个朋友奔上去把他带走。
“‘现在轮到你了,’那踏火者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说,‘不过当我开始的时候,请保持安静。’
“观众里又是一片寂静。他们已经看到一个人受到严重的烧伤。这第二个人难道疯了,还要去吃同样的苦头?
“观众里有人叫道:‘别试了!你一定是疯了!’另一些人也嚷嚷起来,都叫我放弃。我转过身面朝他们,举起手要求他们安静下来。他们停止叫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时他们的每只眼睛都盯在我身上。
“我感到异乎寻常的安静。
“我把腰布从身上扯了下来,脱掉了凉鞋,光着身子站在那儿,只穿一条内裤。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我开始集中思想。我把它集中在火上,除了白热的火炭我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集中思想,想着它们不是热的而是冷的。我告诉我自己,那炭火是冷的,它们伤不了我。它们不可能烧伤我,因为它们中间并无热量。半分钟时间过去了,我知道我不能等得太久,因为我的思想绝对集中在任何一样东西上只有一分半钟时间。
“我继续保持思想集中,专注到一种入定的状态。我踏到炭火上去。我走得相当快,从头走到底。你瞧,我居然没有烧伤!
“观众疯狂了。他们又是叫嚷又是欢呼。原来那个踏火者冲到我身边检查我的脚底。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上面没有一点烧伤的痕迹。“‘哎呀!’他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一个瑜伽信徒吗?’
“‘我正在成为这样一个人,先生,’我自豪地回答道,‘我在这条路上取得了进展。’
“说完这话,我穿上腰布很快离开了,避免让观众围住。
“我当然很激动。‘它正在我身上灵验起来,’我说,‘现在瑜伽功终于开始灵验了。’而且我一直在回想这件事情。我记起了哈德瓦尔那个老瑜伽信徒跟我说过的一件事情。他说过:‘据说,某些虔诚的信徒培养了一种高度集中思想的能力,他们能不用眼睛看到东西。’我不断地回想这段话,不断渴望自己也具备这种能力。在我踏火成功以后,我决定要集中一切精力达到这个明确的目标:不用眼睛也能看到东西。”
一直到这时,莫哈特·克罕才第二次中断他的故事。他又啜一口水,然后背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我想把所有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他说,“我不想把什么遗漏了。”
“你讲得很好,”我告诉他,“讲下去。”
“好,”他说,“当时我还在加尔各答,我刚取得了踏火的成功,而且我决定集中精力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不用眼睛也能看见东西。
“因此,到了我将练习稍稍做些变化的时候了。每天晚上我点一支蜡烛,我开始凝视蜡烛的火焰。你知道,一支蜡烛的火焰有三个分离的部分,顶上是黄色的,下面一点是紫红色的,正中央是黑色的。我将蜡烛放在离我脸十六英寸的地方。那火焰跟我的眼睛绝对在一个水平上,高一点低一点都不行,丝毫不差。因此,我做练习的时候,眼部肌肉就不必为了看上看下进行哪怕最最微小的调整。我舒舒服服安顿下来,便开始凝视火焰正中央那个发黑的部分。所有这一切只是集中我的思想意识,使它从我周围一切东西中孤立出来。就这样我盯着火焰中的黑点看,一直看到我周围的东西全都消失、别的东西什么也看不见为止。然后我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像通常一样,集中思想在我选定的单一物体上,你知道,那往往是我哥哥的那张脸。
“到1929年我二十四岁的时候,经过每天临睡前的练习,我能集中思想在一样物体上三分钟之多,绝不会有任何思想游移。我开始觉得自己闭上眼睛有了一种能微弱地看到东西的能力。这种能力非常微弱,只是一种很奇怪的细微感觉,当我闭上眼睛,目不转睛地对着一样东西,拼命集中精神,我便能看到我对面物体的轮廓。
“慢慢地我开始培养我的‘内视意识’。
“你问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哈德瓦尔那个瑜伽信徒曾向我做过解释,我现在也向你做确切的解释。
“你瞧,我们大家都有两种视觉意识,正如我们都有两种嗅觉、味觉和听觉意识一样。人的外部意识高度发达,是我们都在使用的,但人也有内部意识。我们只要培养这些内部意识,那么我们不用鼻子也能闻到气味,不用舌头也能尝到味道,不用耳朵也能听到声音,不用眼睛也能看到东西。你懂了吗?你难道不明白我們的鼻子、我们的舌头、我们的耳朵和我们的眼睛那只是……我怎么说呢?……那只是帮助我们把知觉本身传达到大脑的一些器官。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培养我的内部视觉意识。每天晚上我做同样的练习,用蜡烛火焰和我哥哥的脸来锻炼。然后我休息一会儿,喝一杯咖啡。接下来我坐在椅子上,蒙上眼睛,设法让东西显现,能够看到,而不只是凭想象。后来我真的不用眼睛便能看到房里的所有东西了。
“渐渐地成功来临了。
“很快我用一副扑克牌来做试验。我拿起一张牌,举在面前,底面朝我,我想办法透视那张牌。然后,我用另外一只手执笔记下我认为的点数。我又拿起另一张牌如法炮制。这样我把一张张牌的点数都记了下来。然后我再拿这副牌核对记下的数字。我几乎一下子就取得了百分之六七十的成功。
“然后我又用别的东西来试。我买了几张地图和复杂的航海图,钉在我房间的四周。我蒙上眼睛看它们,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我设法看到它们,设法读出标明地名和河流名称的小字。之后四年里我每天晚上进行这种练习。
“到了1933年,也就是去年,我二十八岁,我能读一本书了。我能完全合上眼睛,从头至尾读完一本书。
“现在我终于掌握了这种能力。既然确定我有了这种能力,我再也不耐烦等待了,我立刻把蒙眼表演加入到日常的变戏法节目中去。
“观众很喜欢这种表演。他们长时间地鼓掌喝彩,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那是真功夫。人人都以为那只是另一种聪明的手法。事实上因为我是一个变戏法的,所以更使他们相信我在耍弄一些高明的骗术。变戏法的人本来就是骗人的,他们用灵巧的手法骗人,所以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甚至那些用最最在行的办法蒙住我眼睛的医生也拒绝相信竟有人不用眼睛也能看到东西。他们忘了还有其他方法把影像送入大脑。”
“还有些什么其他方法?”我问他。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不用眼睛看到东西的。不过我知道,当我眼睛蒙上了绷带时,我看到东西是靠我身体的另一部分。”
“哪一部分?”我问他。
“只要皮肤是赤裸的,任何部分都行。举个例子,要是你把一块金属片放在我面前,把一本书放在金属片后面,我就不能读书。但要是你允许我的一只手绕到金属片后面去,那只手能‘看’到书,那我又能读了。”
选自《亨利·休格的神奇故事》,明天出版社2014年4月版。
罗尔德·达尔,英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剧作家和短篇小说作家,作品流传于大人或小孩中,极为知名。他的代表作主要有:《查理与巧克力工厂》《玛蒂尔达》《女巫》《好心眼巨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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