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最基本的知识。从这些知识中,你能找到所需的答案。”
“好。”
“世界上的人种有很多,其数量超出了大多数人的理解范围。”她说,“但只有少数人知道关于智人的秘密,而你即将成为其中的一个。人类总体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平常人,这是人类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另一种是隐藏起来的秘密人群,他们可以称为‘智人’或者‘精灵’,我们祖先的语言太贫乏了,所以只能这么定义他们。你可能也猜到了,我们都属于后者。”
我装作听懂了,她边说,我边点头。她说着说着就把我扔在了一边。为了让她说慢点儿,我提了个问题。
“但是,为什么人类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呢?难道所有的异能儿童都生活在这里吗?”
“不,异能人全世界都有,”她说,“只不过我们这里的数量更多一些。其他地方的异能人和我们一样,生活得很隐蔽。”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是和平常人生活在一起的。一些地方的人把我们当作巫师和神秘人,我们因此陷入了麻烦。现在,在一些科技不发达、宗教尚未站稳脚跟的地方,比如新赫布里底群岛的安布里姆,人们还能和我们和睦相处,但这样的地方为数不多。很早之前,大多数人就已经排斥和敌视我们。穆斯林驱逐我们,基督教视我们为异类。即便在威尔士和爱尔兰,人们也把我们当作妖怪和鬼魂。”
“不过,为什么你们不建立自己的国家,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生活?”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她说,“异能人往往要经过好几代才出现一个。大多数情况下,异能儿童并非由同是异能人的父母所生;同样的道理,异能人也很少能生出同是异能儿童的孩子。你能想到吗?在这个排斥异类和多样性的世界,这是异能人群的致命弱点。”
“因为对于平常人而言,如果自己的孩子手掌着火,他们只会感到害怕。”
“正是这样,波特曼先生,异能儿童出生后,往往会受自己父母的虐待和漠视。几个世纪之前,异能儿童的父母以为自己真正的孩子被魔鬼抢走了,而他们不过是魔鬼留下来替代的。在那个黑暗的年代,父母可以以此为由遗弃这些孩子,甚至直接杀了他们。”
“真是骇人听闻。”
“确实如此。于是一些人便像我这样,创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让这些可怜的孩子远离人类,独自生活下去。对此我感到很骄傲。”
“你是说还有人和你做着同样的事情?”
“异能人的构成也是多种多样的,和平常人一样,我们也因肤色和面部特征的不同而区分成不同的种类。除了能够阅读和思考,我们还拥有平常人所没有的能力,比如我的特殊能力就是可以操控时间。”
“操控时间?我还以为你的特殊能力是变成鸟呢。”
“不可否认,能变成鸟是我拥有的特殊能力的关键所在。只有鸟能操控时间,也就是说,所有能操控时间的人,都必须先能变成鸟。”
她表情严肃,一本正经,我不得不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陷入了思索。“鸟类能够进行时间旅行吗?”我问。提出这个问题后我不禁笑了。我觉得自己很愚蠢,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佩里格林女士点了点头:“但是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我们才会回到过去或进入未来。我们操控时间是有意识的,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我们创造出时光圈,是为了让异能人能永远生存下去。”
“圆圈。”我反复说着这个词语。我想起了爷爷临终前要我做的事:找到那只鸟,在圆圈里。“这里就是时光圈,對吗?”我问。
“是的。就像你所了解的一样,这个时光圈是1940年9月3日。”
我惊奇得伸长了脖子:“你的意思是,这里永远停留在这一天,并且一直重复?”
“没错,这里的每一天都会重复发生1940年9月3日的事。但我们的经验是连续性的,否则我们就会失去记忆。毕竟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十年。”
“太神奇了!”我说。
“当然,在1940年9月3日之前,我们已经在凯恩霍尔姆岛生活了好几十年。这里的地理位置与世隔绝,是个不错的隐居地。直到这天我们才不得不进入时光圈。”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不进去我们就会死。”
“会被炸死,是吧?”
“没错。”
我凝视着桌面。现在事情的真相逐步揭开,尽管才刚刚开始。“除了这个时光圈,还有别的时光圈吗?”我问。
“还有,多着呢。”她说,“看护这些异能儿童的伊姆布莱恩都和我是朋友,比如:甘尼特女士1770年6月在爱尔兰创立了时光圈;纳特杰女士1901年4月3日在英国斯旺西创立了时光圈;埃弗塞特女士和邦汀女士在1867年共同创立了圣斯韦辛日时光圈;此外,还有特里克里珀女士和我最亲爱的芬奇女士,我有一张她的照片。”
佩里格林女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巨大的相册,放到我面前。她斜靠在我肩膀上,翻开相册,从中寻找想给我看的照片。翻看照片时,她不时地忍不住停下,轻轻抚摸着那些照片,沉浸在关于往事的回忆中。照片一页页地翻过,我再次看到了与爷爷雪茄盒里藏着的,以及从铁皮箱中散落出来的完全一样的照片。原来,佩里格林女士保存着所有的照片。几十年前,在同一间教室,如今她又展示给我看。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一定曾让爷爷看过,我变成了过去的爷爷。对她来说,似乎曾经离去的亚伯拉罕·波特曼回来了,而且还是老样子。佩里格林女士最后终于翻到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仙女装扮的女人手上托着一只小鸟,似乎正在和小鸟说话。她说:“这是芬奇女士和她的姑妈芬奇女士。”
“你怎么区分她们呢?”我问。
“年长的芬奇女士不擅言谈,大多数时候她更喜欢成为一只小雀,于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佩里格林女士翻过几页,在另一张照片前停了下来。照片上,一个女人和几个孩子围着一个纸月亮,表情都很严肃。
“啊——对了!这张我差点儿忘了,”她取下这张照片,恭敬地举起来,“前面这位就是埃弗塞特女士。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偶像。她和邦汀女士共同创立了伊姆布莱恩学院。过去五十年中,我们一直推举她为伊姆布莱恩理事会领袖,但她不愿放弃学院里的教学工作。所有的伊姆布莱恩,包括我自己,都接受过她们的培训。如果再仔细些看,你会发现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
我眯起眼。照片上那个女孩的脸有点模糊。“这就是你吗?”我问。
“我是埃弗塞特女士年纪最小的学生之一。”她自豪地说。
“这几个男孩是谁?”我问,“他们看上去比你还小。”
佩里格林女士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们是我的两个弟弟。为了不让我们分开,学院允许他们和我一起上课。但他们被宠坏了,后来走上歧途。”
“他们不是伊姆布莱恩吗?”
“哦,不,”她生气地说,“只有女性才能成为伊姆布莱恩。这是个很严肃的工作,责任重大,男性不具备承担这一工作的要求。我们要去各地寻找需要帮助的异能儿童,把他们从普通孩子中分辨出来,带到时光圈里,还要为他们提供衣食,让他们适应这里的生活,学习必要的知识。此外,我们必须保证时光圈每天都准时重启。”
“如果不重启会发生什么呢?”
她激动地将一只手扬到齐眉高,又颤抖着缩了回去,看上去十分恐惧。“那将是一场灾难!我甚至不敢想象。值得庆幸的是,重启时光圈不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只是必须经常有人从入口那儿穿过去,保持那里畅通。时光圈的入口就像生面团上的一个洞,如果不经常进出,时间长了,洞口就会自己闭合。如果洞口闭合,在封闭的时光圈里,压力会越来越大,”说到这里,她双手半合拢,然后向中间吹一口气,似乎在模仿爆竹爆炸,“然后就像这样,时光圈开始变得不稳定,随时都可能爆炸。”她俯下身子,继续翻看照片。“说到这儿,可以给你看张照片——对了,就是这张。这张时光圈入口的照片可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她取出那张照片说,“这是芬奇女士和她看护的孩子通过时光圈入口的照片。这个入口在伦敦地下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当时光圈重启的时候,隧道会充满可怕的红光。我觉得和她的时光隧道比起来,我那个时光隧道还是不错的。”她虽然这么说,但我能听出她的话中带着一丝羡慕和妒忌。
“有一件事情我今天必须彻底弄清楚,”我说,“今天是1940年9月3日,那么明天呢,是不是……也是9月3日?”
“是的。虽然一小部分时间会回到9月2日,但整个时光圈还是9月3日。”
“所以,这里没有明天。”
“可以这么说。”
外面远远地传来一阵響声,似乎在打雷,窗户被震得嘎嘎作响。天黑了。佩里格林女士抬头看了看窗外,接着掏出手表。
“恐怕今天只能跟你说到这里了。希望你能留下吃个晚饭。”
我想爸爸一定正在担心我,但我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厨房里值日的孩子出现了。他们举着托盘,托盘都扣着银色的盖子,看不见里面的食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
“威灵顿水獭肉!”一个男孩叫道。
“腌猫肉和鼩鼹肝!”另一个说。
孩子们咽着口水。
盖子终于揭开了,一桌豪华大餐摆在大家面前:一只金黄的烤鹅;一条大马哈鱼和一条鳕鱼,每条都浇了柠檬汁,撒了茴香和加热过的黄油;一碗蒸贻贝;两盘烤蔬菜;刚从烤箱拿出的面包;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软糖和沙司。虽然我叫不出全部名字,但这些食物看上去是那么美味诱人。
在摇曳的煤油灯光中,一盘盘美味的食物泛着红光。我想起“神父之穴”炖出的油腻得难以下咽的食物,和这里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今天到现在,我只吃过早饭,肚子早就饿了,于是不顾体面大口吃了起来。
异能儿童的进食习惯肯定与常人不一样,对此我不应感到奇怪,但我还是忍不住一边吃一边观察他们。能飘起来的奥莉弗不得不系在椅子上,椅子固定在了地上,这样她才不至于飘到天花板上去。为了不让嘴里飞出的蜜蜂蜇到我们,休吃饭的时候不得不钻进墙角的一个蚊帐。蚊帐里有张桌子,是专为他准备的。克莱尔那头杏色的长发卷成了漂亮的发卷儿,使她看上去像个玩具娃娃。她坐在佩里格林女士旁边,但什么也没吃。
“你不饿吗?”我问她。
“克莱尔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休抢先回答说。一只蜜蜂从他嘴里飞了出来,“她觉得不好意思。”
“才不呢!”克莱尔瞪了他一眼。
“是吗?那你倒是吃啊!”
“这里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感到不好意思,”佩里格林女士说,“登斯摩尔小姐喜欢一个人吃饭,是不是这样,登斯摩尔小姐?”
玩具娃娃女孩谁也不看,她显然不希望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克莱尔长着一张后嘴。”坐到了我身边的米勒德说。他穿上了便服,但衣服里看上去是空的。
“让他看看!”一个孩子说。其他孩子都附和着。为了让大家闭嘴,克莱尔只能照做。
一条烤鹅腿递到了她面前。她坐在椅子上,转过身背对着餐桌,然后仰面弯腰,后脑勺对准盘子。我听见一阵特别的撕咬声,等她抬起头,烤鹅腿上的一大块肉已经不见了。原来她金黄色的头发下面掩藏着尖牙和利嘴。我突然明白佩里格林女士相册中一张奇怪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了。照片分两张,一张是克莱尔优雅的面部肖像,一张是她卷着发卷儿的后脑勺。
克莱尔转过身,叉起腰瞪着大家,显然刚才那场表演让她觉得丢脸,她对此很恼怒。
过了一会儿,她又坐下来,然后默不作声。
选自《怪屋女孩》,天地出版社2016年10月版。
兰萨姆·里格斯,美国作家、旅行家、摄影爱好者。他是美国悬疑惊悚作家中熠熠生辉的新星,人称“丹·布朗”第二。他的《怪屋女孩》系列是《纽约时报》畅销系列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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