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渡是个纨绔,他爹是青云峰掌门,娘是镇国将军之女,仗着雄厚的身份背景,打小就不干什么正事。
他没什么大志向,一门心思安静败家,小祸不断却没捅什么大篓子,算是家门不幸中的万幸,然而有一天,他碰上了青云峰通缉榜上的第一名,雄心壮志的想要立个大功,然而这人弹指间就灭了铺天盖地的魔灵……
连渡直接跪了。
一、魔头要去挖坟
隆冬深夜。
帝都尧西是一座不夜城,大雪连续下了三天,烟花巷依旧灯火通明,男人的调笑和女人佯装恼怒的笑骂回荡在夜色中,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不远处的一条无人的巷中,却弥漫着杀气。
连渡穿着黑衣,袖口紧束,长发披散在身后,手里握着灵剑,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扑过来,他飞快地侧身躲过,后背撞在墙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姑娘别跑,过来玩儿呀。”连渡脸上还印着一个女人的口红印,笑嘻嘻地调侃,手下却毫不留情。
眼看狐妖即将逃之夭夭,一道黄符从连渡指尖飞出,离手的瞬间燃起了明火,黄符飞到巷子口时火势陡然变大,将巷子口堵得严严实实,随后又像是被一口气吹灭,周围骤然再度恢复一片漆黑。
狐妖猝不及防地向巷口冲去,却被无形的结界弹了回来。她发出凄厉的惨叫,跌落在地上化成一个美貌的女人。女人面色狰狞道:“哪里来的臭小子?管什么闲事?”
连渡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笑了:“你一个月在我的地盘上取了两条人命,还怪我管闲事?这是什么道理!”他说着,就化作一道光影冲了过去。
狐妖动作也快,两道身影在狭窄的巷子中交锋。
连渡年纪虽小,修为却高深,片刻后,狐妖被剑气掀翻,汩汩地吐着血,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连渡手中的灵剑化成一只银簪,极有灵性地飞到他脑后,熟练地将一头青丝绾了个发髻。
妖物向来诡计多端,连渡不想节外生枝,他化成一道光影,一眨眼就出现在女人面前,一道灭魂咒眼看就要落到狐妖身上,狐妖忽然诡异一笑,一双眼睛顿时变得血红,直直地望向连渡。
“摄魂术!”
连渡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他脑子一道白光轰然炸开,面前的场景突然就变了,入目全是漫天的血红,他呼吸一顿,正要强行破解,一道笛音破空而来,高亢至极,周遭仿如山崩石裂,连渡面前的幻境如同被巨石砸碎的铜镜,瞬间分崩离析。
“什么人?!”狐妖表情骇然,转身欲跑。
连渡抬脚正要去追,黑暗中一道白光带着杀意,直直飞过去,没入狐妖的心口,一击致命。狐妖死不瞑目,连一句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躯无火自焚,一眨眼就化成了一团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灰飞烟灭,这位高人下手过于狠戾,狐妖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连渡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这人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清凉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她手下三十二条人命皆是魂飞魄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连渡回过神来,微微偏过头笑了笑:“若是真的如此,那这狐妖却是该死。不过,恩公如何得知?”
月光下,一人踏雪而来。他穿一袭白衣,手中握着一只玉笛,唇红齿白,眉眼精致,长发大部分披散在身后,只在脑后用木簪绾起一部分。
“天机不可泄露。”男子瞟了一眼连渡脑后的银簪,微笑道。
连渡抬眼望着这人,心跳猛然加速。这张脸,他在他爹发出的追缉令上看过,年年放在榜首,年年逮不住。他下意识想要催动破月剑,然而男人的修为让人看不穿,不能轻举妄动。他按捺住心情,面上丝毫不显,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嬉皮笑臉地抛了个媚眼道:“那恩公实在好眼力,不如在下请恩公春风楼一叙?”
男子长眸微眯,深深地瞧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还有事,你年纪轻轻,也要注意身体。”
男子说完就要走,连渡一把抓住男子的衣袖:“恩公有什么事?在下能否帮上忙?”
男子挑眉上下打量了连渡一番,淡漠地拒绝:“我去挖坟,你帮不上忙,自己去春风楼玩儿吧。”
连渡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问:“去干什么?”
男子瞧着他的表情,极轻地笑了一声,幽深的眸光在月光下有些诡异,他缓声道:“挖坟。”
二、认贼作师
连渡出生名门,爹是青云峰掌门,娘是镇国将军之女,如此家世,按理说应,他当在众人的期望中优秀地长大,但是长大的连渡与“优秀”这两个字简直毫无关系。
刚开始他父母还觉得是因为青云峰的弟子被管得严,显得连渡比较跳脱,干脆把他送到京都这种多的是纨绔的地方,毕竟,身在乌鸦群里,连渡就不会显黑了。万万没想,不出半年,连渡败家子的名声就“一骑绝尘”,把其他纨绔甩了老远,至今未有能出其右者。
他父母彻底死了心。好在连渡在修行上面颇有悟性,没有把他们的脸丢干净,等他成年后,他外祖父在镇巡司给他谋了个差事,护卫一方百姓,也算是个正经事。
连渡没什么大志向,一门心思败家,虽小祸不断,却没捅什么大篓子,算是家门不幸中的万幸。
青云峰追缉令上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人。自打他小时候起,这男子就一直挂在榜首,他爹却连名字都不屑写,可见作的不是一般的孽。每次提起来此人,他爹都一副咬牙切齿,又恨又痛的样子,实在让人好奇。
如今赶巧让他碰见,可不就是老天要他立这等大功?
连大少爷日常戳鸡逗狗不干正事,挖坟这等事却还没做过。
大魔头挖的坟岂能是一般的坟?感兴趣。
连渡以报恩为由,非要帮忙。男子把袖子从连渡手里扯回来,好笑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在我面前无理取闹?”
连渡自幼糊弄亲爹亲娘,糊弄人的本事自是了得,他一脸真诚地说道:“恩公救了我,必然是个好人,我愿意给恩公当牛……”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忽然翻脸,杀气骤然扑面而来,连渡睫毛微颤,却强装镇定,一动不动,就差把“我信任你”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只大手猛地扯住他的衣襟,把他拉了过去。
桃木气息毫不客气地灌了他满口鼻,男子的手越过他的肩膀,不知道捏住了什么东西,身后响起了一道尖锐刺耳,及其难听的惨叫声,随后就像被捏断脖子的鸡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偷袭?他不仅没有发觉,还以为是男子在试探他,一向不知“尴尬”为何物的连大少爷,首次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子把下巴搁在连渡的肩膀上,半偏着头去看他,声音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这种修为还当牛做马?好好做个人吧。”
话音刚落,男子微微后退,松开连渡,与此同时,周围变暗,连渡猛地回头,无数团黑气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连渡整个人都惊呆了。他反应却极快,破月从脑后飞出化成长剑,他飞快将指尖擦过破月剑锋,鲜血溢出,像是水滴在热油锅里,空气沸腾了起来,破月骤然发出刺目的白光,给两人撑出一道结界。
魔灵们撞在结界上,发出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连渡脸色惨白,转身就跑:“魔灵入侵,我们快去通知官府!”
男子把人拎回来,他垂眸瞧着连渡,漆黑的双眸神色不辨,极轻地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赤渊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冲我来的,不用麻烦别人。”
他的话音刚落,连渡就感到一股灵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以两人为中心迅速波荡,所到之处,魔灵如同垃圾一样被席卷进去,化为飞尘。
不过片刻,周围便安静了下来。只有男子负手而立,白衣飘飘,占尽了所有风光。
连渡自小在青云峰的庇佑下平安长大,头次经历如此场面,傻了一样呆看着男子。
男子从连渡的表情看出这人见识浅薄,诧异地挑了挑眉梢:“‘天灵合一’都没见过?”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眼珠微转,伸手在连渡肩膀拍了拍,摆出前辈姿态,笑道,“拜我为师?”
连渡回过神来,心依旧跳个不停,惊疑地看着他,心道,这魔头搞什么鬼?又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心怀鬼胎?
连渡没有丝毫“认贼作父”的负罪感,心中想着如何给外祖父传信,大大咧咧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师父。”
男子与他四目相对,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褚离。”
“连渡。”
三、在此等公子呢
尧西的天气向来莫测,金乌尚未东升,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夜色中,一匹骏马急匆匆地驰过街道,停在镇国将军府门口,镇巡司司主手里拿着一纸书信,来不及下马便高喊道:“快禀报将军,连渡留了密信,他跟人跑了。”
青云峰的名人剑会日子逼近,天下各门各派都会带着拿得出手的剑前往青云峰一较高下,连渡手里的破月,乃是青云峰的镇派之宝,万剑之首,大部分人都是奔着能看到它,见见世面去的,这个时候连渡跑得不见人,将军气得差点儿吐血。
再生气也是自己的亲外孙,将军看着信上“同友出游,不日便归”八个字,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才道:“派人出去找到他,别出什么意外。”
他气得把信捏成粉末,一把扬了,万万没想到那粉末在桌子上缓缓流动,慢慢勾出了褚离的脸,底下还凝了几个小字:捉拿罪犯,骨粉联络。
如同连渡对他祖父必然会捏碎信纸的小脾气拿捏到位,他祖父也清楚这人干不了什么好事,看到这张人脸的时候,心彻底崩了,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一副要昏倒的样子:“快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年过半百的将军嘴唇微微颤抖,嚯地起身走到窗边观天象,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手指死死扣住窗棂,喃喃道:“破魔星移,天下大乱,赤淵的东西,真的要出来了?”
连大少爷不知道自己的胆大妄为差点儿吓得外祖父当场心梗,这人跟着褚离出了尧西一路向西,褚离说挖坟之前先去取一样东西。
两人没有御剑,一路步行。
褚离不着急,连渡更不着急。他好奇褚离要挖的是什么坟,连撒骨粉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生怕坟还没挖,外祖父就带人找了过来。
连渡脸皮厚,不怕死地跟褚离嬉皮笑脸,万万没想到,褚离也是个顺竿爬的东西,使唤便宜徒弟简直不要太顺手。两个人心里不知怎么想的,面上却是亲亲爱爱的一家人。
这天两人在外过夜,褚离指使连渡捉了两条鱼烤着吃,自己席地而坐。有月有鱼,情之所至就吹了一首笛子……可谓是魔音贯耳,方圆十里的飞鸟走兽一哄而散。
连渡受不了,险些当场就动手。他脚步飘虚,强颜欢笑道:“师父先吃鱼。”
褚离吹笛的手一顿,他眉梢高挑,打量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怀疑地问:“你说你擅长烤鱼?”
你还说你擅长吹笛呢!连渡腹诽道。
他把鱼递过去,一屁股坐在褚离身旁:“品相不好不代表味道不好。”说着自己先咬了一口。
褚离半信半疑地尝了一点儿,竟然意外地美味。
“你倒是学了不少东西。”褚离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伸出油乎乎的爪子,轻轻地在连渡的肩膀上拍了拍,又重重地蹭了蹭,“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连渡没注意褚离的话,正瞧着自己锦绣阁的衣服嘴角抽搐,树林中忽然传来女人的惨叫。
连渡猛地起身朝声音处飞去,只见一个少女被两个壮汉纠缠,少女惊慌失措地挣扎,却被一巴掌扇倒在地,眼看就要被玷污,连渡冷哼一声,破月发出“嗡”的一声响,他正要出手,却被一只手捏住了手腕。
褚离懒洋洋地打了个嗝,道:“不救。”
心肠如此冷硬,不愧是稳居追缉令榜首之人。连渡眼神冰冷,面上却带着笑意:“师父,你在旁边等我一会儿。”
四目相对,褚离漆黑的双眸不辨神色。半晌,他轻笑一声松了手,慢悠悠地靠到了树上,闭眼不再言语。
连渡趁机翻了个天大的白眼,飞快地将两个壮汉打跑,俯身去扶少女起来,嘴里安慰道:“你没事吧?何故深夜在此……”
连渡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手穿进了他的胸口,疼得他脸都白了,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少女凑近他轻笑:“在此自然是等公子。”
她说着就要用力穿透连渡的胸口,发现穿不透。她震惊地瞪大了眼,再次用力,还是没能穿透。迷茫之际,褚离走出来,笑着动了动手指,少女的手瞬间断成两截,疼得撕心裂肺,她怨恨地看了褚离一眼,原地消失不见了。
连渡身体不能动,胸口还疼得厉害,褚离缓缓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学他的声音:“姑娘何故在此?”又学少女的声音,“在此等公子呢!”
连渡尴尬极了。
杀了他吧,杀了他!
四、孩子不好带
成了精的山魅受山中灵气的保护,不容易分辨,所以常有山魅假扮凡人残害路过的人。
连渡因为这件事,被褚离冷嘲热讽了好几天,饶是他自诩脸皮厚,也还是臊得慌。
褚离通过这件事再次确定了自己徒弟的“单纯可爱”,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枯涩难懂的书让连渡自己悟。连渡向来有“一读书就头疼”的疑难杂症,只好装模做样地翻翻。
万万没想到,褚离对徒弟要求还挺严格,一旦他提出问题,连渡稍有犹豫,就会被灵力勒住腰挂在半空中,答不出来就旋转,通常只消一圈下来,他就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连渡经常答不出来,一天中有半天时间像风筝一样被挂在半空中,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气得眼睛通红,不动声色地撒起了骨粉,日日盼望外祖父赶紧来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好在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褚离带他到了一个名叫“不眠”的小镇,就把他放了下来。他缓声道:“到了,我要取的东西就在这里。”
这地方十分偏僻,却满大街都挂着红灯笼。他们打听了一下,原来是这里的镇长过几天成亲,连渡没心没肺地连道好几声恭喜,随后就打算在镇上转转。
褚离的心情也相当不错,手里摆弄着玉笛,跟在有钱的徒弟屁股后面,他的话不多,只重复两句话:“买这个。”“买那个。”
一个白衣出尘,一个黑衣飒爽,加上两人相貌都十分出众,把整个小镇的人都衬托得“灰头土脸”。连渡出手大方且不还价,摊贩们笑得合不拢嘴,卖力地吆喝着,镇民都围在两个人不远不近处偷看。
连大少爷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他脸上挂着人模狗样的笑容,行为举止皆是风度翩翩,卖力展示自己的魅力,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褚离感觉自己的眼都快瞎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忍不住,一言难尽道:“你爹没有打过你?”
连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大魔头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他心生警惕,含糊其词地笑道:“打我的人太多了,他根本排不上队。”
连渡并不是在胡说。由于他无比调皮捣蛋,幼时在青云峰时,上午被师父揍,下午被师兄揍,回到家里继续捣蛋,他爹虽气得脸色铁青,却也舍不得再动手。
褚离听到这里没有丝毫怀疑,当场就信了。
等两人把小镇转了一遍,褚离拎着买的东西,说是要去看一位故人,连渡想跟着,被拒绝了,他只好心冷面暖地嘱咐褚离小心点儿,自己挑了一家最好的酒楼胡吃海喝一通。
等他吃饱喝足,天已经晚了,褚离带着一丝酒气走进酒楼,面无表情地瞅他一眼,直直地朝楼上走,淡淡地说道:“订一间房。”
这魔头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一张怨妇脸?连渡心中好奇得要命,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
“怎么只要一间客房?”连大少爷专业挑剔一百年,打眼一扫就在房间里找出六七个入不了眼的地方。他微微皱了眉,又转念想到其他酒楼更是破得让人“住不起”,眉头才又松开。
褚离一袭白衣飘然落座,他倒了杯茶,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连渡,屈指在桌子上轻轻一敲,以他为中心,一个无形的结界向四周扩散,完整无护住了这间房:“怕你死。”
连渡:“……怎么说?”
褚离却不肯再说,摆手让他自己悟,自己淡然地坐在桌边饮茶。
连渡一听“自己悟”就犯恶心。他累了一天,死也好,活也罢,只想等明天再说,干脆爬到床里侧,躺倒就睡,才睡了没多久就被窗外摊贩的吆喝声吵醒。
屋内,烛光摇曳,褚离依旧坐在桌边,一头青丝披在脑后,俊美无双。他正摆弄着几枚铜币,瞧见连渡起身,掀起眼皮瞧了一眼。
“怎么回事?外面黑灯瞎火的,怎么还有买卖的声音,这里的人都不睡觉吗?”
褚离“嗯”了一声,头也不抬道:“不然怎么叫‘不眠镇’?你不必理会,只要不出门就……”话未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连渡那边骤然亮了起来,他猛地扭头去看。
连大少爷不愧是有钱人,只见他手里举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一下子就照亮了屋内屋外。
褚离看了一眼卦面:大凶。
于是他慢悠悠地收了铜钱,似笑非笑地看着连渡,轻飘飘地问:“徒儿看到什么了?”
连渡猛地把窗户关上,身体僵硬地转过身来。他脸色发白,眸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他缓了一下,一字一句道:“镇民都在街上,跟白天一样,还有‘你’和‘我’也在里面。”
褚离“哦”了一声,又问:“跟他们对上眼了?”
连渡还没说话,房门忽然被敲响,连渡一脸蒙逼,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看到褚离起身站到他面前。他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连渡:“看来是对上了。孩子果然不好带。”
说完,他猛地揪住连渡的后襟,一脚踹开窗户,跳了下去。
五、活着好难啊
被褚离揪着跳窗的时候,连渡心里还算平静,但他很快发现,跳窗就真的是跳窗,褚离没有用半点儿灵力,眼看着两人就要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连渡骤然一惊。破月似是感知到那主人的意图,飞快地化成灵剑垫在两人脚下,堪堪地将两人送到地面,这后,就像成了一柄废铁一样,失了灵力。
连渡大惊:“怎么回事?我的修为被限制了。”
褚离没有言语,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站在窗边的“自己”四目相对,两双一摸一样的眼睛中同时浮上笑意。
连渡疑惑地抬头,看到楼上一双熟悉的人,倒吸一口气,伸出手指结结巴巴道:“你你……我我,真的有两个我们!”
楼下的褚离弯起嘴角,极轻地说道:“游戏开始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连渡被褚离拉着掉头就跑,由于使不出多少灵力,他也不敢大意,闷着头跟着褚离到处乱窜,感觉身后像是有两道目光如影随形。
不眠镇白天的时候是一个正常的小镇,晚上就变成了一个幻境,幻境会完全复制出白天小镇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刚进入小镇的连渡和褚离也被复制出来了。
不同的是,复制出来的连渡和褚离现在只是一抹灵气,离不开这个小镇。但如果这假的人把真人的心脏吃了,假的就会变成真的,而真人是可以离开这里的。
这小镇人来人往,有些人误闯进来,被复制出来的人取代,走了出去,有的人侥幸跑出去,留在这里的假人就失去记忆,变成了镇民。
连渡倒吸一口冷气,随后飞快地冷静下来,他握紧破月剑:“那我们怎么办?”
褚离的头发有些凌乱,他脚步不停,半张脸藏在黑暗中,微微偏过头看着连渡,长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模糊:“这里已经成了永夜,我们和他们只能存在一个,否则不会天亮的。我们要杀了他们,取了这股灵力,就可以在这个小镇里自由地行动。”
他的话刚落,耳边听到一声破布之声,两个人像是穿过了什么结界,周围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不见,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连渡惊得脸色一变,他尚未反应过来,手中的破月剑被劈手夺走,骤然发出白光,勉强照亮了两人面前。
“他们用了‘一叶障目’的幻术,小心,小镇夜晚的幻境中,修为越高的人限制越多,现在我已经一点儿灵力都无法使用,但是他们是有灵力的。”
褚离说着,手腕翻转用破月剑挽了个剑花,原本毫无灵力的破月剑像是被唤醒,竟然微微颤动起来。
连渡震惊极了。破月当年选择自己为主人之后,便不再被其他人使用,但是这褚离怎么可以催动破月?他来不及说话,猛地贴近,一把将褚离捞进了怀里,顺势咬破手指在面前画了个避舍符,黑暗中,一只手倏忽收了回去。
“那我怎么还有修为?”连渡说道,说完忽然反应过来。
褚离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笑了一声。
连渡:“……”
又被嘲讽了。
褚离一把抱紧连渡,说:“‘一叶障目’的阵口是一个白点,凝神。”
说完也不等连渡反应,轻轻地晃了晃破月,破月飞快地蹿了出去,连渡因不可控制的惯性朝后栽去,又被一把捞回来,险些吐出来。
褚离极其冷静地说道:“指路。”
晕头转向的连渡,强打起精神,努力将仅剩的灵力凝聚起来,睁开眼朝前看了一眼:“左边啊,左边啊!”
褚离猛地将剑锋一偏,在速度丝毫不减的情况下完成一个完美的左转。连渡终于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被褚离嫌弃地拎远了些。
连渡:“……”
为什么活着就这么难?
六、你怎么这么好骗
路漫漫其修远兮,这场生死较量的“长途跋涉”中,靠着“睁眼瞎”褚离的御剑和“晕速”连渡准确无误的指路,两人终于………猛烈地撞击到了障碍物。
两个人控制不住惯性,撞得晕头转向,连渡尚未仔细感受钻心的疼痛,就瞥见一道闪电伴随着惊雷轰然劈过来,他瞳孔骤然一缩。
一只手将他往前一推,巨响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炸开,让他有些耳鸣 。
褚离身子踉跄着朝前一栽,倒在连渡怀中,疼得呻吟了一声。他吐了一口血:“这两个假人居然还能使用‘雷霆’,会追着还有修为的人打,你小心点儿。”
连渡一脸茫然,他心道,这人是不是傻了?两人非亲非故,他竟能舍命相救?他有病吧?!一种陌生的情绪沿着毛孔在七经八脉钻来钻去,他顾不得回味这种情绪,一把捞起半昏迷的褚离,口中默念咒语,破月擦过他的手掌,带起一串血珠。
染血的破月嗡嗡作响,连渡面无表情道:“破煞。”
两人一剑极其狼狈地到处乱窜,终于找准了阵眼。
黑暗的天地猛地停滞,接着就像裂开的玻璃,一条细缝越裂越大,被破月撞在上面,终于发出哗啦一声巨响,四周的景色扭曲,膨胀,一同化作碎片消逝。
两人眼前一亮,被月光刺得睁不开眼,褚离控制不住破月,松开了手,连渡觉得自己在半空中被抛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破月“哐当”一声砸在他旁边。
他痛呼一声,随后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条无人的街。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挪动着屁股蹭到破月那里,把破月捡起来。褚离身上还带着伤,缓缓走过来,俯身去扶他,笑了一声,长眸微眯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连渡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大大咧咧地扯住褚离的袖子想要借力站起来,口中埋怨:“怎么没事?疼死我了。”
他猛地起身,然后一抬手,顺势把破月捅进了褚离的腰腹,在褚离震惊的目光中,他微微挑了挑眉梢:“他不会叫我小兄弟。”
他有些紧张,没敢乱动。面前的褚离瞪大了眼睛,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溢出来:“你……这个逆徒,你……”
……完了,真的捅错了?
连渡只是凭感觉捅了一剑,因为没有把握,他甚至没有下死手。还好,没下死手。他慌张地去补救,背后一只手却猛地握住他的手,骤然把剑拔出来,随后用力送进了褚离的胸口。
连渡的脑中一片空白,一个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似带有几分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好骗?谁都能骗了你?”
面前血淋淋的褚离惊恐地张大了嘴,随后化成了一缕灵力,缓缓地飘进了身后的人身体里。
连渡憋着的一口气猛地吐了出来:真他奶奶的吓人。
七、小娘子还挺有脾气
褚离拿回了修为,伤很快就恢复了,轻而易举地就杀了连渡的假人。天亮了,镇子又恢复了正常,褚离和连渡回到了酒楼的房间。
连渡依旧心有余悸,他坐在桌边喝了口茶想要压压惊,却又不知道惊什么。就算当时他捅错了人,不也是除了一个祸害吗?他怎么一副害怕褚离会死的样子?
连渡想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褚离刚刚救了他,他也还没看到褚离挖坟,没有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对,一定是这样。
连渡把举了半天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坐在对面一只手托腮的褚离见状,挑了挑眉,轻笑一声:“终于回神了?吓傻了?”
连渡张嘴就反驳:“胡说。”
褚离起身半个身子越过桌子,伸手勾住连渡的肩膀,轻轻把人揽进怀里,半无奈半温柔地叹了口气:“别怕,师父在。你年纪轻轻,是该多见见世面。”
连渡整个人僵成一根绷紧的弦,他忽然有些恍惚。以前他每次闯了大祸的时候,他爹总在教训完之后抱抱他,也是用这种语气安慰他。
如今他鼻中闻到一股桃木香,眼前是褚离的一袭白衣,少年忽然就有些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委屈?对着一个他想捉拿的大魔头?
他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大跳,一把推开褚离,把人推得一个踉跄跌坐回椅子里。连渡脸色极其不好看,冷声道:“你干什么?”
褚离扶着桌子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半抬着头认真地看着连渡:“你这又是生什么气?你……”
他的话没说完,一股咸腥味猛地涌上喉咙,他低头吐了一口血,随后大口大口的血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来,瞬间就把胸前的白衣染透了。
连渡的瞳孔骤然紧缩,直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翻了过去,一把扶住褚离,冷汗滴了下来:“师父,你怎么了?”
褚离冷静地捋起一只袖子,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竟然布滿了尸斑。
连渡倒吸了一口冷气,尸斑怎么回出现在活人身上?
他谨慎地没有说话,只是震惊地看着褚离。褚离垂着头,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下巴上全是血,配上那张惨白的脸,美得有些惊心动魄。半晌,他抬起头,长眸幽深,看不清情绪,面上却笑眯眯的。他看着连渡道:“徒儿,再帮师父一个忙,时间真的不多了。”
褚离说带连渡见世面,这世面当真是颠覆了连渡以往所有的认知。
不眠镇的镇长成亲,红绸几乎铺满了整个镇子,褚离不动声色地将新娘掳走,又匆匆给连渡穿上了嫁衣。
“这衣服太小了,师父我快被勒死了。”
“你吸肚子,对,屏住呼吸。”
“……这样我要憋死。”
两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刚盖好盖头,连渡就被人接走了。褚离原地消失,临走前轻声道:“别怕,见机行事。”
连渡麻木地上了花轿,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褚离下了蛊,怎么什么都答应?
两个月前,他还在尧西城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称王称霸,三天两头做出一些“有辱门楣”的事,气得他外祖父上蹿下跳要杀人,两个月后,他就觉得他外祖父以前实在是大惊小怪。
闯祸算什么?他还会嫁人呢!
这个镇子晚上是幻境,这是一条无法打破的铁律。婚礼要赶在天黑前完成,所有的步骤都非常快,然而新郎从一开始就不见人影,一直到拜堂的时候才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一句话都没说就行礼。
这些镇民基本算是镇长的傀儡,自然没有闲话。周围一片欢声笑语,连渡咬着牙,在心中把褚离骂得狗血淋头,这才解气般地拜了最后一拜。
新郎官牵着他的手入了洞房,眼看就要掀他的盖头,连渡眼色骤然一冷,原本簪在他发间的破月猛地飞出,化成长剑绞碎了他的红盖头。连渡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一个银白面具,杀意在新房中飞快地流动,掀起两个人的发丝。
“去!”连渡大喝道。
破月带着凛然冷意直逼新郎,连渡紧跟其后。房间的物件被剑意破坏,碎了一地,这一招杀气腾腾的剑气却在新郎身前一米陡然消失,破月也乖乖地停在了半空中。
连渡已经到了新郎面前,破月这一下搞得他有点儿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逼向新郎脖子的手被一把抓住反手一剪,人就被胁迫在对方怀中。
新郎说话了:“哟,小娘子还挺有脾气。”
连渡顿住,随后就觉得怒火要掀翻天灵盖了,他咬牙切齿道:“褚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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