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和宫应弦分开后,偶遇了一场车祸现场。十字路口上,一辆轿车和一台摩托车迎面相撞,地上的男孩号啕大哭,母亲则是被飞过的摩托车残骸穿透手臂,奄奄一息……
晚上开周例会的时候,任燚见战士们都神情沮丧,安慰了他们一番,然后让各班轮流汇报工作。
工作汇报完毕后,任燚让三个新成员分别做加入中队第一周的工作总结。
以前,新入伍的战士第一年是不能进火场或其他危险地带的,第一年就是基础学习和训练,然后要骑着单车把辖区的每一寸土地都摸熟,哪里是重点单位,哪里有消防设施,哪里是高层,哪里道路狭窄,哪里地形复杂,每个人都要门儿清,并且要绘制一份地图。
鉴于现在招聘的专职消防员都是有经验的,有需要的时候他们直接能上前线,但熟悉辖区这一步不能少,所以这一周,三个人每天都在走街串巷,黑了不少。
三人的工作都完成得无可挑剔,融入团队也算顺利。
任燚很是欣慰,毕竟这段时间他经常不在中队,而中队稳定如常。
散会后,会议室只剩下任燚和曲扬波两人,曲扬波问了酒吧失火案的调查情况。
任燚大致给他讲了一下进展。
“这个案子上头催得很紧啊,估计警方压力很大。”
“可是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纵火,按照流程来说,如果火调没有认定纵火,是不应该移交警方的。现在完全反了,怎么能因为舆论压力就乱来呢?”
“这个事故伤亡重大,民众急需得到一个解释,也是没办法的。再说,现在出现这么多可疑的点,说不是纵火,恐怕你也不信了吧?”
任燚叹了一口气:“我不敢妄下判断,但我希望不是,没有人性的畜生能少一个是一个。再说了,跟那个姓宫的合作,真的我一天想揍他八次。”
“你是在工作,又不是在交朋友,忍忍吧。再说了,凡事要多想别人的优点,比如这位宫博士,你想想他有什么优点?”
任燚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认真地说:“他长得特别好。”
曲扬波笑骂道:“滚。”
“哎,等等,你怎么跟他说一样的话?”
“什么一样的话?”
“什么工作不是为了交朋友之类的,难道我们不是工作上认识才交朋友的?咱们这么多兄弟不都是工作上认识的?”
“啧,你抬什么杠呢?”曲扬波道,“我是在开导你。”
任燚轻哼一声:“早知道让参谋长派你去。”
曲扬波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之后的几天,宫应弦没有再联系任燚。本来任燚接到的任务只是辅助火灾调查,而这次的火调难度系数较低,从起火时间到起火原因再到起火过程,都清清楚楚,真正复杂的是追究责任人,这是警察的工作,他实际可以交差了。
但已经参与到这个程度,他自然一直挂心进展和结果,可想到宫应弦欠收拾的调性,他又不愿意主動联系。
纠结了一段时间,任燚还是没忍住,给宫应弦发了条信息:有进展吗?
他等了很久,宫应弦都没回。
任燚干脆打了电话过去,刚响了一声就挂断了,宫应弦回了信息 :晚点。
任燚“嘁”了一声。
这时,丁擎敲开了任燚办公室的门:“任队,上次在博爱路救的那位女士一家人来了。”
“哦,好。”任燚起身跟他下了楼。
会客室里坐着一家三口,胳膊上还缠着白纱布的女子正是当时被摩托车残体压住的年轻妈妈,她的丈夫抱着他们的儿子。
任燚等人一进屋,他们便站起身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那位爸爸略有些激动地说:“你就是任队长?你好你好。”
任燚伸手与他相握:“你们好。”他看向那位女子,“您这么快就出院了?”他心中感到安慰。
年轻妈妈感激地说:“我能这么快出院多亏了你们,我一直跟我老公说一定要来当面谢谢各位,谢谢各位救了我的命。”?
任燚笑道:“您客气了,这是我们的职责,其实当时热心的路人也帮了不少忙。”
“对,好心人很多,但关键时刻专业能力更重要。医生说当时要是贸然把那个车架拔出来,我老婆肯定大出血,可能撑不到医院。谢谢你,任队长!谢谢各位消防员!你们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年轻爸爸说得眼圈发红。
年轻妈妈拽了拽儿子的小手:“宝宝,你是不是有礼物要送给消防员叔叔呀?”
那个男童扭捏了一下,害羞地从背后拿出一张贺卡,递给了任燚。
贺卡上是一幅充满童稚的蜡笔画,画着几个穿着救援服的人围在他和妈妈身边。
任燚笑了笑,心里充满了暖意,他捏了捏男童的小脸蛋:“画得真好,谢谢你。”
夫妻俩再次道谢。
孙定义嘿嘿一笑:“救人是我们的天职,真的不必太客气,看到你们能好起来,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崔义胜感慨道:“是啊,只是可惜我们救不了所有人。”他和任燚是当时最近距离看着那个少年的生命一点点儿逝去的人,他甚至记得那流淌的鲜血散发出来的气味,这些天他每每回想,依旧沮丧。
“谁?”年轻爸爸愣了一下,“你不会是说那个小孩儿吧?他死了不是活该吗?有什么可惜的?”
这回轮到任燚等人怔住了。
年轻爸爸咬牙切齿地说:“五环内不能骑摩托车,他偷偷骑亲戚的摩托车出来,还闯红灯,害死自己不说,还害了这么多人,网上全部在骂他,这种人早点儿死是为社会除害。”
任燚沉默了。
崔义胜皱起眉,有些艰涩地说:“他才十五岁,就算他犯了错,也错不至死吧?”
“他错不至死?”年轻爸爸拔高了语调,激愤地说,“那没犯错的人就该死吗?我老婆呢?轿车司机呢?我儿子才四岁,他如果没有了妈妈该怎么办?这种人就是父母没教育好,长大了也是祸害!”
崔义胜还想说什么,被任燚用眼神制止。
年轻妈妈推了推她的丈夫,小声道:“别说了。”
年轻爸爸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任燚平静地说:“祝你早日康复。”
一家三口也识趣地告了辞。
崔义胜看着任燚,沉重地说 :“任队,他该死吗?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做错一件事,但也许他会在以后几十年里做更多对的事,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任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世上很多问题本就无法用“是”与“否”去解答,他拍了拍崔义胜的肩膀:“那个少年该不该死不应该由我们来评价,但受害者家属有自己的立场,我们要理解。”
崔义胜黯然地低下了头,孙定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晚上吃完饭,宫应弦回了电话。
任燚根本没指望他会回电话,接到的时候颇为意外,一脸狐疑地说:“你怎么会回电话?你是不是又有事想使唤我?”
宫应弦顿了一下:“那我挂了。”
“哎,等一下。”任燚撇撇嘴,“快说,你都查到什么了?”
“负责网络犯罪的同事证实了周川的证词,他确实在做一场直播,通过一个暗网分配的假域名。”
任燚皱眉道:“假域名?网页就算注销了也该有痕迹吧?能追查到那个暗网吗?”
“这个暗网找到了,但它的服务器在国外且遍布全球。为了用户的安全和隐蔽,这网站的每一场直播都会随机分配一个假域名,通过多重代理在全世界范围跳转,每分钟变一次,所有的交易都是无法追踪的虚拟货币,登录的人需要通过改变主机设置、代理IP、动态网页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才能上去。我们对服务器在国外的网站没有管辖权,但对在国内登录的人有管辖权。一旦直播间里的任何一个人觉得不安全,就可以一键注销,一场直播结束也会自动注销,注销之后所有的内容都会在互联网上消失,唯一留有部分数据的是个人的主机。”
“那你们通过周川的電脑查到了什么?”
“这个网站的安全技术是世界顶级黑客的水平,破译难度太大,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网站跟纵火案有关之前,我们不可能浪费人力去攻克,只能从周川的电脑下手。我们查到了一些对话。”
“对话?”
“大部分是英文,也有中文的。”
“不能查到他们的IP吗?”
“不能,我前面说了,即便是在直播状态下,IP每分钟也都在变,要在直播时锁定个人IP,技术难度非常大。现在假域名被注销了,通过周川的电脑就更不可能查了,除非查那个网站的数据。”
“但网站的攻克难度更大。”
“嗯,所以我们目前的线索只有这些对话。”
“对话都是什么内容?”
“主要是通过付费要求周川拍某些特写或做特定的事,没有能够暴露个人信息的内容,但通过对中文对话的时间线和逻辑梳理,那场直播里至少有三个中国人在观看。”
任燚倒吸了一口气:“他们有可能是纵火犯吗?”
“不知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连接上。”宫应弦的声音有些沉闷,“追查这起案件的四条线索,已经有两条暂时走进了死胡同,一条是蔡婉,一条是酒吧老板的竞争对手,我们在追周川和蔡婉的朋友,都没有出现实质的进展,而且……周川被行政拘留了几天,已经放走了,要再审问就很难了。”
任燚抓了抓脑袋:“破案受阻很正常,你不用太着急。”
宫应弦发出轻叹。
“那个暗网上面都有什么?”
这一次宫应弦沉默了好久,久到任燚以为电话断线了,不禁问:“你还在吗?”
“你不会想知道的。”宫应弦轻声说。
任燚心头一震,即便是隔着电话,他也分明感受到宫应弦声线中的一丝颤抖。是恐惧吗?不,更像是愤怒,甚至是恨。
任燚蹙起眉,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他没有上过暗网,但听说过那是一个黑暗的、邪恶的虚拟世界,充斥着人类能够想象和不能够想象的罪恶,他道:“网站叫什么?”
“Seraph,《旧约圣经》中的炽天使,是最高等级的六翼天使,光与火焰构成的灵体。”
任燚挂了电话,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正式干消防虽然才八年,但他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接触了,通过他父亲的见闻和自己的经历,他见识了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世界。可即便他的生活就是不断地与火打交道,遇到纵火犯的概率也是非常低的。
纵火犯并非是用火犯罪的所有罪犯的统称。一个人无心引起火灾,不叫纵火。一个人随机选择用火杀伤了别人或者用火毁灭犯罪证据,只能说明他犯罪的工具是火。只有蓄意地、有预谋地用火损害他人生命财产安全,才是纵火犯。
而纵火犯之中,又有非常低的概率的人有纵火癖。很多纵火犯只是用火达到犯罪目的,而有纵火癖的人唯一的目的只是纵火,生命财产的损失属于连带。
可宫应弦追查到的那个暗网,让他们知道也许有许许多多的纵火犯隐藏在黑暗中。
6.宫家
近一个月没有出现的宫飞澜再次毫无征兆地来到了中队。
她来的时间非常合适,刚好是他们结束上午的训练,在午餐之前的自由活动时间,显然她已经掌握了中队的日常作息时间。
中队的战士们都认识她,一见她就调侃道:“飞澜妹妹,好久没来了呀,是不是暑假作业写不完啊?”
宫飞澜轻哼一声:“我早就写完作业了。”
任燚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来这儿你哥知道吗?”
“他又不是我的监护人,他干吗要知道?”
“那我得告诉他。”任燚掏出手机。
“他知道!”宫飞澜急忙道,“我刚从他家过来。”
“嗯?他没阻止你?”
“我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吃的。”宫飞澜假装没听见任燚的问题,把手里的袋子一股脑放在桌上。
任燚无奈道:“飞澜,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带东西来。”
“只是吃的嘛,又不值钱,再说了,这不是我要带的。”
任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莫非……
“是盛伯让我送来的。”
任燚莫名感到一丝失望:“盛伯太客气了。”
“他知道你就是救了我的那个消防员,就让我一定把这些点心都带来。”宫飞澜招呼道,“大家都来吃呀。”
“改善伙食啦。”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曲扬波笑骂道:“中队伙食够好了,你还想怎么改善?顿顿海参、鱼翅的痛风套餐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把点心分了。
宫飞澜坐在任燚旁边,捧着一块布丁递给任燚,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任燚接过布丁吃了一口:“嗯,好吃,你该开学了吧?”
“快了。任队长,盛伯对你赞不绝口呢。你居然和表哥一起查案子,还去了表哥的家。”
“是啊,前段时间发生的酒吧失火案,算不上一起查案,只是领导让我协助他做火灾部分的调查。”
宫飞澜高兴地说:“表哥从来没带外人回家过呢,没想到你们能成为朋友,真是太棒了。”
“我们不是……”
宫飞澜突然一击掌,认真地说:“那要是以后我们结婚了,就是亲上加亲呀。”
任燚顿时被布丁呛得满脸通红,他狠狠咳嗽了几声,哑声道:“小孩子别瞎说。”
宫飞澜嘻嘻笑了起来:“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我可没有放弃。既然你跟表哥成为朋友了,那我的机会就更多了。”
任燚已经疲于解释他和宫应弦不是朋友了。
“我真的好开心。”宫飞澜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你和表哥做朋友这件事,我特别开心,不只是为我自己开心,更为表哥开心,因为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大家都很欣慰。”
任燚皱了皱眉:“他从来没有朋友吗?”
宫飞澜摇摇头:“他把自己封闭起来,连親戚都很难靠近。”
“他性格为什么会这样?天生的?”
“怎么会呢!哪有人天生这样啊?”宫飞澜叹道,“表哥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最好看、最最聪明的人,他那样的人本来应该很受欢迎的,但是……”
任燚静静地看着宫飞澜。
“表哥的家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任燚怔了怔:“为什么?”
“不知道,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大人都不肯告诉我,好像都很怕提起一样,反正表哥挺可怜的。”宫飞澜抿了抿唇,“我知道,他有时候说话真的很刺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跟他计较。”
任燚脑海中浮现了宫应弦对人总是冷漠、疏离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
童年变故确实能完全改变一个人,没想到宫应弦有这样辛酸的经历,也难怪他的性格会变得这么……
任燚喝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的情绪:“放心吧,我不跟他计较。”
宫飞澜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的,可能也只有你能跟表哥合得来吧。”
“我们也不算合得来。”任燚忍不住说。
“你看,今天我说要来找你玩儿,表哥也没阻止我呢,只是让我早点儿回家,因为他相信你是好人嘛。”
任燚仔细想了想宫飞澜的话,突然有些受用。任燚和宫应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真正的剑拔弩张,那时候宫应弦还怀疑自己对他的未成年妹妹图谋不轨。现在可以放心地让妹妹来找自己玩儿,也许在宫应弦心里,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儿不一样吧。
这时,有一拨人走进了食堂,曲扬波道:“李飒,来尝尝点心。”
宫飞澜转过脸去,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啊,这里有女消防员?”
李飒也意外道:“这里怎么有小姑娘啊?”
高格等人看着任燚偷笑。
任燚白了他们一眼,孙定义轻咳一声:“这是任队长上个月在咖啡厅里救的人,也是任队长朋友的妹妹。”
“你好。”李飒笑着打招呼。
“哇,姐姐好帅啊!姐姐为什么当消防员啊?”
李飒毫不犹豫道:“因为我想当消防员啊。”
宫飞澜满脸放光:“那我也能当消防员吗?”
“当然可以啊。”
“怎么才能当消防员呢?”
任燚看着两人畅聊的样子,会心一笑。
中午,宫飞澜跟他们一起吃了饭。吃完饭,几个人凑在一起玩《三国杀》。
刘辉打了个哈欠:“任队,输赢有没有奖励和惩罚啊?”
“有啊,输的要帮赢的洗车、保养工具。”
“好好好,这周正好轮到我了,我一定要赢。”刘辉狠狠将一张牌拍在桌上,霸气地喊,“火杀!”
“八卦判定,哎哟,红的。”
“乐不思蜀。”
“又乐我。”任燚叫道,“上一把就没出牌。”
李飒道:“任队,你输了也要擦车啊,不能搞特殊啊。”
“我不会输的。”
“那可不好说。”孙定义坏笑道,“你现在又没法用manman女神来作弊。”
“谁是manman女神?”宫飞澜叫道,“任队长没有女朋友的。”
众人哄笑。
任燚眼看自己就剩一滴血了,打起了偷牌的主意。他堂堂中队长去洗消防车,多没面子,都怪刚才嘴欠。
他正想趁着宫飞澜刨根问底的时候顺一张红桃,警铃突然响了。
战士们立刻站起来往下跑,高格还不忘喊道:“回来继续啊。”
任燚故意放慢几步,最后一个走,顺手把一桌子牌都搅乱了。
宫飞澜指着任燚:“你……”
任燚朝她眨了眨眼睛:“早点儿回家。”
下了楼,值班通讯员向任燚汇报:“任队,甘兰纸厂堆垛着火,企业消防队试图灭火,没成功。”
“甘兰纸厂?”任燚一边穿衣服一边喊道,“李飒。”
“到!”
“换衣服,跟一车走。”
李飒满脸放光,激动地喊:“是!”
上了车,任燚问李飒:“你最近摸地形是不是刚好摸到甘兰纸厂那一片?路线有什么临时变化吗?”三个新队员都在熟悉辖区,但每个人选择的路线不太一样,他隐约记得李飒周一做汇报的内容。
“没有,绵泰东路路线最短,不过这个点儿可能堵车,从海德路切到丰园路也许更快。”
“走海德路吧。”任燚又道,“环保部门不是已经要求造纸厂迁出六环以外了吗?”
李飒点点头:“是,甘兰把生产线迁走了,但原料仓库可能还没来得及搬,我上次去的时候,里面冷冷清清的,除了保安,我谁都没看见,我很怀疑他们的消防能力。”
车开到纸厂附近,隐约能见到天上飘着一缕烟柱,以烟气大小判断,火势还不大。
消防车停在了着火仓库前,仓库跨度颇大,里面一处堆垛冒着火红的光,几个保安拎着灭火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队长,消防栓没水,我们用灭火器扑不灭。”
任燚道:“就你们几个人?有人受困吗?”
“没有。”
“高格你备好水,孙定义,跟我进去看看。”
“队长,我能去吗?”李飒问道。
任燚看了她一眼:“来吧。”
几人走进了仓库,仓库里堆放着草、甘蔗渣、黄麻之类的造纸原料,一垛一垛码放着,全是可燃物。
任燚喝道:“你们这东西怎么放的!这么乱,这么密,仓库里温度这么高,怎么不做散热处理?”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
“李飒,说一下固体可燃物堆垛存放的消防要求。”
“原料要按照类别存放,如果不能保证一个仓库只存放一种原料,不同原料之间也要分区,堆垛与堆垛之间间距不能小于一米,与墙间距不能小于半米,每垛材料占地面积不能大于一百平方米。”李飒快速说道,“这种造纸原料的温度超过六十度的时候,就要拆开散热了,你们没有一条达标的。”
任燚点了一下头。
保安哭着脸道:“上面下文件要求多少多少日之前必须搬家,这段时间厂子里乱得很,有些东西就乱放了。”
“这么热的天,原料多半是自燃的,太不负责任了。”孙定义道,“火势快要扩散到第三垛了,这里热辐射太高,很可能引起其他堆垛自燃。”
任燚指挥道:“你去外面接消防栓,出两支水枪压制起火点,再拉一支水雾水枪全场降温,把旁边能移开的堆垛尽量移开。”
“我们厂子现在只有一辆车。”
任燚按下对讲机:“总队,这里是凤凰特勤中队,纸厂原料堆垛着火,需要转移可燃物,请求工程车支援。”
“收到。”
高格带着一班压制火势不让它蔓延,孙定义去组织工程车将起火点附近的原料一垛一垛地转移。
仓库内本就因为高温天气闷热不已,火场高温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战士们默默地完成自己分配到的任务,花了三个小时把起火的三个堆垛周围搬出了一大片空地,起火堆垛烧光了所有可燃物,最后被扑灭了。
后来赶到的纸厂老板跟在任燚脚后解释、求情,任燚没搭理他。还好,着火的是仓库。造纸的整个生产过程中有大量的危险化学品和带压力设备的参与,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场所,仓库着火,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堆垛着火也很危险,很容易形成火烧连营的事故,还好,他们处理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不过大的罚款是少不了了。
灭了火,每个参与灭火的战士都一脸黑灰。他们穿着四十多斤的防护服在高温火场里待了几个小时,汗水和炭灰融合在一起,在每一张脸上书写着坚韧与疲倦。
任燚瞄到李飒的“鬼脸”,像滑稽的烟熏妆,他“扑哧”笑了。
李飒抹了一把脸,看着自己的一手灰,也笑了。
任燚调侃道:“你说你好好一个漂亮的女孩儿,非要来做这种工作。”
李飒直视着任燚,眼神格外明亮:“那我做得好吗,队长?”
“好,你今天表现很好。”
“我可以把我选择的工作做好。”李飒笑道。
任燚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努力。”
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每年暑假开学前,任燚都会对辖区的学校进行消防抽查,所以中隊最近非常忙碌,他也就无暇关注酒吧失火案的进展情况。
直到曲扬波催着他交报告,他才想起来自己欠了好几份报告没写。他就像一个开学前临时抱佛脚赶作业的学生一样,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痛苦地写报告。
他好不容易把所有报告都写完了,要例行检查一遍。
报告除了文字描述以外,通常还要配上图纸,越大、越复杂的事故需要提供的材料越多,例如事故建筑平面图和周边地图、消防车停放位置图、水枪阵地布置图,各小组进入现场的路线图,等等,还有参与救援的每个人的对讲录音、大量的现场照片、视频等。当然,这些记录并不是他整理的,而是专勤班负责采集、归纳,指挥员负责审核、总结。
任燚一页一页地检查时,一张照片在屏幕前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心头泛起一丝异样,都已经翻了好几页了,他又忍不住倒了回去。
那张照片是第四视角的事故现场,由于是一起大事故,照片和视频材料非常多,他选取了一部分纳入报告,完整的也另行存档了。这张照片拍摄的是王猛的消防车到达现场的照片,当时自己正带队在一楼搜寻幸存者。
吸引他的是背景里的人群,有一张面孔他有些眼熟,但当时光线极差,背景人群又很小,照得有些模糊。
任燚尝试放大了照片,结果越发模糊起来。他打开保存这起事故影像材料的文件夹,一张一张地翻看,同时也在视频材料里寻找,终于,他确信这个人他真的见过,是当时在医院里见过一面的蔡婉的父亲。
虽然受害者的父亲出现在事故现场并不稀奇,但有两点颇为可疑:第一,按照时间线,当时蔡婉早已经逃出了酒吧,那个时候还在里面的人,不是死亡就是重伤,但蔡婉的父亲身边并不见她。哪个父亲会不顾受伤送医的女儿,站在这里看热闹?第二,蔡婉父亲的视线方向常与围观人群不一致,而且他的表情令人难以形容,透过不甚清楚的照片,也能依稀分辨出他脸上的焦躁、紧张、害怕,不太像看热闹的表情。
当然,这些照片也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蔡婉的父亲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在酒吧,只是纯粹路过。可任燚的直觉不是这样,他心中充满了怀疑。
任燚当即给宫应弦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宫博士,我在现场照片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还记得我们在医院里见过的……”
“蔡婉的父亲。”宫应弦沉声说道。
“你已经知道了?”
“前段时间调查陷入瓶颈,我又把所有证据和证词梳理了一遍,发现……你现在下楼。”
“嗯?”任燚正听得认真,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把他弄蒙了。
“我有个电话要接,开车正好经过你的中队,你想知道就跟我一起走。”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任燚没有犹豫,站起身往楼下跑去,同时给曲扬波发信息请了个假。
任燚来到中队门口,正看见那辆黑色的牧马人快速驶来,干脆利落地停在了他面前。
任燚打开车门,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沓资料,他抱起资料才能坐下。
宫应弦果然在打电话,嘴里不停说着“好”“嗯”。
等宫应弦挂了电话,任燚迫不及待地问:“蔡婉的父亲是嫌疑人吗?”
“他叫蔡志伟,与蔡婉的母亲长期分居,靠打零工为生,蔡婉投奔他而来,在夜总会上班。”
“你也是看到照片发现他不对劲儿的?”
“算是吧。当我梳理证据和证词的时候,发现蔡婉在描述包厢内的另外三个人时,两次用了‘那个男的来指代一个叫作陶震的人。一般用这样的词来指代他人,要么是不认识或非常不熟悉,要么是潜意识里为了撇清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这又是谁?”
“蔡婉说她只知道那个男的叫‘震哥,全名是我们查出来的。根据我们对她通讯记录的调查,两人在夜总会认识之后,已经来往了一个月,就算不知道真名,也是非常熟悉了。当时包厢里的另外三个人,有两个人的身份我们无法确定。因为尸检量大,尸体破坏又严重,法医一时忙不过来。一个女性是蔡婉的室友,我们很快确认了。一个男性据蔡婉说是她室友的男朋友,她也只知道外号。陶震就是这个室友的男朋友介绍她认识的,但是两人的身份我们当时都无法确认。根据尸检,陶震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上,跟其他三个人年龄跨度较大。”
任燚一边听,一边翻看那叠资料。
宫应弦接着道:“后来我们通过调查,确定了她室友的男朋友是一个有过入室抢劫案底的人,继续追查,发现陶震和他在一个监狱服过刑,早他两年出狱,而陶震有过吸毒史。”
“毒品是陶震带去的?”
“应该是。”
“那么到底是谁放了火?跟蔡志伟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我们没有怀疑到蔡志伟身上,而是重新怀疑蔡婉放火,为了找证据,我们又反复地看监控录像和现场影像,这才发现了蔡志伟。”
“然后呢?”
“蔡婉看到我们查出陶震,又改口了,说陶震是她男朋友,她不想让陶震背负害死这么多人的罪名,所以编造出一个陌生人,实际就是陶震吸毒之后过度亢奋,打碎了酒精灯引发的火灾。”
“听起来比较合理。”
“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蔡志伟,这听起来确实合理。”宫应弦微微蹙眉,“蔡志伟出入过酒吧,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可疑,我想要传讯他的时候,他失踪了。”
“那你现在找到人了?”
“他在汽车南站派出所,刚被扣下,派出所民警让我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任燚顿时来了兴致:“这算不算出警抓犯人啊?我还是第一次跟警察出警呢。”
宫应弦白了他一眼:“你兴奋什么?人已经被抓住了。”
“可抓他之前我们走了多少弯路啊,再说了,这好歹是我参与的案子,你说要是破案了,我能不能立个功什么的?”
“提供线索奖励一千块钱。”宫应弦道,“我可以把你名字報上去。”
“才一千块,太瞧不起人了。”任燚白了宫应弦一眼,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戏谑的表情,立刻醒悟过来,叫道,“你耍我是不是?”
宫应弦微微耸肩:“我说的是真的。”
任燚冷哼一声:“虽然我的工资比不上大少爷你买的一条领带,但我不至于为了一千块钱假公济私。”
“就算假公济私也是我,不是你,你怕什么?”
“我丢不起那个人。其实吧,我主要是嫌少。你要是给我一千万,我也就不在乎丢人了。”
“我可以给你。”宫应弦扭头看着任燚,眼神带了点儿挑衅,“你用什么来等价交换这样的报酬?”
任燚瞥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说 :“一千万啊,这么大笔钱,啧啧,看来我只能付出我最宝贵的肉体了。”
宫应弦瞪了他一眼:“除非你的肉体是生化武器研究样本。”
“嘁,不识货。”
两人拌了几句嘴,车已经开到了汽车南站。
汽车南站有些年头了,随着动车、高铁的普及,坐长途汽车出行的人越来越少,所以安检相对松散。
南站附近的派出所也比较小,小到两人一进门,就看到蔡志伟被铐在椅子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内容简介:
20年前宫家大火是自裁还是阴谋?
火场唯一生还者宫应弦化身高智商警察,势要把这谜底戳穿!
凤凰中队队长任燚意外卷入调查,数次生死悬于一线,背后是谁在操控?
将生命视为游戏的人,终将落入法网。
《火焰戎装》连载内容在这里就告一段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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