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青茹从没见过像岑祖卿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她可怜他,请他吃了半碗馄饨,他却把她给生生拍成了母夜叉。这也就罢了,他还逼她嫁给她不惜离家出走逃婚的军阀。照相师,你怎么能这样……
1. 好心没好报
今日荣昌广告公司招聘广告模特,来应聘的年轻女子们挤满了大厅。毕竟只要面试上了就可以电影明星一起出现在洋火香烟雪花膏的盒子上,说不定还能被某个富家子弟娶回家供着。
来的人太多,公司只能要她們在公司里照张相,留下电话号码,然后回去等通知。
这些女子们便争先恐后向那个小房间拥过去。
“阿呦,照相师还挺好看的。”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洋人在上海滩开的最大广告公司哦,这里的人随便挑出来一个都上的了台面。”
那些女人们叽叽喳喳说笑着,挑逗着那个白晰俊美的后生。
被推推搡搡挤到了门外的苑青茹也被挑起了好奇心,踮脚看了看。
那照相师大不了她几岁,一看就是个来打工的学生。
“把我照得漂亮一点。”
“我要换个姿势再来几张。”
这些女人们一个个上去了就不肯下来。后面的人恼了催促,便要吵几句。有几个还撕扯起头发被保安架出去了。
这样吵吵闹闹,拍到了十二点都没弄完。
那照相师却始终没有任何不耐,微笑着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苑青茹感叹照相师脾气实在是好,只是她是真的饿了。眼见前面还有几个,她便飞快跑出去,买了一份馄炖回来,打算躲在门外吃了就进去。
只是回来她却发现方才还喧闹的屋子只剩下了照相师一个人。
她站在门口,进去也不好,不进去也不好。照相师看来也是打算吃午饭的,见她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抱歉,没看到你。你坐过来吧。”
苑青茹看了看桌上的干冷面包,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有比她还窘迫的人。
她咧嘴一笑:“不着急,反正就剩我了。你先吃碗馄饨吧。”
那人抬头望着她,十分专注,看得苑青茹脸上发热。
她虚张声势,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不是白请你,等下你要把我拍的漂亮点。”
那人勾了勾嘴角,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搪瓷杯,从碗里倒了一半:“那就一起吃吧。”
苑青茹瞥见杯子上用红漆写着三个隽永的字‘岑祖卿,心想还真是个上洋学堂的学生。
既然大家都是学生,苑青茹就越发放下心来,大大咧咧坐下来吃她那一半。
那些女人说的没错,这个岑祖卿是长得像明星一样,面如白玉目若朗星。
苑青茹忍不住偷瞄了他好几眼。
一上午都没怎么说话的岑祖卿忽然问:“你为什么想来应聘广告模特?”
苑青茹被问得一愣。
为什么?因为她为了逃婚跟家里闹崩了,身上的钱快用完了还欠着学费。
她小声回答:“听说这个薪水高。”
岑祖卿又问:“你有什么特长?”
苑青茹老脸热了热:挖煤算不算?她父亲是煤矿老板,她从小就看人挖煤选煤。
岑祖卿见她不出声,垂下眼勾了勾嘴角:“你不适合干这个。”
苑青茹被他戳到痛处,干笑了一声:“总是要试试的。”
要是这家伙不肯给她拍,大不了她出去找个照相馆拍一张,总不能在照相师这里就被刷下来。
岑祖卿望向她的眼睛:“那我就认真给你拍几张。”
苑青茹以为他在敷衍她,结果岑祖卿真的很认真。苑青茹都累得暗暗打哈欠了,他才放了苑青茹。
苑青茹如获大赦,忙登记了地址和名字就走。
她似乎瞥见岑祖卿在看她登记的名字和地址,可是等回头细看,却又见岑祖卿在低头认真擦相机。
苑青茹忍不住欢呼雀跃。
岑祖卿拍的这么认真,到时候一定会挑一张最好看的交上去。
她马上就有钱了,不用担心要嫁给那个矮龊肥的死军阀了!
苑青茹等了十天,没有一点消息,直到看见跟她一起去面试的人出现在广告上才跑去荣昌的接待处问。
接待处的小姐爱理不理,朝角落里的盒子抬了抬下巴:“那里都是第一批被刷下来的人。”
苑青茹拿起一张相片,被吓得打了个冷战。相片上那人脸色苍白歪嘴斜眼大鼻孔朝天,活像个恶鬼。
只是她忙不迭扔了相片后,忽然又觉得那人眼熟,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竟然真是在打哈欠的自己。
她有着不好的预感,把盒子里的照片翻了个遍。
说是被刷下来的‘那些人,原来整整一盒子都只有她的‘艳照。相片上,她要么翻白眼,要么就黑得如碳,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些相片拿去驱魔还差不多,哪个老板会看上?
苑青茹攥紧了照片,三步并两步跑到照相室里,忍着气将照片伸到正在给新选上的模特拍照的岑祖卿面前:“岑先生是不是给错相片了。”
岑祖卿看都不看她,还是那句话:“你不适合荣昌。”
苑青茹气得直哆嗦:“你还能把我拍更丑吗?”
岑祖卿终于停下来,转头一脸认真望着她:“能。最丑那张,我已经交上去了。”
苑青茹脑子嗡的一响: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当他是为了她好才拍那么多张,原来只是为了挑最丑的!!
2. 直接上
苑青茹想砸了岑祖卿的相机,可是想想他那日擦相机的专注模样,始终狠不下心。
这相机肯定很贵,他大概省吃俭用才买下来,不然也不会啃面包。若是她砸了,他就没了生计,算了算了。
苑青茹转身的时候,听见身后那个模特在低声笑“真的好丑”,忍不住攥紧了手:本来她只是碰碰运气的,可是现在倒是非要当上这个模特不可了。
苑青茹出去时,看见有人拿着文件大门里面等。
秘书经常这样在办公室里等父亲。这个人多半是荣昌老板的秘书。
苑青茹这么想着,悄悄站到了那人身后。
不一会儿,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头在门口下车进来了。
苑青茹像是听见发令枪响,推开秘书靠了上去,用英语说:“约翰逊先生,我是来应聘模特的,能不能耽误您两分钟。”
一见苑青茹,约翰逊眼睛都亮了,上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好好好,我们去办公室好好谈谈。”
苑青茹进了办公室。
约翰逊立刻反锁门,笑着逼近:“做模特最要紧就是身材好,我要亲自检查一下小姐的身材。”
苑青茹皱眉退了一步:“约翰逊先生在开玩笑吧,荣昌可是个正经公司,拍的广告只露脸。”要是拍什么暴露的照片,她是绝对不回来应聘的。
“为了艺术牺牲,暴露一点也没关系。”约翰逊对于苑青茹的提醒充耳不闻,捉住苑青茹的肩膀,把那张臭嘴伸了过来,“我还没玩过女学生,让我尝尝什么滋味。”
苑青茹恼了,一边躲避一边琢磨着是要一脚踢断他的子孙根还是把他打晕了脱光衣服扔下去,门上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约翰逊气急败坏地停了下来。
“约翰逊先生,我拿样片给你看。”岑祖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苑青茹百感交集:虽然岑祖卿多半是为了来阻止面试,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救了她。
“等下再来。现在没空。”约翰逊回了一句又要继续。
“哐当”一声巨响,门应声而开。
岑祖卿沉着脸站在门口。
约翰逊和苑青茹目瞪口呆望着他。
约翰逊想:这小子力气竟然这么大,德国的铁木,美利坚的锁,竟然被他一脚就踹开了。
苑青茹却在想:这家伙为了捣乱,竟然不惜踹开老板的门!
岑祖卿见苑青茹丝毫没有趁机脱身的觉悟,脸色越发阴沉,几步就到了他们身边,拎着约翰逊的领子把他扔到沙发上,另一只手把苑青茹揽到身后。
约翰逊气急败坏从桌子里拿出一把枪指着岑祖卿:“你个中国小杂种。”
苑青茹急了,想要过去挡着岑祖卿,眼前一花,不知怎么的枪就到了岑祖卿手里,约翰逊却像头死猪一样往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岑祖卿手里动了几下,枪就变成一堆零件落在约翰逊身上。他举高岭下望着约翰逊淡淡地说:“那些自己不检点的女人也就算了,你不该连她也想碰。老子不干了。”
岑祖卿牵着苑青茹从荣昌走出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拦。大家一来都是早就看不惯约翰逊,二来也确实不敢。
被岑祖卿按在馄炖摊子边坐下,苑青茹都还没缓过神来。
“吃吧。”岑祖卿等馄炖上来,细心地把一双筷子擦净递给她。
“你个笨蛋,穷得吃面包,竟然为了管闲事把工作给弄丢了。”苑青茹忽然哭了起来。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内疚。她现在终于明白岑祖卿说她不适合荣昌的意思。原来面试就是跟老板上床。如果不是她作死地非要试一试,岑祖卿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岑祖卿皱眉:“我错了,你哭起来果然更难看。”
苑青茹咬着唇,嗔怒地瞪着他。
岑祖卿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擦擦吧,眼泪掉到馄饨里弄的咸就不好吃了。”
苑青茹忍不住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手帕擦着眼泪,带着鼻音问:“你怎么会摆弄枪?”
“我们军训过,我喜欢枪,就叫教官特别教了教我。”
苑青茹喃喃地说:“现在怎么办?”
岑祖卿叹息:“我现在没工作了,你要为我负责。”
苑青茹被惊吓到了,声如蚊蚋地问:“我要怎么负责。”
岑祖卿嘴角抽了抽:“你们学校总会缺一个保安或者打杂的吧。”
苑青茹皱眉:“我们学校都是女生。再说你不是应该回你自己的学校吗?”
岑祖卿垂下眼说:“我因为婚事跟家里闹掰了,不能回去。”
苑青茹叹息:果然是同道中人,连这个都一样。
3. 受欢迎
虽然苑青茹拍着胸脯说她一定会负责,可是到了学校门口,她却没还没想出来要怎么负责,毕竟她自己都是翻墙跑出来的。
让她惊讶的是,校长嬷嬷热情地欢迎了岑祖卿,还说让他务必把學校拍得好看些。
“多亏路上遇见的贵校女生把我带过来,不然我还真找不到这里。”岑祖卿回答完还冲一脸呆滞的苑青茹眨了眨眼。
苑青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岑祖卿一早就得到了这个工作,难怪刚才打约翰逊的时候毫不犹豫。
她瞪着岑祖卿,岑祖卿却只顾着跟涌上来的女学生们们打招呼。
校长指着李媛媛对岑祖卿说:“李小姐是你的模特。”
李媛媛的父亲是学校主要捐助人,又是校花,校长选她做模特,苑青茹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她心里莫名其妙泛起一股酸意,转身要走。
岑祖卿却把她拉着倒在他怀里:“一个模特太单调。这位小姐虽然长得不算好看,气质却很干净,很适合贵校的风格。”
李媛媛原本盯着岑祖卿的眼睛立刻转向了苑青茹,目光森冷像是恨不得在苑青茹脸上刻字。
苑青茹悲愤交加,挣扎着从岑祖卿怀里脱身,冷冷的说:“不必了,我拍出来丑如鬼魅,会吓到别人。”
她不等岑祖卿再说话,便扬长而去。
李媛媛笑了笑:“岑先生别生气,她就这样。她父亲是个挖煤工人,还欠着学校的学费。她大概是因为太穷而自卑,满脑子就想着打短工赚钱。”
岑祖卿被安排住在学校教堂的塔楼里。那里远离女生宿舍,如今却成了女生最多的地方。
岑祖卿每日带着李媛媛在学校里转悠,看见合适的地方就停下来拍照。一群女生跟着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苑青茹发现自己不管躲到多么偏僻的地方都避不开岑祖卿他们,被吵得头晕脑胀,烦躁不堪。
她索性回宿舍蒙头大睡,半夜却忽然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阳光下岑祖卿认真拍照的模样。
她想:他穿白衬衣的样子那么斯文,根本不像是个能一脚踹开门的人。
窗外忽然响起男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是这里吗?”
“是。爷几个今夜就好好开开荤。”
学校里怎么会有男人?
苑青茹心里一惊,悄悄起身躲到窗后看了看。
月光下几个穿着军装的人伏在窗下。
苑青茹吓得一身冷汗,忙悄悄把舍友们一个一个叫醒,从另外一个窗户爬出去。
等大家都出去了,苑青茹却被人拽着头发从窗户边拉下来,倒在地上。
苑青茹摔得眼里冒金星。
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手里乌黑的枪管在月色下闪着冷冷的光。
“小妞不要叫,我们玩够了自然就会走,不然这子弹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人上来撕扯着苑青茹的衣服。
苑青茹死命拽着自己的领口:“李大帅的千金李媛媛就在隔壁,大帅的军营到这里不到一百米,我劝你们还是趁着没被发现快些离开吧。”
那些人却像是听见了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苑青茹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就是李大帅的兵。
窗外刚才出去的同学被另外几个兵用枪指着蹲在地上不敢出声。
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苑青茹冲那人下盘狠狠一顶,趁他哀嚎时抢了枪。
那人惨叫着退到窗边,然后不知怎么得就摔出去了。
其他人骂骂咧咧冲过来。苑青茹贴墙站着,低头手忙脚乱摆弄着枪,却不知道怎么开,急得头上直冒汗。
有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房间里的人都放倒了,朝苑青茹走了过来。
敌我不明,这个还格外厉害。
苑青茹越发慌了,哆哆嗦嗦举起枪对着那人:“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是我。把枪放下,小心别走了火。”
是岑祖卿。
苑青茹一松手,枪掉在地上。
岑祖卿过来捡起了枪抱住了手脚发软的她。
苑青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外面还有人。”
“都摆平了,不用担心。”岑祖卿摸了摸她的头发,“吓坏了吗?”
苑青茹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背上都被冷汗湿透了。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莫非夜里出来跟人约会?”苑青茹忽然又说,然后死命挣扎起来。
“你忘了我住在塔楼上了?”岑祖卿无奈地收紧了手臂,“他们进来时,我就看见了。只是见他们人多又有枪,我怕打草惊蛇,才没出声。”
苑青茹气不打一出来,揪着岑祖卿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都怪你,拈花惹草,差点连累我。”虽然李媛媛不喜欢她,可若不是因为岑祖卿吃醋,也不会对她用这种下流招数。
岑祖卿哭笑不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苑青茹把他一推:“以后离我远点。特别是在李媛媛面前。”
4. 求婚
关于昨夜的事情,在场的女生说法不一。
有人说是岑祖卿一个人干掉了所有兵匪。有人说,来了两拨人,一拨把另一拨赶了出去。
反正不管怎么样,女同学们们对岑祖卿越发疯狂,开始给他写情书,送礼物。
岑祖卿哭笑不得一概退回,还跟校长说他已经拍完了,明日就走。
李大帅带着人到学校专门来感谢岑祖卿保护了李媛媛,还说想把李媛媛嫁给岑祖卿。
李媛媛满脸幸福对着岑祖卿的时候,苑青茹的父亲刚好也来了。他们两父女站在远处角落里说话。
“乖女儿,跟爹回去吧。”苑老板苦着脸说,“昨日大帅派人送彩礼来了,他们都带着枪,爹好怕。”
他开了一辈子煤矿,也被当地恶霸欺负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等女儿长大,想借着女儿抱个军阀的大腿,结果苑青茹却死都不肯。
他原以为不给苑青茹学费和生活费,苑青茹熬不过一个月就会回来,结果这都三个月了……
苑青茹苦笑:“爹啊,你还不明白吗?等那军阀一控制了煤矿就会休了我再娶。到時候你才是人财两空。”
苑老板一愣,眨了眨眼:“不会吧?”
苑青茹叹气:“不然呢?你觉得大帅娶我是想来我家挖煤玩?”
苑老板哭丧着脸:“现在后悔也晚了。乖女儿,你就听话嫁过去吧。”
苑青茹正要拒绝,忽然觉得腰被人一搂,愤怒地转头想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登徒子,却对上了岑祖卿俊美的侧脸。
苑青茹倒吸了一口气,偷瞟了一眼方才他站的地方。
李大帅和李媛媛的脸色果然都很难看。
这不是找死还要拖上她吗?
苑青茹暗暗捂眼,悄悄抠着腰上的手。
“岳父好。”岑祖卿乖巧无比地向苑老板打招呼。
苑青茹转头瞪着岑祖卿:不要脸。
苑老板张口结舌,目光在岑祖卿和苑青茹之间穿梭,犹疑地问:“你是?”
“小婿岑祖卿,我跟青茹昨夜私定终身,来不及提前告知岳父。”岑祖卿笑嘻嘻地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给苑青茹辩解的机会。
苑老板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苑青茹,眼里满是悲愤的泪水,然后转身走了。
苑青茹内疚无比,想要叫住父亲。岑祖卿却将她抱住,把她的头按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相互帮助,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苑青茹一听轻轻叹气,不挣扎了。
5. 一闷棍
岑祖卿离开的时候,女生们都到大门送他。苑青茹没有出现,而是悄悄从没有人的地方翻墙溜了出去。
她听校长说岑祖卿用拍照报酬替她交了学费,想要出去附近镇上找个短工挣钱还给他。
刚落到地上,她就听见岑祖卿在身后笑了一声: “你一个女孩子总翻墙不好吧。”
“你怎么还没走?”苑青茹吓得腿一软,转头干笑,“我去镇上买点东西。”
“嗯。我陪你。”岑祖卿淡淡地说。
“大可不必。”
“要的要的。反正我身上也没钱了,你总得请我吃碗馄饨再让我走吧。”
苑青茹一听心软了,只能由他跟着。
到了镇上,苑青茹见有个工厂贴了招女工的广告,却因为有岑祖卿跟着不能进去,心里像猫抓了一般难受。
瞥见远处有个小咖啡馆,她忽然有了主意,冲岑祖卿一笑:“去坐坐。”
“我也累了。”岑祖卿笑笑。
咖啡馆里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一个侍者在接电话。
苑青茹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去洗手间。
岑祖卿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只对她摆摆手。
苑青茹强按着心中的雀跃,慢悠悠望洗手间的方向走,等到确定岑祖卿看不见她了,立刻麻溜的从后门溜了出来。
岑祖卿却在外面的巷子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等着她。
“你真是阴魂不散。”苑青茹终于恼了,用手打着他。
岑祖卿捉住她的手,把她按在墙上:“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苑青茹瞪大眼,却挣扎不开:“要你管,你是谁啊?”
“我们昨天不是都在岳父面前确认过关系了吗?”
“我没说,别乱讲。”
“你也没反对。”
“不要脸,你这人怎么这样?”苑青茹气得脸发热,张牙舞爪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岑祖卿被骂了不生气却笑得更欢了,还拇指指腹蹭了蹭她的脸:“你还是不要一个人出来,李大帅的人没得手,还会再来。”
苑青茹越发像是坐在暖炉边一般,脸热得发烫。她那又些混沌的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个学生怎么会认识李大帅的人?
她刚想问,却见侍者拿着棍子从后门冲出来对着岑祖卿砸来,来不及多想,她揪着岑祖卿的衣襟转了个圈把他摁在墙上,脑后一阵剧痛和闷响,天便忽然暗了。
“混蛋!”岑祖卿抱着苑青茹對着那人胸口就是一脚。
那人往后撞在墙上,还要再扑上来。
脸色苍白的岑祖卿却只顾盯着自己手上苑青茹的血。
“小心。”苑青茹喃喃地说。
只是无数人从角落里和巷子口扑上来把那人按在地上。
苑青茹放下心来,彻底放弃了抵抗,任自己被黑暗笼罩。
苑青茹似乎听见岑祖卿冷冷地说:“竟然是约翰逊的人。那个破广告公司不要让它开下去了。”
“你当你是谁啊,一个破照相的,还想关了人家广告公司。”苑青茹想要挪揄岑祖卿几句,然后忽然醒了。
脑后传来一阵阵剧痛,她苦着脸叹息:果然是梦里才会有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只是这个房间并不像医院,那黄花梨的衣柜和屏风也绝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糟了,肯定是她爹趁她晕了,直接把她给嫁了。
苑青茹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忙挣扎着下床,想趁着没人,跑出去,结果还没站起来就一阵头晕。
有人从门口快步进来,扶住了她:“你醒了。”
苑青茹对上岑祖卿的脸,满心疑惑:嗯?!!他怎么会在这里?
岑祖卿转头冲外面吩咐,“快把医生叫来。”
“是,少帅。”外面几个人齐声说。
苑青茹抖了抖,垂眼攥紧了被子下的手:难怪他认识李媛媛家的人。她怎么这么不走运,隔壁镇子上有一半都姓岑,偏偏她认识的这个就是军阀的儿子。她为了不嫁给军阀才离家,没想到最后又自投罗网。
医生将苑青茹仔细检查后说,苑青茹没什么大问题了,是否有后遗症要再观察。
等医生出去了,岑祖卿才在苑青茹身边坐下:“那天是我大意了。”她气呼呼的样子让他满眼满心都是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也没想到侍者会被约翰逊买通。
苑青茹躲开了他的手:“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岑祖卿手一僵,盯着苑青茹:“你真不认识我了?”
苑青茹躺下用被子盖着脸:“我好害怕,我爹呢,我要找我爹。”
岑祖卿许皱眉盯着苑青茹许久,才说:“没关系,你安心修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了我是你的未婚夫的。”
不用想起来,只要弄清楚了怎么出去,她立刻就会跑!
苑青茹在心里咆哮。
6. 兵变
岑府大得像个迷宫,还有重兵把守,围墙四五米高,苑青茹根本不可能跑出去。
苑青茹不知道岑祖卿竟然这么粘人的,除了睡觉,他寸步不离。
她就算是能飞檐走壁,也没机会。
而且,他还很啰嗦。
赏花时,他说:“其实你的侧脸很好看,别老像个鸭子撅着嘴就好了。”
看书时,他说:“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那么不长眼会看上你?岳父肯定是弄错了。”
看她梳头时,他说:“为了缝合伤口剃掉了一小块头发,你现在秃了,只能嫁给我了。”
苑青茹差点没忍住掀桌子问他:“你是不是看出来我没失忆,在故意气我。”
今日岑大帅寿辰,岑祖卿一早就派人过来跟她说他今日没空过来。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苑青茹叹息了一声,忙锁紧门窗,掀开了床下的地板,开始干活。
那日她在院子溜达时,发现花丛里有一把小铲子,大概是园丁忘在这里的。
她激动地直哆嗦,忙把铲子藏了起来。
这段时间,只要能独处,她都在挖地道,夜里再悄悄把泥运出来扔到院子里的枯井里。
万万没想到,她从小看人挖煤做坑道,如今指望这个技能来逃生。
她的卧室离外墙只有几米远,如果不是岑祖卿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烦人,她一个月前就该挖到后面的野树林了。
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苑青茹一听是李媛媛的声音,忙盖好地道,洗净了手。
李媛媛哀怨地说:“之前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我没见过你。现在,我心里只有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岑祖卿的声音却冷得像冰:“没关系,过去和现在,我都不想娶你。”
原来他之前被逼着结婚的对象是李媛媛。
只是想着他差一点娶了李媛媛,她为什么会觉得像是被人锤了一拳有些闷闷地不舒服呢?
苑青茹摸了摸胸口。
岑祖卿叫人把李媛媛送出去,却没来敲门,只在门口站了站便走了。
苑青茹靠在门上,有些失落:他嘴里拒绝了李媛媛,其实心里却很纠结。毕竟两个大帅势均力敌,要是不联姻以后迟早会火拼。
岑祖卿一日都没出现,只要人送了饭过来。
夜里岑府来了好多宾客,闹哄哄的。
只有苑青茹住的这个小院子安安静静。
外面忽然‘砰砰砰响起了枪声,一听就是宴会厅那边传来的。
终于挖到了外面的苑青茹心里一紧,从地道跑回了院子。
岑祖卿从门口进来了,一把拉着她往外走手:“快走。”
苑青茹问:“怎么回事?”
他都关了她几个月了,忽然要放她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岑祖卿却只回答道:“你先从后门回去,不要跟人提起你跟我的关系。”
远处无数火光往这边跑来,后门是不能走了。
岑祖卿忙又退回来,反锁了院门。
苑青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里一紧,刚要问。
岑祖卿却忽然整个人都朝她倒了下来。
苑青茹这时才发现,他前胸早被鲜血浸湿。
他意识模糊地呢喃:“别管我快跑。”
那日她被打了一下都痛得撕心裂肺,他如果不是要撑着来放她走,应该早就晕了。
苑青茹眼圈一红忙咬牙把岑祖卿拖进了床下的地道里。
如今只能去嘴硬心软的校长嬷嬷收留了。
校长嬷嬷说幸好子弹没有留在岑祖卿身体里,也没有伤到要害。岑祖卿只是失血过多,好好休养就能好起来。
“你扣我那么久,要不是看你对我还有几分真心,我才懒得救你。”
苑青茹恶狠狠地拧了条温热的毛巾,然后小心翼翼地给闭着眼的岑祖卿擦拭额头的冷汗。
今天报纸上岑大帅副官登了一条广告说岑祖卿只要乖乖回去,一切好商量。
苑青茹看了忍不住后怕:原来是副官叛乱。还好她提前挖了个地道歪打正着,不然她和岑祖卿都活不了。
听说岑家士兵大多不服副官,等着岑祖卿回去。
副官要用岑大帅做护身符倒是不敢伤岑大帅。
不过这样一来,岑祖卿也不能贸然强攻。
还真是棘手。
不知道他醒了会怎么应对?
他的眼睛真好看,像是星星落在深海里,只是平日都是暖的,为什么现在那么冷?
苑青茹托腮望着他,想得出神,猛然意识到他已经醒了,一下跳了起來,结结巴巴说:“你醒了。”
岑祖卿捂着伤口微微皱眉坐起来:“你想起来了?”
苑青茹讪笑:“大概昨夜又撞了一下又好了。”
岑祖卿没理她,只朝进来的校长嬷嬷点点头:“麻烦帮我请李小姐来。”
苑青茹皱眉:“你怎么能告诉她?”她特地哀求校长嬷嬷保密,就是怕李小姐趁人之危。
岑祖卿冷冷望向她:“她是我未婚妻,这个时候,我当然要叫她来。”
苑青茹的血都流到了脚底,手脚冰冷,脑子里嗡嗡直响,呆呆望着他。
岑祖卿淡淡地说:“这么多天,我实在是哄累了。既然苑小姐这么不愿意,我就放你回去跟夫婿团聚。”
苑青茹攥紧了手: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应对。
7. 成婚
苑青茹不知道岑祖卿和李媛媛怎么谈的,因为那时她正拎着箱子在李家士兵‘护送下走出校门。
不过,远处李媛媛扑到岑祖卿的怀里的模糊侧影也像是给了苑青茹脸上狠狠一个耳光。
苑青茹仰头看着天,将要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李媛媛可以保护他还能帮他救出父亲,是如今最省力最快又稳妥的法子。她帮不了他,所以不怨他。
苑老板见到苑青茹有些吃惊,却什么都没问只说:“平安回来了就好。”
苑青茹抱着父亲,忽然哭得肝肠寸断:“您说的那门婚事,我同意了。”
苑老板却拍着她的背,唉声叹气:“如今你想嫁也别人也未必要了,最近几个军阀为了稳固局势,说要联姻。”
苑青茹哭得更大声:“那就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
苑老板摇着圆圆的头:“不行,大帅家虽然不来催婚了,却也没有退婚。你要是嫁给了别家,万一风波过了,大帅又来接你就麻烦了。”
苑青茹气得怪叫:“那他一辈子不来,我莫非等一辈子?”
苑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没那么糟糕,等你年纪大了,他自然就不要你了。”
岑祖卿和李媛媛的婚期定了,李媛媛还叫人专门给苑家送了一张请帖。
苑青茹嘴里像是含着一颗青杏,酸涩无比,苦楚难耐。
只是她如今也顾不上伤心了,因为那个晾了她许久的大帅忽然派人来说要迎亲,还送来了定做的喜服,派来了喜娘。
几十个兵把苑家包围了起来,苑青茹就算再想反悔也无用了。
成亲那日,恰好学校寄来的宣传画册也到了。
苑青茹没兴趣看李媛媛搔首弄姿,直接扔到一旁。苑老板不知就里,拿起来一边看一边说:“这个照相师傅是谁,把我女儿拍得好漂亮。”
苑青茹道是父亲在哄她开心,抢过来一看,画册上面果然除了风景就是她。
她坐在长廊里看书,她靠在窗边遥望远处……
他把她连发呆的样子都拍得那么恬静。
原来那时带着李媛媛老出现在她身边,他不是在故意气她而是在偷拍她。
后脑勺上的伤口忽然抽抽的痛,眼泪不知怎的就流下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远处岑府方向乒乒乓乓响了几声零星的枪响。
那多半是李大帅带人把岑大帅救了出来。毕竟岑大帅要在岑祖卿和李媛媛拜堂时坐在高堂的位置上。
她狠狠把眼泪擦在漂亮的喜服上,喃喃自语:“岑祖卿,我要嫁给别人了。你把我拍得再好看也没有用。”
被人扶著拜堂,送入洞房时,苑青茹紧张得嘴唇发麻,忽然希望岑祖卿能来抢亲。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这会儿他肯定在跟李媛媛翻云覆雨。
他们快活,她却还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一夜。
有人进来,关上了门,走到苑青茹面前,伸手就来揭盖头。
苑青茹像是被按下了开关,跳起来躲开那人的手往外跑。那人却比她快多了,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怀里,在她耳边说:“现在才跑?迟了。”
苑青茹听见那是岑祖卿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停了挣扎僵在那里。
盖头被人扯开,岑祖卿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面前。
苑青茹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坐在之前在岑府住那间房里,颤抖着唇,问:“怎么是你?”
岑祖卿笑了笑:“上你家求亲的一直都是我家。被李家拒绝后,我爹非要我娶你,说是娶了你就控制了煤矿,要多少军饷有多少军饷。”
“苑青茹气得用手捶他:“原来你逃婚,逃的是我!不是说你是逃婚离开家的吗?”
岑祖卿倒吸着冷气:“轻些,我伤还没好。”
苑青茹住了手,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那你又来迎亲是为了军饷吗?混蛋!”
“怎么会。我看到你在广告公司留的地址和姓名,才知道原来我要娶的人是你。我想娶你也不错,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你个混蛋,我有答应吗?”
“有,你用眼神答应无数次了,前几日还跟你父亲说愿意的。现在反悔也无用了……”
番外
岑祖卿知道李家和岑家总有开战的一天,所以托人把他介绍到教会学校拍宣传册。
他在塔楼上把李家军营布置图画得清清楚楚。
只是岑祖卿没想到,李家会暗地里怂恿和支持岑家的副官造反。
李家打的如意算盘是,岑祖卿若是娶李媛媛,他们就假装帮岑祖卿救父杀副官灭口,两家合为一家。岑祖卿要是不肯,他们就假戏真做,杀了岑家父子,吞了岑家的地盘。
副官却太想做大帅,想直接杀了岑家父子。
幸好岑祖卿警惕,逃了出来。
他为了麻痹李家人,答应假意结婚,让岑家的士兵进入李家地盘,然后不发一枪就控制了李大帅,然后再带人从苑青茹挖的地道里潜回来,杀了副官救出了父亲。
苑青茹听得心惊肉跳,然后吹嘘:她才是制胜的关键。
岑祖卿哭笑不得。她自以为做得隐秘,其实他早发现了。因为她挖出的泥把院子里的枯井都快填满了。
他只是想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况且医生说,多动动总是没坏处的,所以就一直假装不知道。
没想到这个煤老板的女儿挖的坑最后还真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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