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梦

　　时雨一到法定年婚龄就和宵晖结婚了，自带几个亿的嫁妆，成功帮宵CEO度过了公司危机。然而，她总是觉得自己和宵晖只是利益关系，早晚要被离婚……两年后，做好了离婚的心理准备的时雨回国了，却发现，宵晖早就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一】阔别两年，老公居然要查我成绩单？

　　时雨抱着离婚的勇气回国了。

　　阔别两年的广州，夏日的空气中充满了湿气。她循着宵晖给她发的微信定位一路找到地下停车场时，这个男人正在打电话说着工作上的事情，依旧英气逼人，就是眉宇间略有些疲惫。

　　待到宵晖挂了电话后，时雨问他：“看你这么忙，早知道我自己打车回家了。”

　　宵晖道：“你不认识路。”

　　他们两个的对话稀松平常得仿佛时雨只是去欧洲度了个假，一点儿也不像两年没见的样子。

　　时雨嘟囔：“我自己家，我怎么会不认识路？”

　　很快她就发现，她真的不认识路。

　　车子一路开到了白云山的富人区，最终拐进了一个半山小区。时雨还在懵圈，心想这是要去哪儿，宵晖已经把车停到了自家的地下车库，轻描淡写地和时雨交代道：“新家。”

　　好家伙！自己走了两年，他一个人倒是快活得乔迁新居了？时雨暗自腹诽。

　　不过两年时间，宵晖已经把她离开时派系内斗严重、管理混乱不堪的公司整顿好了，估值也翻过了百亿美元，已然是资本市场上炙手可热的独角兽，而宵晖也荣登福布斯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年才俊榜单。

　　时雨很没有真实感。身处国外的时候，时雨听到周围的人讨论起宵晖，夸他冷静自持，眼光独到，还长得一副好皮囊等等时，时雨都会暗自思忖：“这人真是我老公吗？”

　　“新家”里只有一位保姆，姓李，四十来岁的模样，一口的广东口音。

　　她看到时雨的一瞬间便惊叹道：“哎呀！太太居然这么年轻？真没想到。”

　　时雨心想：我这才正儿八经大学毕业，当然年轻了。

　　毕竟，刚到法定婚龄就领证，二十二岁已然结婚两年，还是很少见的吧？更何况，正常人看到宵晖，再联想到他的妻子，脑海里浮现出的恐怕不会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万千女友粉对于宵先生“英年早婚”这件事深感痛惜，网上对宵夫人的猜测也层出不穷，但基本上都不会往时雨这种女人的方向猜。

　　“太太叫我李婶吧。”李婶将一道道广式点心端上桌，“不瞒您说，宵先生当时招聘我时，就指明要会做早茶、点心的，说是太太喜欢吃。结果我来了后，太太居然出国了，我这手艺捂了两年才用上呢！”

　　时雨颇有些惊讶地看向宵晖。

　　专门为她请的保姆吗？还请了两年了？

　　不过掐指一算，好像时间卡得刚刚好。毕竟当年，是她自己匆匆忙忙通知宵晖要出国的。而那会儿，他们结婚才一个月而已。

　　宵晖无视时雨探寻的目光，把一笼水晶虾饺推到了时雨跟前：“尝尝看。”

　　是时雨喜欢的味道。

　　她突然感觉，回国的第一天，比那些在国外的日子，更没有真实感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被从轻飘飘的云端拉回了现实，因为宵晖对她说：“成绩单一会儿给我看一下。”

　　时雨：“……”

　　仿佛回到了初中那会儿，宵晖给她补课的日子。

　　而宵晖的下一句话则是：“你GPA上3.5了吗？拿到一级学位了吗？”

　　时雨被噎了个半死，放下筷子强调：“晖哥！不要影响食欲啊！”

　　这不还是和婚前没有任何区别吗？跟个大家长似的。时雨很想问问宵晖：知道什么叫角色转变吗？你现在是我的合法丈夫好吧？关心一下我在国外过得好不好很难吗？

　　时雨气鼓鼓地吃完了饭，提着行李上楼休息了。

　　她问宵晖：“你住哪间？”

　　宵晖指了指主卧。

　　时雨自然而然道：“哦，那我住你隔壁吧。”

　　“时雨。”就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宵晖突然喊住了她。

　　时雨回眸，撞入那人深潭般的瞳仁之中。

　　“我听说有人追你。”宵晖道。

　　时雨惊讶地回答道：“这你都能‘听说？”

　　宵晖刻意回避了时雨的发问，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带给我看一下。”

　　时雨眼前一黑。

　　不是吧？自己虽然已经有离婚的觉悟了，但也犯不着这么快吧？

　　“哥，咱家公司上市在即，这个节点CEO闹离婚，影响很大的。”时雨沉痛地说道，“都是钱啊！”

　　宵晖没有说话，直接转身走了。

　　【二】英年早婚的始末

　　辰雨科技是时雨的父亲一手创立的，致力于计算机视觉和深度学习技术的研究。时父原本是南方科技大学的教授，而宵晖是他的得意门生，博士毕业后就进了时父的创业公司。

　　谁都知道，宵晖会是时父的接班人，但按照原计划，那至少十年后，时父退休以后的事情了。

　　时雨读大一那年，父亲乘坐的飞机失事。彼时辰雨科技正在进行A轮融资，吸引了红杉高瓴等资本领投。意外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宵晖不得不立刻全面接手公司的运作。而时雨在内心崩溃的同时，因为面临巨额遗产的继承，被无数的记者和利益相关方找上门，一度出不了門。

　　宵晖替她挡下了一切，特别是来无数自外界探寻的目光。他把她保护得非常好。

　　在父亲的葬礼上，阴雨连绵，时雨泣不成声。

　　宵晖站在她的身边，为她举起一把黑色的大伞。她偏过头，试图擦掉眼泪，但泪水像决堤一样不断涌出。宵晖轻轻地把她揽进了怀里：“哭吧。我在这里。”

　　但宵晖太年轻了。他才二十八岁。部分股东并不想让年纪轻轻的宵晖掌控这家极具前景的企业，甚至联起手来逼他下台。

　　可能是被宵晖保护得太好了，待在象牙塔里一心读书的时雨得知辰雨科技内斗的事情，已经是大半年后了。

　　她问宵晖是怎么回事，宵晖却轻描淡写道：“没事，不用担心，不会影响到你，你好好读书。”

　　“我不是问我自己，我是在问你啊！你会离开辰雨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乔布斯当年被自己创立的苹果公司逼出去后，做动画也风生水起啊。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就是他那会儿创办的。”宵晖反倒举例子开解时雨。

　　时雨哭笑不得：“怎么，你也要去做动画？”

　　“我就打个比方。”宵晖耸肩。

　　即便他看上去再无所谓，再冷静，再克制，时雨也知道，宵晖的内心不可能毫无波澜——他也会逞强啊。

　　时雨把手覆到了宵晖的手背上，缓慢地说道：“晖哥，我们结婚吧。”

　　那一瞬间，宵晖错愕的表情，时雨至今都历历在目。

　　当时她的心脏跳得极快，语速也飞快，但还是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说服他：“我已经满二十周岁了。我们结婚，我俩手上的股份加在一起就是第一大股东，就再没有人可以把你怎么样了。”

　　沉默半晌，宵晖低声问她，“你确定？”

　　“这是最好的办法。”时雨坚定地说道。

　　这不是她的一时兴起。她在来找宵晖之前就想好了。哪怕处境再艰难，宵晖也从未主动跟她提起过，更没有对她手上的股份动心思，只是一直默默地保护着她平静的生活。

　　现在，换她来保护宵晖了。

　　毕竟是燃眉之急，宵晖思忖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时雨。

　　就这样，两个人从近乎兄妹的关系，变成了夫妻。

　　只不过，时雨从未对宵晖说过自己的私心——自己其实早就喜欢他的这份私心。

　　然而，时雨觉得最失策的是，她并没有和宵晖说清楚两个人到底是假结婚，还是假戏真做。

　　总之，他们火速去领了证，甚至没有挑日子，然后召开股东大会宣布了这件事情，接着宵晖就没日没夜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这之后长达一个月，宵晖甚至都没空来找她吃一顿饭，只给她打过两通电话。以至于时雨抱头纠结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不是耍心机把宵晖变成了自己的老公，而是给宵晖卖了一个巨大的人情，所以终有一天他俩得离婚。她可能还会收到宵晖满怀感激付出的天价分手费什么的。

　　然后，时雨就落荒而逃了。

　　彼时学校里正好有一个“2+2”的创新项目，时雨直接递交了转专业的申请，转去了这个项目，随后两年去国外念书。

　　她通知宵晖这件事情的时候，宵晖的脸上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让时雨坐实了内心的猜测——他果然是松了口气对吧？她收拾行李火速跑路了。

　　一去两年。回来之后，她名义上的丈夫搬了新家，还请了个据说是为她准备的保姆，到家后的第一句话是问她要成绩单。

　　哦，还跟自己的合法妻子说如果有喜欢的男孩子要带给他看，这种近乎嫁女儿的言论——他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啊？

　　时雨生出一种极强的挫败感。

　　宵晖的“情报”没错，确实有人追她。那个叫杜泽恩的同系同学兼班长还发来了消息：“咱们是第一届‘2+2的，我想着单独办个毕业酒会，5月30日柏悦酒店60楼，你来吗？”

　　时雨回复：“来。”

　　【三】霸道总裁，童叟无欺

　　杜泽恩是那种哪里看上去都很好的男孩子。

　　同龄人，同系同学，一起在异国他乡读书，身高挺拔，长相清俊，说话很温和，还没毕业就签了头部咨询公司，未来也是前途无量。

　　时雨有的时候也会想，这样的男孩子，就算是父亲还在世，也挑不出毛病来吧？

　　他总是提供润物无声的关心，不会像那些愣头青的男孩子一样搞得人尽皆知，不会让人尴尬，但你就是知道他喜欢你。

　　毕业酒会那一天，杜泽恩包下了柏悦酒店60层的悦吧天台。这间清吧没有那种闹哄哄的舞池和摇滚乐队，三俩聚会的人和谈生意的人倒是不少，也有一些网红来这里拍照。其中最惹眼的是天台的露天沙发，能直接看到珠江对岸的小蛮腰。

　　觥筹交错，男孩女孩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着鸡尾酒，还打起了德扑，赢的人可以对率先出局的人提要求。

　　时雨想着自己怎么着也不会第一个出局，就撸起袖子上了。没想到刚拿上牌，就透过天台和酒吧内厅的那扇玻璃门，瞧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正巧，那個人也瞧见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雨的心跳莫名地加速。

　　宵晖显然是在这里应酬，身旁还有几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时雨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倒是宵晖向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和旁边的人说话去了。

　　可是，让时雨极为在意的是，除了男士们，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极为漂亮的美女。那美女穿着深红色的小礼服，正妩媚地看着宵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时雨打牌都不利索了，时不时往酒吧里面瞟。就这样，她率先出局了。

　　最后赢了的人是杜泽恩的室友，他朝杜泽恩挤眉弄眼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始提要求：“时雨，你亲班长一下啊！”

　　“啊？”时雨傻了眼。

　　“你不会输不起吧？”对方祭出了酒桌名言，“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

　　时雨很是为难，忍不住又看向了宵晖。

　　可是宵晖对她点了那一下头之后完全没有关注过她，以至于时雨觉得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意罢了。

　　只有她一个人频频转头往那边看，打牌打得心不在焉，以至于输了，还要被人说“输不起”。

　　杜泽恩道：“阿坤，你不要难为时雨啊。”

　　时雨正在发愁要怎么办才好，谁知杜泽恩开了一瓶酒，举起来道：“我替她喝了，这局作罢。”

　　说罢，直接灌了一整瓶酒。

　　这种场合，有人肯吹瓶，那便相当于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旁边的同学们开始起哄，气氛热闹了起来，阿坤在时雨背后拍了一下，大声道：“哎呀，泽恩这么好的男人，你等什么呀！”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开了。

　　宵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周围的人正纳闷，只见他很自然地揽住时雨的肩，问道：“和朋友一起玩？”

　　时雨的肩膀像触电一样僵住了。

　　“毕业酒会。”她努力镇定下来，说道，“都是我们‘2+2班的同学。”

　　“嗯，玩得开心。”宵晖转头对旁边的服务生道，“天台这边的账单全部记我那一桌。”

　　读这种“2+2”班的学生多半家境不错，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成熟男人的身份却是难以判断。

　　阿坤率先问道：“时雨，你家里人？”

　　“啊，是我……”

　　宵晖却抢答道：“我是她丈夫。”

　　四周一片寂静。

　　时雨明显感觉到宵晖与杜泽恩两个人的眼神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交汇，而后，宵晖拍了拍时雨的肩，道：“早点儿回家。”

　　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待宵晖走后，同学们的惊叹声简直要把时雨给淹没了。

　　有反应快的同学说：“哎，时雨，你老公有点儿像辰雨科技的那个CEO啊！”

　　时雨腹诽：不是有点儿像，是本尊啊！

　　【四】向霸总兴师问罪

　　“宵晖，你这个骗子。”时雨坐在沙发上，和CEO本尊面对面，借着酒劲儿开始兴师问罪。

　　宵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我哪里骗你了？”

　　他还穿着应酬时的西装，领带略有些松散，身上散发着酒味儿，相貌还是一如既往地俊逸，颇有些斯文败类的味道。

　　时雨才不会被美色诱惑，道：“你还跟我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了要带给你看一看……”

　　宵晖打断了她的话：“你喜欢那个小子？又高又瘦，看着就没二两肉的那个？”

　　“那倒没有……哎，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时雨更生气了，“你不要扯开话题！现在我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已婚了，谁还会追我？我上哪儿找喜欢的人去？你不是骗子是什么？”

　　“哦，那个竹竿在追你？”

　　“你怎么能随便给人家起外号呢？”

　　“就他那样？当众作弄你？起哄让你亲他？要么他白占你便宜，要么他给你台阶下，他当好人，还能提升他在你心中的好感度——就这点儿伎俩，我二十岁的时候都不屑用。”

　　时雨噎了噎，回过味来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宵晖不说话了。

　　“你特么在我们这桌安了窃听器啊？！”

　　“越说越离谱了。”宵晖皱眉，“这家酒吧我常来，不过是让服务生多盯了一下你们这桌罢了。”

　　“哦。”

　　不知道为什么，时雨居然又觉得点儿开心。

　　嗯，自己果然是不太正常。

　　她咕哝道：“我还以为你跟那个大波浪美女打得火热……”

　　“哪个？你说客户带来的那个女的？我不认识她。”宵晖道，“我关注你那边都来不及，哪儿有空管别的？”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时雨却整个儿人都定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概是因为喝了洋酒，时雨问出了平日里她绝对不敢问的问题：“你在意我吗？”

　　宵晖松了松领带，缓慢地说道：“时雨，时老师去世后，我自认为有责任保护好你。至少在我看来，那种竹竿小白脸配不上你，懂吗？”

　　时雨哑口无言，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行吧，还是她会错了意。这个男人，真的只是对她有责任感而已。

　　而且，宵晖越来越像个老父亲了。就连“小白脸”这种词都用上了！仿佛自家菜园子要被猪拱了似的。

　　【五】想明白了，还是离婚吧

　　时雨专程向杜泽恩道了歉。

　　她并非有意要瞒着杜泽恩自己已婚的事情，但杜泽恩表现得太绅士了，也从未告白过，她总不能冒昧地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吧？

　　更何况，她这桩婚姻……很奇怪。跟假的也没区别。

　　她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和宵晖的情况，虽然没有多说，但杜泽恩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什么，竟然很认真地问她：“很不容易吧？”

　　“什么？”

　　“和不爱的人因为利益而结婚，很不容易吧？”

　　时雨愣了片刻，道：“啊……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從小就很喜欢他。”

　　所以，在宵晖答应和她结婚的那一刻，她是非常非常开心的。

　　也不是没有畅想过未来，只是……

　　“只是他并不喜欢我。”时雨摊手，“这个我也没办法。”

　　“你真的喜欢他吗？”杜泽恩抬眸，循循善诱道，“按照你说的，你从小就认识他，他一直非常优秀，那你会不会误把崇拜当成了喜欢？”

　　“……这个我倒没有想过。”时雨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喜欢他，已经是我的习惯了。”

　　“可是，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就这么把青春年华拿来崇拜一个因为利益跟你结婚的人，不浪费吗？”杜泽恩道，“和我交往试试看吧，时雨。”

　　“我已婚。”时雨强调。

　　“你可以离婚的。如果你想，以后我们可以去国外生活，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时雨的心里，像是被一根小小的针戳了一下。

　　有些疼。

　　是的，可以离婚的，这个选择对宵晖来说也是一样的。

　　“抱歉。”她摇了摇头，“我今天只是专程来跟你道歉的，没有别的想法。”

　　“没事。”杜泽恩绅士地笑了笑，“我也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罢了。”

　　和杜泽恩告别后，时雨一直在思考他所说的那些话。

　　“和不爱的人因为利益而结婚，很不容易吧？”虽然杜泽恩问的是自己，但对宵晖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真正自私的人，是自己才对。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时雨算是父亲带大的。

　　男人可能本就不够细心，加上工作压力也大，因此不太顾得上时雨。青春期她真的当过一阵子叛逆的小太妹，喜欢穿奇装异服，成绩也一落千丈。

　　其实那会儿，她只是单纯地想引起家人的注意而已。

　　面对这样的女儿，时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想了半天，最终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宵晖带到了时雨的跟前：“时雨，这是你宵晖哥哥。我拜托他辅导你的数学和英语，你要好好学哦。”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俊逸雅致，彬彬有禮，言谈举止极为认真且克制，以至于一下子戳中了时雨的心脏。

　　无须人催促，她乖乖地换回了校服，乖乖地抱着错题本听宵晖给她讲解，甚至开始努力念书，头一回燃起斗志，想要考父亲任教的那所大学。因为那样的话，就能和宵晖离得更近一点儿了。

　　她确实很崇拜宵晖，甚至不一定是爱，可是那又怎样呢？在她因为缺少父母的关心而误入歧途的时候，宵晖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她的生活。她头一次发现“别人家的孩子”好像也并不讨人厌，头一次有了榜样，那是她持续不断努力下去的力量。

　　多年以后，她对宵晖说：“我们结婚吧。这是最好的办法，你现在需要我。”

　　其实并不是宵晖需要她。明明是她需要宵晖才对。

　　青春期迷失方向的自己，失去父亲时痛苦不已的自己，二十岁时义无反顾向宵晖求婚的自己……都非常地需要宵晖。

　　该结束了，她想。

　　“晖哥，我们好好谈谈。”她给宵晖发了消息。

　　【六】这婚不能离！

　　宵晖回家时，等待他的除了时雨，还有一份已经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

　　“什么意思？”宵晖甚至没有拿起那份协议书。

　　时雨十指交叉，眼睫低垂，平静地说道：“现在公司里也没人能威胁到你了，我们这场婚姻的使命也完成了。不过你放心，我让律师在这份协议里写了，未来五年里我的投票权都归你所有。”

　　宵晖沉默不语。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啊，两年前用这样的方式，把你绑定在我身边。时雨想。

　　宵晖沉声道：“时雨，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是你的那个同学？”

　　他没有用“那个竹竿”这样的词语，但语调远比上一次慎重。

　　“不是，和他没关系。”时雨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她拿袖子胡乱拭了泪水，却越说越抽噎，“是我……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两年前我就该把投票权给你，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跟我结婚……”

　　宵晖伸出手，将时雨脸上的泪水轻轻抹去。他的动作极为轻柔，时雨终于忍不住将从多年前就开始的隐秘的情感，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是我太自私了，太喜欢你，才用了这样的方式。”

　　闻言，宵晖的指节一顿，就连那一向冷静如深潭的双眸都出现了波动。

　　“你说……什么？”

　　时雨也愣住了。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眼前一片模糊。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的双颊开始升温。这种临到离婚关头的告白真是让人羞耻。然而下一秒，她就被宵晖禁锢在了怀里。

　　她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和极为坚实的臂膀。

　　她听见宵晖缓慢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两年前我没想到投票权的事情？”

　　时雨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以为你……以为你没反应过来……就被我忽悠着结婚了。”

　　“我有那么蠢？”

　　“……”好像没有。

　　时雨问：“那你为什么……”

　　宵晖道：“当你提出要结婚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我想到了很多方案，虽然会把你卷进来，但不需要结婚。而我一个方案都没有告诉你。”

　　时雨的大脑一团乱麻。为什么呢？她简直不能思考了。

　　“我当时有很强的负罪感，觉得是利用了你的一片好心。但是，你主动提出跟我结婚的那天，可能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宵晖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没想到刚开心了一个月，你就要走。”

　　即便大脑死机，时雨也该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了。

　　她恍然间想起了一些未曾在意过的细节。李婶说，宵先生是专门为了她才请的会做粤式点心的阿姨，自己足足等了两年才用上这门手艺，这栋房子也是宵晖两年前买下的。

　　“你当时买这房子是……”

　　“婚房。”宵晖坦诚地说道。

　　直到这个时候，时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骗人感情的浑蛋。

　　跑去跟人家说“我们结婚吧”，却表现得好像只是为了帮助对方度过危机一样无所谓，又很快一个人出国，待了两年才回来，回家后自顾自地去住次卧，甚至自以为是地拿出离婚协议书。

　　对于喜欢着自己，却从未表达过的宵晖来说，简直……太难熬了。难以想象的煎熬。

　　宵晖这样的人，年少的时候像光芒一样，现在又是这般成熟冷静的青年才俊，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一直在仰望着他的自己呢？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错了。不要离婚。”时雨死死搂住了宵晖的脖子。她的心跳得极快，可是已经不慌乱了。她从来没觉得这么踏实过，又想笑又想哭。

　　回应她的，是一个在夜晚梦见过无数遍的，轻柔的吻。

　　当天晚上，时雨第一次参观了自个儿“婚房”的主卧。

　　他们没有拍婚纱照，所以床头那个很多人家都会放婚纱照的位置，挂着的是一张上了年头的合影。照片的像素并不高，人像不够清晰，却有着那种旧物特有的安心感。

　　那是十七岁的时雨参加二十六岁的宵晖的博士毕业典礼时照的。当时她硬拉着宵晖拍了两个人的合影，打印出来的照片她一直收在钱包里。

　　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收藏着这张照片。

　　如果回来那天，她推开的是主卧的门，那一切都不需要用言语来说明了吧？

　　【七】他天生自带光环

　　次日清晨，时雨赖在宵晖怀里死活不肯起来的时候，宵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为什么突然就提出要离婚？”

　　时雨在敷衍了事和老实交代之间思忖了一下，选择交代杜泽恩向自己告白的事情。

　　她强调道：“我真和他没什么啊！什么也没有！”

　　宵晖的声音却突然变冷了许多：“那个杜泽恩，有点儿问题。”

　　“啊？”

　　“之前沒有告诉你。我查过他，他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有人资助他读的书。”

　　时雨读的这个“2+2”专业是完全自费的，同学们家境普遍不错，毕业酒会包下柏悦酒店60层的酒吧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按照杜泽恩平时的穿着和谈吐，时雨完全没往“资助”这个方向想过。

　　“我有预感，他是刻意接近你的。”宵晖判断。

　　时雨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宵晖对杜泽恩有那么浓的敌意，现在却完全回过味来了。不过，这种喜欢的人一直在暗搓搓关注自己的感觉……嗯，有点儿良好。

　　宵晖发挥了他一贯的冷静和思考水平，分析道：“你们同学聚会那天，我出现的时候，特意看向了他，他一点儿也不惊讶;你没有和他说我们是为什么结婚的，但他准确地指出了你的痛点，让你跟我提离婚。假设我们真的只是利益婚姻呢？”

　　“那他就成功了。”时雨接话道。

　　“对。他不知道他弄巧成拙了，但他一定是有意为之的。有人希望我们两个离婚。我们如果离婚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多？”

　　“公司里对你有敌意的人。”时雨判断道。

　　把第一大股东夫妻俩拆开，那剩下的所占份额比较高的股东，不就渔翁得利了吗？

　　它甚至不一定是一个人，也可能是某个机构，某个利益集团。

　　无论如何，它一直在暗地里做这件事情，也藏得很好，以至于没有办法直接锁定。

　　后来，时雨重新去回想整个过往，才发觉杜泽恩是那种非常识时务的人。他善于利用机会，也善于抛弃不值得利用的对象。正因为有这样的内核，才使得他虽然有着无比光鲜的表象，却无论如何都吸引不到自己。

　　时雨和他摊牌后，他倒是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大二的时候，我的成绩名列前茅，申请到了一个企业奖学金。后来，对方的负责人特意约我吃了饭，说愿意资助我去学校新开的‘2+2项目，唯一的条件，是要我追求你，并破坏你和你先生的关系。”

　　“直接就这么承认了吗？”时雨道，“我还以为你会试图狡辩一下呢。”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两边我都得罪不起啊。我会把跟我联络的人告诉你的，估计你还得顺藤摸瓜排查一下。”杜泽恩苦笑道，“但是，如果我说我追求你并不完全是因为利益，你会相信吗？”

　　“不信，你那是错觉。”时雨坚定地说道，“假的事情做久了，自己会容易当真的。”

　　这些年来，她和宵晖的利益纠葛多到数不清。但宵晖从未因为利益，主动把她扯进那些复杂的斗争里。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十几岁的时候，自己会对宵晖一见钟情。

　　真正值得信赖的人，是自带光环的。那是一种奇妙的磁场，让人一秒钟就会陷落。

　　她想，自己和宵晖这些年兜兜转转，大概是因为太早遇见的缘故吧？老天爷都舍不得让她太顺利了呢。

　　【尾声】

　　辰雨科技的高层地震，伴随着预备IPO的信息，一同在网上流传开来。科技媒体说这是辰雨上市之前的清洗，而青年有为的CEO宵晖极为擅长化危机为机遇，一直牢牢把控着辰雨科技的方向盘。

　　有杂志采访宵晖，试图让他讲一讲那些商战的过往，最好能讲得波澜诡谲一点儿，体现一下青年才俊的领导力与决策力。

　　宵晖却答道：“啊，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主要还是吃软饭了。”

　　采访他的记者一脸蒙。

　　“差点儿被公司搞出局，以为要学乔布斯去搞动画的时候，太太一下子砸了几个亿的股票给我，然后我们就结婚了。”宵晖一本正经地说着，以至于记者压根儿不能判断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真的，软饭特别香，推荐大家都试试。”

　　记者：“？？？”

　　看到详细报道的时候，时雨笑得直打滚。而网上则是一派“我慕了”“我酸了”“这软饭是你推荐了我就吃得到吗”的柠檬精回复。

　　时雨问：“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宵晖掐了掐小妻子的脸：“你猜。”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读博的时候忙得要死，导师却特意拜托他陪一下自己青春期有些叛逆的女儿。补课是假的，时父的目的是给女儿找一个“积极向上的榜样”，以至于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榜样到底要怎么做。

　　至少要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要很认真地对待那个小姑娘。

　　接着，要带她认识更大的世界，带她去大学里蹭课，让她产生“要来这里读书”的梦想，让她对未来的自己有所期待。

　　要读什么样的书呢？希望成为怎样的人呢？想把漫长的人生花在什么事情上面呢？

　　这种培养对宵晖来说带着点儿奇妙的乐趣，算是繁忙科研生活中的放松。而他自己都没想到，时雨可以蜕变得这般光芒万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那些隐秘的情感，实在是不太适合说出口。毕竟时雨比自己小九岁啊，而且还那么无条件地依赖自己，但凡去想一想出格的事情，都觉得要自我反思一万遍。

　　直到被她求婚的那一天。

　　明明觉得不应该答应，明明知道还有别的方法去渡过难关，却还是答应了。

　　因为这一次，真的不想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