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巡防营副统领云皙是个恶人,手段毒辣,杀人不眨眼,这样的她偏偏对探花郎顾行知胡搅蛮缠,撒娇卖痴。所有人都以为云皙是想利用顾行知,只有云皙自己知道,她就是看上顾行知的脸了。
第一章 想你多欠我一点儿
“顾大人,巡防营的副统领云皙又来了。”
顾行知刚走到户部衙门胡同口,就有手下一叠声地来通报。
最近长安城人人皆知,专门热衷找人麻烦的巡防营副统领云皙,盯上了新上任不久的户部左侍郎顾行知。
往常云皙针对上的人,不是被贬出长安城,就是犯错下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但一个月过去,顾行知依旧安然无恙。
顾行知走进衙门时,云皙正坐在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
巡防营的士兵一身铠甲,黑面冷森,云皙一身红色衣裙,容颜艳丽,两相对比之下,更能衬得云皙美如天仙。
“云仙子”抬起手,折下一支桃花,由衷地说道:“数日未见,顾大人比上次见时又好看了不少。”
顾行知对她的调戏一如既往地装作没听见,视线在院中扫视一圈,终于落在她身上,淡淡地问:“云大人带这么多人过来有何事?”
“巡防营接到大理寺的文书,说长安城中出现一伙来路不明的匪徒。巡防营夜以继日地调查,终于在户部衙门四周查到了匪徒的行迹。”
“云大人是说户部衙门藏了匪徒?”
“也许吧!”云皙几步走近,用桃花枝在顾行知的手臂上拍了拍,“我说有就有,我说没有就没有。顾大人是想让我觉得你们这里藏了匪徒,还是没有?”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她居然能说得理直气壮。顾行知冷笑一声,往后退去,离她远点儿。
云皙坚定地再走近一步:“顾大人忘了之前在梅林答应我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顾行知的脸上浮现出三分不自在,连耳尖都微微发红:“这可是办公时辰!”
云皙折身往院子深处走,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今日吃甜点吃得有些不舒服,若是有谁能陪我散散步我就舒服了,我要是舒服了,大抵在户部衙门里转一转就撤了……”
沉沉的脚步声立刻响起,云皙得意地笑了笑,踏过月门时顾行知已经跟了上来,和她并肩而行。
云皙歪着头,瞧见他犹在泛红的耳朵,手直痒痒,就想去碰一碰,刚抬手,利刃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
云皙带着顾行知往旁边一闪,一个手执长剑的黑衣人赫然出现了。
“我只是找个借口来见你,没想到你这里居然还真的藏了匪徒啊?”云皙从腰间抽出软剑,“你到前面去喊巡防营的人过来接应。”
她一把将顾行知推开,脚尖一点,跟黑衣人缠斗在一处。
黑衣人的身手并不算好,在云皙灵巧的攻势下快要招架不住,突然,他手中的剑改变了方向,直直朝着站在一边的顾行知刺去。
顾行知眼前一花,云皙已经先一步扑了過来挡到他面前,猛地握住剑刃。
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掌心往下渗,顾行知眼底冻结已久的冰裂开一丝缝隙。
黑衣人踉踉跄跄地转身就跑,巡防营的人听到动静迅速扑过去抓人,一时间这地方只剩下顾行知和云皙二人。
“铛”的一声,云皙手中的剑落了地,眼中一瞬间蓄了泪。
“小探花,好疼呀。”
虽然知道她是装模作样,可掌心一道口子那么触目惊心,顾行知还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云皙身上自带着金疮药,顾行知拿着给她处理伤口,语气硬邦邦的:“你不必救我,就算你救我,我也不会帮淮王做事。”
“我救你只是为了让你再多欠我一点儿,这样私下欺负你时我就更没有负罪感了。”
顾行知:“……”
第二章 ?此人归我了
年初科举考试结束后,一批青年才俊脱颖而出。大玥的规矩是,中选的士子要先在进士科修书,三个月后再定官位。
众位士子刚到进士科一个月,某日,巡防营的人就冲了进来。
进士科里都是些文人,冷不丁看到巡防营的人还有些惊慌。云皙便在这种凝滞气氛中登场,穿着一身红色劲装,容色堪称倾城。她出现的一瞬间,冬日凛冽气息尽褪,春光乍起。
云皙负手站在台阶上,道:“巡防营接到举报,进士科里有人心怀不轨,家藏谋逆之物。此事事关重大,诸位又都是未来的朝中栋梁,巡防营需要将诸位一一传讯问话,还望诸位配合。”
士子中有人低声说:“这人,好像是巡防营的副统领云皙。”
话一出口,旁边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众人为了赶考来长安城只有旬月,但云皙的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据说此人奸诈狡猾,将巡防营带歪,令其成了构陷朝臣的大本营,只要被她盯上,不听她摆布就要倒霉。
这一次她要带他们去巡防营,不知道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诸位有谁愿意先去?”
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后退一步,只有一人未退,便被明晃晃地凸显了出来。
云皙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随后撞进一双冷如寒星的眼眸里。
她早就将今科进士所有人的底细全都牢记于心,几乎是瞬间她就认出了这是今科探花郎顾行知。
“探花郎既然这般赏脸,那就请吧!”
顾行知也不说话,自顾自提步就走。
巡防营的审讯室透着淡淡的血腥气味,顾行知坐在云皙面前,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云皙的手臂撑在桌案上,身体轻轻越过去,与他一瞬靠近。
“我说,小探花该不会是个小哑巴吧?”
“小哑巴怎么能位列朝堂呢?以后被人参了都不能反驳的。”
“我医术倒是不错,我来瞧瞧你这哑巴病能不能治。”
她说着手要去掐他的下巴,顾行知终于开了口:“随便编了个理由将中选进士一个个带到你巡防营,为的不过是将人笼络到淮王麾下。我顾行知入朝只为百姓社稷,不会与任何人为伍。云大人这样的人,也并不值得我多费口舌。”
云皙是淮王的左膀右臂,世人皆知,但没有一个人像顾行知这样明晃晃地说出来,还说得这么嫌弃。
云皙怒极反笑:“既然不想多说话,那你为何还要第一个来?”
“反正都是逃不过,早死早托生。”
云皙盯了他良久,感觉有小溪流顺着四肢百骸在缓缓游动。
“小探花还是当哑巴比较可爱。”
这日顾行知最终毫发无损地离开巡防营,本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但翌日清晨他去往进士科的一路上,总觉得自己被盯人著,他越走越觉得奇怪,直到同科进士谢迢塞给他一张告示。
“这个在长东街已经贴得到处都是了。”
告示上栩栩如生地绘着顾行知的画像,下面写了一行字——此人归我了。
署名是两个簪花小楷字:云皙。
之后的三日,顾行知的生活因这张告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起共事的士子们都以为顾行知和云皙有一腿,或是聚众开小会鄙夷顾行知的这种行为,或是想通过顾行知结识云皙,从而飞黄腾达。
他的解释被人当成是掩饰,他的不言不语被人当成是默认。
顾行知忍了三日后,终于忍不住去找云皙,要她与众人说清楚,免得他们再误会。
彼时刚下了雪,云皙正在自己的府邸后院打算折梅花。
“探花郎的要求很合理,不过分。”云皙踮了踮脚想去够那支开得最盛的梅花,却还是差了一截,“探花郎帮我把这枝梅花折了,我就去说清楚。”
顾行知走近,只一抬手,梅花便折落在他手中。
“不过,你想要我说清楚什么呢?这也不是什么误会,而是事实嘛。”
“云皙!”顾行知生气的时候脸会涨得通红,和他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你到底想做什么?”
“探花郎一开始就说了不肯与任何人为伍,我还想做什么?”云皙仰着头看他,“当然是看上你了。”
“你、你胡说些什么?”顾行知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堵住表明心意,说话都结巴了。不过也因为离得这么近,他才看清她额角有一片红肿,像是磕在了哪里。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沾上关系,免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呢,是保持原样,就和这三日一样。二呢,是私下里你我交好,办公时辰不谈感情只谈公事,不让人知道我们有一腿。”
顾行知近乎咬牙切齿道:“我哪个也不选,云大人就此别过。”
他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云皙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枝梅花插到书房的白瓷瓶里。等到梅花上沾的雪化了时,护卫阿七奉上进士科刚送来的信。
一张纸条,写着一个大大的“二”字。
云皙仿佛能透过这个字,看到顾行知扭曲在一起的一张脸,顿时乐不可支。
第三章 云大人自重
云皙虽然是个恶人,但好在还有个说话算话的优点。
她说不会让人知道,慢慢还真的很少有人再谈论这则八卦了,因为他待在进士科的剩下两个月里,云皙走到哪里都在骂顾行知不识抬举。云皙骂的人,就变相等于品德高尚,一时间顾行知在进士科里风评甚好,出了进士科就直接进了户部为左侍郎。
这两个月里云皙一直也没怎么和顾行知在私下见面,顾行知以为她找到新的玩物将他忘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云皙就又卷土重来,还在户部遇到了刺杀之事。
巡防营抓人一流,那黑衣人很快被抓住,翌日顾行知下朝时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封信。
顾行知认识这字,和当初告示上那落款的字体一模一样。
云皙说黑衣人是户部亲事官,和顾行知有同窗情谊的谢迢。
谢迢觉得云皙整日去找顾行知麻烦,存着害顾行知的心,便特意跟耍把式的学了几招剑法,在云皙到户部找麻烦时给她个教训,希望她能离顾行知远一点儿。
当发现自己实力和云皙相差实在太远,想教训她明显不现实时,谢迢想着努一把力之后再来,便将剑一歪往顾行知那边刺去,打算趁乱跑路。
当然,最后还是没能跑得了。
信上还说,这件事可大可小,可公了可私了。
这天是云皙的生辰,今夜顾行知要是陪着她,让她过得满意,这件事就算了。如果不满意,她就让谢迢把牢底坐穿。
顾行知一把将信捏成一团,猛地丢出去。
“岂有此理!想让我任你摆布,做梦去吧!”顾行知愤恨地骂道,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折身回去将纸团捡起来展开。
昔日他在进士科时,“云皙”是他听得最多的一个名字。
士子们将云皙描述成一个恶鬼式的人物,说她丑陋无比,心如蛇蝎。
当今圣上已是古稀之年,膝下皇子中只有淮王与临安王平安成年,未来的皇帝便是这二王中的一人。
淮王党羽满布朝野,云皙更替他扩展势力。顾行知才不信云皙这样的人对他会是真情真意,她这么缠着自己多半还是为了淮王。
云皙所谓的过生辰,也肯定另有图谋。
可谢迢也是为了他,他不能坐视不理。
陪就陪,谁怕谁。
暮色刚至,顾行知按照云皙信中给的地点去找她。
长安城有良辰楼,楼顶视野绝佳,万家灯火尽在眼底。顾行知到达时,云皙已经独自喝了半壶酒,正闭着眼睛吹风。
顾行知往下看,谢迢被像个粽子一样绑在楼下的树上。
他眉心微动,手腕一下被人拽住:“我就知道小探花一定会来。”
“云大人自重!”他甩开她的手,云皙疼得“嘶”了一声,“都过去一天了,这伤口怎么还是这么疼?”
她手心的伤口裂开,绷带瞬间被染红了一片。
顾行知有些愧疚,不管怎么说,云皙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我师父说,若是伤口太疼,吹吹之后再上药就会好很多。这是因你而伤的,你不该负责让它快点儿痊愈吗?”
顾行知抿紧唇,犹豫了片刻还是从了,温热的气息轻轻抚平伤口的灼痛。
云皙得寸进尺:“我的伤口说,如果再亲它一下它会好得更快。”
顾行知飞快地撒开她的手,云皙失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顾行知在离她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坐下瞪着她,嘴角抿平,一言不发。
云皙拿起酒壶往嘴里灌酒,直到几个酒壶都空了才停下来。她捧着脸直勾勾地看着他,已经醉得双颊泛红,眼神涣散了:“你生气的时候不喜欢说话,爱装小哑巴,是不是觉得我坏,所以讨厌我?”
顾行知咬紧牙根,还是不言语。
云皙往他那边蹭了蹭,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轻轻地说:“我没学过怎样不做坏事,要不要你教教我?”
她声音渐低,慢慢没有了动静。
顾行知望着天上月,月边星,良久才有所动作,将她缓缓推开,让她靠到一边,快步下了楼,将绑着的谢迢解开。
谢迢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地对顾行知说:“云皙……云皙说只要你来救我,就会把你当成是劫囚的共犯抓起来。”
这确实是狡诈无比的云皙能做出来的事情。
顾行知来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等他带着谢迢离开良辰楼,却并没有人来抓他们。
这一夜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她今夜没有行动,出乎顾行知的意料,根深蒂固的念头一旦拔除就会引起地动山摇。
第四章 小探花,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月上中天时,顾行知去而复返,回到了良辰楼。
云皙还在睡,一袭红衣在春风中化成雾霭,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就像看不清雾一样,他好像从来看不懂这个人。
云皙手臂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顾行知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到她身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脸颊,那陡然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蹿上心头,他猛地清醒过来,想打莫名其妙就想回来的自己一个巴掌。
顾行知离开良辰楼,近乎落荒而逃。半晌,本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摸着身上盖的外袍,上面仿佛还沾染着他的气息。
“小探花,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她揉揉发胀的额角,披着衣服站起来。月影下,有人缓缓走近,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清贵无匹的脸,只是那眉眼间的阴霾浓得化不开。
是淮王,郑域。
他猛地一伸手,用力扼住云皙的脖頸儿,掐得她脸色涨红,几欲窒息时他才松开,将她甩到一旁。云皙的脸撞到栏杆上,红了一片,她像毫无知觉般,眉头都没皱一下。
“为何不按计划行事抓顾行知回去?”
“以我对他现如今的了解,他八成还是不会为我们所用。殿下一贯的准则,能用则用,不能用则除。顾行知毕竟是户部左侍郎,身居要职,和之前的人不一样。若是他才出巡防营不久就出事了,我与殿下都不好搪塞过去。”
郑域眉间渐渐舒展开:“所以你是故意的?”
“今夜先让他放松警惕,之后自然有办法能悄无声息地了结他。”
……
那厢顾行知彻夜无眠。
谢迢和他说的话,和云皙的每一句话交杂着一遍遍在他耳畔响起。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头像堵了块棉花一样发闷,终是忍不住起身推开窗,想要透一透气。
窗下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他定睛看过去,随后一愣,猛地将窗户合上,再打开,那人依旧在。
“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看见云皙的脸颊一片红肿,眼睛也红红的,却还在笑,笑得比春花还要娇。
他眼神晃了晃,云皙人已经翻窗往里跳,直接跳进他怀里,纤细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儿。
“其实我每夜都会在你的房外守着,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她恣意地胡说八道,身上的酒味比之前更浓了,“小探花,我没有地方去了,你留我一晚,只要你肯留我,明日晨起之后我就还你自由,再也不缠着你了。”
获得自由,这正是他想要的。
真的听到这句话时,顾行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雀跃。他身体僵硬,双手碰也不敢碰她,云皙干脆整个人缠在他身上,被他带着放到榻上。
顾行知叹了一口气,打地铺将就了一晚。
翌日顾行知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榻上,而云皙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簪花小楷:说到做到,今日起,我再不会多做纠缠。
背面还有一行字:小探花身娇体软,我心甚慰。
顾行知耳根子都气红了。当日休沐不上朝,顾行知直接到户部衙门去上衙。他一大早就因为那张纸条上的字心里堵得厉害,半日都气没缓过来。
“顾大人!”谢迢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出事了。”
第五章 你抱我一下
前一夜距长安城三十里外的杨柳镇被匪徒洗劫,连粮仓里的粮食都没剩下。这件事性质恶劣,若是闹大,会引起民变,圣上下旨将此事交给巡防营全权处理,巡防营则要户部先调拨一笔银子运到杨柳镇,并要品阶高的官员代表朝廷安抚百姓。
户部尚书一职空缺许久,如今户部衙门中顾行知官位最高。
百姓为先,顾行知来不及细想,立即召集一队人马跟着他一起去杨柳镇,户部其他事宜暂时交给谢迢处理。
谢迢眸底闪过异样的光,顾行知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顾大人小心。”
车马刚出城门突然停了下来,还没等顾行知下马车,车帘就被人撩起,露出一张他不知是想见还是厌恶的脸。
云皙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惊讶地问:“户部居然让小探花去送银子?”
顾行知抿紧嘴唇不说话。
云皙钻进马车坐到他旁边,掸了掸衣袖:“杨柳镇的案情重大,出于稳妥考虑,本副统领也要跟着户部同去。”
马车颠簸,云皙不断地往他身上靠,撞一下又分开,像是轻轻挠着他的心,只挠一下就撒开。
这般反反复复几次,等到云皙再靠过来时顾行知到底忍不住了,他掐住她的手腕,几乎吼了出来:“你不是说不再纠缠我了?”
云皙点点头:“确实如此,可现下本统领是职责所在,依照圣上皇命行事。顾大人怎么能把私情和公事搅合在一起?本统领真的很失望。”
好,很好。
他撒开手,将自己贴靠在角落里,侧着脸不再看她,只是腮帮子时不时地咬紧鼓起,彰显着他此刻的怒气。
云皙伸出食指戳了他的腮帮子一次,之后顾行知连侧脸都不露给她了。
云皙就笑眯眯地不错眼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如果目光是火,顾行知早就被烧成灰了。
马车到达杨柳镇,顾行知手忙脚乱地下车,云皙望着他稍显狼狈的背影,弯唇笑了:“这么可爱的小探花,我还真舍不得呢!”
杨柳镇经过一场浩劫,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算是官府的人来说赈灾他们也不信。
“之前那些匪徒就说自己是官府的人,来给我们发粮食,结果我们开门后他们就进来抢东西!”一个小院有一扇窗户打开,一小哥探头喊道。
杨柳镇归长安城管辖,小哥说的“官府的人”只会是从长安城来的。
顾行知心下一沉,知道这事情另有玄机,不过现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带来的银子送到每户人家手中,打消他们对官府的戒心和不信任,免得之后再被人利用生出什么事端来。
“去挨家挨户叫门,我们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他们总会相信我们的。”
云皙从马车上跳下去:“你都已经叫了半条街还没人理你,还要叫呀?你不累吗?”
顾行知不理她,自顾自吩咐:“去叫。”
“等一下,我有个方法能解除你的烦恼,你要不要听?”云皙说完又补了一句,“如果顾大人因为和我置气而置百姓于不顾,就当我没说。”
话音才落,户部随行的人员都暗搓搓地瞄着顾行知。
顾行知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
云皙叫人在布袋子里装上几锭银子,脚尖一点,攀上墙,用力将布袋子扔进窗户里。
“谁扔东西进来……这里面是银子啊,外面真的是来发银子的!”
云皙坐在墙上晃悠着腿,得意地对顾行知一挑眉:“办这种事还需要以礼相待吗?直接扔进去就完了。”
顾行知:“……”
云皙满脑袋歪路数,可不得不说,这方法确实很凑效。才扔了几户,真的是官府来送银子的消息就传开了,镇里的百姓们放下戒心,出来领银子,天黑之前事情就已经办妥。
“这次……多谢你。”
这是这一路上顾行知对她说的第一句温和的话,云皙却摆手道:“我可受了你一路的冷遇,你这光嘴上说说的感谢,我不接受。”
顾行知叹了一口气:“你想如何?”
“你抱我一下。”
顾行知耳根子通红,转身就走。
云皙快走几步拦住他:“哎哎哎,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听说杨柳镇前面那片小树林这个时节就有萤火虫了,你陪我去看看就算你的谢礼了。”
“这是最后一次,小探花陪陪我吧。”
顾行知已经记不起这是云皙说的第几次保证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反反复复,说话从来不算数的人。
可仿佛是月色温柔的缘故,他心也软了,下意识就点了头。
第六章 我不會让你有事的
夜深深,星月沉沉。
云皙和顾行知在林间行走,一开始是并肩而行,后来云皙喊腿疼,把不要脸的属性发挥到极点,半是威胁半是哄骗,最后心满意足地爬上了顾行知的后背。
她搂着顾行知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长安城中不知道有多少爱慕我的公子,可我独独只看得上小探花,这是你的荣幸。”
顾行知脚步一顿,云皙猜他耳朵又红了起来。
“我小时候过得很苦,爹娘死了之后我就一个人漂泊。为了活下来,我什么都做过。我一直觉得,我想活下来并没有错,可遇到你之后我总会时不时后悔。后悔如果我不那么坏,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唉,往事不可追,不可追啊不可追。”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时不时地揪揪他的耳朵。
林子深处,浮动着点点青绿色的萤光。
云皙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拿着随身带的轻纱布袋去兜萤火虫。
顾行知赶紧跟上,月光将深藏在暗处的刀锋照亮,折进他的眼中,他的脚步一顿。
云皙将布袋系好,一步步往后退,藏在暗处的人走出来站在她身后,是一行十来个蒙面人,黑衣裹不住强健的肌肉,一看便知是高手。
“我说了,这是最后一次,这回我没骗你。”
“可你之前骗我了。”顾行知对着清风开口,心底一片苍凉。
云皙向后伸手,黑衣人递上出鞘的剑,她道:“淮王殿下赏识顾大人许久,若是顾大人还不愿为殿下做事,那这些‘匪徒们就要将顾大人的性命留在这里了。你的好兄弟谢迢已经被殿下招到麾下,他如今掌管着户部,现正在做假账本。若有人怀疑你并非被匪徒所杀,他便以造假账之名告发你,到时候你是不是被匪徒所杀便不重要了。”
软剑在她腕间翻转,就像他这些日子被她拿捏在鼓掌之中,难以逃脱。
他身居户部高位,一旦出事,圣上再怎么宠爱淮王,纵容云皙,也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云皙处处设局,处处布置,将他一步一步引到这里。
若能用便用,不能用便杀。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匪徒在杨柳镇出没,他死了也只会被人当成是匪徒所杀,和淮王扯不上半分关系。
这个结果,并不出顾行知所料,他一早就知道了。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他渐渐慢慢地将防备一点点放下。
那夜在良辰楼,他和谢迢安然无恙地离开,夜半她又出现在他的窗下,脸上一片红肿,像是被打了,眼睛也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他的心突然沉沉地坠下。
她肆无忌惮地在他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就连替她挡刀时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可怜的模样。
他放她进来,也放任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看着她的睡颜,和自己打了个赌,赌她不会真的害自己。
如今他了悟,也认输。
顾行知抬眼,刀锋前亦不折腰:“我顾行知入仕做官,只为百姓安居,社稷安定。淮王一党不择手段,残害忠良,我宁死也不与之同流合污。我死后,自会有千千万万个有志之士站出来,终有一日,会除掉奸佞,还这朝堂安宁。来吧,来杀了我!”
云皙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猛地拽住他的手腕:“走!”
顾行知来不及诧异,人已经被云皙带着往前跑了。黑衣人们见势不对,立马围了上来。
“云皙反叛,就地格杀!”
顾行知是一介书生,不会武,云皙带着他跑不快,很快被黑衣人追上。云皙将顾行知护在身后,以一敌十,仍是不落下风。
黑衣人们转换攻势,专攻顾行知,云皙的额角沁出汗来,勉力将顾行知护住。她将手指圈起放在嘴中,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远方响起马儿嘶鸣的声音。
“再撑一会儿就好了!”
“嗯……”
他聲音发闷,透着一股紧绷,云皙察觉到不对劲,偏头就看见了顾行知手臂上的一道伤口,皮肉翻卷着,血迹泛黑。
刚才他还是被伤到了。
云皙浑身杀气暴涨,奋力将顾行知往外推去,自己一人向着众黑衣人冲杀过去,招招逼人性命,顷刻间黑衣人便倒了一地。
顾行知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晚,忘不了云皙拼杀的样子,她浑身沾满鲜血,剑也卷了刃,狼狈无比,却比平日里还要好看。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自从中了一刀之后,他的脑子就开始麻木了,浑身也不听使唤,他想朝着她迈步,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视线模糊间,她急急地跑过来拍着他的脸:“你醒一醒,先别睡。淮王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辰回去,你不是想要除奸佞,还朝堂安宁吗?你马上就可以实现这个夙愿了。”
顾行知艰难地撑起眼皮,脑子却愈发混沌。
意识尽消之前,他感觉到她将自己放到马背上,颠簸前行中她的声音散在春风里:“小探花,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七章 可惜呀,她没早早遇见他
顾行知醒来,已经是翌日午后。
这长长一梦间,长安城局势已是天翻地覆。
昨夜云皙带着他连夜赶回长安,率巡防营将谢迢抓住,假账本也被扣下。谢迢跟着淮王也只是为了仕途,做假账本一事一旦落实便是灭族之罪,谢迢便供出此事是淮王指使。
天光大亮,黑暗散去。
假账本一事牵出的,是淮王郑域数年间罗织党羽,谋害重臣,篡改国库账目等罪名,有淮王的亲随云皙做人证。圣上下令彻查,淮王及其一党涉案者一概下狱,云皙则被单独收押。
顾行知鞋都来不及穿,踉踉跄跄地跑到刑部衙门。
和他的慌张狼狈不同,云皙即使身陷囹圄也依旧光彩照人,穿着她喜欢的一身红衣,脸上还绘了桃花妆。
“小探花你来啦?”
顾行知进了牢门,还没开口,她就扑了过来,将他压倒在地上。
“我也算是为你拼了命,也为你背叛了我的主上,见到我你怎么一点儿笑脸也没有?”
顾行知看着她,咧开嘴角。云皙伸手掐住他的脸颊:“小探花真可爱。”
他还未从昨夜的遭遇中缓过神来,声音还哑哑的:“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舍不得小探花呀。我阅人无数,在进士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上进的好后生,这么好的小探花怎么能死!”
“我一会儿就进宫。”顾行知眼底闪着炽热的光,“你虽然这些年犯了不少错,但都是淮王指使,最后你迷途知返,立下大功,功过相抵,我再以身家性命作保,圣上会饶过你的。”
云皙歪着头笑着:“小探花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顾行知没有犹豫:“是,我喜欢你。”
他此生没有做错过什么事,对云皙动心,他亦不觉得是错。
他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是让云皙怔住了,随后她眼底漾出一抹亮光,猛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唇瓣下压,贴在他的唇上。
细细密密的吻,缠绕着所有的情思。云皙离开时,顾行知仰着头去够她的唇,云皙啧啧摇头:“以前倒是看不出来,小探花这么贪心。”
顾行知的耳尖一下子红透了,他翻身坐起来,声音都有些磕磕巴巴了:“我、我这就进宫……你、你等着我回来。”
“好啊,我等着你。”
顾行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云皙翘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窘迫得撒腿就跑。
按照顾行知所想,他进宫之后会为她谋得赦免令,等淮王一案了结之后就来接她,她会有新的人生,他们也会有新的开始。
一切,都将是美好而顺遂的。
云皙伸手抹了抹嘴角,刚才亲吻间被抹开的胭脂里夹杂着血痕,她越抹血越多,渐渐地,已经擦不过来了。
她周身的力气被抽空,无力地靠在墙边。
她抬起手,指尖已经泛了黑,这是毒素在全身游走的迹象。大概不过半个时辰,就会汇集到心脉处。
昨夜顾行知中了一刀,那刀上有毒,是淮王麾下豢养的死士用的毒药,这世上没有一味药可解。
她这一生,为人棋子,做了太多坏事,如果做一件好事,她的小探花,就会不那么讨厌她吧!
这样想着,她亲吻着顾行知的伤口,将他的毒血吸净,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一条生路。
“何止不会讨厌,小探花还说喜欢我呢,还是我赚了。”
她一身污泥,从地狱来,往地狱去,不会沾染他分毫。
她的小探花,日后会青云直上,会有美满良缘。
只是可惜呀。
来年霜雪满头时,无人再给她折一枝花。
可惜呀,她没早早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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