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整个青林镇女子上头的妖孽贺之年,竟然还有两副面孔?简小宅无意间撞破了那个人的“本职工作”,什么?带我去看看你的工作场所?别啊,大佬求放过!
楔子
从早到晚,进出简府的人就没消停过。
“瓷碗、太师椅、纸鸢……”管家林伯清点着堆放在前厅的东西,脸抽得快要厥过去。好不容易逮到刚进家门的简家小姐简小宅,林伯一只手捂着胸口,一边问道:“我说小姐啊,你每天買这么多东西干吗?”
“林伯,”简小宅豪气地拍了拍林伯的肩膀,“别担心,总归用得上的。”
“咱们府上只剩下你、我和丫鬟辛夷三人,你买六把太师椅何用?”林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老爷走后,府上就很少有进账啦!”
“别担心,”简小宅挥了挥手,“那话怎么说来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家大业大怕什么!”
“咱们现在是瘦死的马!”
“呃……”简小宅撇了撇嘴,可这也不能怪她呀,怪只怪那个男人太让人上头了!
(一)氪金之路
第一次听到贺之年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个八卦消息。据说青林镇首富家的两位小姐,为了抢贺之年卖的最后一盘胭脂大打出手了!
简小宅有些不屑,不就是一个卖东西的吗,还能有什么特殊才能不成?能风靡整个青林镇,让人天天盼着给他送银子?
一个百般无聊的下午,简小宅带着辛夷晃悠到了贺之年的府上,从此开始了她的氪金之路。
和预想中的不同,贺府干净雅致得像个书斋,但里头时不时飘出来的尖叫声告诉她并没有找错地方。她跟着管家来到后院的亭子前,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简小宅站在人群后头看向亭子中间的那个男子。他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衣衫,低头慢慢地煮着酒,眼睫微垂,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脸上没有谄媚,没有客套,甚至连表情都很少,可偏偏生得清俊非凡,让人移不开目光。
贺之年品了一口酒,抬起头淡淡地介绍着。他的眼睛漆黑,却透着星光。周围一片抑制不住的尖叫声,贺之年充耳不闻,兴致缺缺地说道:“好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件物品——翠芳斋的桃花酿。想买的去账上登记,会有人送去府上。只有一万壶,卖完就没有咯。准备好,三、二、一!”
众人风一般地拥了上去,简小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走。没走两步,她反应过来,猛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不要被美色迷惑,清醒,清醒!”
简小宅抬起头来望过去,却见贺之年也正盈盈地望着她,那双眸说是一簇星辰真不为过。她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其他人才又抬头望去。只见贺之年微微皱了皱眉,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那表情竟让人觉得纯真而美好。
“辛夷,去抢几壶酒!”简小宅一边召唤辛夷,一边拍着胸口平复心跳。娘亲哎,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上赶着给他送钱了,这男人简直就是个妖孽啊!
迟了几步没抢到酒的简小宅,慢吞吞地往外挪着步子。刚走到门口,却被贺家的管家给叫住。他把简小宅叫了回去,带到贺之年的面前。
贺之年抱着胳膊,微微皱着眉头,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简小宅。
简小宅不知他在看什么,却羞得满脸通红,嘴里胡乱说着话:“明天我还看你卖东西……嗯……若你能帮我卖东西就更好了……”
“你是谁呀?”贺之年俯下身对上她的眼睛,“为什么……”
见他欲言又止,简小宅抬起头来:“我是镇上简家的小姐,简小宅,怎么了?”
贺之年没有回答,沉默半晌,只是挥了挥手召来管家把简小宅给送出去。他靠着亭子坐下来,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简小宅?”
为什么看不到她的死期呢?
(二)秘密生意
贺之年是司命府的使者,所以他不爱笑。上级告诉他,虽然司命府的工作环境温馨有爱,但仅限于自家人,到了外头要冷酷无情。他每日负责查看哪些人到了死期,把人安全地送去司命府。在他的眼里,能看到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条生命值,当生命值归为零时,便是到了死期。
当然,会成为“带货王”也是实属无奈。没想到人间的消费那么高,司命府的俸禄完全不够,他只能另寻第二份差事,没想到一干还干出了名堂。这样也好,每日来往贺府的人那么多,他只要在里头找找便能完成每个月的指标。
只是这个月青林镇挺太平的,所以指标还差一些,赶巧邻镇有个商品展销会邀请他参加,他便答应了下来。作为“带货王”,以适当的应酬来维持人气还是挺需要的。
这日傍晚,他坐着马车来到目的地,刚下马车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蹲在展销会门口。嗯,是那个看不见死期的家伙。
贺之年走到那一小团东西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道:“简小宅,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记得我呀!”简小宅受宠若惊,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贺之年的下巴,“我想参加商品展销会,前几天来过了,但主办方看不上我的东西,今天我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混进去。你呢?你怎么来了?”
“是主办方邀请我来的。”贺之年说完迈步就走。
“你能带我进去吗?”简小宅大着胆子拉住他,“我能……”
“你能什么?”贺之年承认,他对这个看不见死期的人充满了好奇。
“我能衬托你的美。”
……
简小宅跟着贺之年顺利地进了展销会。他一出现便被众商家围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希望贺之年能赏脸帮自己带带货。简小宅看着众星拱月的贺之年,心里有些低落,感觉自己和他简直有云泥之别。
两个人分头行动,贺之年去洽谈业务,而简小宅到处转转,看看自己家的东西到底和别人家的差在那儿。
“生意上的事我们明天再谈吧。”不知何时,贺之年来到简小宅身边说道,“今日我还有朋友在,就先失陪了。”
主办方为每个参会的人都安排了宅子休息,简小宅是贺之年带来的,两个人便被安排在了相邻的房间。那是一个小山庄,前后都是假山树林,每幢宅子都隔得很远,私密性很强。简小宅的身子有些僵硬,想到贺之年就住在隔壁,心里有些紧张,隐隐亦有些期待。
“哎……”贺之年刚进去便伸了个懒腰,躺在前厅的贵妃榻上,闭着眼睛轻轻哼着小曲儿。
“你好像很高兴?”简小宅瞟他一眼,“谈成大生意了?”
贺之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说道:“是啊,大生意。”
晚上用完晚膳,两个人便早早地休息了。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简小宅听见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似乎有人走了出去。她悄悄起床去隔壁瞧了瞧,贺之年果真不在房内。
这大晚上的,他去哪儿呢?
(三)本职工作
简小宅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猫着腰出了门。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竟然已经丑时了。花园里不远不近地亮着几盏灯,看着有些瘆人。这么晚了,贺之年出去干什么呢?
在花园里溜达了几圈都没见到贺之年的身影,正准备回屋的时候,简小宅看到贺之年和一个女子在假山后面偷情!只见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走着。说不上有多亲密,但这时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不是偷情又是什么!
呵,男人!
简小宅不自觉地握紧了小拳头,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的一声,瞬间像是泄了气,拖着脚步回了屋。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贺之年在干什么,迷迷糊糊直到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她是被主办方小厮的拍门声吵醒的:“贺少爷,快醒醒,出人命了!”
简小宅跟着贺之年来到事发地,那里早已围满了人。简小宅挤进去一瞧,虽说昨晚天黑看不清楚容貌,但这身衣裳她记得真真切切,竟然是昨夜和贺之年深夜偷情的女子!
她猛地转身看着贺之年,却见他一脸平静。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贺之年不会是一个披着美男皮囊的杀人狂魔吧……简小宅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犹豫着待会儿是先跑路呢还是先举报他。
仵作正在验尸,贺之年瞧见她的动作,以为她在害怕,伸手搂过她的脖子,大掌盖上她的眼睛,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别怕。”
你这样我更害怕好吗?!简小宅感受到他掌心过低的温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大家不必过度惊慌,此事并非谋杀。”半晌过后,仵作站起身来,向众人解释道,“经过我的检查,这位姑娘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子时一刻到三刻,死亡原因是心疾。刚才我亦询问了她家丫鬟,她家小姐的心疾已是旧患……”
后面的话简小宅没有听下去,她猛地拉开贺之年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急忙道:“不可能是子时啊,昨天丑时我还看见她和贺之年……嗯……”
后面的话被贺之年堵了回去,幸好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仵作身上,没人发现两个人的异动。贺之年一只手捂住简小宅的嘴,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拖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
两个人四目相对,对峙半晌,贺之年有些无奈地摸着额头,低声道:“我是司命府的使者,昨儿个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是在送她去司命府……”
“少用这话本子里的事骗我。”简小宅梗着脖子顶回去,心里却有些发毛。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我的体温偏低,那是因为我的阴气重,司命府的工作环境艰辛啊。”贺之年见她有所软化,再接再厉道,“仵作是主办方请来的,不可能和我串通好。你也听见仵作说了,那小姐患的是心疾。再说了,你和我在一起那么久,我有伤害你吗?若你不信,我带你去司命府参观参观?”
“那倒也不必!”简小宅满口回绝道,“参观了我还有小命回来吗?”
其实仔细想想,若贺之年要对她下手,她早就死了千百次了。如此想着,简小宅才稍稍放下心来。
贺之年拉着她离开山庄,一边走一边唬她道:“你可别乱说话,若你把我的身份说出去,我便拉你去司命府常住!”话虽这么说,但贺之年心里却有些想不明白,简小宅又不是司命府的人,怎么能看见他送人的过程呢?
“你别拉着我……”简小宅挣脱开他的手,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拉着我,总让我觉得你要带我走似的……”
贺之年无语地摸着额头,有些哭笑不得:“若我真要害你,还会等到现在?”
闻言,简小宅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这大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她决定和贺之年谈条件。只见她笑得贼兮兮地说道:“要我不说也可以,你帮我卖东西吧。我府上的东西滞销很久了,带货王。”
(四)醉鬼失礼
简府是做燈的生意的,可奇怪的是,家里却只有这一种灯。小时候,简小宅也曾问过爹爹这个问题,但爹爹只说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谁知他都没等到这一天……
想起爹爹,简小宅忍不住鼻子发酸。她深吸了几口气,抱起一盏灯准备去找贺之年。
刚走到大街上,她便看见一大批车马列队而来,百姓们夹道欢迎,原来是宫中的太医一把手薛功成。据说这一次他为了给皇上治病,亲自去了山路险峻的瑶山采药。这不,他才刚下山,皇上便派去了浩浩荡荡的车马喜迎他回宫。
简小宅站在人群中,眼睛死死地盯着高马上的薛功成,牙齿“咯咯”作响,手指紧紧捏着手里的灯。薛功成,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车马呼啸而过,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简小宅仿佛突然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她有些恨自己的无能,什么都做不了。
抬头间,她竟然看到了贺之年。只见他着一身素色的青衫,在混乱的人群中依旧分外打眼。他穿越在人群中,飞快地朝着薛功成离开的方向追去。
难道贺之年认识薛功成?
简小宅猛地站起来,待头晕的劲缓过去,就跟着贺之年离开的方向追去。奈何他走得太快,直到到了京城的城门口,还没见到他的踪影。无法,简小宅只得去贺府找他。
有些意外的是,贺府今天安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甚至管家还把她拦在了外面。
“我叫简小宅,今儿个和你们贺少爷约好了见面谈生意的。”简小宅晃了晃手里的灯,“麻烦管家帮我去通报一声,若贺之年依旧不见,我就走。”
在门口等了许久,管家才把她领了进去。整个贺府风格很统一,雅致清新,管家把她送到贺之年的屋子门口便离开了。
简小宅犹豫地敲了敲门,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只好自己推门进去。才一进门,她便有些傻了眼。平日里潇洒脱俗仿佛仙人般的贺之年此刻成了个醉鬼,衣衫褶皱不堪,歪倒在桌子上,一只手拿着酒壶,一只手垫着脑袋。桌子上、地上洒了好些酒,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你怎么了?”简小宅的心里有些乱,刚才在路上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和薛功成有关?
她犹豫地上前两步,这才发现,贺之年痴痴看着的,陪着他喝酒的是个牌位。只是那牌位上既没有名字,也没有生辰八字。
贺之年颓丧的样子让她有些心酸,她抱着手里的东西在他的对面坐下,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唤道:“贺之年?”
贺之年抬起头来,眼神恍惚地看着她。半晌,他歪着头说道:“你来了,今日有些失礼了。”
“这是……”明知无礼,但简小宅还是忍不住,指了指桌子上的牌位。
“呵……”许是喝了酒,贺之年的话也多了起来。他伸手摩挲着牌位,眼神有些放空,“她呀,从小就调皮,如今也不安生,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杀了,可我怎么就在司命府找不到她呢?她又躲哪儿去了呢……”
你很爱她吧……这句话简小宅想问,却如鲠在喉。她不知为何心里酸涨得要命,好多话要冲破喉咙,却又只得生生咽下。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从日暮当空到夕阳西下。
“你拿着什么?”贺之年似乎清醒了些,打破了沉默,“你想卖的东西?”
简小宅这才回过神来,打开怀里用布包裹着的灯,推到贺之年的面前,说道:“这是我爹留下来的东西,我家还有好多一模一样的,可实在是卖不出去……”
贺之年看着眼前的东西良久,努力压抑着心绪问道:“你爹留下的?”
简小宅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呆呆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简小宅有些奇怪,这个人是老年痴呆了还是怎么的,这么快就忘了?但毕竟是有求于人,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简小宅。”
“简小宅……”贺之年轻声呢喃着,伸出手指轻轻描绘她的眉眼,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轻抚过去,眼睛、鼻梁、嘴唇……
简小宅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跳也异常快,应该是在这满是酒气的屋子里待久了吧。
(五)简家过往
那日离开贺府的时候,两个人谈崩了,简小宅真搞不懂贺之年在想些什么。明明前一秒还柔情蜜意,后一秒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是不会帮你卖这东西的,你走吧。”贺之年把她推出门外,重重地关上了门。
简小宅站在门外良久,半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想回他一句: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这种男人,需要用钱砸醒他!”辛夷的一句话让她重新找到了方向。随后,简小宅在贺府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可贺之年对她却越发冷淡。别说卖灯了,他就连句话都吝啬给予。简小宅有些难过,一时间不知问题出在哪儿。
“小姐,攻下冷酷的男子要用温柔的攻势,用你如沐春风的笑容去感化他吧!”虽然第一招没有成功,但辛夷说得也确实很有道理。
第二天,简小宅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来到了贺府,可她没想到碰到贺之年带货翻车了。几十个买了美容膏的小姐把贺之年围得严严实实,说自己服用美容膏后不仅没有变美,反而出现了胸闷、腹泻等症状,所以要贺之年负责。
“是吗?”贺之年似乎并不担心,懒洋洋地靠着亭子的围栏,说话云淡风轻,“我怎么瞧着已经变美了不少呢。”
闻言,一些意志力薄弱的小姐已经退出讨伐的队伍。
“再说了,负责?”贺之年抬头扫过几位小姐的脸颊,“是要我对你们的下半辈子负责吗?”
不可以!简小宅在内心叫嚣!
她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对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小姐说道:“要负责也是卖美容膏的店家负责呀,你们找贺之年干什么?他只是个中间卖货的……”
“我来负责!”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大家闻声望去,竟是一个穿着考究的小姐。她自带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势,笑容镇定地走上前,“我是薛太医薛功成的女儿,薛家医馆的一把手薛凝。大家都应该有所耳闻,薛家医馆,每日限号,很难抢得一席名额。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儿,我负责善后,保证把各位的身子调理好。”
“怎么样,贺少爷?”薛凝走到贺之年面前,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霸气,换上一副小女儿的娇态,“随我去薛家医馆,看看怎样调理最好?”
“薛功成”三个字仿佛一击重拳打在简小宅的头上,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死死地盯着薛凝,仿佛要看出个洞来。她的手心一片汗湿,微微颤抖着等待着贺之年的回答。
贺之年,不要让我看轻你。
“好啊。”贺之年微微挑眉,笑道,“薛小姐如此客气,贺某哪有推辞的道理。您带路。”
“今儿个东西先不卖了,几位身体不适的小姐随我一起去薛家医馆吧。”贺之年说着便整了整衣袖,准备跟薛凝走。
简小宅猛地拉住他,眼睛里满是渴求,却又不知该如何诉说。纠结半晌,她只能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不要去。”
“简小宅。”贺之年似乎很喜欢重复她的名字,幽幽地看着她,冷声道,“你又凭什么叫我不要去?”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簡小宅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渐渐模糊。她努力想压下这股涩意,但终究只是徒劳。
“我不是为他而哭。”简小宅伸手抹了抹脸,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起了爹娘而已。”
(六)杀父之仇
更深露重,简小宅拢了拢衣裳。从日落等到深夜,贺之年总算是回来了。
“你这又是何必……”贺之年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把衣裳脱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你为何这么晚?”简小宅握住他给自己穿衣的手。
“下午和薛凝聊了聊如何调理的事情,正巧碰上薛老爷回府,他邀请我一起用晚膳。”贺之年拉着她往简府的方向走,“我送你回去吧。”
“贺之年。”简小宅拉住他的手,哽咽道,“薛功成杀了我全家……”
十年前,简小宅的爹娘被人杀了。准确地说,是整个府上的人都被灭口了,那年她才六岁。
可她完全没有六岁前的记忆。林伯说,许是她受的伤太重了。
林伯和她爹是世交,常年隐居山林之中。自打她有印象以来,就只有林伯和辛夷两个人在她身边。由于身体和精神受到重创,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林伯告诉她,她叫简小宅,是简家唯一的子嗣。
几年后,林伯带着她和辛夷从深山老林里移居到这个京城脚下的青林镇。简家是做灯的生意的,可奇怪的是,这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简小宅想不通,靠这种毫无卖点的滞销货养家,爹爹是怎么做到的?她几次三番提出想改良灯的造型,却都被林伯严厉驳回。可他却不肯告诉她原因,唯一告诉她的就是杀了她爹娘的人叫薛功成——那个她在大路上遥遥见过几次却无力杀了他的人。
贺之年听完她的故事,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像是终于笃定了什么一般,他点了点头,手都有些颤抖。他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在她的耳边呢喃:“原来是这样啊……”-
两个人各怀心思,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消失在黑幕中。
把简小宅送回简府后,贺之年很快便回了家。他走进房间后头的密室里,那里有一盏灯,和简小宅抱来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盏灯的灯油是红色的。他熟稔地用刀子割破手臂让血水滴在灯里,灯火立马就旺了一些。
对着那跳动的火焰,再联系之前的一切,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死去的女子去了哪里,他似乎知道了。
从那天以后,简小宅便再也没有见过贺之年。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贺府也关了门。难道是回司命府去了?
可事实证明,有些时候事情总是会出人意料。简小宅再一次听见贺之年的消息,竟然是他要和薛凝成亲了。
“真的?”简小宅有些失了魂,心碎成一片。贺之年,这个人怎么能如此残忍?就在她说出薛功成是自己天大的仇人后,他还要和薛凝成亲?
“千真万确。”辛夷观察着自家小姐瞬间煞白的脸,说道,“明儿个就成礼了。”
简小宅觉得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她不知该去哪儿,只是飞快地往外面跑。贺之年,我恨你……
简小宅刚踏出简府几步,一道身影便跟了上来,猛地一记打在她的后脖颈,把人扛起来带了回去。
(七)假意成亲
虽然薛凝要死要活地要嫁给贺之年,但对于贺之年根本无从查证的背景,薛功成还是十分忌惮的。贺之年这个人仿佛从天而降,没有过去,这让薛功成隐隐有些不安。但薛功成会答应这门婚事,全是因为贺之年的一句话。
那日下了朝回到家中,薛功成第一次见到了贺之年。在薛凝的央求下,他们一起用了晚膳。饭后,贺之年在告辞之前悄悄对他说道:“薛太医,当年能治好皇上的病,是因为那盏命灯吧?”
薛功成的心头一惊,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都已经下了黄泉,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他装模作样地把贺之年送到薛家医馆门口,眼神微暗,问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贺之年似乎并不害怕,反而宽慰般地拍了拍薛功成的手,说道:“我贪图美色和荣华富贵呀。况且,是你的身体不行了吧,所以皇上才会再次病危。您到处寻找救治的法子,就是怕这次治不好皇上的病会连累全家人。我可以帮你,可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薛功成本是一个小小的大夫,那年皇上病危,全国出了告示,无论是谁,只要治好了皇上的病,便能一举成为太医的一把手。他当然心动,可去见了皇上后,发现皇上确实气数将尽,药石无医,便想到了自己一个多年的好友,宋寅。
宋寅的家族有门不为人知的手艺,那就是做命灯。那盏灯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以他人和自己之发结成同心绳为灯芯,人血为灯油,可以延续人的寿命。却将两个人的寿命联系起来,同生共死。
薛功成想求一盏命灯,宋寅却不肯卖给他,还言之凿凿:命灯乃折煞之物,故而不可为财,不可为权。
当时迷了心窍的薛功成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两个人起了争执。薛功成冲动之下失手把宋寅给杀了,抢了一盏命灯。他怕事情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宋寅全家,就连六岁的小女儿宋灯灯都不放过。
他用自己和皇上的头发为灯芯,血为灯油,把自己的命和皇上的命联系在了一起,改变了他平庸的人生……
“把薛家医馆作为聘礼,再把薛家一半的钱财交给我。”贺之年凑到薛功成的耳边,笑道,“把你的命灯给我看看,我能救你。”
薛功成看着贺之年离去的背影,眼里弥漫起暗雾。
“来人。”薛功成轻声说道,“我不信他真是为了钱财,跟上去。”
贺之年成亲那日可谓风光无限,众人都说贺之年多亏了那一身好皮囊,区区一个卖货的竟然娶了太医一把手的独生女。
礼成人散后,贺之年并没有急着去洞房,而是跟着薛功成来到了薛府无人知晓的暗室。那里面有一盏命灯,和贺之年府上,简小宅手里的,一模一样的命灯。
贺之年站在命灯旁,慢条斯理地脱去大红色的喜服,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冷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闻言,薛功成心一紧,但確实想不起眼前之人是谁。
“你还记得那个被你刺瞎双眼的小男孩吗?”贺之年理了理衣服,冷笑着看着他。
“你是……”
“那年在宋府,因为我看见了你的恶行,你便刺瞎了我的双眼。好奇吗?我怎么又看得见了?”贺之年的目光暗下来,接着说道,“你虽然狠毒,却很爱你的女儿。我原本以为为了皇上能更长命一些,你会用你女儿的血和发来养命灯,这样才会没有后患,没想到你竟然用自己的。你还能活几年呀?这不,还是怕连累了家人不是?”
“是你!你竟然没死!”薛功成有些惊讶,但到底老奸巨猾,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我吗?来人哪,带上来!”
贺之年看过去,被人绑着带上来的竟然是简小宅!
(八)大仇终报
“告诉我办法,即使我死了也依旧能点亮命灯的办法!”薛功成把简小宅拉到身边,以剑抵在她的脖颈上,威胁道,“不然我就杀了宋灯灯!”
贺之年的目光微暗,薛功成是怎么知道简小宅的真实身份的?
“老子也是晦气,怎么你们都没死?”薛功成凑到简小宅的面前,大吼道,“要不是那天我派人跟踪你们,还不知道你竟然就是宋灯灯。你怎么隐姓埋名那么久?不找我报仇吗?”
听到宋灯灯这个名字的时候,简小宅觉得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脑壳。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感到头痛欲裂。
“你敢动手!我立马杀了她!”薛功成将锋利的刀锋贴上简小宅的脖子,冰冷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若你乖乖合作,宋灯灯死后,薛家的家产就都是你的!”
“杀了他……”简小宅死死地盯着贺之年,央求道,“杀了他……”
“简小宅,你要相信我。”贺之年把目光从简小宅的身上收回,看向薛功成:“当年你已经杀死了我和宋灯灯,这一次没用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状的东西,那是宋寅当年给他的。他飞快地洒在身后的命灯上,火光挣扎了几下,终是熄灭了。
薛功成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心头,他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来。他拼死反抗,挣扎着用力把刀捅入了简小宅的身子……
贺之年飞快地冲过去,抽出腰间的软剑,捅入薛功成的身子……
看着薛功成软软倒下的身子,贺之年抱起痛得昏死过去的简小宅,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飞快地走出了暗室,再随手放了一把火。
火光冲天之时,薛府才有人发现这里竟然有暗室,也才发现这里已经发生的悲剧。
贺之年抱着简小宅,月光洒在他们俩身上,犹如宋府灭门的那一天。
(九)生死谜团
简小宅被强光迷了眼,适应了好久才睁开眼睛。她转头看着一个黑黑的脑袋,那是趴在床边睡着的贺之年。
“嘶!”微微一动,简小宅便疼得呲牙咧嘴。她费力地低下头,撩开衣裳一瞧,只见腰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还有丝丝血水渗出来。
她伸手轻轻抚上贺之年的青丝,谁知才刚放上去,他就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贺之年满是爱怜地摸着她的侧脸,“对不起,我让你受伤了……”
“我没关系的,”简小宅摇了摇头,凝视他说道,“谢谢你,帮我报了仇。”
“为了这个仇,我等了快十年。”贺之年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说道,“你还记得我吗?灯灯。”
简小宅看了他良久,说道:“我不记得了……六岁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贺之年指了指放在床尾的一盏命灯说道:“这是你爹托付给我的命灯,一开始我不知道这灯的用处,只是听话地按照他说的去做。后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经把我们俩的命连在了一起。其实当年我们俩本都该死了的,只是没想到我意外地成了司命府的使者,有了不死之身,所以你当年才会没死。那天在薛府,我那么放心地去报仇,就是因为我笃定你也不会死。当初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但哪里都找不到你,所以不敢给你的牌位刻字。我就是在期待,会不会,你还没死……”
简小宅愣愣地望着他,贺之年忍不住俯下身,亲吻她的眼睛,说道:“那天在山庄里,你竟然能看见我送人去司命府,这本该是世人看不见的,那时起我便怀疑你的身份。现在想来,是因为我们的命连在了一起,我能看见,你便能看见的缘故。”
“告诉我,我们的故事。”简小宅轻声说道。
(十)两小无猜
宋寅的家族有着特殊的命格,能做命灯。但他知道,这是违背天命的事。所以他有一個原则,命灯这事,一不能为财,二不能为了权,只能帮那些本不该死之人。
宋寅每年都会去深山隐居一段时间,见他的老友老林。他每天都会给老林飞鸽传书,两个人约定,若哪天收不到他的信,便立马下山去宋府找他。
宋灯灯叫他林伯。
那年盛夏,宋灯灯在林伯家见到了一个小男孩,据说是林伯在山里抓野猪的坑里救的。小男孩说自己叫贺之年,父母早已死了,自己一个人到处流浪,林伯便好心把他收留了下来。
宋灯灯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男孩,微微一笑便比星辰还要璀璨。她忍不住逗他:“听林伯说你是从野猪坑里救来的,你是小野猪吗?”
贺之年傲娇地转过头去,殊不知其实是因为红了脸。
那些时日里,两个人一起看星星,一起爬树摘果子,一起打野鸟,干尽了调皮捣蛋的事。
宋灯灯要离开的那天,两个人早早地起来去看日出。因为等得太久,宋灯灯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贺之年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跳如鼓,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个美梦。
太阳升起的时候,宋灯灯递给他一张小字条,红着脸说道:“这是……我家的住址,你要来找我哟。”
初生牛犊不怕虎,宋灯灯走的那一天,贺之年拦住宋寅,说道:“我将来一定会娶灯灯的!”
“我相信你,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宋寅看着少年认真的面庞,从怀里拿出一簇头发交给他,再说道,“过几天我会派人送一盏灯来,把你的头发和这簇头发结成同心绳做灯芯,用你的血做灯油。不管多久,都不能让灯油耗尽,你能做得到吗?”
贺之年认真地点头,仿佛誓言。
“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想灭了灯,就用这个。”宋寅又把一包粉末状的东西交给他,“当然,我希望不会有什么闪失……”
做了那么久的命灯,宋寅也怕会有什么意外,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大概不容易被人发现吧……
收到灯后,贺之年十分听话地照做。没过几个月,因为忍受不住思念,他偷偷下了山,按照宋灯灯给的地址去找她,谁知却看见了那极其惨烈的一幕。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抱起哭闹不止的宋灯灯狠狠地摔到地上。宋灯灯小声地哭了几声便没有了声音。
他不自觉地惊呼出声,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目光阴狠地看向他。男人拿起匕首,一边刺向他的双眼,一边疯狂地喊道:“既然你看到了,那你也得死!”
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贺之年拼命呼救。那个男人怕被人发现,猛地把他的头撞向地面便逃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贺之年觉得意识渐渐丧失,但一想到宋灯灯,他还是用尽了力气喊道:“救命,快救命!”
“我是司命府的一个使者,是来接人走的,救命可不是我的工作。”他似乎停顿了一下,“咦?你能听见我的脚步声?我的名单上没有你这个岁数的小男孩呀,你再等等,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有我的同僚来接你。你叫什么?”
“我叫贺之年。”贺之年看不见,伸手朝着声音的方向,“我没关系,但求你救救里面的姑娘,我愿意报答你!”
“嗯……报答就不用了,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才了,竟然能听见我的脚步声。司命府正好缺人手,今儿个算你的运气,命不该绝。”司命府使者抱起他,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眼睛,“赐你一双阴阳眼,能看清人的寿命,从此就是司命府的使者了。虽然待遇不太好,也没有漂亮姑娘,不过有不死之身啊,是不是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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