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

　　

　　上期回顾：片场，夏衍的突然到来让苏南原本寒冷的心稍稍回暖。可一想到当初自己蛮力生长的样子，苏南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夏衍这份迟来的暖意。当苏南正打算踩着靴子潇洒地离开时，意外却發生了……

　　苏南扭头就走，她穿着皮靴一路溅起无数泥点。从“仙乐斯”走到停车场有一大段距离，雨越下越大。先前还能碰见几个群演，再往前走就没人了。大家都缩在屋里躲雨，整条路上就只有苏南一个人。

　　影视城冷冷清清的，有剧组在赶夜间戏的地方点缀着许多灯，男女主角淋着雨互诉衷肠。可苏南走的这条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照得整条路冷冷清清。

　　夏衍一直都跟在苏南身后，保持着一步开外的距离。苏南走过影视城内搭造的小外白渡桥时，猛然刮来一阵风，把她手上撑着的伞吹得翻过去，她瞬间就被雨水浇湿了。

　　夏衍上前两步，将她严严实实地罩在伞下。

　　苏南在他的怀里挣扎，但夏衍把她箍得牢牢的，不让她挣脱。高中毕业后，他就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这二十多年来他所有的情绪外露都只和苏南有关。

　　夏衍几乎一夜未睡，让他睡不着的不是黑咖啡，也不是苏南那张妖娆的旗袍照，而是孙佳佳说的那句话——苏南可能会嫁给别人。

　　被孙佳佳一语道破他内心深处的恐慌，他放弃了众多竞争者争夺的职位，放弃了更能提升资历的工作，一心回国，全是因为苏南。他发现自己承担不了失去她的后果。

　　这是他自打进了校园就瞄准的职位，他并不比别人优秀更多，他只是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儿。当年一起参加竞赛的六人组，几乎都投身科研，只有夏衍在参加比赛之前就十分明确自己的方向在哪儿。

　　苏南被夏衍圈在怀里，刚刚被冷雨兜头浇下，早上贴的暖宝宝早就不热了，皮靴里也灌进了雨水，整个人冻得发抖。

　　夏衍扯开大衣罩在她的身上，苏南执拗着不肯动。远处剧组的灯光投映在她漆黑的眼仁里，星星点点，倔强的眼神中仿佛含着无数泪花。

　　夏衍隔着大雨亲吻她的脸颊，叹息着亲吻。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水，苏南在他的眼底看见了心疼。她不挣扎了，却也没看他。

　　“我们上车了再说。”这把伞根本无用，两个人只有紧紧相贴的一小那部分是干燥又温暖的，其余的部分全是冰凉透湿的。

　　苏南还是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夏衍发动车子，再打开暖风，替她脱下湿了的大衣挂在椅背上，又绞干了围巾让她擦头发。

　　暖风熏热了苏南的脸，连冻僵的指尖也渐渐有了温度。她问：“你怎么来的？”

　　他回答：“我找到了你的微博。”

　　他在国外是没有社交账号的，苏南找过。她在董丽娜的关注列表里翻了又翻，却也没有找到夏衍，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干这种事。

　　苏南在微博上反而说得更多，她转了唐栗的微博，在评论里回复粉丝说可能要客串一部年代戏，试一试拍电视剧好不好玩。

　　今天一早苏南就发了微博，配上一张暗沉的天空，告诉她的五十万粉丝，她去上工了。

　　夏衍又点进唐栗的微博，找到她之前发过的剧组照片，锁定了车墩。他处理完工作，马上就赶了过来。

　　“车里有水吗？”

　　苏南摇头，夏衍的头发全湿了。他脱了外套毛衣，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看上去更像十八岁时的他了。

　　这个人太熟悉又太陌生，他们分别的时光里发生了许多事，不再知道彼此的喜好，也不再知道彼此的伤痛。

　　夏衍又是一声叹息，苏南乌沉沉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他以前是从不叹气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好像他什么事都能够解决。

　　苏南脱掉靴子扔到后座，又把紧紧贴在脚上的湿袜子脱掉。她摆出一副不怕夏衍看的姿态，故意露出被袜子紧紧裹住的丰润的肌肤。

　　夏衍的目光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他把脱下来的干毛衣递过去给苏南盖在身上。这辆车大概是二手的，应该有些年头了，暖风打了半天身上还是不太热。

　　苏南不肯给他好脸色，她想赶他下车，可外面夜色深浓，又下着瓢泼大雨。正当她情绪胶着无处缓解时，唐栗发来了微信，八卦地问苏南：来接你的是你的男朋友吗？

　　说着配了一张图，是两个人的背影。苏南掉头就走，而夏衍紧跟在她身后，一把红伞和一把黑伞，一前一后，在暗色调的天空和蒙蒙的水雾中，两个人光是背影就已经很夺目。

　　这张照片拍得非常有美感，像一幅油画，亮点是那把红雨伞。苏南盯着看了很久，想起一中论坛精华帖里的一张旧照片。

　　和这一张差不多，也是苏南在前面走，夏衍跟在她的身后，手里还抛着篮球。

　　春天，白色的木绣球花开满整个校园，他们俩穿着校服，走在红墙白花间，被校园采风记者偷拍下来，印到了校报上，配的文字是“风华正茂”。

　　在智能机还不普及的年代，这是他们俩为数不多的几张合照之一。

　　苏南记得那时夏衍是在跟别的班打比赛，别的班的女同学都早早地准备好了毛巾和水，苏南坐在球场边，胳膊下还夹着一本英语书，假装不在意这场球赛。

　　（7）班和（6）班对决，夏衍是场上的得分王，抢了篮板后回头直直地看向看台。所有的女生都穿白上衣、蓝裤子，头发也都扎起来，苏南没有例外，却也是例外，她永远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夏衍大汗淋漓地朝着看台跑过来，几个女孩对着夏衍递出手里的水瓶，孙佳佳手里的那一瓶被陆豫章抽走了。

　　夏衍除了苏南谁也没看，头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阳光落在他身后，画出一个光圈。他冲着苏南伸出手，苏南一脸镇定的表情，手里的英语书卷成了卷儿。

　　照片上，两个人穿过学校花廊去买水，苏南给他买了可乐，他从冰柜里翻出一支可爱多，塞到她的手里。

　　苏南想到这些，心微微一动。

　　苏南没有回复，唐栗发来好几个小爱心，又告诉了苏南一个好消息。

　　苏南在《红楼金粉》客串的角色是当红歌星，今天拍了几个特写镜头。为了连戏，她还得再来一次，这一次苏南会有两句台词。

　　有台词又不一样了，薪资继续往上提。按照副导演的拍摄进度表是在半个月后，苏南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把这件事提前记录在日程里。

　　车厢狭小，一点点声音都会震颤耳膜和心房，从两个人嘴里噴出的呼吸都像是在彼此缠绕。夏衍沉默地等待着，等她的注意力收回来时，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开：“你有事没告诉我。”

　　不是疑问的语气，他肯定有什么秘密被她深藏。她计较的事，下雪的那天已经都计较过了，再计较也不会这么坚决。

　　雨水不断冲刷着车窗，车窗外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窗前升起一团团雾气，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安静到她好像能听见夏衍胸膛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此刻的氛围与梦境重合，苏南把头靠在椅背上，脸看向车窗外。虽然她一个字也不肯说，可心里反反复复在回想宋淑惠的那句话，和老苏甩出去的巴掌。

　　夏衍发动汽车，从车墩开回市区。一路上苏南都没说话，直到夏衍把车开到酒店：“你的大衣湿了，我那里有一件。”

　　苏南知道这是夏衍惯用的伎俩，但这一刻鼓起的勇气让她觉得自己能破釜沉舟。既然事情是在这里再次开始的，那就在这里结束好了。

　　她勇敢地走进电梯，走过酒店的长廊。夏衍打开门，在苏南去拿大衣的时候，从背后抱住她：“只要你想说，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我可以替你分担。”

　　这是苏南最喜欢的拥抱姿势，从背后整个抱住，感觉自己被牢牢保护着。苏南的勇气飞走了，这个秘密在她心里压了六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夏衍从落地玻璃窗上观察她的表情，苏南的脸像是映在外滩的灯影霓虹里。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掀开被子，用对待小女孩的态度来对待她：“舒服一点躺在床上说好吗？”

　　苏南其实就是个孩子，她没有长大。那个时候的夏衍没有能力和精力照顾这个孩子，可现在他有了。

　　苏南蜷在床上，她已经软化了。她想倾诉，哪怕有一个人分担这件事也好。夏衍偏偏在这个时候跪在床边，关上台灯，关上吊灯，关了屋里所有的灯，只有窗外霓虹送进来一点光亮。

　　他就跪在床边，干燥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鬓发，从额角摸到耳朵，反反复复用这种办法来安慰她。他的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握住了苏南的手掌。

　　“想说吗？”柔软的吻落下来，落在苏南的额头上，沿着发际线吻到耳朵，在耳垂上停留片刻，嘴唇比手掌更软。

　　苏南合上眼，黑暗和温暖让她觉得安全。等了很久很久，夏衍的姿势也没有变过，他还是握得那么紧。

　　苏南颤抖着身子抽泣，于是夏衍爬上床，掀开被子，敞开怀抱紧紧地抱住她。哭声终于抑制不住，她开口：“我不是……我不是爸爸的女儿。”

　　这就是那一天宋淑惠喊破的秘密，老苏没有反驳她。苏南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希望能听见一句反驳，即使是粗话也可以，可传出来的是无力的巴掌声。

　　夏衍把她反转过来，手扣住她的头，把她紧紧搂在胸膛，给了她一个深长的拥抱。

　　苏南没勇气去证实这是不是真的，老苏的沉默和巴掌仿佛已经默认了这一点。怪不得她的血型和老苏不同，跟小北更是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苏家一家人除了苏南都是中人之姿，寻常的长相而已，扔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老苏去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没人相信他是苏南的爸爸。

　　老苏把这一切都推给了苏南的妈妈，说她长得像妈妈，鼻子、眉毛、眼睛连身高和身材都像。胡同里见过苏南妈妈的老邻居也都这么说，说苏南越长越像妈妈，还说老苏这么宠她，是因为忘不了前妻。

　　这就是宋淑惠耿耿于怀的原因，不是亲生的女儿老苏养了十八年、宠爱了十八年，在家里经济拮据的情况下，还要供她到上海去读书。

　　而小北在这个家里连一张床都没有，只能每天晚上在客厅里架钢丝床。老苏这么疼爱她，宋阿姨还能对她这么客气。

　　夏衍隔着毛衣解开她后面的扣子，手掌来回抚摸她的背脊，好让她放松呼吸平静下来。苏南被拥抱和抚慰，脸颊贴着滚热的胸膛，伸出手攥住夏衍衬衣的一角。

　　她一股脑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到夏衍的身上，怪罪他有合适的时机和正当的理由，在受伤害的时候痛恨一个人，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

　　“如果你想确认，我可以替你确认;如果你不想，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苏南摇头，她恐惧这件事，绝对不想确认，说不定是宋淑惠说了谎呢？说不定连老苏都没确认过呢？

　　夏衍长久地抚摸她，从耳朵到脖子再到脊背，纯然的安抚，不带一点情欲：“那就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可苏南开始索取更多，她要更多的拥抱，更贴紧，更纠缠。她朝着夏衍的胸膛张开嘴，咬了他一口。小小的一口，咬在心脏所在的位置。

　　夏衍喘了一口气，身体疾速热起来。接着苏南的手溜进衬衫里，她又想索取那种温存了。夏衍按住她的手：“我是很想要，但不是今天，我们不能每次都靠这个来解决问题。”

　　就像吸毒，只是转移注意力，这不健康。

　　说完，他重重地吻了她一下，吻在她的额头上。

　　苏南愿意这样，她不依不饶，任性着索取，而且非得得到。夏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不能推开她，于是放弃抵抗，任由苏南在自己身上点火，终于反守为攻。

　　二次之后，夏衍回到她身边。她侧过头去，目光湿漉漉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只让她愉悦？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忍耐克制比肆意放纵更难办到。他也在喘息，热气喷到苏南的脸上，让她的身子轻轻颤动。夏衍握住她的手，与她掌心交叠：“你可以随时撒娇、任性、倾诉，你可以一直这样。”

　　“你受不了。”苏南的声音软绵绵的，口气却很笃定。没人受得了，那些口口声声保证一切的都做不到，最后还会要求她成熟一点。

　　“那你为什么只愿意告诉我呢？”

　　因为她只想告诉他，苏南被戳穿，有些恼羞成怒，却又没力气发脾气。她的摇摆反复兜圈子，捡起来又扔掉，扔掉了又舍不得，全被夏衍一眼看穿。

　　夏衍把她搂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拿胳膊圈住她，对她说：“别人不会更好，我们试一试好吗？”

　　现在他才是那个乞求者，苏南还不觉得满足，但她暂时满意了。她的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浅，终于睡着了。

　　苏南睡得又深又熟，这天晚上她没有做梦。第二天天刚亮她就醒了，夏衍不在她身边，她听到他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她听了几句，全是工作上的事，他马上要去出差。

　　苏南摸出手机，昨天晚上沈星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她怎么不回来。夏衍替她回复了，说她会在外面待一夜，让沈星不要担心。

　　她想了起来，可她找不到衣服，于是裹着床单打开衣柜。里面是成排的衬衣、西服和皮鞋，还有一抽屉的领扣、袖扣，比她的衣柜还要整洁，而且整个衣柜都弥漫着女士香水味。

　　最下层有一个白色礼盒，上面系着宽绸彩带，香水味的来源就是这个。专柜小姐会在礼盒上喷香水，苏南一眼就认出上面的品牌，是高级定制。

　　苏南咬着嘴唇，从衣柜里扒下一件衬衣，随随便便给自己套上，下摆刚刚遮到大腿根部。她走出去问他：“我的衣服呢？”

　　夏衍知道她肯定看见了那个盒子，看她假装一脸坦然的样子一时卡壳，强忍住笑意，握住听筒说：“送洗了，吃早餐吗？”

　　昨天就没吃，剧组的盒饭实在是太油腻了，苏南为了保持身材没碰盒饭。晚上她确实是饿着的，夏衍喂饱了她，但现在她是真的饿了。

　　客房服务送来早餐，有牛奶、咖啡、橙汁，热乎乎的英式松饼配冻奶油和蔓越莓酱，冷燕麦杯和烤土司、煎鸡肉、香肠，摆了满满一推车。

　　苏南缩在房间里，等服务生带关上房门，她才出来。她盘着腿吃早餐，还是那副不怕夏衍看的姿态。

　　“我明天要出差，去深圳，可能要两三天的时间。我们不能不联系，你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苏南吃着松饼，她虽然没点头，可在夏衍伸手拿她的手机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于是夏衍得寸进尺：“年前有商务晚宴，每个人都要带女伴。”

　　苏南知道那个盒子是干什么用的了，她哼了一声，往松饼上抹了厚厚一层冻奶油，冻鲜奶油的口感和热松饼包裹在一起，在她的口中层层推进，就像昨天晚上夏衍对待她一样。

　　她忍不住说话刻薄：“你混得这么惨，没人要了？”

　　夏衍笑了：“我怕她們趁我酒醉了非礼我。”他捧出那个白色礼盒，摆到苏南的脚边。

　　苏南不屑一顾，不肯低头看一眼那个盒子，心里却忍不住猜测，猜测他会给自己挑一件什么样的礼服。

　　夏衍要去工作，让司机送她回去 ：“你的车开去洗了，明天送过来。”

　　苏南捧着盒子回到家，沈星还在昏睡。她踮着脚溜进房间，把盒子放到床上，抽出一层一层的丝绸带子，再打开盒盖，是更清新的香水味。

　　里面是一件白色修身礼服，袖子是纱的，上面钉着小花朵，胸口的花边能够掩盖曲线，整件衣服既纯洁又春天。除了露出脖子和肩膀，别的地方都紧紧地裹住，一点也不暴露。

　　穿这样的裙子，只能配淡妆。苏南鄙视夏衍的这种行为，但同时她又很享受。她穿上礼服在镜子前摇晃时，沈星推开门，一把捂住鼻子：“你掉香水里了？”

　　饶是沈星再粗枝大叶，也能感觉出苏南的心情变好了，和前两天半死不活的她完全不一样，便问她：“你中彩票啦？”

　　苏南确实又一次从情绪的深渊里出来了，不同的是这回她不用自己费力挣扎着爬出来，夏衍把她捞了上来。

　　苏南十分不好意思，她瞒着沈星和苗苗，不敢告诉她们王八蛋又回来追她了，只能搪塞：“我又接到了几个新工作。”

　　她脱下裙子挂到衣柜里，把那一万块钱还给沈星，打开手机查找去海南三亚的机票。难得带老苏出去，她想让老苏住好点的酒店。

　　一看春节期间的价钱，她决定多接两个推广。打开手机筛选私信的时候，她收到一张夏衍拍来的照片。他拍的是会议室，告诉苏南自己在开会。

　　苏南不打算回复，但她把这张照片放大了细看，除了能看见陆家嘴的高楼大厦外，她还从玻璃的反光里看见夏衍的同事们。

　　半圈都是男性，但夏衍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女人，模糊的光影显示是一个很知性的女人，那个女人的目光正落在夏衍身上。

　　这种目光苏南一点都不陌生，从高中起这些目光就不断地投射在夏衍的身上。她打开微信界面，想了半天，咬着指甲回复了微信。

　　夏衍拍完照就锁上了手机，他以为苏南不会回复他的消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屏幕就亮了，有消息跳了出来。苏南说她很喜欢那件礼服，特别是袖子，夏衍诧异地挑了挑眉。

　　夏衍的手机屏保是苏南的那张绿纱旗袍照，屏幕一亮，坐在他右边的男同事一眼瞄到，惊艳地发问：“这是你的女朋友？模特？”

　　夏衍点点头，投行里有很多这样的事，金融圈跟娱乐圈好像分不开，坐在这里的这些人谁没有谈过几个小模特、小明星。

　　人人不觉得怪，但夏衍的脸上带着笑意，趁着会议还没开始，说 ：“她是模特，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夏衍一开口就承认了苏南女朋友的身份，他剪去当中这些年来的细枝末节，仿佛他们爱情长跑了许多年。

　　夏衍的话才刚说完，同事们的眼睛就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瞟去。谁都知道沈黛看上了夏衍，还追得很紧。

　　两个人从同一所学校同期毕业，又同时回国求职。夏衍刚调到上海没多久，沈黛就带着项目跟了过来，而且指名要和夏衍共同合作，这次的短期出差就是两个人一起。

　　同事们都羡慕夏衍艳福不浅，沈黛长得端庄秀丽，家世又体面，她年纪轻轻能坐到这个位子，没点资本和人脉是不行的。

　　大家暗中传言，公司董事沈华东和沈黛有些亲戚关系。沈黛自己虽然没说过，可总部很照顾她。夏衍要是和沈黛成了，起码可以少奋斗五十年。

　　人人都知道沈黛这次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没想到夏衍竟然已经有了女朋友，还爱情长跑了这么多年。

　　照片虽是惊鸿一瞥，但美色动人。看着夏衍一本正经，一副很清高的模样，原来他的品位倒是很忠于男人的本性。

　　沈黛被这么多带着看好戏的眼神打量，脸色毫无变化，低头翻阅了几页手上的策划案，把长发钩到耳后，细珍珠链在黑色套装里若隐若现。她笑道：“那这次年会要不要把人一起请来呢？”

　　沈黛原来就猜测过夏衍的女朋友是很美的，又是年少时的美好初恋，所以他才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从刚刚同事惊艳的目光中，她也确认了这一点。

　　可她不是个被动的性格，从来都是主动出击。夏衍就像个铁桶，周身毫无破绽。沈黛家世良好，绝不屑于用那些手段。同事们是怎么看她的，又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这次出差的，她都知道。

　　在学校的时候，沈黛就知道夏衍有个女朋友，两个人打得火热。和夏衍一同租房子的外国室友告诉她，经常能听见两个人打电话。

　　他是这么形容夏的女朋友的：“她真是个热情如火的女孩。”

　　电话里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连绵不断。为什么猜测是女朋友，是因为夏只要接到她的电话，一整天的心情就会非常好。他几乎不说话，面带笑容地听女朋友唠叨。

　　“我要是女人，一定也会爱上这种笑容。夏有女朋友，艾丽莎你不考虑一下我吗？”

　　沈黛还知道最后那一年，也是夏衍最艰苦的时候，那个女孩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迈克替自己多年的室友叹息：“他是真的爱她，你该看看他的那个样子。”

　　沈黛以为他们已经结束了，过去再美好，人都应该向前看，总会有新恋情取代旧恋情。她时刻都在等待机会，希望自己的温柔和体贴可以让他走出阴霾。可夏衍转身就放弃了那个很多人竞争的职位，他明明拼杀出了一条血路，可他却放弃一切回国了。

　　一个华人要在国外脱颖而出是多么不容易，沈黛无法理解他的选择，也再无法忽视这个女人在夏衍心里的分量。于是她跟着回了国，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没有获得满意的职位。

　　夏衍看了沈黛一眼，想到那件礼服穿在苏南身上的模样，他笑了：“那是当然。”

　　沈黛为了这次年会也早早地准备好了礼服，就像参加学校里的毕业舞会那样。而夏衍两次都让她落空了。

　　会议前的小插曲很快结束，他们要去深圳参加一个关于医疗投资方案的会议。沈黛确实是想在这次出差时发生点什么的，可她现在知道这不可能了，她知道夏衍的意志有多么坚定。

　　如果他不是这么洁身自好，她也不会一路沉迷。

　　会议结束后，沈黛跟到夏衍的办公室去。他脱下西装，挽起袖子，正在拆箱子。沈黛把出差要用的补充资料放到他的桌上，像老同学那样问他：“买了谁的画？”

　　她以为夏衍投资艺术品，在学校的时候还真不知道他的艺术品位。夏衍的经济不宽裕，没有闲钱玩这些。刚到学校的第一年，他替人做课题赚生活费，替那些游戏人间的富家子弟写论文、做课题，报酬丰厚。华人圈子很小，沈黛就是通过朋友认识他的。他们俩的生活完全不同，像是给她打开了一扇门。

　　夏衍回头看见她把资料放在桌上，点头道谢，从纸盒里抽出一幅油画。沈黛自恃对艺术品的品味上佳，上前两步，却完全没看出什么来，这种画顶多用来装饰一下乡间别墅。

　　红墙白花、绿荫和阳光，除了这个没别的，畫框填得很满又没有主题。沈黛想了又想，夸奖了一句：“色彩丰富，对比强烈，节奏明快，这画的是哪里？”

　　如果不是画作本身吸引人，那么就是画的地方。夏衍把这幅画落地摆放在他的办公桌对面，从窗外投进来的光给这幅画镀上一层蒙蒙的光。

　　夏衍把画摆好，再把衬衫的袖扣扣上。他站在桌边低头翻阅资料，沈黛能看见他勾起了的嘴角，光是这一点笑容就会让人心跳加速。

　　“是我的母校。”

　　沈黛刚刚落地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他们同校，这画的不是学校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那就是他的高中了。

　　沈黛抱着胳膊点点头：“我记得你好像是一中毕业的，今年是不是一中的百年校庆？”沈黛也是北京人，当然知道一中。只是她高中时就出国留学了，要不然她也会和夏衍是同学。

　　“是的，应该会很热闹。”夏衍坐到桌前，打开电脑，摆出一副准备办公的姿态。沈黛知道闲聊完了，识趣地后退，还替他关上了门。

　　经理们顶多眼神八卦，小职员却不一样。三个两个聚集在茶水间里，听刚刚进会议室发材料和倒茶的小秘书八卦了夏总的女朋友。知道他们的爱情长跑，纷纷猜测跑了几年。

　　“夏总今年才二十六岁吧，高中时候就认识，那不是快十年了？”

　　大家十分激动，夏衍个子最高，身材最好，关键是颜正，西装上身比男明星也不差多少。没想到他原来还这么专情，简直让人激动。

　　沈黛拿着咖啡杯进来倒咖啡，茶水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她笑了笑：“怎么了？休息时间可以放松一下。”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她本来是想借着送材料的机会约夏衍共进午餐的，但那幅画让她退却了。

　　沈黛倒完咖啡出去，里面响起低声的讨论：“我还是觉得沈经理跟夏总更配。”职场女性崇拜的对象，还以为这两个人能成呢。

　　“别胡说，人家爱情长跑不知道多少年了，修成正果有什么不好？想想就超浪漫，不知道他们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

　　夏衍轻轻叩门，进来泡茶，几个职员马上噤声。沈黛是好脾气，夏衍却从来不苟言笑，要是他能经常笑一笑，还不知道身边会围多少追逐者。可他这会儿笑了：“十年，到时候一定给你们发喜糖。”

　　苏南还不知道夏衍当着同事的面亲口盖章她女朋友的身份，她挂好那件礼服，就坐在床上把这张照片放大了又放大，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她心里有种预感，夏衍这次出差，会不会是跟这个女同事一起？

　　沈星一大早煮泡面，往里面卧了两个鸡蛋，放了两根香肠，又扒拉出冰箱里的火锅材料，往里面倒了肥牛泡菜，煮得满屋子辣面汤味，端着锅吃个不停。

　　她进来问苏南要不要吃一口，看苏南恨不得拿个放大镜对着手机细看，吸溜了两口面后问苏南：“你干吗，要改行当刑侦？”

　　苏南站起来，一把把手搭在沈星的肩膀上：“亲爱的，我需要你。”

　　沈星嘴里还含着一口面，全吐回锅里：“请你自重。”

　　苏南让沈星把这张照片调得更清晰，要清楚到能看见玻璃窗里那个女人的倒影。沈星用筷子敲了敲锅：“杀鸡用牛刀，拿什么犒劳我？一锅泡面可不行。”

　　苏南刚刚拿到三笔结算款，手头终于宽裕了，拍着沈星的肩说：“请你撸串。”

　　沈星“嘿”了一声，替她从玻璃里抠人像。苏南调了面膜敷在脸上，还没等面膜干透，沈星就把照片给调好了。她捞着锅里的香肠和丸子：“就这已经是最清晰的了，这女的长得还不错啊。”

　　苏南趴在电脑前，照片比刚才要清晰得多，已经能看得清长相和打扮，是很知性又很温婉的那种女人，她看向夏衍的眼神还含情脉脉。

　　沈星可什么都没看出来，两只眼睛顶多看得出大小。

　　苏南不高兴，放大缩小来回看。沈星继续吃泡面，把锅底的汤都喝了一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问：“我们去哪儿撸串？”

　　苏南的直觉从来都是很准的，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本班的、外班的，哪个女生用什么眼神看夏衍，她只要扫一眼就知道，所以她才会和孙佳佳关系最好。

　　陆豫章花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孙佳佳喜欢他，苏南只看孙佳佳的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她想发消息质问夏衍是不是和女同事去深圳出差，可她现在又没有这个立场。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就快忍受不住了。

　　沈星看她这样，即使再神经大条、感情迟钝也明白了：“你……这是在吃醋？”

　　苏南脸上的面膜裂开，她随口反驳：“当然不是！”只是她确认了那个眼神，是来抢男人的人。

　　下期预告：苏南越是否认，沈星就越是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她，同时又觉得有些惊奇，苏南还没为了哪个男人这样过……

　　即将温暖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