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湖赫赫有名的邪教扛把子,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就是这么牛×的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死对头偷袭,导致走火入魔。我以为我完蛋了,结果……
在扑街之后,我变成了一只鸭。
楔子
月黑风高。
一个十来岁的红衣少女身轻如燕,疾速地在屋檐上飞掠,她手里捧着油纸包裹的烤鸡。
她正飞跃到一处宅院,一柄凛冽的长剑突然袭来,少女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蓦然滚下屋檐。
“站住!”
远处飞来一黑衣少年,他执起长剑,紧追跟入府邸。
少女抱着烤鸡在长廊狂奔,黑衣少年穷追不舍。
一个迂回长廊的转角,少女没注意前路,砰地撞上回廊的柱子,撞得头晕眼花。
黑衣少年趁机一把擒住她的肩膀。
“蛮夷之子别想逃!”
少女一听,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就跑。
奈何少年力道过大,她一躲,质量堪忧的外衣直接被对方扯开,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
少年立刻红了脸,忙撒开手,背过身:“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淡定地穿好衣服,翻了个白眼,一跃便离开了。
片刻后,少年转过身,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而地上遗落了一枚玉簪。
01贺风
肖宁玉正坐在石室中央的石床上,闭目打坐,眼前忽然晃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他赫然睁开眼,反手抽剑,挡住飞来的长剑,怒了:“贺风,你疯了啊!”
身姿挺拔的俊美青年步入石室,面色沉冷地看着肖宁玉,二话不说,扬剑对着肖宁玉便刺去。
肖宁玉一个原地打滚,慌忙躲开攻击。
“神经病啊你。”
贺风游刃有余地挑飞肖宁玉的长剑,再一挥,锋刃直接搁在了肖宁玉的脖子上。
他冷声道:“柳飘飘死了。”
此话如一颗平地惊雷,轰得肖宁玉脑中一片空白。
柳飘飘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你胡说,她昨日还派人上山给我送酒、送喜帖,怎么可能死了,你再喜欢她,也不能因为她嫁人就诅咒她啊!”
贺风抿了抿唇:“今日成亲,被新郎发现死在洞房内。”
肖宁玉还没开口问询细节,脖颈上便刺痛一下,是剑刃划破了皮。
他咝了一声,气道:“你不去抓凶手,跑来我这儿撒什么野!”
贺风捏紧手中的利剑,神色古怪:“抓到了。”
肖宁玉咬牙切齿地问:“是谁?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贺风定然地凝视肖宁玉,没急着回答。
肖宁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自在。
静默了片刻。
贺风道:“是你。”
肖宁玉反应了一下,顿时瞪直眼:“你说什么?!”
“新郎亲眼看到你杀害柳飘飘,之后破窗而逃。”
“不是,我分明在闭关,怎么可能分身下山杀人,更何况,我为什么会杀……”肖宁玉顿了顿,“我跟她无冤无仇。”
“你说你不是凶手,可有人证物证?”
肖宁玉一时哑言,他接手魔教没几天,魔教就破产了,教众一早就散干净了,没人知道如今的魔教就一个空壳,全凭他一个人撑着,哪有人证。
往日江湖上的黑锅隔三岔五地甩到他的头上就罢了,今天出了人命,居然还妄想扣在他的头上。
“我没有人证物证,那他就有?!要说犯罪动机,你也很可疑,喜欢她的又不止我一个。”
贺风懒得废话,抓住肖宁玉的肩膀,道:“废话少说,你目前嫌疑最大,跟我去临安衙门。”
肖宁玉气恼地把他的手甩开:“不去!你以为你是捕快啊。”
就这么被押着去,他肖宁玉的面子往哪儿搁,怕是第二天江湖就传遍他被死对头捉去衙门的事。
贺风眉头紧锁,直接挑了剑。
肖宁玉不甘示弱,抽剑回击,两人在狭窄的石室内刀剑相向,劈得满墙剑痕。
肖宁玉正值闭关期,运气不稳,两三招就败下阵来。
他刚躺地,賀风的剑锋便抵在他的喉咙。
肖宁玉气运丹田,正要趁机反击,忽听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清脆的龟裂声。
贺风也听见了。
两人对视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轰然一声巨响,饱经风霜的石室在两人的不间断摧残下,终于寿终正寝,塌了。
肖宁玉:“……”
贺风:“……”
02变成鸭
肖宁玉拖着沉重的脑袋从石头缝里挤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然觉得手感不对。
低头一看,自己修长的、覆满薄茧的手,竟然遍布雪白的……羽毛?!
视线再往下,他的双脚居然变成了一对鸭掌!
肖宁玉怀疑自己眼瞎了,使劲眨了眨,定睛细看,还是橙黄橙黄的鸭掌。
他转头对上斜插在石壁上的长剑,雪亮的剑刃照出画面。
乱石堆中,立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鸭子。
肖宁玉:“……”
他变成了一只大白鸭!
两眼一翻,肖宁玉直接吓晕过去。
这时,堆砌的乱石忽然松动了,一只沾满灰的修长的手臂破石而出。
肖宁玉是被一阵磨刀霍霍声吵醒的。
睁开眼的瞬间,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双脚被捆,整个倒挂在木架上,下方是一堆燃着烈火的柴堆。
难道——
这时,一柄寒气凛然的菜刀搁在他的颈项,伴随着一声嘀咕,声音非常耳熟。
“做烤鸭好了。”
肖宁玉:“!”
是贺风!
等等,他说什么……
这丫的要吃他!
一有这个认知,肖宁玉吓得疯狂地挣扎,一边动,还一边嚷嚷着:“救命啊!吃人啦!”
哐当一声,雪亮的菜刀落地。
贺风目露惊诧,斟酌后,试探着问:“……肖宁玉?”
肖宁玉喜极而泣,幸好还能说话。
“是我,是我,贺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变成大白鸭了,吓死本大爷了。”
“你是妖怪?”
“妖个头,本大爷是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了。”
贺风将信将疑地给他松绑,忽然顿住动作。
肖宁玉疑惑:“咋了?快放我下来呀。”
下一刻,贺风捡起菜刀,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放你下来?好啊。”
肖宁玉打了个寒战,心里莫名发毛。
一个时辰后,丛林环绕的山道上。
被倒拎着的肖宁玉:“……”
贺风笑道:“你放心,倘若你真是无辜的,衙门的捕快们一定不会冤枉你,不过,你现在的样子,难有说服力。”
肖宁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揍他。
没得到回答,贺风也不生气,拎着肖宁玉快步下山。
临近晌午,一人一鸭才抵达山脚。
山下有一凉茶铺,贺风要了一碗凉茶,便在这里吃东西休息。
肖宁玉不敢吭声,怕被人当妖怪。
见他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贺风也没绑他,就搁在脚边,兀自喝茶吃馒头。
柳飘飘死在临安的赵家堡,此去临安有一两天的行程,贺风不敢耽搁过久。
肖宁玉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逃命的机会来了,趁他不察,撒脚丫就跑进凉茶铺后的丛林。
跑远了,肖宁玉还扭头看了眼贺风,见他一点儿没察觉他不见了,别提多开心了。
贺风这个傻缺自个儿回临安吧,还想捉我,想得美,哈哈!
肖宁玉一路狂奔,脸都笑开花了。
下一刻,他脚下被麻绳猛地一绊,紧接着腾空而起,单脚被绳套牢牢地圈住。
几个猎户从后方灌木丛钻了出来,个个眼冒精光,就差流口水了。
“抓到一只贼肥的大白鸭!”
肖宁玉:“……”
03险被吃
这回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肖宁玉掬了一把辛酸泪,一介邪教教主混到他这份上,太惨了。
几个猎户就地取材,架起火堆就准备现场做烤鸭。
肖宁玉心里一番挣扎,妥协着开口求饶,这张老脸豁出去了,大不了被贺风笑一年。
哪知开口竟是——
“嘎嘎嘎嘎!”我是人啊!
肖宁玉:“?”
怎么是鸭子的声音。
他不信邪地继续发声,可出口的音节一个一个变成了清脆响亮的“嘎”。
肖宁玉蒙了,为什么只有贺风能听出他说的话。
一猎户掏掏耳朵:“这鸭子太吵了,赶紧烤了。”
肖宁玉:“……”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还不如跟着贺风,好歹他没真吃了自己。
眼见着匕首捅来,肖宁玉死马当活马医,乍然吼道:“贺风!贺大哥!贺大侠!救命啊!”
猎户怒道:“这鸭子怎么回事,疯了吗,叫得这么厉害,快快快,把它宰了。”
肖宁玉惊恐脸。
这时,一道黑影掠过,某人欠揍的声音响起。
“现在知道怕了?”
肖宁玉诧异又惊喜地循声看去。
贺风背着他的长剑,英姿飒爽地坐在一棵树上,正垂着眼,似笑非笑地看他。
几个猎户面面相觑,继而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满脸都是“你哪位”的表情。
贺风一跃而下,径直走来。
肖宁玉激动得不行:“快救我!”
贺风望天:“我方才似乎听见谁叫我‘贺大哥了。”
肖宁玉一脸“你耳朵咋那么好使”地看着贺风。
“不想叫啊,那算了。”
在他欲折身离开时,肖宁玉把心一横,咬着牙,赶紧叫住他。
“贺大哥!”
賀风得逞地一笑:“小弟乖,大哥这就救你。”
肖宁玉一张麻木脸,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几个猎户完全不明白他们俩在说什么,但贺风这话还是很好理解的,摆明了要抢鸭子。
猎户立刻表示不满:“这鸭子可是我们套的。”
贺风但笑不语,从钱袋里直接掏出一片金叶子:“这个应该够换他了吧。”
肖宁玉睁大眼,贺风竟然这么有钱!
猎户们正要点头,其中一个却道:“一片金叶子,我们几个怎么分?”
贺风反问:“那你们想怎么办?”
“把你的金叶子全留下。”
猎户们目露贪婪,纷纷亮出了武器。
贺风勾唇一笑:“有胆量。”
肖宁玉也觉得这些猎户有胆量,居然敢挑衅江湖赫赫有名的贺阎王。
但是,耍帅之前,能不能先把他放下来,蹿起的火苗快把他鸭屁股上的羽毛给烧了。
屁股烫啊。
肖宁玉欲哭无泪。
不足片刻,伴随一声收剑入鞘,几个锃亮的光头暴露在太阳下。
贺风解开麻绳,越过愣在原地的猎户们,拎着肖宁玉离开现场。
走出几米远,他们还能听见身后的惨叫。
出了林子,贺风租了一匹骏马,一人一鸭骑马前去临安。
04竹节玉簪
夜幕降临时,他俩越过临安的界碑。
贺风带着他投宿客栈,打算明天一早再入城。
客栈内的住客不多,贺风选了张桌子,便要了一份饭菜。
肖宁玉发现没有自己的,怀疑他要虐待自己,在饭菜上桌时,他下嘴比贺风还快,挨个拿鸭嘴戳了一下。
贺风:“……”
店小二嘴角抽搐:“客官,你这鸭子还挺通人性的。”
贺风抿唇一笑:“麻烦再上一份。”
肖宁玉小声叨叨:“哼,让你不给我吃饭。”
贺风喝着茶,神色淡然,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不多时,饭菜便上了桌,贺风慢慢地吃着,肖宁玉艰难地拿鸭嘴戳,吃了半天,也沒塞多少到嘴里。
这时,邻桌一行人正在聊城中发生的事,肖宁玉本来没注意,却忽然看见贺风眉头微微蹙起,不禁也留意起来。
“你知道赵家堡的老堡主夫妻下午暴毙了不?”
“哪是暴毙,我听说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谁杀的?”
“小声点。据说是邪教的肖宁玉杀的,不止杀了他俩,还杀了他们的儿媳柳飘飘。”
“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肖宁玉?”
肖宁玉:“……”
谁杀人不眨眼,他连鸡都没杀过,手上不知多干净。
邻桌接下来的对话,肖宁玉也没继续听,他转头就道:“贺风,这下可以证明我是冤枉的吧,我今天就跟你待在一块儿。”
贺风抿着茶:“柳飘飘一事存疑,却也不能表示与你无关。”
肖宁玉微笑脸,你可真是个逻辑鬼才。
两人饭后,便上楼去了厢房。
贺风躺在床榻上,肖宁玉睡在他内侧靠墙的位置。
明早要赶路,贺风早早地熄灯休息。
这一天状况频出,肖宁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何况他实在不知道鸭子该怎么睡觉。
贺风被他翻来覆去吵得睡不着,冷着脸问:“你再不睡,信不信我揍鸭了。”
肖宁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贺风。
“我们来聊天吧。”
贺风黑着脸:“并不想聊天。”
片刻后。
肖宁玉惊讶:“你说你对她是一见倾心?”
打脸的贺风轻轻地嗯了一声:“年少时,在赵家堡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那时穿了一身红衣,头上还别了一枚竹节玉簪。”
肖宁玉听着,总觉得他的描述有点熟悉。
这时,贺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枚竹节玉簪,怀念道:“我当年跟我哥一起追捕西域巫蛊师之女,不料在赵家堡遇见她,无意间拾到她的发簪。”
借着透窗的月光,肖宁玉看清了他手里的竹节玉簪,眼睛顿时睁大。
那枚玉簪是……
肖宁玉见贺风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喉咙滚动,略紧张地看着他。
“贺风,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话音未落,一道破窗声赫然打断他的话。
一个疾快的黑色身影携着异香从窗户飞入,月光映照下,雪亮的武器锋芒折射,落在床榻。
贺风当即拔出身侧的长剑,快如闪电地迎了上去。
05化险为夷
一时间,窄小的厢房内一片刀光剑影,锐利的刀剑迅速交接。
来人身形高大,刀法快准狠,刀刀致命。
贺风游刃有余地应对着。
肖宁玉看着心惊胆战,他发现劈空的每一刀落在别处,都发出嗞嗞的灼烧声,被劈的物件瞬间化成一摊绿水。
他飞快地意识到,那柄刀的刃上淬了毒。
“小心,他的刀有毒!”
贺风闻言,双眸一沉,握紧手中的长剑,加紧结束这场打斗。
肖宁玉无法参战,在一旁干着急。
对方被一阵“嘎嘎”的叫声扰了神,趁贺风避闪,反手一刀砍向床边的肖宁玉。
肖宁玉吓得飞快地扑腾翅膀,险险避开一击,对方乘胜追击,他吓得羽毛都掉了,满屋子全是鸭毛。
贺风抓住时机,扬剑刺去。
对方被羽毛遮挡了视线,愣了一瞬,贺风趁此攻去,对方被他的长剑划伤左侧手臂。
贺风正欲再次出手。
只见那人掏出一物砸在地上,顿时烟尘滚滚。
贺风捂住口鼻,以防烟雾有毒。
正在这时,雾气中飞来一把匕首,直取贺风的命门,背对攻击的他全然不知。
肖宁玉距离贺风较近,一眼就看见了,他双翅狂扑,飞快冲上去救贺风。
因为动作太快,他非但没能踢开匕首,反而撞了上去,让刀刃整个没入翅膀,疼得他翻白眼。
肖宁玉:“……”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塞牙缝。
咚的一声,他口吐白沫地晕倒在地上。
闻声,贺风心中一紧,却也不敢出声,唯恐偷袭的黑衣人还在迷雾中。
不多时,烟雾散去。
贺风发现鸭子状的肖宁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一个不着寸缕的青年。
“肖宁玉!”
他连忙抱住肖宁玉,见他脸色发白,肩头还插着一柄匕首,伤口肉眼可见地发黑。
“不好,这匕首有毒。”
他紧皱眉头,看着昏迷的肖宁玉,立马从怀中的锦袋里取出一枚药丸:“但愿这解毒丸能解此毒。”
喂肖宁玉吃下,他便着手拔下匕首,又取金创药给他撒上。
忙活一晚上,天泛肚白,肖宁玉的面色才渐渐缓过来,贺风也松了口气。
贺风坐在床边,凝视双目紧闭的肖宁玉,一时间感慨万千。
昨日之前,他俩还互看不顺眼,今夜,肖宁玉却冒死救他,而他在床边照顾他。
不过,他发现,肖宁玉睡着之后,意外地安静可爱。
思及此,贺风不禁莞尔。
辰时,肖宁玉悠悠转醒,一醒就嚷嚷着饿了,贺风忙递过去一碗清粥。
肖宁玉喝完,舒舒服服地躺被窝里。
贺风下楼了一会儿,不多时拿了一身衣服回来,递给肖宁玉:“换上吧,等会儿便进城。”
肖宁玉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都救你的命了,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还要让我去衙门?!咱俩是死对头,你看我不顺眼也正常,但没道理冤枉我吧。”
贺风不答反道:“去衙门之前,先去一趟赵家堡。”
肖宁玉问:“去祭奠柳飘飘?”
贺风摇头:“去洗脱你的嫌疑。”
肖宁玉:“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贺风但笑不语。
06赵清明
临安赵家堡。
肖宁玉遮着脸,凑到贺风的耳边,压低声问:“你确定我不用乔装一下?”
贺风问:“你杀了柳飘飘吗?”
肖宁玉摇头:“当然没有。”
“那就行了,该怕的,是真正的凶手。”
语毕,贺风率先踏入赵家堡。
肖宁玉看了一眼门匾旁挂满的白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了个“奠”字,短短几日,赵家堡喜事变白事。
“愣着做什么,进来。”
闻声,肖宁玉快步跟了上去。
赵家堡的下人都着了白服,院落中插满招魂幡,肖宁玉与贺风并肩走进大堂。
大堂内摆着三口灵柩,边上跪着一个身穿丧服的青年,正在烧纸祭奠。
香烛的气息中,肖宁玉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异香,可他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这边,听闻下人通报,青年回过头来。
他的目光扫过贺风,继而越过贺风,看见了贺风身后的肖宁玉。
青年面色骤变,立刻拿起一旁的长剑,冲着肖宁玉杀去。
“肖宁玉,拿命来!”
见他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肖宁玉忙不迭地闪身到院中,抽出佩剑回击。
肖宁玉边挡剑,边吼道:“你冷静一下,凶手不是我!”
“你这个畜生!杀了飘飘不够,还杀了我双亲,我跟你拼了!”
“我真不是凶手。”
青年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
肖宁玉肩头有伤,长剑相击的震颤让他伤口立刻崩裂,疼得都拿不住手里的长剑。
贺风纵身跃来,拦在两人之间,将肖宁玉护在身后:“少堡主,此事已有官府介入,切莫冲动。我将他带来赵家堡,也是为了配合官府查案,一旦发现他是真凶,即刻押去衙门,还赵家堡一个公道。”
贺风向来是正派的领头人物,他发言,赵清明不得不卖面子。
赵清明不甘地放下刀,双目猩红地瞪着肖宁玉,仿佛要用眼刀把他戳死。
肖宁玉受了伤,不便多动,偷偷地躲在贺风的背后,不吱声。
贺风扫视了一圈赵清明,见他左手臂微微发颤,便道:“少堡主手受伤了?”
趙清明动了动手,含糊道:“练剑时不小心伤到了。”
贺风笑了笑:“那往后可得小心些。”
赵清明应付着回答了,便吩咐下人带他们去厢房,一副不想跟他们过多交谈的样子。
厢房在院落左侧,不太远。
路上,贺风有意无意地问道:“老堡主夫妻昨日独自在堡中吗?”
下人点头:“是的,不然少堡主怎么会……”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
贺风也未再开口。
不多时,三人到了厢房外,下人整理屋子后,便离开了。
屋子里沉闷难闻,肖宁玉把木窗打开透气,又倒水沏茶,忙得不可开交。贺风从一进屋,就坐在角落,神色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肖宁玉忙活完,喝着茶问:“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贺风问:“你和赵家堡有过恩怨?”
肖宁玉忽然警惕起来:“你该不会还怀疑我杀了赵堡主夫妻吧?”
见贺风神色认真,他又老实地回答:“自然没有。”
问完,贺风又沉默了,紧锁眉头地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用厢房的笔墨纸砚写了东西。
随后,他拿出一枚形状奇特的哨子,到窗边,对着天空一吹。
肖宁玉正疑惑他在干什么,忽见天幕盘旋着一只黑乌鸦,顺着哨音,如疾风般俯冲而下,稳稳地停在窗台。
07回答
贺风将写好的字条系在黑乌鸦的脚上,便让它离开了。
肖宁玉问:“人家都飞鸽传书,你这是飞乌鸦传书?”
“不管什么传书,有用就行。”
言罢,贺风便又取了一张宣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肖宁玉自小在邪教长大,琴棋书画样样不通,顶多认识些字,贺风画的那些,他显然看不懂,更不懂的是贺风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于洗清冤屈,肖宁玉颇为着急。
“贺风,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要不我去跟赵清明说清楚?”
贺风头也不抬:“莫急。”
肖宁玉在屋子里团团转:“我能不急吗,外面可有一堆人认为是我杀了赵家堡这几个人,我冤死了。”
绕了几圈,肖宁玉脑壳晕晕地坐下:“柳飘飘成亲,我伤心得把她送我的蛊酒全喝了,醒来后,你却告诉我她死了,我真是……”
“喝的什么酒?”
“嗯?”肖宁玉反应了一下,“蛊酒啊。”
贺风沉思瞬息,转而道:“你既然不是凶手,那为何赵清明会说谎,你有没有想过?”
“这……”
“如果他没说谎,那又是谁假扮成你,来杀了柳飘飘?”
说着,肖宁玉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贺风,怎么柳飘飘被人杀了,你这么淡定,全然不像一个恋慕她的人。”
贺风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
肖宁玉哑口无言。
贺风将话头拉回:“赵清明撒谎与否,切入点都在他叙述凶案发生时的话当中,再则,仵作验尸的结果还没出来。”
“可我们并不知道当日赵清明说过什么话,他也不会愿意再告诉我一次。”
“他不说,不表示我们没办法再知道。”
肖宁玉:“?”
两个时辰后,双腿帮着字条的黑乌鸦艰难地飞了回来。
贺风解下字条并在书桌上展开。
肖宁玉凑了过去,仔细看上面写了什么,发现上面写的全是赵清明在案发之日所目睹的场面。
两人看完后,对视一眼。
良久,贺风突然道:“走,去找赵清明。”
两人在灵堂找到了他,贺风言简意赅地表述了来意。
赵清明脸色铁青,严词拒绝,直到贺风拿出一块令牌,他才不情不愿地和他俩走到了院外的凉亭里。
赵清明冷眼横着肖宁玉,没好气道:“有关当日的事,贺大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贺风喝了口茶:“不急,先喝杯茶。”
赵清明满脸不耐烦。
贺风问:“当夜你是什么时候进的新房?”
“戍时。”
“一进去便看见肖宁玉刺死柳飘飘?柳飘飘也是当场便死了吗?”
“没错。”说着,他瞪着肖宁玉,“就是这个畜生杀了飘飘,我亲眼所见。”
“他用哪只手使的长剑,剑柄配的什么剑穗?行凶后便逃了出去吗?”
“右手,绿色,我看见他之后,便追了上去,堡里的下人和当日的宾客能做证。”
之后,贺风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赵清风神色坦然,对答如流,与字条上写的一样。
问完他后,两人便回了厢房。
08冰窖化了
一关上房门,肖宁玉便急着问:“你刚才给赵清明看的什么令牌,他怎么一下就乖了。”
贺风将袖中的令牌放在了桌上。
肖宁玉拿起一看,锃亮的“巡抚”二字,差点没闪瞎他的眼珠子。
“我去,我去,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像是捏住了什么烫手山芋,肖宁玉立刻放下,朝廷大官的东西可不敢随便碰。
谁知,贺风语出惊人。
“家父的。”
肖宁玉:“!”
见他震惊得目瞪口呆,贺风又道:“家父怕我在外惹是生非摊上麻烦,就让我随身带着,还挺管用。”
岂止管用啊,兄弟。
肖宁玉:“……”
肖宁玉突然沉默,贺风不仅有钱,还家世显赫,作为死对头,他顿觉自己被比下去了。
贺风也不再开口,继续在书桌上写写画画。
肖宁玉闲来无聊,便开始八卦起来。
“我觉得赵清明还挺少女的。”
贺风随口一问:“为什么这么说?”
肖寧玉搬着座椅坐到他的旁边,双手托腮靠在书桌上。
“我刚才看他端茶喝,那手细腻得跟个女人一样,平时肯定没少保养。”
说着,肖宁玉倏然看见贺风定然地看着他,不说话。
肖宁玉:“怎么了?”
贺风埋下头:“没什么。”
肖宁玉一脸莫名其妙。
这时,下人送来了晚饭,肖宁玉早就饿了,忙坐到桌边,等着开饭。
下人布菜,端出一盘一盘的素菜,肖宁玉嘴一瘪,居然没有肉。
似乎也看出了肖宁玉的兴致缺缺,贺风道:“别挑食。”
下人解释道:“冰窖前几日不知是谁打开忘了关,里面储存的冰全化了,放在里面的肉也都坏了,加上这几天堡里出了事,所以少堡主便吩咐吃素食十日。”
贺风顺势问:“哪天化的?”
下人想了想:“大概是柳姑娘遭暗害的当日。”
说话间,下人还偷偷瞄了眼肖宁玉。
肖宁玉:“……”
贺风听罢,整个人陷入沉思。
下人将菜布好,便出去了。
肖宁玉对齐筷子,却见贺风一动不动地出神。
“想什么呢?快吃东西,饭菜该冷了。”
“冷了?”
贺风喃喃地念了一声,便慢吞吞地吃东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肖宁玉:“?”
他总觉得今天贺风不对劲。
夜里,肖宁玉清洗后睡觉,贺风仍旧坐在书桌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一直静坐,没有再写写画画,不过视线停留在桌面满是墨汁的宣纸上。
第二天清晨,肖宁玉醒来,见贺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他起身给贺风披了件外衣,虽说夏至,但是,清晨的冷气也不容忽视。
刚一转身,贺风便醒了。
“什么时辰了?”
肖宁玉道:“卯时。”
贺风站起身,整理衣着:“走,去衙门。”
换作之前,肖宁玉必然以为这厮要害他,可经过昨天,他发觉贺风是真心想要帮他。
路上,肖宁玉扭捏半天,决定感谢贺风为他洗脱冤屈。
他的脸略微发烫,道:“贺风,谢谢你。”
正在买包子的贺风:“不用谢,我买给自己的。”
肖宁玉:“……”
09诱敌
临安衙门,仵作验尸房外。
肖宁玉和贺风拿着布条捂住口鼻,坐在大堂等仵作。
等了不多时,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仵作从里间走了出来,他边走边解下手套、袖套等物。
老仵作一见贺风,乐呵呵地一笑:“多年未见,不料竟在这里再见。”
贺风拱手鞠躬:“先生别来无恙。”
老仵作将他双手托起:“别行这么大的礼。你此次前来,不单是为了看老夫吧。”
贺风一笑:“不瞒先生,这次前来,正是为了赵家堡柳飘飘一案而来。”
闻言,老仵作不由得正色。
贺风道:“想从先生这里了解柳飘飘的验尸结果。”
老仵作扶着腰坐下:“你还是老样子。”
说着,他目露惋惜:“你当捕快多好,去闯什么江湖,白白浪费了好天赋。”
贺风道:“年少气盛,为恋慕的人入了江湖。”
老仵作显然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狗粮,嘴角抽了一下,指着墙边木桌上摆着的书卷,道:“最左边的那卷是你要找的,自己去看吧。”
贺风感谢道:“先生,多谢了。”
老仵作揉着老腰:“谢什么,往后有空常来看我就行。”
他说完,贺风便几步过去,拿出书卷展开。
肖宁玉刚要走过去,老仵作忽然拉住他,神神秘秘地问:“小兄弟,你见过他的心上人吗,人怎么样?”
肖宁玉嘴角狂抽:“这个……”
“别怕,告诉老夫。”
“呃……”犹豫一瞬,在老仵作期盼的眼神下,肖宁玉憋出一句,“长得十分英气。”
“没了?”
肖宁玉点头:“没了。”
老仵作正要追问,贺风就道:“肖宁玉,回去了。”
“嗯嗯。”
闻言,老仵作甚是遗憾。
贺风匆匆告辞,拖着肖宁玉去找了衙门内的捕快,随后出了衙门。
离开后,贺风并未直接去赵家堡,而是去了闹市那边,找了一堆乞丐,并给他们每人发了铜板。
肖宁玉疑惑:“你想做什么?”
贺风粲然一笑:“你明天就知道了。”
说着,他吩咐这群乞丐将一句话传遍临安。
做完这些,贺风带着肖宁玉住进了赵家堡附近的客栈。
当天下午,在客栈吃晚饭时,肖宁玉发现大厅内的食客,几乎全在议论同一件事——
贺风得到了赵家堡血案真凶遗留的物证。
众人议论纷纷,他和贺风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饭后,两人坐在二楼厢房的窗台,吹了一会儿夜风。
贺风又用哨子召唤了一次黑乌鸦,不知又给它腿上系了什么字条,须臾,黑乌鸦展翅高飞,眨眼便消失在天空中。
随后,贺风吹灯,两人休息了。
10水落石出
深夜。
街道外,打更人刚敲响一声铜锣,道出一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燭”,身后便极快地掠过一道黑影。
这黑影飞檐走壁,几个飞跃,闯入一家客栈。
黑衣人先是趴在一间厢房的窗外,朝里面小心翼翼地吹了迷烟,候了片刻,他破窗而入。
黑暗中,黑衣人从背后慢慢抽出长剑,蹑手蹑脚地走向床榻。
在近处停下,黑衣人扬起长剑,对准鼓鼓的被褥用力刺下,紧接着,又拔剑再刺。
几剑下来,却听不到一声痛叫,黑衣人忽然发现不对劲,面色一变,乍然回身,欲破窗而逃。
在其冲向窗台时,满室豁然大亮。
厢房大门从外被推开,一群手握长刀的捕快鱼贯而出,将黑衣人牢牢困住。
一旁点燃蜡烛的贺风与肖宁玉缓步走了出来。
贺风将烛台放在桌面,目光直视黑衣人,笑着道:“大晚上不睡觉,赵堡主真是闲啊。”
黑衣人不答。
片刻,他徐徐摘下黑色面罩,露出众人熟悉的一张脸——赵清明。
肖宁玉瞪直眼:“你恨我就罢了,恨贺风又是闹哪样啊?!难不成你又怀疑贺风,所以大晚上跑来报仇?”
赵清明依旧不答。
贺风压下笑容,眼神认真:“他可不是替谁来报仇的。”
肖宁玉依旧困惑。
“他是来杀人灭口的。”贺风轻声道。
“什么?!”
“我说得不错吧,赵堡主,”贺风与赵清明对视,“不对。”
话到此处,贺风蓦然露出歉意的表情,一针见血道:“应该是柳姑娘。”
肖宁玉上一刻依旧足够震惊,但这时,他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贺风居然称赵清明为“柳姑娘”,他们认识的姓柳的姑娘只有一个,而且已经死了。
这个“柳姑娘”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柳姑娘”吧。
此时,沉默已久的赵清明开口了,声音却一改男子的粗犷,变得柔和。
是女人的声音,还是肖宁玉耳熟的那种。
他道:“你怎么笃定凶手是我?”
说话间,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身形,一尺八的身高骤然缩小成女子的身形。
他在众目之下,撕去人皮面具。
早已死去的柳飘飘出现在众人眼前。
肖宁玉以为诈尸了,直接要吓晕过去,被贺风拧了一把胳膊,又疼醒过来。
他震惊地看着柳飘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贺风在一旁道:“你确实做得天衣无缝,可惜你急于求成。”
“那个死在洞房内的‘柳飘飘,是真正的赵清明,你在亥时将其杀害,放入赵家堡的冰窖,延缓尸体的状态,想误导仵作,好令计划顺利,随后他被你毁容改骨,伪装成了死去的柳飘飘。”
“杀死他之后,你化身赵清明,伺机杀了老堡主夫妻,为了灭口,你给肖宁玉送了毒酒,还多次夜袭,想杀了我们。”
肖宁玉一听,惊愕地看着柳飘飘。
贺风道:“你是西域巫蛊师,配的毒酒无色无味,杀人无形,可惜功夫不到家,只害他变了副样子,并未被毒死。”
“我本猜不到你,但昨天你露的马脚太多了。一个人在受刺激时,是不可能将某一幕记得过于清楚,除非是刻意记忆,而你,在那么慌乱之下,连凶手剑上的剑穗都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你最大的破绽是百里香,那可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一旦沾上,至死不消,即便你化成了白骨,香气也不会消散。”
柳飘飘鼓掌:“说得很好,可惜你们都要死了。”
尾声
此话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柳飘飘长剑一扬,如惊鸿照影般掠来,淬了毒液的长剑径直刺向贺风。
她的动作太快,众人几乎没反应过来。
肖宁玉抢过一旁捕快的大刀,便飞快地挑开柳飘飘的毒剑。
贺风顺势抽剑,与肖宁玉一起对付柳飘飘。
柳飘飘前夜被贺风所伤,此刻不过是负隅顽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迅速降住她。
捕快们飞快地上前拿绳子捆住她,还顺便点住她的穴道。
正要将她押走,肖宁玉倏然问道:“飘飘,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们?”
闻言,柳飘飘放声大笑,笑声凄厉,满目赤红。
“我爹娘与他们也无冤无仇,他们不也为了我们家的蛊毒秘籍,千里迢迢来西域屠杀我爹娘吗?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肖宁玉喉头哽咽,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忽然想到,也许柳飘飘并没有杀他的心,否则为何送来蛊酒,而不是鹤顶红。
柳飘飘束手,被捕快们押解去衙门,不多时,一个身穿捕快衣服的青年姗姗来迟,他手里捏着一只黑乌鸦。
肖宁玉:“你是?”
来人:“我是贺风他哥。”
贺风正在整理东西,闻言抬头,便听他哥说:“我查清楚了,那个柳飘飘就是十年前,我们追捕的蛮夷孩子。”
贺风:“你来得太晚,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贺风一笑:“从我发现我珍藏多年的东西不属于柳飘飘,而属于另一个人。”
闻言,肖宁玉面带纠结。
等贺风他哥拎着黑乌鸦离开,肖宁玉才凑近了说:“贺风,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其实玉簪是我的,为了方便下山买烧鸡,我乔装成女子……”
“我知道。”
“什么?!”
贺风笑而不语,负手出了厢房。
肖宁玉:“这……这是什么意思?”
一脸发蒙的肖宁玉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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