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简介:作为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镖师”,夙荼这一次要送的……竟然是个人?!夏临夜自带话痨属性,每天都能把她气到爆炸。可真到了分别的那一天,夙荼竟有些舍不得了……
楔子
“夙荼,這回只能请你走脚了,求求你一定帮帮忙啊。”
夙荼清清冷冷的凤眸瞟了一眼苦着脸的江远帆,心中立刻了解了个大概。她问:“很麻烦?”
江远帆点点头,斟酌着用词道:“这次的‘客吧,和以往的有些不一样。”他顿了顿,又像是在说服夙荼,道,“远近的赶尸匠,我估摸着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
夙荼放下手中的茶盏,纤细却布满粗茧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动作不疾不徐,气度十足。赶尸匠做的是活人的生意,走南闯北只为将那些客死异乡的“客”送回亲人身边入土为安。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起身拿过一个面具戴在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狰狞可怖,纵使江远帆已经见过无数次,但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一丝凉气,又惋惜起女孩儿原本清丽秀美的相貌来。
“走吧。”
夜深人静,江州城早已陷进安眠中,唯有几只野猫在青石板的路上乱窜,又都被夙荼的面具吓跑。
江远帆带夙荼穿过长街,最终来到自己的药庐前。隔着门,夙荼感受到强烈的尸气。她微微皱眉,推开窑炉的门。
只听吱呀吱呀的响,仿佛拉开了段尘封多年的时光。空气中除了药香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那香味如清晨薄雾一般从空中缓缓飘落,像生成了一双手,将夙荼牢牢地抱在怀里。
她见屋中的桌旁坐着一个白衣男子,男子正动作优雅娴熟地烹茶。栀子花瓣浮在水面上,待水滚烫了,男子便用白玉勺舀了出来,又将花瓣放进盛满生水的水盆里。
男子的脖子上有一圈图案,乍一看像是用笔画上去的蔷薇花藤,在那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愈发妖娆妩媚。可夙荼知道,那并不是笔墨,而是针脚——是将男人的头颅与身子缝在一起的针脚。
男子抬头,朝夙荼看了过来。那是一双与世无争却又饱经风霜的眼睛,明亮而灿烂的眼中盛满笑意与生气。
他大大咧咧地向夙荼打招呼:“夙大师是吧,你好,你好啊!我叫夏临夜,这次可就要麻烦你啦,哈哈哈!”
夙荼藏在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一趟,怕是真的不太好走。
夙荼却没听见,来自江远帆的那一声幽幽叹息。
1. 话痨属性
“夙夙,夙夙!”
夙荼发誓,夏临夜绝对是她赶过的最最最麻烦的“客”。
他不怕生人、不怕太阳,能自如行动,还能说话,一点儿没有死人的自觉。又天性喜好热闹,说什么最爱人间烟火气,死都不肯按照规矩走荒山野岭的路,偏要扎进人堆里感受活人的勃勃生机。
若不是江远帆给出的报酬不菲,夙荼早就将他敲晕,哪里会容忍他说那么多废话!
恼人的夏临夜见她不理,又厚着脸皮凑了上来,一脸无辜地问道:“你怎么不理我啊?”
他的皮肤本就生得白皙,在凌晨的天光里显得特别瘆人。可这人丝毫自觉都没有,还在歪着脑袋冲她眨眼睛。
夙荼面无表情:“我没有和尸体说话的习惯。”
夏临夜撇撇嘴:“你见过哪个尸体像我一样英俊潇洒、舌灿莲花啊!”
“舌灿莲花并不是什么好词儿。”夙荼忍不住纠正道。
“我知道啊。”夏临夜厚着脸皮笑,“我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话而已,嘻嘻。”
嘻嘻……夙荼暗中握紧了拳头,真是嘻嘻他个大头鬼啊!
夏临夜却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你为何一直要戴着这个面具啊?好丑、好可怕,会把小孩子吓哭的。”他说着竟然蜷起手揉了揉眼睛,嗲嗲地说道,“我也会被吓哭的。”
夙荼知他说的是自己一路上戴着的凶恶面具。赶尸匠为了减少路程中的麻烦,必须全方位压制住赶的“客”。除了依仗法器之外,相貌也非常重要。这面具是夙荼决定成为赶尸匠的时候,她的师父夙巫送给她的,为了让她遮起原本的容貌,树立威严。
她与夏临夜不过是萍水相逢,连宾主关系都算不上,自然也懒得与他解释。
却不料夏临夜长手一伸,竟将她的面具摘了下来!
夙荼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瞪眼看着夏临夜。哪知夏临夜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露出个无比痴傻的笑容来:“哇!原来夙夙你长得这么好看啊!”
夙荼红了脸,她长到这么大,人们对她向来是避之不及,本就极少与人交流,更何况是被这样夸赞。
“还给我!”
“才不要!”夏临夜得意地摇头晃脑,“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面具是什么用途吗,不就是想吓唬我吗?我告诉你,我才不吃那一套。你还不如就用现在的模样,我看了心情好,脚程也会变快。”
简直是一派胡言。夙荼忍无可忍,快速贴了张黄符在夏临夜的脑门上,他立刻动不了也说不了话了!
夏临夜大惊失色,用眼神表达着内心的惶恐:你对我做了什么?!
夙荼从他手上拿回面具,却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没再戴回脸上。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又严肃地警告道:“从现在开始,如果你再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变得和其他‘客一样,只能闭着嘴巴伸长了手,用两条腿蹦着走路,听见了吗?”
夏临夜动不了脖子,只能疯狂眨眼睛。
夙荼这才心情好些,摘下黄符。夏临夜大概是真的被她制住了,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她抬眼看了看即将破晓的天色,道:“天要亮了,我们去赶尸客栈住宿。”
“我不要!赶尸客栈又臭又偏僻!”夏临夜立刻不满起来。
夙荼瞪眼。
夏临夜的气焰立刻小了,小声道:“我根本不怕太阳的嘛!”
“即使你与其他的‘客不同,你身上还是阴气过盛。久沐阳光之下,会使你的躯体虚弱。我不想到漠北的时候,你的家人见到的是一块臭肉。”
夏临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道:“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夙荼一怔。江远帆私下告诉她,夏临夜其实是距现在有一千多年的前朝的大将军,因打输了一场仗而被皇帝赐死,结果不知何故竟尸身不腐地活到现在。夏临夜受够了无边孤独与寂寞的日子,决定回到他的出生地想辦法自我了断,但因他到底不是人间人,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才会找夙荼帮忙。
说到底也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罢了。
夏临夜见夙荼不说话,凑上来嬉笑道:“怎么?你内疚了?”
夙荼无法直白地说出心中真实感受,别扭地将头扭到一边,干巴巴地说道:“没有。”
夏临夜便笑:“你不用多想,我早就习惯了。我在这世上活了都快有一千年,若还有亲人朋友,那我才真是要哭了。”
“为什么?”
“难道像我一样,变成一个死不掉的怪物吗?”夏临夜笑笑,“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人短暂的生命,能在该死的时候死去,这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
夙荼久久答不上话来。
不可否认她被眼前的夏临夜深深震撼,她无法揣测他的心情,甚至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这千百年的孤独岁月。夙荼忽然明白夏临夜对人世间的眷恋从何而来,若她也像他一样流连在人世间却找不到归宿,她一定也会贪恋人间的繁华吧。
因为,那恐怕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存在过的痕迹了。
“今天就住普通人的客栈吧。”
夏临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凤眸中绽放出无法形容的光来。
夙荼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补了一句:“你别多想,只是我们离最近的赶尸客栈太远,到了那儿恐怕是正午时分。”
夏临夜不说话,只是看着夙荼安静地笑了起来。
夙荼的心却怦怦地跳了起来,连耳根子都烧红了。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说谎。
她只是想着,若这真是夏临夜在人世间走的最后一遭,那让他看尽风光,又有何妨呢?
2. ?神一样的戏法师
黑云压城,残阳泣血。
沙场上早就没有了杀伐之声,一切都归于死寂,唯有萧瑟的风声送别远去的鸦啼。
一个人从尸山血海中站了起来,那人浑身颤抖,手里还提着一把滴血的刀。
夙荼朝那人走去,问:“你是谁?”
那人不肯回头。
夙荼仍不死心,又走近了些:“你到底是谁?”
那人猛地回过头来,面上只有一团黑气!黑气化成一条巨猛的蟒,朝夙荼直袭而来!
夙荼猛地惊醒!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夹杂着客栈小二卖力吆喝迎客的声音,总算将她从梦魇中解救回了人间。
夙荼平复呼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这才想起因为中元节的缘故,他们落脚的这座小城暂时关闭了城门,他们已在这间客栈落了几天的脚。
而她竟又做起这个梦。从小,夙荼就经常做这个梦。梦中是破败的城墙和杀戮后的战场,堆积成山的尸体也分不清楚到底谁是敌谁是友。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有血的腥味。她总能看见一个人,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也不知是不是受这个梦的影响,夙荼自幼便丧父丧母,流落街头。幸亏师父夙巫将她捡回家去,传予她一身的赶尸本领,她才能在这世上活下来。几年前师父去世,夙荼料理了师父的后事,继承了师父的衣钵,由老掌柜江远帆为她引荐生意。
生意……夙荼猛地反应过来,夏临夜呢?
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外传来了小孩儿惊恐的尖叫声。
夙荼一跃而起,大步冲到门外,正准备一掌把朱砂糊到夏临夜脸上,却见那刚刚还尖叫的小孩儿如今正在拍手叫好:“大哥哥,你的戏法变得太好了!”
一颗头发出猖狂的笑声:“哈哈哈!”
夙荼:“……”
夏临夜没有头颅的身体直挺挺地坐着,脑袋却被他用双手抱在怀中,这画面要多惊悚恐怖就有多惊悚恐怖。
夙荼:“……”
夏临夜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脑袋安了回去,又换来小孩儿崇拜的尖叫。他得意扬扬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可是普天之下第一厉害的戏法师!”
夙荼忍无可忍,低声唤道:“夏临夜!”
夏临夜立刻回过头来,眼中迸发期待雀跃的光。他蹦蹦跳跳地来到夙荼的面前,欢喜道:“夙夙,你睡醒啦?”
不等夙荼回答,他歪着脑袋端详了夙荼好一会儿,道:“你好像没睡好,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抬起手,在夙荼眉心点了一下,轻笑道:“夏临夜哥哥点一点,噩梦就飞走啦!”
夙荼不由得在心中嘲笑他的幼稚,但躁动不安的心却当真平静了些。她瞄了眼他的脖子,大约是角度没有调整好,原本的针脚没有合上。夙荼觉得有些刺眼,抬起手为他正了正脑袋,低声道:“随我进屋!”
夏临夜乖巧地点点头,大大方方地朝小孩儿挥挥手:“以后有机会再变戏法给你看啊!你乖乖听话,不要再哭啦!”
小孩儿有点可惜:“大哥哥,你再陪我玩一会儿嘛!”
夏临夜立刻摇头,偷偷指了指夙荼,道:“我得听她的,你自个儿玩去吧!”
小孩儿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小大人似的说道:“懂了,懂了,我爹也是这么听我娘的话的!”
夏临夜顿时笑得像个烂了的柿子,脸都皱成一团;反观夙荼,又红了一张脸。
夙荼将夏临夜带进屋内,仔细关好房门。夏临夜还沉浸在对自己表演的高度满意中,喜滋滋地向夙荼邀功:“刚才那小孩儿是客栈老板的儿子,因被他爹骂了几句在后院哭呢!我将他哄得高兴了,他说会让他爹免去我们几天的住宿费。”
夙荼气死了:“你知不知道随意与人打交道,很有可能造成恐慌!你要是再这样,我就……”
“你就把我变成尸体嘛!我知道的,你不用重复。”夏临夜原本还熠熠生辉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默默地飘去角落站着。
夙荼本不想理,可夏临夜垂着头哭丧着脸,脑袋仿佛要随时再次掉下来。
夙荼:“……你又在做什么?”
夏临夜委屈巴巴:“这不是你们的规矩吗,像我这样的人被带进落脚的地方都是要站在门后的。”
他说着挺直了些,摆明了是在生气,那较真的模样简直和孩童无异。
夙荼头疼,道:“那是一般的‘客,他们无法弯曲,也不用睡觉和进食,为了不吓到路人,才要站在门后。你……”
“我也不用睡觉和进食的。”夏临夜的声音越来越小,还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的,在你眼中,我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是啊。夙荼在心中如是说道,但当然不会真说出口触夏临夜的逆鳞。她已经摸透了夏临夜的脾气,这人就是一个三岁小孩儿,不可能再大了,凡事吃软不吃硬,得哄着来。
夙荼叹了口气,起身从包袱中拿出三根香来。
夏临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忍不住出声:“这香我见过,这可是宝香斋最贵的香!传说中闻一口能升仙的!”
夙荼将香点燃,递到夏临夜面前。夏临夜不需要吃饭,却要闻香。她道:“我们打个商量,日后你尽量安生一点儿,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可以吗?”
夏临夜瘪着嘴巴用力地吸了两口香,瞥了冷冰冰的夙荼一眼,才裝模作样地说道,“让我听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夙荼皱起眉头。
夏临夜怕她拒绝,连忙说道:“我保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违背你原则的大事儿。”
夙荼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仍是平静地说道:“你说吧。”
夏临夜欢天喜地:“今天是中元节,我们出去玩儿吧!”
夙荼:“……”
她就知道,跟夏临夜是压根儿讲不了道理的!
3. ?中元节之夜
月沉如水,人影寥落,宁静的氛围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冷意。
长街之上空荡荡的,难免显露出几分荒凉。不少人家在门口悬挂上了白灯笼,烛光很暖,似在为故去的人指引归家的路。
夏临夜却很是兴奋,拉着夙荼看这看那,还用手给她指,说这儿的摊位上有一家三口正在捞金鱼,那儿的柳树下有姑娘终于等到了她的情郎。
夙荼看着眼前的空气:“……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夏临夜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你看不见了。”
他说着抬起了手捂住夙荼的眼睛。陷入黑暗使夙荼一下子紧张起来,看不见让她其他的感官更加敏感。她感觉到夏临夜贴近了她,附在她耳边呵气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夏临夜的呼吸似乎是暖的……
“你看。”
夏临夜移开手的同时,夙荼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大吃一惊!原先还冷清荒芜的街道上如今热热闹闹。人们有的随着灯笼的指引回到家中,一脸思念地遥望着家人;有的则在夜市中流连,采购心仪的物什,甚至还会跟摊主讨价还价……总之,这个集市就像普通人的集市一样祥和欢腾。
夙荼感叹:“原来中元节如此之热闹。”
夏临夜笑道:“他们很难得才能回来探望亲人。所以,他们每个都很珍惜这个机会,竭尽所能地感受快乐。你看,我喊你出来玩儿没错吧,这不比待在客栈有意思吗?”
夙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街景,她素来孤身一人,师父死后更是与这世间都好似没了联系。如今倒像是被夏临夜硬生生地拉回了人间,好好地感受了一回烟火气。
他低声道:“我一直一个人活着,不,我的状况根本不能算是活着。”他自嘲地笑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待了多久,久到我忘了时间,却好像能看见每一天从我眼前流走的样子。夙夙,我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了。”
夙荼无言以对,她能明确感受到夏临夜的痛苦,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能使他快乐。
却不料夏临夜拍拍胸脯,自我感动地说道:“没想到我竟然能说出如此伤感的话,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来是我马上就要自我了结,所以才能如此矫情。”
夙荼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胸口,压抑不已。
夏临夜走到一个摊子前,扔给摊主三根宝香斋的高级香,对方立刻将他奉为贵客,指着摊上的东西任他挑选。他便挑了朵开得鲜艳的彼岸花,塞进夙荼手中。
“送给你。这可是三途川上开得最好看的花了。”
夙荼的心却柔软了下来,不免想到一个问题:“你……结束一切后,也会像他们一样吗?”她于心不忍,到底还是说不出口“了结”两个字。
夏临夜却摇摇头,道:“不,他们的存在顺应天地阴阳,而我却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怪物。待我结束一切,我便会化为乌有,无身无魂。”
夙荼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她忍不住厉声问道:“到底是谁将你害成了这个样子?”
夏临夜因夙荼的正经严肃而微怔,良久才摇头,叹息着笑道:“只问客往何处去,不问客从何处来。夙夙,你切莫忘了你们赶尸匠的原则,若你因我折了寿,我可是会自责的。”
夙荼无言,看着手中的彼岸花,只觉得那花儿似血。
夏临夜顺着她的目光看那花儿,低下头柔声笑笑:“我曾许诺一人,要陪她等到太平盛世那天。只可惜我始终无法兑现承诺,便多替她看两眼吧。”
夙荼闻言,心中不知为何酸涩了起来,竟十分想知道夏临夜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
忽然一阵阴风朝夙荼的脸直直扑来,她刚抬起手已被夏临夜拉到身后。夏临夜一掌将黑风劈开,方才还温柔的眉眼瞬间凌厉起来。
那黑风却幻化成蟒,再次朝夙荼袭来!夙荼大惊,这黑蟒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黑蟒张开血盆大口,誓要将夙荼生吞活剥。奈何夙荼只是赶尸匠,根本不知如何抵御这攻击!这时,只见夏临夜面容冷峻,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念着什么咒语,就见街市上风声大作,落叶齐齐化作飞刀,朝那黑蟒射去!
黑蟒很快被落叶打散,四散在天地间。但这突然发生的混乱足以打破夜市的平静,害怕被波及的孤魂野鬼们火速溜回地下,长街上顿时又萧条起来。
夏临夜松了口气,懊悔道:“该死,是我大意了。”
夙荼直觉夏临夜向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厉声追问:“那是什么?”
夏临夜深深地看了夙荼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先回客栈,我再说与你听。”
4. ?煞气之殇
“那是煞气。”
夙荼一怔,她曾听师父提起过,煞气可以说是人前世欠下的血债。一个人若是杀人如麻,他欠下的冤孽债便会形成强大的煞气,冲撞这人的肉身,撕裂他的灵魂,并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地追着他、折磨他,直到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如今,夏临夜说得轻描淡写,夙荼却听出了惨烈的味道。她回想起夜市上那凶险的一幕,继续追问:“那些煞气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夏临夜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被他遮掩过去。他连忙说道:“不,煞气想害的人是我。你忘了吗?我曾是个将军,死在我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夙荼皱了皱眉,是吗?可她分明能感受到那黑蟒对她的敌意。
夏临夜见她不语,又道:“江远帆对你说过吧,我是一千多年前的大将军,因为战败而被皇帝赐死,但事实并非如此。”
夏临夜说到这里,眼眸冷了下来,道:“事实是,皇帝忌惮将军功高盖主,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之。皇帝又怕将军死后报复,便命巫师将被将军杀死的士兵炼为煞气,誓要将将军置于死地。无论将军轮回几世,只要煞气不散,将军就永无安宁之日。”
夙荼听得胆战心惊。如此说来,夏临夜这一千多年岂不是日日夜夜都活在这种被折磨的痛苦中?
“你尸身不化,莫非也与这件事有关?”夙荼失声问道。
夏临夜笑笑,并没有说话。
她却忽然慌乱起来:“那……那你说要了结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呢?”
夏临夜道:“煞气追了我千年,力量早已不如当时那么强。你见到的那条巨蟒,便是最后的一丝煞气,只不过是借着中元节才突然力量暴增。现在的他们对我来说已经不足为惧,而煞气的起源在漠北,我此次回去,便是想与他们同归于尽。”
夙荼忽然按住了夏临夜的手。她也不知怎么的,听到“同归于尽”这四个字的时候,竟然胆战心惊了起来。
“不同归于尽好不好?”夙荼问道。
夏临夜怔怔地看着她,夙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有些慌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良久,夏临夜才笑出声来。
他轻声道:“夙夙,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夙荼忽然绝望起来,她隐约意识到,在命运的洪荒之前,每个人都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那夜,夙荼竟然又做起了梦。
那是一片沙丘,漫天黄沙,却是难得的宁静。有一男一女并肩站着,女孩儿大大方方地牵起男人的手,脆声道:“等仗打完了,我们就解甲归田。”
男人闻言,转过头来,朝女孩儿露出一抹微笑。
而男人的笑容却在刹那间分崩离析,宁静的画面被打破,又回到了困扰夙荼多年的沙场。
只是这一次,站立在尸山血海中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常出现在夙荼梦中的手拿长刀的人,另一个则一身宽大的白袍。说也奇怪,地上明明那么多血污,却没有沾染到那白袍半分。
拿刀那人拖着带血的刀,一步一步走到白袍人面前,一字一顿地控诉道:“你骗我,你为何要骗我?”
白袍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拢于唇下,不多时,凄楚的洞箫声从那人的口中传出。箫声幽怨空旷,如泣如诉,却到底无法抚平鲜血与仇恨。
拿刀人恨恨地看着白袍人,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拿刀人悲鸣一声,高高扬起了刀,毫不留情地朝白袍人砍去……
夙荼再次被吓醒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力地捏着被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奇怪的是,梦中的箫声并没有停止,而是从窗外传来。
她披着衣服走到窗边,就见夏临夜不知何时站在院中的一棵大树,斜倚着树干吹奏着手中的箫。皎洁的月光为他披上一层圣洁的白纱。
箫声凄楚,却也带着被时光抚平的宁静,悠悠地传进夙荼的心底,就像一个温柔的拥抱,为她驱赶噩梦中的杀伐。
夙荼怔怔地看着夏临夜的背影,脸上忽然痒痒的。她不明所以地抬手擦了擦脸,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夏临夜始终没有发现她,他的箫声悠远,像极了在思念一个人。
夙荼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做了一个决定。
5. ?夏至之夜
他们是在夏至这天到达漠北的。
夙荼原以为漠北会是一派荒凉萧条之景,却不料这儿早已形成城市,百姓安居乐业、生生不息。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故土的缘故,夏临夜显得特别开心,他站在城墙上,指着集市告诉夙荼,“一千年前,这儿还只是一片沙丘,什么都没有呢!”
夙荼的心颤了颤,为了不让夏临夜看出自己的情绪,她连忙说道:“日头太烈了,我们找个地方歇腳吧。”
夏临夜冲她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来!”
他牵起夙荼的手,说也奇怪,他明明浑身冰冷,夙荼却从他的掌心中感受到温暖。她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心想着哪怕这一去是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惜。
夏临夜带夙荼来到城郊,那儿竟搭建了几间木屋,木屋外用篱笆围了起来,倒是一片世外桃源之景。
夏临夜十分骄傲地说道:“怎么样?这儿可是我的秘密领地。不怕告诉你,这里的木头可是千年前的,按照现在的市值,我这房子可以算是价值连城的老古董了!”
夙荼见他那喜滋滋分享宝物的模样,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问:“这是你千年前搭的?”
“不,这屋子是她搭的,本来她是想与我……”夏临夜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自嘲地笑笑,“罢了,罢了,往事不可多提。”
夙荼忽然道:“我做饭给你吃吧?”
夏临夜不可置信地看着夙荼,夙荼脸红,梗着脖子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怕我下毒害你不成?”
“不不不。”夏临夜惊喜得连连摇头,“我这就去买菜!你想吃什么?!要不我去河边捞条鱼吧!哎呀,虽然我不能吃东西,但是你想吃什么呢?”
夙荼看着夏临夜慌乱又认真的模样,轻轻地笑了起来。
夏临夜走后,夙荼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来。她扭头看着夏临夜亲手盖出来的屋子,眼中满是不忍。
夏临夜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时已是晌午,夙荼已经将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可真到了下厨的时候,她的确对着锅碗瓢盆犯起难来。说来惭愧,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吃东西但求填饱肚子,不求味道,着实不能称为是巧妇。
夏临夜看着她。偷笑够了才撸起袖子,道:“不会做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做给你吃就好。”
“你会?”
夏临夜笑得十分骄傲:“你太小瞧我了,毕竟我也是活了快一千年的人!”
夙荼看着他手脚麻利地收拾食材,目光落在他宽厚的后背上。她问:“这一千年来,你都是独自度过,没有跟这个世上的任何人发生联系吗?”
“既然我迟早要走,又何苦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以后让他们伤心呢?”
“你就不怕我伤心吗?”
夏临夜破鱼肚子的手一顿,扭头回来看着夙荼。说也奇怪,他发现夙荼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此时夙荼的脸上没有笑容,她认真地看着夏临夜,认真地问道:“你快要走了,是不是?”
夏临夜张口结舌。
夙荼又问:“何时?”
夏临夜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晚。”
“夏至——夏临夜……”夙荼冷笑,“你还真是从一开始就把什么都告诉了我。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你生活过的痕迹,以便在你离开之后,我凭借着这些痕迹日日夜夜缅怀思念你?”
夏临夜无措地摇头,他当然不可能这么想。他只是想着,能在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和自己喜欢的人多相处一段时间罢了。
他想,如果自己只是夙荼的“客”,那她势必能把自己当成顾客来对待,一定不会产生什么别的感情。而他,只要在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刻,有她陪在身边就好了……
“夙夙,我……”
夙荼将头别开,道:“我去摆放碗筷。”
夏临夜怅望着夙荼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该死,他好像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好不容易夏临夜做好了饭菜,两人对坐,气氛却愈发沉默。夏临夜几次想要调节气氛,都徒劳无功。夙荼一下子回到他们初识时的样子,客气礼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只好撑起笑脸,举起酒杯对夙荼说道:“无论如何,多谢你这一路的照顾。”
夙荼看了夏临夜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夏临夜有些难过,只好讪讪地喝下杯中酒。两个人各怀心事,筷子没动几下,反倒是相顾无言地把一壶酒都喝完了。
天色渐沉,只听屋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电闪雷鸣,风起云涌,天地间仿佛被黑云笼罩,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夏临夜知道时候已到,他本来想向夙荼好好告别,却不料他们的结局竟还是这样。
“夙夙,我……”
“怎么,你要同我告别了?”夙荼放下酒杯,忽然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容。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夏临夜,你休想。”
夏临夜猛地一怔,终于发现夙荼身上总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那里!有一股黑气在夙荼的脸上若隐若现,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夏临夜脑海中形成——
“你将煞气引到自己身上了?!”
6. ?换我等你
夙荼竭力压抑着痛苦,一双不肯示弱服输的眼睛却死死地看着夏临夜,大胆而疯狂。
那夜她在梦中看见在树上吹箫的夏临夜,原本混乱的梦境竟突然变得真实了起来,让她看到了许多错过了的画面。
那些画面让她确认了一些事情。
引煞气的方法她幼时听师父提到过,只需要以宿主之血为饵,煞气便会闻风而至,不死不休。夙荼为了要验证的自己的想法,便以自己的血为祭,果然将煞气引来了。
夏临夜的双眼变得猩红,却第一次发起脾气来:“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为何要将煞气引到自己身上?!”
夙荼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道:“我收了钱要将你安全送去漠北,这是我的职责。”
“狗屁的职责!”夏临夜挣扎,这是他第一次愤怒,“我已经死了!死了你懂吗!就是跟这个世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你替我引什么煞气!你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值得吗?!”
“夏临夜,我在我的梦中见到了你。”夙荼平静地说道。
夏临夜一下子愣住了。
夙荼问:“你还要说,我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她顿了顿,说道:“你不是那个将军,我才是。否則,我根本无法将煞气引到自己身上,对不对?”
夏临夜如同被一双手扼住了喉咙,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夙荼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经常会梦到一个战场,尸骸遍地,只有一个手拿长刀的人站着。可我从来看不清他的容貌,甚至不知他是男是女。直到中元节后的那一夜,我在梦中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个人。穿着白袍的人是你,而拿着刀的人是我。你答应过我,要陪我解甲归田,可最后,却是我扬起长刀,砍下你的头颅……”
夏临夜闭上眼睛,痛苦地说道:“是我大意了,根本不该在中元节那夜带你出去,害你被残存的煞气影响,才会看到前世的种种。”
“真是我杀了你?”夙荼低头,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怎么能……怎么会……”
“你不用自责的,夙夙。”夏临夜笑了起来,语气还是那么温柔,“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骗了你,你要惩罚我,这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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