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哇!鸡毛掸子成精啦!”这是沈慕策见到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沈慕策说得并没有错,我叫祈休休,我弱小可怜又無助,是一个成了精的鸡毛掸子。
1.鸡毛掸子成精啦
“哇!鸡毛掸子成精啦!”这是沈慕策见到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沈慕策说得并没有错,我叫祈休休,是一个成了精的鸡毛掸子。也不知道这上海城西警察厅的厅长是什么品位,为了宣扬“勤俭持家”的好品质,给厅里的警员一人发了一个鸡毛掸子。
彼时师父去了清山,我便自己踅摸了一块好地界,没承想头天便被警察厅里的后勤小喜哥买了去。也不知是不是我这一身既妖艳又饱满,厅长看到我的时候愣了愣,转而便将我赐予了大队长沈慕策。
而我也清晰地记得那时沈慕策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好在这半月以来,我从未弯下我高贵的身躯,因为自那日起,沈慕策就随手将我插在了卧室的花瓶里。
直到今日,我闲来无事,跃出花瓶寻找他卧室里的灰尘,然未果,便听得一阵推门声。我反应不及,直接落在了沈慕策的床上。
他看着我的原形皱了皱眉,这上海警察厅大队长沈慕策并非浪得虚名,刑侦能力极强。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薄唇微启:“难道家里进了贼?”
他警惕地查看了窗户,并未发现异常,又看了看手中那唯一的一把钥匙,最终将视线落在书架上那本《奇闻怪谈录》上。接着我见他喉结动了动,而后将我一把攥住,指着空气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道:“出来。”
我本就吓得大气不敢出,被他这么一攥,我觉得呼吸一顿,便扭着身子从他手里飞了出来,显出人形堪堪落在他眼前。
此时,我立在他面前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若无其事地轻轻拍打着身上那散发着贵族气息的五彩羽衣。
沈慕策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长指一颤,几片不同颜色的羽毛从他手中悠悠地落在地板上。
我见状眼眶一酸,难以置信地道:“你知不知道这身很贵的!”
我觉得沈慕策根本不怕鬼魅精怪,否则根本不会神色平淡地说出这番话:“当真?姑娘这身放水里泡泡,便会落色了。”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沈慕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有些犹疑:“姑娘是鸡毛掸子成精,还是老母鸡成精……”看着自己圆润的身子,我哑口无言,记得师父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问的问题如出一辙。
自打我成精以来,这是第一次被凡人气得满面通红,一下瘫坐在沈慕策的床上,随着这猛烈的动作,身上的羽衣颤了颤,又落下了两片羽毛。
沈慕策低眉,随即换上了悔改的笑容:“看在于寒舍待了一段时日的分上,姑娘别生气了。”
我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他说得也在理,便抬头看着他道:“别一口一个姑娘的,我叫祈休休。”
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伸出大掌:“沈慕策。”
我学着凡人的规矩和他握了手之后随即放下,上海已经入了冬,他的手心比我的还要温热。
我歪着头,沉下脸色问他:“你不怕我?”
沈慕策怔了怔,而后我清晰地看见他咬了咬牙,像是强忍住:“不怕啊。”说罢他站起身走向书架拿起那本《奇闻怪谈录》,随手翻了翻,说道,“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大队长果然见多识广,我这满腔的夸赞之言正欲脱口而出,只见沈慕策回过头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你家住何方?现在回不回去?沈某愿意效劳。”
我这欣慰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便僵在了脸上,拍了拍胸脯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2.您的鸡毛掸子,虽迟但到
月上中天,夜色正浓,我正站在落地镜前欣赏自己的副人畜无害的脸,只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慕策推开房门,一手揉着潮湿的发丝,一手端着一杯威士忌。
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刻,他毫无防备地抬了头,镜子里映出他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下了,我屏住呼吸,和他视线交汇的那一瞬,我们二人同时怔住了。
此时的沈慕策敞开了浴袍,胸前春光一览无余。我看着他微红的胸膛,用力眨了眨双眼,他以极快的速度放下手中的酒杯将浴袍系好,并捂紧胸口。
我不禁感慨:警察的自我保护意识都这么强的吗?
沈慕策轻咳了一声,坐在桌前,猛地仰头,将威士忌一口喝光,我不经意地看见他耳根至脸颊处微微泛红。他这个人,生得极其好看,一双桃花眼,眸子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长睫微微颤动,又给他增添了几分无辜。
许久,他抬头看了看我,又迅速地垂下眼睫,平淡地说道:“八点过后,我将你放到前厅。”
我捏了捏手指,慢吞吞地说道:“我……不想单独待在前厅。”
他有些迟疑,问:“为什么。”
“因为我……”
话还未说完,楼下的街道便传来一声尖叫:“抢劫啦!”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一阵旋风擦肩而过。此时沈慕策已经冲到了门外,月光下,他穿着一身白色浴袍健步如飞。
我立在窗台边,一个转身跃了出去。当我追上沈慕策的时候,是在一条巷子里,路灯昏黄,作案者一边恶狠狠地喘着粗气,一边从怀里掏出匕首。
沈慕策十分镇定,皱了皱眉之后,慢慢伸手摸向腰间。忽然他脸色一沉,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浴袍,平日里随身携带的枪还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我心下一惊,师父曾明令禁止我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如今我会的,只有随时变身的空本事。
只见作案者目露凶光,哼笑一声便举起匕首直直地向沈慕策刺了过来,电光石火间,我以极快的速度化成原形大叫一声:“低头!”在沈慕策弯下身子的那一刻,我从他身后,转着身体一竿子打在作案者的脸上。
他吃痛地扔下匕首,沈慕策找准时机,伸出大掌将我握住。我和他配合得相当默契,他行云流水地使出一套鸡毛弹子抽打法,将作案者成功降服。
巡逻的警员闻声赶来,将犯人和被劫者带回警察厅做笔录。临走之前,警员的视线落在沈慕策手中的鸡毛掸子上,十分敬佩地道:“大队长果然是大队长!”
沈慕策在回去的途中,随手将我别在腰前的浴带上。隔着浴袍,我隐隐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心中骤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我一发力,从他腰间飞了出来化成人形,接着摆出一个潇洒的姿势:“您的鸡毛掸子,虽迟但到!”
沈慕策怔了怔,随即眉眼中噙上几分笑意:“谢谢。”
此时约莫是八九点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听得见夜风吹过树梢时的飒飒声。我抿着唇,四下望了望:“不用谢,快点回去吧。”
说罢,我抱了抱手臂,下意识地往沈慕策的身侧靠了靠,不由得伸手攥着他的袖子。
沈慕策先是一愣,忽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挑了挑眉。
没错,作为一个妖精来说,怕黑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这也是我拒绝沈慕策将我放在前厅的原因。
3.儿子别怕!爸在呢!
“号外,号外,沈大队长英勇无畏,智斗抢劫者。”卖报的男孩一口清亮的嗓音,手挥着报纸在人群里穿梭着。
我一只手拿着城西的何氏包子塞进嘴里,一只手摊开了报纸,上面写着沈大队长用一根鸡毛掸子制服作案者,作案者无法承受心理压力得了失心疯。我眉头一皱,仔细看了看,原来是犯人被带回警察厅的时候,嘴上神神道道地说着鸡毛掸子成精了,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是他得了失心疯。
看完之后,我“咯咯”地笑着,无意间瞥见另一则消息之后,笑容逐渐消失。沈队长与彭厅长千金彭云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即便是不太清晰的黑白照片,也不难看出这个彭云惜生得十分娇俏。
我勉强咽下嘴里的包子,口中念念有词:“她是厅长的女儿,还不是想让报社写什么就写什么。”
突然一只大掌伸到我眼前,拿开了报纸。迎着日光,我正对上沈慕策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他的声音温淡如水:“妖精也爱看报纸?”说罢随手翻了翻。大抵是看到了彭云惜的那张照片,他半晌没有说话,折起报纸之后随手就放在了警服的口袋里。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他用十分诚挚的眼神看着我道。我微微别过头:“好啊。”
警察厅的专车将我和沈慕策带到了城西。今天早晨,在城西的河边发生了这个月的第二起枪杀案,这次的死者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上海影视集团陈老板的千金。
警员向沈慕策报告尸体已经送回了医院。
沈慕策点了点头,他往我身边靠了靠,压着声音极轻地说:“你能不能用法术看到凶手的相貌?”
原来他说的帮忙是这个意思,可是我答应过师父不会乱用妖术,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况且本来我的修为也不高,并不能隔空窥探。
我摇了摇头,忽然看见靠近河边的长椅下,有一个嵌着珍珠的胸针。我捡起来仔细端详,沈慕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靠了过来:“那你能不能闻出凶手的踪迹?”
……
我是妖没错,但是我只是一个鸡毛掸子,又不是狗。
“这可能是死者遗落的胸针。”沈慕策从我手中接过,将胸针放进了证物袋中,轻声叹了口气,平静地望着河面,“医院那边,要过段时间才能给出尸检报告。”
作为大队长,警察厅和陈老板定然已经给他施压了,如果不尽快找出凶手,怕是会危及更多人的性命。我怔怔看着他,心底却莫名有些怅然。
夜里,沈慕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份彭厅长给他的死者档案。他揉着眉心,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到现在案件一点进展都没有。
我立在花瓶里看着他,良久,见他没再动,我便落地化成人形。灯光下,他的睫毛在鼻梁一侧投射出一片阴影。
我想起白日里,他放在口袋里的那张报纸。我抿了抿唇,吸了一口凉气,轻轻地走到他身前,侧着身子堪堪将手伸向他胸前的口袋。
他的气息轻微地喷洒在我的侧脸上,我屏住呼吸,摸到报纸的那一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你干什么。”
我虎躯一震,整个身子僵住了,手中的报纸也不知被我甩在了何处,接着勉强地抽了抽嘴角:“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案情,帮你分忧。”
沈慕策那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神,望得我心里直发怵,他轻笑一声:“我都看不出什么线索,更何况是你?”
我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便掐着腰和他打赌道:“要是我能帮你破了案呢?”
他弯着嘴角,好像并没有当真:“如果你真帮我破了案,到时候,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尽量满足。”
我不禁伸出小拇指:“大队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慕策看着我竖起的小指,饶有意味地笑着勾了上去。接着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夜深了,睡觉吧。”
我跳进了花瓶,待沈慕策沐浴之后回到房间里,他望了我一眼便躺在了床上,我看着他闭上了眼睛,便问道:“你忘了关灯。”
他温柔地说道:“以后每天晚上,都把灯开着吧。”
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这句话就像是一汪春水流进了我的心里。我只觉得心头发热,直到他睡着,我还迟迟没有睡意。
后半夜,疲倦將将袭来,床上的沈慕策却碎碎念着:“爸,不要……”
我皱了皱眉,清晰地看见他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他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被褥,看样子是做噩梦了。我轻轻地踱到他身边,拎起被角准备替他盖上。
“爸!”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身体微微颤抖,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溢了出来。我心下一惊,忙不迭说道:“儿子别怕!爸在呢!”
沈慕策渐渐平稳下来,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敢放松。帮他掖好了被角,我抬头一看,他正垂着双眸平静地望着我。
看着他的双眼深沉得如一汪潭水,我竟有些心疼。
4.案情停滞
翌日清晨,只听“砰”的一声震响,沈慕策穿好警服,急忙循着声音下了楼。我被呛出了眼泪,冒着一身青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沈慕策将我打量了一番,再向屋里望了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炸了我的厨房?”
我堆上一脸心虚的笑,将两个焦黑的包子端到他眼前:“我这不是,给大队长准备早饭嘛。”
他暗暗叹了口气,看着包子向后退了两步,对着我说道:“我去厅里吃。”
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我噘了噘嘴,我给的包子有毒?
半个时辰后,我整理好前厅,忽然听到一阵开门声。我转身便看到了沈慕策,他高出我一大截,所以我必须抬头望着他,他将手里的那份何氏包子塞给我之后便走了。
我反应不及,直到他坐着车离开,我还站在那里,许久,我的脸上不禁露出别样的笑容:“我祈休休就是饿死,也不会吃你沈慕策买的东西。”
说罢,我欢喜地低下头,看着热腾腾的包子,还是忍不住拿了一个塞进嘴里:“真香。”
这时,一辆车在门外缓缓停下,先是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打开车门之后,里面的女人才不紧不慢地探出身子。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皮革高跟鞋,一身水蓝色的呢子大衣,显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颈间围着一圈蓬松貂绒围巾,再往上看是一张明丽又精致的脸。我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这身五彩的鸡毛,我站在她面前,就好比是山鸡和凤凰。我晃了晃神,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她看到我的时候,眼尾微微一挑,显然略有惊诧,转而又抿唇轻轻弯起了嘴角,十分有礼地问道:“请问,你是慕策新请来的用人吗?”
用人?!有穿得这么“华丽”的用人吗?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一个陌生女子出现在沈家,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于是我转了转眸子,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啊,是。”
只见她伸出手,身旁的西装男子便将戏票递到她手上,她转而对着我说道:“待慕策回来后,你告诉他,晚上八点,我在清泽戏园里等他。”
我怔怔地接过戏票,竟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临走时向我有礼地笑了笑,待到车子离开我的视线,我才猛地想起来,这个女人,不正是我在报纸上看到过的彭云惜吗。
沈慕策到家时已近六点,此时天色已暗,他取出柜子里的高脚杯,一脸疲惫地坐在餐桌上,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红酒:“医院的法医因病休假了。”
我心一凉,意思就是原本就几近没有进展的案子,此时完全停滞了。只听见他兀自说了一句:“彭家,曾有恩于他”。
我皱了皱眉问道:“什么?”
沈慕策仰头,一口喝尽了红酒:“没什么,你陪我去一趟警察厅。”
我和他躲过值班警员的巡逻,偷偷溜进了警察厅。三楼除了厅长的办公室,就是档案室。他双手交叉合抱在胸前,我看着他道:“你是大队长,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进来?”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警察厅里所有的档案,都必须经手厅长,其他人不得擅自入内。”
我抽了抽嘴角,看着紧闭的门,试探性地问道:“也就是说,你没有钥匙?”沈慕策看了我一眼,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化成原形从下侧的门缝中挤了进去将门打开,我正准备开灯,沈慕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楼下有值班警员,不能开灯,你再忍耐一会。”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从他大掌里抽出来,沈慕策轻咳了一声便在架子上翻找起来,许久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怅然地叹了口气,我紧紧跟在他身后:“厅长不是已经将受害者的档案交给你了吗?”
他沉思良久:“我要找的……是我爸的档案记录。”
我忽然想起那夜他做的噩梦,有些不解:“你爸?”
黑暗中,我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解开一道沉痛的伤疤一般:“我爸是警察,可是三年前查出他走私毒品,被处枪决……”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些无措地绞了绞手指,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我道:“我爸……不是这种人。”
“可是为什么这里没有档案?”我抬头问道。
他皱眉摇了摇头,他的眼里星光熠熠,却掺杂着复杂的情绪。
门外传来值班警员的脚步声,沈慕策猛地捂住我的嘴巴,欺身压在我身上。他呼吸粗重,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声音极轻:“不要出声。”
我点了点头,望着这张离我不到一指的脸,心跳如擂鼓。
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他望着我渐渐回过神来,方才松开手上的力道,将视线移开。
忽然大厅里的摆钟敲了八下,我猛地想起,便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戏票:“我差点忘了,这是彭小姐让我带给你的,她在清泽戏园里等你。”
沈慕策怔怔地看着我,像是思索了很长时间才从我手中接过戏票。直到我和他出了警察厅,他也没说什么。
路灯下,我看着他,有些踟蹰地说道:“快些去吧,别让彭小姐久等。”
“你……”
“我先回家了。”我先一步接过他的话,说完之后便转身叫了一辆黄包车。但是我没有回沈家,只是让车夫带着我绕着西街走了一周后,让他将我送去了清泽戏园。
此时,沈慕策和彭云惜坐在正对着戏台的二楼,我混在人群里,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不知道彭云惜和他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笑得十分甜腻。
彭云惜從包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沈慕策,我见他的眼里泛起了点点星光,这分明是被感动到了。我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发酸,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戏园。
5.那支钢笔,是我爸的
我一连几日都没有化成人形,只是闷闷地待在花瓶里。也不知怎的,从那晚回来之后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和沈慕策独处时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他晚上依旧开着灯睡觉,每天早晨会特地买回一份何氏包子放在前厅。
这日,我透过窗台看见楼下停了一辆黑车,接着前厅传来沈慕策和彭云惜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外的高跟鞋声从一楼传到二楼愈来愈近,她推开门,兀自走进了他的卧室。我看到她的时候,先是一怔,接着屏住了气息。
沈慕策端着两杯热茶寻到卧室的时候,彭云惜正朝着我缓缓伸出手,他目光一凛:“你在这啊。”
彭云惜看着我,神色不明,她收回手转身对着沈慕策说道:“前些日听闻你用鸡毛掸子制服了一桩抢劫案的犯人,可就是花瓶里的这个?”
沈慕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接着将热茶递到她眼前:“没错。”
彭云惜若有所思,呷了口热茶忽地展开眉眼:“慕策,怎么今日不见那个新来的用人?”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处,好在沈慕策反应极快地道:“她家里有急事,向我请了假。”
彭云惜没有再追问,如水葱版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桌面:“慕策,陈老板千金被杀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沈慕策靠在沙发上,有些疲倦地回道:“毫无进展。”
“身为警察厅智勇的大队长,现场调查之后,难道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彭云惜望着杯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沈慕策听到这句话后,我见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眨了眨眼,接着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彭云惜弯着眉眼:“能难住我们大队长的案子,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许是见沈慕策一脸烦忧的神色,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邀请函:“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想在家里举办一场舞会。”说着便将邀请函推到他的面前,“你一定要来。”
沈慕策神色一轉,嘴角噙上几分笑意:“那是当然。”
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这两个人并没有相恋的甜蜜,倒像是互相试探,步步为营。
彭云惜离开沈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化成人形偷偷匿在窗后,看着沈慕策弯下颀长的身子,绅士地将她送上车。
我咬了咬唇,正欲回到花瓶里,忽而看见桌上的那支钢笔。自从彭云惜送给他之后,他每天晚上都会望着这支钢笔沉思良久。
我觉得心头发酸,拿起钢笔看了看:“这支钢笔简直勾走了你的魂……”
话未说完,沈慕策推开了门,我心下一惊,毫无防备,这支钢笔就从我的手里摔在了地上。
沈慕策眼圈泛红,忙不迭将地上的钢笔捡了起来。
看着他如此心疼,我倒觉得有些委屈。他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将钢笔放进了抽屉里,我一时间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忍着泪离开了沈家。
此时正值深冬,雪下得厚重。我走在路上被风雪眯得睁不开眼睛,身上的羽衣也被雪浸湿,我寻了有路灯的地方,蹲在街角处,将头埋进膝间。
良久,雪渐渐停了。我听见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一只大掌抚上我的肩头。我堪堪抬起头,沈慕策蹲在我面前,他眉目柔和地看着我道:“跟我回家吧。”
我揉了揉眼睛,不等我说话,他便牵着我往回走。我低着头,就这么任由他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十分温热,就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回到沈家的时候,他从浴室取出浴巾,替我擦拭着头发。我不敢看他,只是小声地问道:“彭小姐送你的那支钢笔,很重要吗?”
他手上的动作怔了怔,神色柔和地道:“那支钢笔,是我爸的。”
这句话如石头般重重砸在我心上,他接着道:“他被枪决后,上级没收了他的所有公物,这支钢笔是他生前随身携带的,前些日子,厅长费了一番周折将它拿了回来。”
沈慕策揉着我半干的发丝,而我抿着唇,只觉得眼眶有些温热,随即一滴热泪就打在他的手上。他了然于心,捏了捏我的脸颊安慰道:“不准哭,要是眼睛哭肿了,明天怎么陪我去参加舞会。”
我吸了吸鼻子:“彭小姐的生日舞会?”
沈慕策看着我眉眼一弯,点了点头。
6.生日舞会
第二天午后,沈慕策一身银灰色西装。待我换好礼服的时候,他望着我嘴角勾着淡淡的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对耳环。
“我给你戴上。”他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地说道。
他刚走近一些,我的脸便灼热得很,我吸了口气忙不迭地从他手上接过耳环:“我自己来。”
由于过于慌张,一只珍珠耳环掉到了地上,我便蹲下身子去捡。无意间,我看见了那天晚上被我甩出去的报纸,原来被甩到了柜底,我将它拿出来:“原来在这里……”
沈慕策见我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便问道:“怎么了?”
我指着彭云惜的照片对着他道:“彭小姐也有一个和死者一模一样的胸针。”
沈慕策垂了垂眉,还未说话,专车就已经到了沈家的门口。坐在车上,沈慕策饶有意味地说道:“说来也巧,今天我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是胸针。”
这场舞会,上海的大半名流悉数到场。彭云惜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立在彭家的大厅接待客人,看到沈慕策的时候,她的笑容蓦地僵在脸上。
沈慕策示意我将手挽在他的手臂上,他带着我走到彭云惜的面前。
彭云惜压着声音问他:“她……不是沈家请假回乡的用人吗?”
沈慕策笑了笑:“今天,她是我的舞伴。”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礼盒递到彭云惜眼前:“也不知道要挑什么礼物,我给你选了个胸针。”
彭云惜一顿,神色晦暗不明,但又很快地弯起了嘴角。
沈慕策与彭云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就是报社编纂的新闻,今日的舞会,原本的焦点是彭云惜和沈慕策。但是现下的焦点则转向了沈慕策和我。
他牵着我走到大厅一侧,我看着他,不禁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明日的头版就是沈大队长花花心肠,三心二意?”
沈慕策端着一杯香槟,眼神通透:“定然不会。”
我望着上首彭厅长的那张脸,快要拉到了地上,比我师父生气时的脸色还要难看。
舞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厅里皆是形形色色的宾客,而这时,我发现彭厅长不见了。沈慕策抬腕看了看手表,接着和我使了个眼色之后便从舞会上悄声退了出来。
此时,偏僻的城西公园内已经有一人在等候,这个人我认得,就是之前将我买回来的小喜哥。他看到沈慕策之后便疾步走了过来,压着声音道:“大队长,果然如你所料,那枚放在警察厅里的胸针不见了。”
沈慕策勾了勾嘴角:“果然不是死者的胸针。”
听完他的话,我顿悟:“是凶手的?”
沈慕策点了点头之后对着小喜哥说道:“你按照我说的做,带着部下去码头。”看着小喜哥消失在夜色中,我面向沈慕策,有些踟蹰:“难道,凶手是……”
我话还未说完,沈慕策眸色一紧:“小心!”
接着只听见一声枪响,沈慕策将我扑倒在地。我一抬头,看见彭云惜面色清冷地举着手枪,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肩胛处流出。
看着他额角上的汗,我眼眶一酸,带着哭腔道:“沈慕策你是不是傻!我是妖,她伤不了我!”
彭云惜冷笑一声:“当真伤不了你?”说罢,我看见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我十分诧异,原来这一切,她早有预料。
她鲜红的嘴唇似笑非笑地勾着:“从之前的抢劫案传闻開始,再到从沈家见到你之后,我便渐渐怀疑你是一只妖,所以,我早有准备。”
沈慕策一把将我推开,皱着眉头紧张地道:“休休,快走!”
我站起身,只见那个黄衣道士手掐诀念咒,一道符咒从他的手里飞出,直直地打在我的身体上。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撞散,失去意识之前,我只听见沈慕策撕心裂肺地喊着:“不要!”最终,我还是化成了本体,被道士收回插在了背上。
彭云惜慢慢举起手枪对准沈慕策:“你错就错在,你父亲的案子,你不该查。”她缓缓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跪倒在地的却是彭云惜。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后,此时一群警察总局的警员举着手枪围了上来。小喜哥冲上前去,将沈慕策扶了起来:“大队长,彭厅长在码头进行毒品交易,已经被捕。”
沈慕策就如三魂丢了七魄,红着眼睛,一头栽进了小喜哥的怀里。
7.我回来了
我渐渐有了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道士那张熟悉的脸,我嬉笑一声,一把抱住了他:“师父!我可想死你了!”
师父捏着我的脸道:“为师下山之后,彭家有人请我来除妖,原来就是你。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我揉着脸,噘着嘴巴道:“哪有,徒儿乖得很……”我顿了顿,将自己上下看了看,“师父,你帮我修成了人?”
师父笑而不语,只是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我初遇师父的时候,用他的话说,我是可怜弱小又无助。于是他收我为徒,不准我杀生,不准我动邪念,不准我使用妖术,他答应过我去清山回来之后便会助我成人。那日他见到我之后,便将计就计,用一道清灵符灭了我体内的妖为。
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跪在地上朝着师父磕了三个响头。
城西医院内,沈慕策拿着一张报纸,头版便是彭厅长走私毒品,革除官职,判处死刑。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我堪堪走进病房,立在他面前,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沈慕策一顿,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我的时候,他有些颤抖,许久才走上前将我紧紧箍在怀里。
……
三年前,彭厅长与沈慕策的父亲只是警察厅里的队长,为了厅长一职,他不顾情谊,将走私毒品一事嫁祸给沈慕策的父亲。沈慕策从黄埔军校毕业后便在警察厅里任职,自他开始调查毒品走私案之后,彭厅长便与彭云惜联手,通过枪杀案让上海各界给沈慕策施加压力。原本与他并无往来的彭云惜,在他着手调查案件之后却刻意接近他,他便开始生疑。
在沈慕策心里,父亲是一名正直的警员,他之所以去警察厅任职,就是为了替父亲洗清冤屈。
此时的我忽然想起了之前与他打的赌,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要不是我发现了报纸上的端倪,你都不可能找到彭云惜就是凶手,你说,是不是我帮你破了案。”
他含着泪,目光温柔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吻着他的脸颊:“我已经不是妖了,现在无家可归,你要收留我。”
我将将松开他,他又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贴在我耳边温柔又坚定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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