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我是一条因为贫穷被逐出族的龙,为了回到龙族,我听朋友建议去给谢疏楼当了侍卫,只要他哭,我就能回去,可是这个人,竟然连给我的分手费都是假的!
1.外面空荡荡,女鬼在屋里
2.你太穷了,退族吧
3.你快点哭给我看
4.心酸是病,得治
5.你花痴,我懂
6.虚假的分手费
7.其实我不是鲛
8.你回海里去吧
9.少主的童养媳
1.
月黑风高夜,装神弄鬼时。
我披着一身白衣,散着头发,鬼鬼祟祟地守在谢疏楼的房间外,等着他就寝。
谢疏楼是个风雅的人,他这一方院子,林林总总地栽了数百种花木。放在平时,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所在,只是眼下正值七月,流萤四散,蚊虫也四散。我为了藏身,只能躲在草木茂盛的地方,然后被蚊虫叮了一身包。
我天生怕痒,又谨记我必须要办的事情,不敢有大幅度动作,只能缩在草窝里抓耳挠腮,活像个没桃吃的猴子。
本猴子在外头生生喂了蚊子,谢疏楼房里的灯火还是亮着。
我忍无可忍,缩到墙根儿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屋里点着一支烛火,谢疏楼坐在案前批注,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暧昧的光影。他身形偏瘦,穿着青衫坐在那里,落落拓拓,还怪好看的。
我一腔火气莫名降了下去。
夜愈发深了,我被蚊子叮到麻痹,索性爬到树上,支着下巴瞅谢疏楼养眼。不知到了几更,谢疏楼总算熄了灯火,我晃荡着腿,正准备跳下去干活,却突然来了一阵阴风。
我双腿一抖,直接从树上栽了下去,脑袋直接插到了灌木丛里,来了个倒栽葱。
阴风过后,又突然起了怪声,似婴孩啼哭,又似野猫号叫,外带着闪烁的暗光。我按下心神,告诉自己是我心里有鬼,才“草木皆鬼”。
可我刚站起来,便看到一个飘忽的白影自眼前飘过,伴随着一声桀桀怪笑,还有冰冷的呼吸在我颈侧轻轻拂过,我手脚发软,贴着墙借力才没有直接瘫在地上。风声骤止,一张雪白的脸在我眼前晃了两下又突然消失,我尖叫一声,连爬带滚地从窗户进了谢疏楼的房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谢疏楼的床。
我近来生活美满,身材有些发福。
因此我爬床的时候,很明显地听到了谢疏楼一声闷哼。
谢疏楼是个脾气怪异的老板,放在平时他一声哼我都要揣摩半天,可如今我被那无名鬼影吓得涕泗横流,管不了那么多,只能钻到谢疏楼怀里。我哆哆嗦嗦地说了句:“我……我又胖了……对不起……”
谢疏楼在黑夜里静默良久,然后幽幽开口:“虽然我日间说了你近来身材有些走形,但是你也不必这个时间过来报复我吧……”
我哭得抽抽搭搭,胆子又险些被吓破。谢疏楼试图推开我,我死活不放手,两个人推拉挣扎间,我见缝插针地将谢疏楼搂了个结结实实。
谢疏楼推了一把我缠在他腰上的大腿,我纹丝不动。谢疏楼咳嗽了一声,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你这是色诱?”
我晓得自己形象不佳,可情况特殊我又不敢放开,只得跟他解释:“外头……外头有鬼……”
谢疏楼没说话,掌风一动,烛火亮起。谢疏楼推不动我,只能抱着我下床,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我趴在他肩膀上,眼睛也不敢睁开。
谢疏楼停下来,强行将我的脑袋掰过来,盯着我的脸犹豫了一会儿,有些纠结地问了句:“……你确定鬼在外头,不在屋里?”
他这么讽刺我,放平时我肯定生气,可这会儿我被吓得智商下降,愣是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我盯着他的脸愣了两秒,然后一声尖叫,搂住了谢疏楼的脖子,死活都不撒手。
谢疏楼气沉丹田一声暴喝:“宋小鲛,你给我撒手!”
我呜呜咽咽地哭,上气不接下气,这可怜样儿终于感化了谢疏楼,他拍了拍我的脊背,声音软下来:“你手放松一点儿,你快勒死我了。”
这一夜,我厚颜无耻地在谢疏楼屋里度过。据谢疏楼所说,我哭了他一身的脂粉涕泪,终于哭累了睡着,可是睡着了还是不安分,像个螃蟹一样霸占了他整张床,还一抽一抽的,十分吓人,搞得他睡也不能睡,只能提点着精神熬了一宿。
我有些不好意思,垂着脑袋静静地听他教训。谢疏楼拿着一把折扇,放在手心里头敲敲打打,末了凑到我耳边:“宋小鲛,你昨天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想丑哭我吧?”
我坚决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谢疏楼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我挺直了身板,丝毫不心虚。
因为我只想吓哭你。
2.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谢疏楼罚了我两个月的薪水。
毕竟我有错在先,还毁了谢疏楼一件价格昂贵的寢衣,这个惩罚我不敢有异议,只能默默接受。临走时我就有些不甘心,抓着谢疏楼的胳膊不撒手:“城主,薪水被扣了就扣了,晚饭能加个鸡腿不?”
谢疏楼高冷地拒绝了我:“当别人侍卫的就这个胆子,还能加鸡腿?”
我在后边撕心裂肺地哀号:“可是我签合同的时候没说要打鬼啊!”
谢疏楼日理万机,当然不会理我。
谢疏楼是个城主,而我是他的侍卫。梵海十三城,数谢疏楼所司掌的天麒城最为富庶。我曾经跟着族人瞻仰过天麒城通商的盛况,一大船一大船的珍珠不要錢似的往外运,那时我年纪小,又是穷大的,真没见过这么多的珍珠,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在太阳底下反光的奇妙珠子,口水都差点儿留下来。
我的兄弟祝邪当时刚从渤海旅游回来,操着一口东北腔跟我吹牛:“天麒城老厉害了,别的城挣钱全靠做苦工,人天麒城的城主是个鲛,鲛你知道不?就是一哭就哗哗掉珍珠的那种鱼,你说你得多能干才能比人家哭了就有珍珠还有钱?”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伸手瞅了一眼自己生了茧子的手,表示深以为然。
但是当时我年纪小,以为我这种阶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谢疏楼有什么交集。
可未过多久,我被龟丞相逐出了龙族。
我至今都记得那一天的光景。海底不知日月长,我因为贫穷到处打工,回家就睡,以至于被龟丞相喊过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几时。
海里头的红珊瑚飘飘荡荡,就像龟丞相的脑袋摇摇晃晃。我站在龟丞相面前,快被它晃悠悠的脑袋催眠。龟丞相不知道晃了多久,终于开了口,他年纪大了,脸皮也松松垮垮,表情一丰富,就显得十分皱巴。他皱巴了一会儿,又突然严肃:“宋小鲛,你存款过二十两了吗?”
我没想到龟丞相他年纪这么大,讲话这么犀利,因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我是一条龙,虽然血统不那么纯正,但确实是条龙。三界之中,龙族象征着财富,而我最缺的,就是财富。
我作为一条孤寡小龙,无父无母,全靠自己打工养活自己,我个人觉得我能平安长大已经十分不容易。可是龟丞相嫌弃我太穷,拉低龙族平均财富值。
龟丞相拍着自个儿大腿痛心疾首:“宋小鲛,虽然龙王爷讲究先富带动后富,可是你穷得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说呢,带不动,你懂我意思吧?”
我低着头,超小声地应了一声。
龟丞相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脑袋:“小鲛,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实在穷得让我们叹为观止,所以为了整个龙族,你牺牲一下,送你出去的时候会有补偿金的。”
我不愿意,疯狂摇头表示拒绝,龟丞相固定着我的脑袋,神色严肃:“小鲛,你要听话。”
之后我就因为贫穷被逐出了龙族,龟丞相还挺够意思,给我封了一个大红包。
我无处可去,在梵海十三城飘飘荡荡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祝邪旅游归来。
这次他去了外域,回来时带了一顶形状怪异的帽子,上头画着大片的绿色叶子。我缩在一块礁石上等他,祝邪来得风风火火:“小鲛,你整啥玩意儿呢?我去你家找你咋不见你人呢?”
不等我接话,祝邪又接了句:“这咋还坐礁石上了,咋装美人鱼唬人呢你?”
“哎哟,你可别装了,你就是整条鱼尾巴也哭不出来珍珠啊,真是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你闭嘴啊!”
祝邪安静如鸡地坐下,我叹了口气:“我被逐出族了。”
祝邪:“啊?”
我又叹了口气:“因为我太穷了。”
祝邪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等他老人家笑够了,总算想起来给我支招。
“小鲛,天麒城那个城主谢疏楼你知道吧,梵海十三城唯一一个鲛了,他哭出的珍珠,绝对价值连城。你要是能搞到谢疏楼哭出的珍珠,龟丞相肯定派人请你回去。”
祝邪说得十分笃定,我望着他在朝阳下仿佛发光的脸,感觉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3.
在祝邪的牵线搭桥之下,我顺利进入天麒城,成了谢疏楼的侍卫。
但是来了之后,我才真正清楚,我所面对的,究竟是多么艰难的任务。
谢疏楼是个鲛,是天麒城的城主,也是梵海十三城出了名的战神。
我进城主府第二日,就听侍女姐姐们讲了许多关于谢疏楼的事情。
传闻谢疏楼单枪匹马挑了杭天魔窟……
传闻谢疏楼年轻时犯了错,被他爹用银龙鞭抽了整整五百鞭,抽得他皮开肉绽,全程没哼一声……
传闻谢疏楼唯一的姐姐谢疏影同别人情投意合,可是对方被家里按着头和亲,谢疏楼带着亲姐姐出马,也不知谈了些什么,对面隔天就跑来退了亲……
总结一下,就是谢疏楼是个硬茬,想让他哭,实在很难。
我在深夜里想到这个问题,难过得哭出了声。
但是来了天麒城,我的生活确实美好了很多,天麒城作为梵海十三城最为富庶的所在,员工福利确实很好,一天三顿全带荤菜,不定时附带精致点心。直接导致我进城不满三个月,体重飙升了二十斤。
谢疏楼为此特意提点过我,他说我一个侍卫,是天麒城的脸面,虽然说女孩子圆润一点儿好,但凡事都得有个限度。
可我被各色美食蒙蔽了双眼,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他的话。
我在天麒城统共就干了两件事,一件是长肉,另一件是绞尽脑汁让谢疏楼哭。第一件事我干得光明正大,而第二件在之前是干得鬼鬼祟祟的。
直到一个月前,谢疏楼搞了个聚会,我那天喝了点儿小酒,整个人都有点儿兴奋,加上对于让谢疏楼哭这件事执念颇深,直接导致我那天在众人面前发了酒疯,十分大胆地站在谢疏楼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谢疏楼:“谢疏楼,你快点哭给我看!”
谢疏楼是个切开黑,下边一群人被我的这操作惊呆,寂静无声地盯着上头的情况。谢疏楼根本不理,笑眯眯地抓着我的手指头:“宋小鲛,你腰上的肉真不少啊。”
下边哄堂大笑,我不以为然,拍拍自己的肚子,还对着谢疏楼比了大拇指:“那必须多,我们天麒城,伙食好!”
宴会之后第二天,谢疏楼给我封了个小红包:“宋小鲛,许多人说,昨天最有趣的节目,是你醉酒呢。”
我羞愤欲死地接了红包,招呼都不打就准备跑,谢疏楼一把拉住我胳膊,我没有准备,被他拉着转了个圈。
谢疏楼很高,我只能到他胸口,又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有些茫然地抬头,正对上他含了无限笑意的脸。他生得好看就算了,可是連光线都似乎对他格外恩赐,自窗外照进来,将他原本就俊美的脸衬得愈发英气逼人。
谢疏楼面对着我,缓缓地低下头来,我只觉得自己的几乎无法呼吸了,呆愣愣的。他凑到我耳边,温热呼吸喷洒在我颈侧,声音也带着愉悦:“宋小鲛,你想看我哭?”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谢疏楼脸上的笑容缓慢漾开,笑声几乎贴着我的耳朵传进来,我为了躲避他整个人都向后仰,却又被后边的桌子挡住。他愉悦地又说了句:“宋小鲛,你敢想不敢说吗?”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挺期待你打算怎么让我哭。”
他留下一句话之后又甩手走人,留下我一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这件事之后,谢疏楼就开始对我各方面都多加关照,更特地把我升成了贴身侍卫。当时他老人家半卧在软榻上,手里抓着两颗珠子正在把玩,笑眯眯地跟我解释:“我特意把你调过来的,多给你点儿和我接触的机会,感动吗?”
他特意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整个人僵直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但我打小心态好,羞愧过后我就开始放飞自我。仗着谢疏楼对我的放任,我三天两头上房揭瓦,想尽办法挑战谢疏楼的泪点。
在装鬼吓谢疏楼之前,我已经尝试了剥洋葱、挠痒痒等诸多猥琐的办法,虽然没有一次成功,但他也没有对我真正发过飙。
谢疏楼总是笑眯眯的,将那张妖孽的面容衬得愈发如三月春风。我计划失败时,面对着这张脸,总是一边感慨一边害羞,恶狠狠地想:幸亏谢疏楼是个瘦子,不然他这么爱笑,如果再搭上一张大圆脸,妥妥儿一尊天麒城特有的弥勒佛。
4.
梵海十三城新来了一个剧团,祝邪说这是西洋的玩意儿,类似于我们的戏班子,还说最近最流行的那出戏剧十分之悲伤,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句形容听得我十分心动。
我斥巨资从祝邪那里买了两张票,趁着谢疏楼休息,拉着他陪我一起去看。
谢疏楼从我手里接了票,严肃地看了我两眼,然后问:“你这是约我幽会?”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儿大,我立刻反驳:“不是!祝邪送给我两张票,我和别人又不熟悉,只能找你啊,你不去就算了!”
说着我就伸手要把门票夺回来,谢疏楼直接抬高胳膊,我蹦了两下也抓不到,谢疏楼按着我脑袋制止了我的行动:“我可没说我不去。”
真到了那天,我自己反而有些紧张。
谢疏楼是我的上司,虽然我们接触颇多,但正儿八经这样独处,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虽然祝邪将这出戏剧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但是对于这些新鲜的东西,我实在有些不懂。
台上头女主角儿是个鲛,但谢疏楼说,西洋的鲛不叫鲛,叫美人鱼。
我沉吟了一声,问谢疏楼:“那,她也会哭出珍珠吗?”
谢疏楼愣了一下,望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意味深长,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疏楼睨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挪回了台上。
我垂头丧气,虽然谢疏楼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但我还是感觉怪怪的。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我接近谢疏楼,也确实是为了珍珠。
台上唱的是爱情故事,美人鱼坐在一块礁石上唱歌,她嗓子好,虽然唱的东西我听不太懂,但只听调子也是种美妙的享受。
当然,若是此时睡着,将歌声当成入眠的妙乐,就更加享受了。
我是个十分会享受的人,这种美妙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台上的美人鱼唱得仍旧起劲,我却已经昏昏沉沉,然而靠着椅背睡一定不会舒服。我左右张望,看上了谢疏楼宽厚的肩膀。
于是我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朝他靠近,装作实在睁不开眼的样子,迷迷瞪瞪地撞进了谢疏楼的怀里。
谢疏楼没说话,也没推开我。他只是伸手将我环住,摆正了我的脑袋,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我的背,跟哄孩子似的。
等我醒来时,戏早已经散了场。谢疏楼端坐着,右手仍旧搭在我的肩膀上。天色已经漆黑,剧团所选的场地是梵海十三城的一处空地,每逢夜里,天际便洋洋洒洒地铺排上一大片灿金的云霞,缀着旁侧的点点繁星,格外好看。
我从前在海底打工时,总听别人讲这处的风景有多好看,可当时我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哪里有心情看这个。
我动了下脑袋,谢疏楼轻咳了一声:“醒了吗?”
我“嗯”了声,谢疏楼又问:“邀我来看戏,自己又睡得这么香,宋小鲛,你就这么待客的吗?”
我想爬起来解释,脑袋刚离开谢疏楼的肩膀,又被他按了回去。
他幽幽叹了口气:“别动,听话。”
我便安安分分地躺着,极目之处一轮日头浮上来,将灿金的霞染成艳红,零散的云悠悠荡荡地自日头前飘过,照得十三城时阴时晴,又一朵乌黑的云飘来,将整个日头遮得严严实实。谢疏楼的手微微收紧,又突然松开,乌云蓦地散去,还了梵海十三城一片光明。
天亮了。
我爬起来,看到谢疏楼闭着眼,脸色苍白,我吓了一跳,握着他的肩膀慌慌张张:“谢疏楼!你怎么了?”
谢疏楼缓慢睁开眼,同我笑了笑,然后眯着眼吐槽:“宋小鲛,你选的这个剧,太难看了。”
我还未接话,他又接了一句:“难看得我脸都快变色了。”
我推了他一把,身后突然飘来一句幽幽的女声:“原来我们的剧目还有这样的效用?”
我转过身,迎面而来的便是那位拥有美妙歌喉的美人鱼小姐,西洋的美人鱼个个人身鱼尾,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亮光,十分华丽,十分漂亮。
谢疏楼站起来,笑眯眯地和那位美人鱼小姐道了歉,美人鱼挺大度,和谢疏楼一来一回地聊起来,场面还挺热闹。
我缩在一边等着他们聊完,他们聊的内容有些晦涩,我听不太懂,只能缩在椅子上瞅着谢疏楼。美人鱼小姐名叫安琪,身材高挑,眼睛碧蓝,似乎藏着一片海。
謝疏楼个子高,安琪小姐站在他身侧,两张脸都漂亮精致得不像话,看起来十分相配。
我这么感慨着,心里头突然莫名泛了一阵酸。
我捂着心口突然愣住。从小到大,我身边有名有姓的异性朋友,只有祝邪一个。他喜欢瞎跑,回来时总带着异乡的食物和异乡的故事,我对于人类的许多情感认知,也来自于那些七七八八的故事。
心里泛酸,放在普通人身上大约是吃醋、不舒服,可我是条没有感情的龙,是条想回家的龙,我心里泛酸,一定是得了病。
我趁着谢疏楼没注意,一个人偷偷溜回了城主府,从厨房里抓了整整一大盘蜜饯儿,等谢疏楼回来时,我还抓着蜜饯儿往嘴里送。
谢疏楼握着我的手腕儿,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宋小鲛,你在做什么?”
我张张嘴,嘴里咬了一半的蜜饯儿掉在地上,我冲他眨眨眼,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我吃蜜饯儿啊,你吃吗?”
他不说话,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我在他灼灼的目光里终于败下阵来,抓着他的衣襟不松手。
“谢疏楼……我不舒服……”
我的声音里几乎不受控制地带了哭腔,谢疏楼叹了口气,将我搂进怀里,声音沉沉的:“傻姑娘……
5.
这世上没有比互通心意更美妙的事情了。那晚之后,我抓着谢疏楼追问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我,谢疏楼故作高深:“可能因为我没见过你这么怂的鬼。”
我气得跟他闹,他反手将我抱在怀里:“好了好了,别闹了。”
他亲亲我的头发,我不再说话,只觉得一颗心浸在了陈酿里,熏得我几乎醉了。
谢疏楼又在批注公文,我蜷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祝邪说恋爱中的人全是傻子,我特别同意,如今我盯着谢疏楼一天一夜都不会觉得无聊,虽然谢疏楼确实秀色可餐,但这个花痴程度还是有些骇人,可我甘之如饴。
我偷偷地跟谢疏楼吐槽自己,谢疏楼不以为然,他放下手里的笔,轻轻吻了下我的头发:“宋小鲛,你花痴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的,所以你放轻松,尽管看。”
我:“……”
我谢谢你这么大方!
偶尔有了空闲时间,谢疏楼也会陪着我去天麒城里逛逛。他风雅,我贪吃,城南的醒墨斋便成了最好的去处。
谢疏楼捧一卷书,我拿着一碟糕点。等他看完书,我肚子也圆滚滚,又被他牵着去城里头散步消食。
我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可常听人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大概我和谢疏楼也十分接近这种状态。
……如果谢疏楼不那么嘴贱的话。
挑开了那层窗户纸,谢疏楼对我的攻击愈发过分,我窝在他怀里,他就要捏捏我的肚子,装模作样地说什么要给孩子取名字,来讽刺我肚子上无处安放的肥肉。偶尔我同他撒娇,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他便摁着我的脑袋幽幽叹气,十分耿直地感慨:“小鲛,你真矮。”
天麒城中不缺美女,谢疏楼作为城主,府里的美貌姑娘更是数不胜数。他从前并不理会,在城里留了个不近女色的传言。可同我在一块之后,三天两头地同我感慨:“明明万紫千红春满园,我怎么偏偏就挑了你呢?”
他纤长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呀晃,被我一口叼住,再不能作乱。
可谢疏楼挑了我又扔了我。
再见安琪小姐是个午后,我缩在小院里吃冰,安琪小姐晃着鱼尾巴进来,同那天相似又不同,愈发漂亮得不像话。我愣了一下,视线偏转过去望向谢疏楼,发现他原来也看呆了。
6.
安琪小姐隔日就住进了城主府,谢疏楼从前日理万机,如今日理万机之外,还要负责带安琪小姐游览天麒城。
那些日子里我们之间发生的那点儿插曲,似乎被谢疏楼完全忘记。甚至我贴身侍卫的身份也在几天之后被不动声色地换掉。
我向来是条怂龙,也十分识相。那些日子谢疏楼不愿意再提,虽然我心里确实十分喜欢他,但也绝不会提。
偶尔我在天麒城里转悠,也会撞见谢疏楼和安琪。谢疏楼又变成了我初来天麒城时的严肃样子,他本来就瘦,这几日似乎过于忙碌,更加消瘦。
祝邪再来找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吓了一跳:“宋小鲛,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我不以为然:“你瞎说,我昨天还吃了两个鸡腿!”
我话音刚落,谢疏楼站定在我面前,目光放在我身上,却一言不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发现什么之后,沉默地垂下头去。
祝邪在我身后,十分没有出息地惊叫:“鲛……鲛!”
我推他一把:“别乱讲,这是天麒城的城主。”
祝邪同谢疏楼打了招呼,谢疏楼却只点了点头,之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很快,天麒城里开始传城主好事将近的消息。
我作为一个曾经两句话成就最优质表演的人,被司乐坊找上,希望我能在谢疏楼的婚宴之上表演一个喜庆的节目。
我内心一片悲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喜庆的点子。一个人在梵海十三城毫无目的地来回晃荡,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处风景绝佳的地点。
黑夜将至,我缩在椅子上不作声,天际的云霞徐徐地飘到了一处。身后又有人来,停在我身后坐下。
两个人都寂静无声,唯有轻柔呼吸被晚风带着拂过我颈侧,我闭着眼,没有接话。
一直到云霞散尽,天光透亮。
身后人终于起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我脑袋上,声音里裹着千百万分的惆怅,他叹气:“小鲛,回海里去吧。”
我没回头,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站起来转过身,身后的位置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锦盒,一颗圆润的珍珠被放置在里边。我将那锦盒拿起来,有眼泪落到锦盒里,滴在珍珠上,我才发现,我早已经泪流满面。
天麒城对我封闭了大门,我进不去,我再一次无处可去。
祝邪来接我时,就看到我又一次坐在那块礁石上,百无聊赖地哼着莫名的歌。祝邪被我魔音灌耳,一整張脸都皱在了一块:“哎哟,你可别唱了,忒难听了。”
我没理他,祝邪踢到了铁板,总算闭了嘴,他走过的路多,见过的风景也多,用鼻子也猜得出我究竟怎么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鲛啊,行了,缘分强求不来。”
我低着头没有接话,从怀里将谢疏楼赠予我的那颗珍珠掏出来,手心里有温润的暖意,很像谢疏楼牵着我手的触感。
祝邪盯着我手里的珍珠看了半晌,表情突然严肃:“宋小鲛,这颗珠子你哪里来的?”
“谢疏楼给我的啊,”我愣了一下,然后垂下头,“鲛人之泪,他给了我,让我回海里去。”
祝邪抿着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认为,你最好去确认一下,这是不是鲛人泪。”
“你的意思是,谢疏楼一个城主,难道分手费还拿假的骗我?”我故意做出一副讶异的样子,却看到祝邪仍旧一副严肃脸。
“如果我没猜错,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珠子。”他叹了口气,“小鲛,我是认真的。”
梵海的风倏然静止,我坐在那里,裙摆被风吹起。手里的珠子被我牢牢握住,我想去问问谢疏楼,却也知道他有多不想见我。远处天麒城的城门打开,一艘大船驶出来,上头的珍珠泛着白光,同我多年前看过的一样好看。
7.
谢疏楼的珍珠最终被我还了回去。
那珍珠究竟意味着什么,祝邪不肯告诉我,我忍不住自作多情地给自己加戏,兴许谢疏楼十分喜欢我。可如果这样,按照人间话本子里的逻辑,这颗珍珠势必对他十分重要,我不能要。
天麒城不让我进,我化妆易容更改身份,甚至化成小蛇试图混进去,无一例外地被拦下,守城的卫兵面露难色,好声好气地同我打商量:“宋姑娘,城主下了令,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我有些挫败,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大声地对着城里头吆喝:“谢疏楼!你真丢人!自己哭出来的珍珠自己留着,本姑娘才不稀罕!”
我转身便走,可那珍珠似乎生了眼,从那卫兵的手里头飞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来了气,将他扔到海里又丢在山里,可那珍珠还是死皮赖脸地飞回我的手里。
祝邪在准备新的旅行,我心情不好,准备和他一起出去,他特别兴奋,拉着我一起规划路线,准备行李。
出发的前一夜,我又去了天麒城。门卫早已松懈,我悄悄施展法术,飞到了谢疏楼的屋顶。原本就打算坐坐便走,可还是没忍住,偷偷揭了一片瓦,趴在房顶上往下看。
谢疏楼院子里的蚊虫仍旧恼人,叮得我抓耳挠腮,甩胳膊蹬腿儿,一不小心动作幅度就有些大。谢疏楼向来睡得浅,手指一弹,我就从房上掉了下去。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又相顾无言。
谢疏楼坐下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抓了两颗珠子:“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爬房顶。”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对面,将珍珠掏出来递给他:“谢疏楼,我是来还你珍珠的。”
他静静坐着,脸色惨白,紧抿着嘴巴。我仔细地端详他,他还是从前那张美人脸,眉眼漂亮又沉静,可是分别的这段时日,他的身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就憔悴得不像样。
我心念一动,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谢疏楼,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僵了一瞬,之后叹了口气:“宋小鲛,你应该好好回海里去的。”
我握着他一根手指,像从前那样抵着他的脑袋:“谢疏楼,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我早该想到的。
沉浸在爱情里的人像个傻子,若是放在我和谢疏楼身上,更是傻子中的战斗机。他的异常老早都已经表现出来,我却直到此时此刻才突然明白。
谢疏楼名头虽然叫得响,又是战神又是鲛的,可是放在感情上,他与我都是初学者,两个蠢货撞在一块,就莫名其妙地搞出来许多事端。
谢疏楼看着我,嘴唇微微动了动。我心下一横,搂着他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唇舌辗转之间,他的双手终于落在了我背上。
末了,他声音沉沉同我摊牌:“小鲛,其实我不是鲛。”
“我是龙。”
“天麒城里的那些珍珠,确实是鲛人泪,但是是我姐夫哭的。包括之前你半夜装鬼吓我听到的哭声,也是他哭的。”
“我给你的确实不是鲛人之泪,是我幼年时我父王送给我的沧海之曜,你若拿着它回海里,一定没人敢再欺负你。”
他叹了口气,仍旧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我骗了你,我也喜欢你。”
8.
八月二十五,天际流云涌动。
我陪着谢疏楼到了皓月之重,日头被黑云笼着。安琪很快也赶来,神色凝重,连漂亮鱼尾颜色都暗淡了一些。
鲛人一族千年逢一劫。
千年前那场大劫几乎让鲛人一族完全覆灭。梵海鲛人一脉为了留下血脉,曾试图将少主意舟以和亲名义送至西洋,躲过天劫。
只是未曾想,少主與谢疏楼的姐姐谢疏影相爱,两个人抛开一切,选择了私奔。
谢疏楼为了姐姐,从中周旋,可意舟终究没能躲过天劫,被惊雷重伤,谢疏影几乎倾尽毕生修为,才保住了意舟的性命。可千年后的劫,意舟确实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的。
谢疏楼一个龙族少主,为了谢疏影与意舟从此安宁,选择了顶替意舟鲛人的身份。但是瞒天过海,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多亏谢疏影找来了西洋的好友安琪,以洗髓换命之法,将龙族少主谢疏楼,生生变成了鲛人一族的遗孤少主。这一切,正是为了千年后今日,这一场天劫。
千年之后,安琪在谢疏影的求助之下,再次千里迢迢来到梵海,为谢疏楼平安渡劫增加一分保障。
当日在皓月之重,天劫便已经隐隐有了迹象,谢疏楼面对这场雷劫毫无把握,唯恐自己死在这场雷劫里,才想出来那么个送我珍珠赶我离开的法子。
我握着谢疏楼的手,担心得要死,却也知道现在不能破坏他的计划,只能抱着他,踮着脚叮嘱他:“我等你出来。”
谢疏楼未说话,皓月之重雷电交加。他冷着脸色走进去,石门关上,雷电骤然劈下。我整个人直接瘫在了地上,内里的雷声轰隆隆作响,雷电一下一下地劈在他的身上,也仿佛落在我的身上。
我从不知道,时间原来会这样漫长,天际的乌云骤然消失,石门再开,我却没有了进入的勇气。
安琪搀着我走过去,石台之上,谢疏楼满身是伤,衣物被血浸透,他还睁着眼睛,却只对我说了一句:“宋小鲛,你……回海里去吧。”
然后,他就闭上了双眼,左手也重重地垂了下去。
9.
梵海之内,血红珊瑚长势茂盛,水草慢悠悠地拂过我的小腿。
我怀里抱着一只小龙,在水晶宫之外站定。
我在龙族已然没有什么名声,虾兵蟹将也敢来对我吆五喝六,放在平时,我一条怂龙只会灰溜溜的躲开。
可是如今不一样,虾兵蟹将拿着刀枪上来,拦住我的去路,我还未动作,怀中幼龙已经骤然发出一声龙吟,吓得虾兵蟹将瘫坐在地。
未过多久,龟丞相躬着老腰晃晃悠悠地跑出来,瞧见我怀中紫龙,立刻跪倒在地,顺带着行了跪拜礼:“老臣恭迎少主回宫。”
紫龙不言语,抓着我的衣襟在我胸前蹭了蹭,饶是我脸皮子厚得吓人,此时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我揪了一下他的尾巴,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警告:“谢疏楼,你别占我便宜!”
怀中紫龙抬头,歪着脑袋瞅了我老半晌,突然跳起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只觉得整张脸烫得像火烧,谢疏楼不以为然,在我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伸了个懒腰又沉沉睡去。
我看着他的睡颜,不自觉地温柔下来,轻手轻脚地在龟丞相的带领下进了水晶宫。
路途略远,我小心走着,又记起安琪的话。
“他元气大伤,修为损耗过多,会恢复成幼时模样,陷入深眠缓慢恢复。这个时间我不知道是千年或是万年,他承了别人的命格,代人渡了天劫,这一次之后,就能变回自己。历劫之事他亲口告诉你,却坚持要在渡劫之后让我告诉你这一点,我晓得他是不愿拖累你。所以,若你不愿意等他,我会送他回龙宫,若你愿意,你便是……”安琪顿了一下,“你便是他的童养媳。”
“那颗珍珠,便是他给你的聘礼。”
我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却活生生被安琪这番话给堵住,我抓着安琪的手不肯松开:“他真的没事吗?”
“真的。”
“你確定吗?”
“真的没事。”
……
龟丞相停了脚步,我带着谢疏楼正准备走进寝宫,龟丞相拦住了我:“小鲛,虽然你创造不了财富,但现在既然成了少主看中的女人,就加把劲,壮大一下龙族人口。”
我的脸“腾”地变红,龟丞相学着凡间流行的样子,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看好你哦。”
衣襟又被怀里人扯了扯,我低下头,正对上谢疏楼一双龙眼,不似他人形时的眼,却仍旧含着笑意,像从前无数次望向我时那样。
当时我以为是调侃,可如今我已经明了,那是他的十二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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