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贺枫是我的仇人,我惦记着杀他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当我终于找到他并准备搞死他的时候,人家却已经成了神仙。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本着人道主义,他欣然决定让我回到一百年前找他复仇,可是当我回到过去之后才发现,事实似乎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标题:
一、关于我的仇恨
二、关于我的前未婚夫
三、物是人非
四、恨不起来
五、夜访
六、有情
七、真相
八、尾声
一、
单薄的青帐中,隐隐可见一个平躺的身影,呼吸微弱,似是受了重伤。
我躲在暗处,摸了摸腰侧别着的短刀,心头掠过一丝杀意,可惜我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突然出现在床边提着刺刀的军官吓了回去。
可恶的贺枫,养个伤都让人守着。
床前有人护着,我自然讨不了好,只能先溜回去。
贺枫身为苏州府的督军,此次水匪猖獗,他亲自带了船队准备将那拨匪徒一锅端了,可谁知出师未捷,他自己被水蛇咬了一口,直接卧病在船。
此时,便是刺杀他的好时机,一般的水匪根本上不了这艘船,可是我上来了。
但我不是水匪,我此番跋山涉水、跨越时间不顾一切地要来宰了他,完全是因为我和这男狐狸精有私怨。
我小心翼翼地摸回甲板,趁着月黑风高,回到底部的船舱里头,本来住着的杂工被我换走了,此时这里只剩下我,以及前两日送来的一个男人。
贺枫的管家说,这人是先前派去水匪窝里的卧底,被发现后惨遭毒打,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让我好生照看。
他的脸上似乎也有伤,被包裹得严实,看不清脸。我每日为他换背上的绷带,难免会看见这男人的身体,每次都要感叹一番。
这身材实在太完美!
虽说大大小小的伤疤影响美感,可是那精壮的胸口以及结实的腹肌真的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肩宽腰窄,连背部的肌肉都匀称好看。我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女人瞧着这场面,虽说不会直白地喊出来,但也时常忍不住在换药时摸那么两把。
身材这么好,想必这人长得也不差。
他一直昏迷着,偶尔睁开眼,淡淡地瞧了瞧我,再闭上。我总趁他睡着时摸他,但好几次想摘掉他脸上的绷带时,他总会醒来。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贺枫足不出户,似乎伤得够深。我那把淬了毒的匕首一直用不上,直到這一晚,水匪等不及了,仗着水性好,搞起了偷袭。
我十分睿智的决定坐山观虎斗。
可惜,熊熊烈火烧穿了甲板,两艘大船陷入了混战。军队的人训练有素,对方却也是不怕死的悍匪,门外忙着杀人放火,我慌了,赶忙拉起躺着的男人,躲入我打通的暗道。
“这里,居然有暗道。”
沙哑沉稳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我愣住,大惊小怪地说:“你醒了!别怕,别怕,除非船沉了,否则他们找不到我们。”
话音没落,“轰隆”一声巨响,我感觉自己猛地下坠了一样,船被凿了!
捂着大半张脸的男人看着我,那淡然又清冷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这嘴是开了光吧。”
我尴尬地转过头,事已至此,我只能先杀了贺枫,也不枉我再走这一遭。
但是这个我照看了几天的男人丢不得,两者权衡,我一把揽住他的腰,他身子僵硬了一下,靠在我身上时明显呼吸乱了些。我扶着人顺着暗道边走探听,终于前方有了光亮,我掀开遮着洞口的帘子,发现贺枫还在床上躺着,而他的手下已经浴血奋战去了。
“你怎知有暗道通往督军屋内?”一旁的男人冷冷地问。
他为了贺枫出生入死,想必很忠心。
“没事,别怕,这时候自己活着最重要,我会带你走的。”察觉他有些敌意,我试图宽慰道,再伸手摸出匕首,爬上了贺枫的床。
我费尽气力,只为了来取你狗命,去死吧你!
我恶狠狠地想,随即举了刀,扎了下去。
乌黑的血溅了我一手,贺枫苍白的脸被被子遮盖了大半,我即便一直想着杀了他,可也是第一次动手杀人,难免惊慌。连匕首都来不及拔出来,我便迅速退了出去,一扭头,那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那眼神似乎想活活咬死我。
算了,再做一件好事吧。
我一把拉住他,他不情愿,可惜有伤在身,外面水深火热,我带他到船尾我提前准备的小船上,悄悄地离开了这艘沉了大半的船。
小船里,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神,说:“别这么瞧我,杀人偿命,那贺枫害死过我一次,我这番回来,是专门来找他偿命。”
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之后才有些吃惊,接着是些许我看不明白的意味。
没错,我特地从一百多年后爬回来杀他,可不是死过了一次吗?
二、
我叫江离,是一个地仙。
在二十一世纪,地仙是混得很惨的,不得显出人身,不给投胎,逢年过节连香火都没有,甚是凄惨,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贺枫。
这事还得从我十八岁那年说起,彼时我家在岩川县开了家药堂,父亲是个有名的仵作,早年在衙门,之后退下来便开了家药堂,再之后他离了世,药堂就归我打理,也是碍于他的身份,我平日里本就不讨喜。那时我心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县里出名的年轻郎中顾肖安,另一个,便是暂住于此的督军,贺枫。
我自是知道与贺枫无缘,便将心思都搁在顾肖安身上。那一年,他来了岩川,初次来我家买药时,便是我接待的他。他算是我见过最干净的男子,望着我的目光永远都是温柔如水,气质脱俗,搁在哪儿都是打眼的存在。我与他相识后,本以为他心思不在我这儿,但没过多久,他却上门提了亲。
我到底是欢喜的。
可出嫁那日,督军府来人,称顾肖安是日本人的奸细,不由分说便上来抓人,我戴着盖头,冲上去拦着,被贺枫一枪打中心口。
隔着盖头,我瞧见他如画中人一般坐在马上,那般俊朗,撕破皮肉的痛楚在那时似乎淡了一般,铺天盖地的是内心的酸涩。
我心中也是在那时开始积怨,剩下一抹残存的意识飘至岩水河,被一条锦鲤吞了去,一百多年后,就成了地仙,荒唐度日。
我用几十年来回忆痛苦,再用几十年来享受痛苦,本以为岁月漫长,我该学着淡忘,可是半月前,我居然又见到了贺枫!
他竟成了神!
那日是在天山脚下,我记熟了他长枪打马,军装革履的模样,当他一袭长衫出现时,我恍惚了一瞬,但很快便认出。
我一度很想杀了他,但我们的实力早就是天差地别,他思忖再三,决定给我个机会。
他愿送我回到他还是督军的时候,只要我能在那时杀了他,就当是让我报了仇。
他成仙也不过百年,肯做出如此承诺我也有些吃惊。他说,历史是很难被改变的,即便我去杀了他,他还是会成仙,只不过耗点元气。
所以我回了岩川县。
那一刀下去,贺枫死定了,可是我在船上飘荡这么久,还是没能回去,莫非贺枫在骗我?
那个男人听了我的话之后,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明摆着当我是在胡说,冷哼一声道:“贺督军仇家不少,倒极少有像你这般气质奇怪的。”
我咳了咳,说:“你还别不信,反正我是救了你,你瞧着是个好模样,上了岸后便寻个谋生的去处吧,别再做这些要命的差事了。”
他声音喑哑,但听着很有威严,我心思早就沉寂了,却也忍不住多瞧他两眼。
“你杀了督军,就不怕我拿了你去督军府问罪吗?”他淡淡地问。
小样儿,才多大年纪敢忽悠我这个百岁的孤寡老人?
我坏心眼地看着他,然后猛地扑上去,扯开他的衣服。
“你!”他的手抬了一半猛地顿住,疼得咬牙切齿,我想着随身包袱还有些药,就更有底气了。
“乖。”我笑道,伸手环绕住他的上身,将他背后的布条撕开,手指轻轻地触碰那几道快要结痂的伤口,每碰到一处,他便颤抖一下,我趁机吃足了豆腐,解开布条之余,十分顺手地在他胸口和腹肌上摸了好几把。他目光微颤,最后脑门不慎砸到我肩上,从远处一瞧,我们还真是暧昧。
“脸上的伤口可能让我瞧?”我问。
他看了我一眼,明显看穿了我的意图,道:“这几日你帮我换药都明里暗里地吃我豆腐,让你看了脸还得了?你如此饥渴,怕是还没有婆家吧。”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说我没有婆家,我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进门,就横尸街头了而已。
这男人专捡我不爱听的说,我手上抹了药,故意没轻重地拍到他胸口,他咬着牙闷哼了一声,眼中竟疼出点点光亮。
“罢了,不欺负你。”我叹气,“婆家,原是有的,不过现在……”
话音没落,船靠岸了,码头一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看清那人时顿时失了声。
白衣长衫,眉目俊秀,不是顾肖安又是谁?可是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是何人?
“现在如何?”
我眨了眨早就干涸的眼睛,哑着嗓子说:“现在,他大概是另娶他人了。”
三、
算算日子,此时离我惨死也不过三个多月,他便与别人举案齐眉?
按理说,贺枫即便错杀了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奸细这个名头可不能胡乱安,他却过得如此顺遂?
我惊愕之余不忘捂住脸,站在我旁边的男人见我做出这个表情,顺着我的视线瞧了瞧,冷哼一声道:“莫不是,你千里迢迢回来,却碰巧发现自家夫君早已变心爱上别人了?”
你既然一眼就看穿了事实,又为何非要说出来呢!
我叹气,瞧了顾肖安一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河面,根本没有注意到我,面上没有丝毫沉重,反而有些愉悦。他与身旁的女人在码头边等着,最后等来了一艘大船,以及船上的许多箱子。
我瞬间睁大了眼,这艘船不是我家的吗?只有我家的铺子才有这种样式的老船,我到底是未进他家门,他为何插手我家的生意?
好不容易回来,我不想留下疑问,等顾肖安离开后,我拉着那男人偷偷摸摸地跟上。
他嫌弃道:“我们真像两个盗窃之人。”
我顺手捏了他一把,他疼得抽气,但没有大声嚷嚷。岩川县的街道我熟悉,跟了没一会儿,就见他们进了顾家宅子。
我此时法力微弱,翻个墙都费劲,杵在后墙根跳不上去。身边的人叹气,用没受伤的胳膊将我揽到怀里,接着我一脚踩着石块,轻快地飞身进了宅子,躲入暗处。
我看着他紧紧握住我肩膀的手,竟第一次感知到何为安全感。
“欸,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与你无關。”他十分冷淡地答,我猛然醒悟,此番我已经不是人,还是不要和别人有所牵扯才好。
眼前的状况才令人费解,顾肖安原本是个堪堪顾得上自己吃喝的郎中,为何几月不到就买了宅子,这把我铺子卖了都不够他这么花的啊?
我实在不解,便溜到他屋子外头,透着窗往里瞧,就见那女人伏在他肩上,他正看着账本一样的东西,表情有些得意。
“这次赚的虽不如之前,但也还算可以,你放心,等下批货到了,我便帮你办嫁妆,让你风光地进我的门。”他说着,伸手蹭了蹭那女人的下巴。
一时间我心头各种滋味,我到底是为他死的,他就这般待我?
我恨不得冲进去质问,可此时,一只手按住我的肩膀,拍了拍。
我回头,那男人眼神沉着,似乎让我别轻举妄动。我知道自己的面色不怎么美好,飘零多年,我似乎失了不少人性,此时面对顾肖安,即便狠不下手去宰了他,却也想好好质问一番。
“先走。”他在我耳旁低声说,然后揽住我肩膀,似乎想给我些力量。我微微起身,却不知自己茫然到站不稳了,脑袋猝不及防地磕到窗户上。
“谁!”顾肖安大喊,身旁的人迅速拉着我想要逃开。两个腿脚不灵便的人到底是没有顾肖安快,一眨眼的工夫,门被踢开,几十个小厮拿着棍子出现,我手忙脚乱地用手帕蒙住脸,冷冷地望着他。
“哪儿来的小贼,敢偷我的宅子。”顾肖安冷声道,然后一抬手,一旁的小厮就要上前。
我赶紧拦住,我被打倒没什么,身边可还有一个重伤的呢。
“现在见了贼不该送去警局吗?你这是作甚?”我喊。
顾肖安目光狠戾,傲慢得让我陌生,他说:“对于你们这种贼,就地正法就可以了。”
他为何变得如此阴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心惊,身后却不知何时环上了一只手,身旁的人靠我近了些,让我惊吓之余有个人可以靠着。我看着眼前的场面,思索着怎么逃生,可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抱着我的人慢慢拉下了脸上的布,露出一张让我呼吸骤停的脸。
他说:“顾肖安,你来正法老子试试。”
四、
身旁之人,竟然是贺枫!
他不该是死了吗?
登时我腿就软了,前是豺狼后是火坑,此时一句话都不能多说。
想起这几日,他蒙着脸,衣衫粗糙,声音沙哑,我根本没把他往贺枫那个形象想,谁知道……
顾肖安也吓着了,虽说面前的人相比平时的贺枫是有些许狼狈,可这张脸,他应当和我一样刻骨铭心才对。
但顾肖安迅速地冷静下来。
“不知督军为何会出现在寒舍?”顾肖安淡定地问,目光扫过我,并未有所波澜。
“听闻顾老板今日新到了批药材,近日水匪猖獗,我怕有些奸细趁机混入,便来盘查。”贺枫道,这话仔细听着说得也是勉强,盘查不走大门,却躲墙角?
但是无人敢质疑,我有些心神恍惚,贺枫自身后握住我的手,暗暗用力,明显是让我不得胡言。
看来他一早便认出了我,但却不拆穿,莫非真的只当我是没死透,活着回来报仇?
好些年了,我的模样和体型有了些许的改变,又蒙着脸,顾肖安认不出也是情理之中,可贺枫知道我恨着他,他不拆穿我,是否想过后再慢慢算账?
无论如何我都吃亏,得想法子溜。
顾肖安又瞅了我一眼,笑道:“督军暗访,还带着丫头?”
贺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顾老板新婚丧偶才不过几个月,便又有了心仪之人,我带个丫头又如何?”
这句话无疑是一根刺,可惜,心里抽搐的似乎只有我,顾肖安依旧云淡风轻,甚至还笑了一下!
他带着贺枫去看那批药材,我用力想挣脱贺枫,可手腕被攥得愈发紧了。贺枫隐隐皱眉,最后猛地松开手,再一把揽住我的腰,无论如何就是不松手。
顾肖安打趣道:“督军那时冤枉了我,误杀了江离,此番来戳我的痛处,怕是不好吧?”
贺枫按住我腰间的手蓦然收紧,不痛不痒地说:“冤枉不冤枉,还另说。”
一旁的小厮开了箱子,盖子打开时,一股浓重的药材味扑面而来。
“药材是从汴州来的,那里的药材好,我便让人多装了些,这些东西里头可藏不了人,多亏了督军这几日压制住水匪,否则,这些东西还不能这么平安地过来呢。”顾肖安说着,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药味难闻,贺枫有伤在身,手臂也有些失力。我思绪乱七八糟的,但也知道此番不宜露面,只得先随着贺枫,出了顾宅。
一出门,我就甩开贺枫,恶狠狠地往另一边走,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在耍我,我这么多年是白活了吗?竟然被他一个凡人唬住,还差点就对他有所依赖。
他皱眉,伸手拉住我,闪身进入一旁的巷子里,沉声道:“跟我回去。”
我真想咬死他:“跟你回去?贺督军,你杀我一次不够,还想再哄骗我一次?”
他猛然握住我的肩膀,低着声音,道:“当日的事情有隐情,顾肖安绝对不是无辜的,你信我一次。”
虽然如今的顾肖安我也百倍的陌生,可是面对这么一个人我很难冷静下来,只想赶快挣脱,另一方面,我心里也隐约觉得不对,但不敢深究。
我用力地挣扎,贺枫面露怒气,终于没忍住将我扛了起来,搁在肩上,大步离开。
“你,你别碰我!”我急红了眼。
他一愣,语气有些怪异地说:“我的身子你可是摸过、看过了,这会儿还忌讳什么?”
太不要脸了!
我崩溃地捂脸,他一路将我带回督军府,府里的下人看见他差点喜极而泣。
我才知道,就这半天,水匪也尽数被剿杀,贺枫下落不明,府上的大半的人都去寻了。
他将我放在榻上,转身,脱掉那件粗布衣服。
我气呼呼地扭过头,不想看他,可是那觊觎已久的身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有些面热舌燥,残存的理智无力地在叫嚣,好维持我所剩无几的怒火。
“你早知道是我,为何不拆穿?”我喊。
“你可知,我的伤是从何而来?”他忽然问。
贺枫转过身,我头次见他穿长衫,他虽武人气息重了些,但这衣服衬着他,愈发显得气质非凡,英挺俊朗。
“我,我从何而知。”我扭过头,暗骂自己没用。
“并非是因为水匪,这身伤,是我偷入顾肖安船上时所受的。”他倒了杯茶,淡淡地说。
“你还在怀疑他!”我拍桌。
“你死后,他把你扔在乱葬岗你可知?是我将你的尸首拾回来,虽不知为何你会死而复生,可是才数月,他就发迹了,还占了你家铺子的船只运送药材,不多久,便盖起了药堂。他此时的家底,说是岩川的首富也不夸张,他原先一个两袖清风的郎中,如此变化还不足让我怀疑?”
贺枫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反驳却如鲠在喉,挣钱什么的都是人之常情,可是贺枫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他还再度温香软玉抱满怀。
我原先,是被扔到了乱葬岗?
“我一直怀疑他,本想借着剿匪的机会暗暗查探他的船,可谁知船上的防守十分严谨,我受傷回去后,假意称自己中毒,本想趁机引出水匪刺探,谁知居然遇着你了。”贺枫说着,眼眶似是红了些,良久,才慢慢说,“我原本,是很欢喜的。”
我茫然地望着他,为何他杀了我,此时我却对他恨不起来了?
五、
贺枫说,顾肖安对我未必无情,可是我好不容易回来,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决口不提顾肖安到底有何嫌疑。
他还是如我初见他时一般,为人沉稳,从不说孟浪话,但他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杀人不眨眼,此时却不怕我再寻机会杀他,反而将我安置在他府上。
我一想到,那几日,我帮他脱衣服、穿衣服,上下其手、吃遍豆腐,现在就感觉怎么都无法直视他。
但我心里如何都不得平静,顾肖安让我动摇了这次回来的目的,但我不觉得自己的死与他有关系,可是眼瞧着他如此作为,真的有些咽不下气。
于是这夜,我摸黑出了督军府。
顾肖安在做药材生意,那药堂就在他宅子的不远处,平日里买药的人排队排出老远,的确是我死后发的家。
我忽然想起,出嫁前一晚,他和我说,不愿意当甩手掌柜,希望以后药堂的生意,他能帮衬着点。想来,运输药材就是他进药堂的目的,可是我当时根本没用多想,现在回忆一番,隐隐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可是,若只是挣钱,岩川比我有钱的黄花闺女多的是,他为何瞧中我?莫非,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我能做到的?
药堂!
我猛然醒悟,岩川本地环山绕水,只有特别构造的船只才能在水上免于水匪凿船偷袭,好死不死,我家是唯一一个有这种船的人。
越想越可怕,我用力甩甩头,悄悄翻入顾宅。
我这会儿也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利用我,只是心中有疑虑,必须弄清楚。
顾宅夜里一片漆黑,好在我知道顾肖安的屋子在哪个方位,只是有些怕怕的,他或许和那女的在屋内。
我好歹是个地仙,白天几乎没有法力,可是晚上还是很精神的,我悄悄隐去身形,进入屋子里。
他独自一人躺在榻上,这般模样,是我未曾见过的。
他说要娶我时,我是真开心,死前,也为不能和他相守而痛苦懊悔。我真不承想,一朝回了这里,却无法阻止自己对他心生猜忌。
我想证明,他是否真是为了这发财的门路而娶我,至于他是否是奸细,我不想去证实。
他的账本不知藏去了哪儿,我上下翻找着,不知不觉显出人身,屋内柜子都翻遍了,我望了眼他的枕头,伸手去摸。
猛然间,顾肖安睁开眼,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他狠戾的眼神似是要活撕了我,在昏暗的月光中,他恶狠狠的视线持续了一会儿,在看清我的面容时,愣住了。
我扯出一抹微笑:“好久不见,顾大夫。”你都要做别人的如意郎君了,我就不喊你夫君了。
他呼吸骤停,随即眼里闪过一抹异样,虽然也被吓着了,但还是第一时间推开了我,大喊:“来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涌进来的下人,他面无表情地说:“把这个贼抓住。”
什么贼?我是你前老婆啊!
身旁冲过来两个小厮,被我一掌掀翻,他惊慌失措地拿出枪,对准了我。
看来不管我是不是江离,他都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
我无力地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亏我还念了他几十年,殊不知,再见时竟是如此场面。
千钧一发之际,顾宅的大门被猛地踹开,一支军队闯了进来,为首的是贺枫。
我呼吸一滞,为什么我的仇人总在危急关头救我,我的前丈夫却拿枪指着我。
“顾老板,我的夫人不懂事,误闯了贵府,我来带她回去。”贺枫的声音掷地有声,我愣住,夫人?
“哼,督军,这就过分了,即便是你的人,也不能擅闯我的宅子。”顾肖安说。
这人看来是铁了心了不认我,贺枫上前,一把将我拉回去,护在身后,紧紧握住我的手,像是惩罚一般,用力捏了捏。
“若要赔偿,尽管来督军府要,人我带走了。”贺枫语气不悦,不想同他多说废话。我怒道:“我自己会走!”
他低头看了看我,忽然将我拦腰抱起,眉目间满是霸气。
我当年,就是喜欢他这么霸道潇洒来着。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用枪指着她。”贺枫沉着声音,抱着我头都不回地走了,我鼻間一阵酸涩,该死的贺枫,谁让他多此一举,我根本不需要。
可想是这么想,我到底是没有挣脱。
六、
似乎,我还活着,对于贺枫来说是个好消息,而对于顾肖安来说,是个噩耗。
回了督军府后,贺枫一言不发地坐在我屋内,面色沉重且危险。
内心麻木的我,幽幽地说:“那个,这是我的屋子,你准备在这儿坐多久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道:“整个督军府都是我的,你要我上哪儿去?”
我噎住,倒是忘了,寄人篱下的是我。
“那我就出去待着吧。”我讪讪地说,反正随便给我个小水沟我都能玩得很开心。
贺枫猛然间皱眉,目光十分凌厉地望向我,将我凌迟了个遍后,咬着牙问:“顾肖安装作不认得你,你以后怎么办?”
我怒了:“不认得就不认得,我只是生气他为何要杀我,难道是怕我拿回铺子断了他的财路?”
贺枫慢慢起身,伸手拉住我,把我往屋外拖。
“随我来,给你看个东西。”
这几日他经常拉着我、揽着我,以前不曾有过的接触现在反倒有了,可恶的是我居然不愿意摆脱。
屋内,他给我看了一份名单。
“这是顾肖安这一年里,结交的一些人,都是苏州和外地的富商,他本来是为了这些人解决疑难杂症,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几个月前,他与一个定居在苏州的日本人有了联系。”
贺枫说着,我忽然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高能”。
“一般的病症好治,但是那个日本人得的是怪病,顾肖安在娶你之前控制住了他的病情,但是没有根治。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有联系,但是,那个日本人却很信任他,顾肖安要开药堂,也是日本人给了他第一笔钱和做生意的渠道,我一早就觉得他们之间不止这么简单,却苦于没有证据。”
贺枫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所以他怀疑顾肖安是奸细。
“可你那日对我开枪时,不也没有证据吗?”我木讷地问。
贺枫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烁,复而是一些失而复得的意味,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比别人要柔软些。
“那是,失手了。”他解释。
我虽无法想通他为何在成婚那天来抓人,但是他的线索不是不值得考量,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真相比贺枫心中的想法重要,或许,我怕了解了他的内心后,我又会陷入纠结。
他的书房一尘不染,十分干净,墙上挂着一幅图,是穿着军装时的他。
一时间,我又陷入回忆。
初次见贺枫时,他刚刚来到岩川,苏州府颇负盛名的督军来此,大街小巷的姑娘都前去瞧他。我忍不住也去了,在岩川河边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俊朗非凡的人,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他与我是两个极端,毫无可能。
我眨眨眼,想收起目光,眼角却忽然扫到挂在旁边的另一幅画,那幅画未打开,不知画的是什么。
贺枫本来在收着名单,一时没有注意我,我猝不及防地伸手拽了一把那幅画,他愣住,想要拦住时却晚了。
我呆立在原地。
这幅画上的人,笑得开心,虽说不是倾国之貌,但也看得过去,最重要的是,这不是我吗?
我猛地回头看着贺枫,他手忙脚乱地收起画,说:“一个媒婆给的,忘记收起来了。”
我当然知道是媒婆给的,因为是我授意的!
当初我爹怕我嫁不出去,便向县里的媒婆递了我的画像,让她广撒网,看看谁愿意提亲,可是后来媒婆说,所有的公子都退回了画,只有一个人收下了。
这个人居然是贺枫。
他对我,有情?不会吧。
贺枫难得失了分寸,他背对着我站立许久,最后还是回头,平日里的沉稳荡然无存。
他说:“要是你能放下顾肖安,我愿意偿还你,和我回苏州吧。”
这句话他说出来,无疑就是表明,他愿意负责我的下半生。
这要是以前,我肯定是情愿的,但是现在。
“督军可莫要开玩笑。”我笑着说,“我哪儿高攀得起。”
说着我就要离开,贺枫立在原地,神色慌乱,我也不知自己该心狠的时候为何这么怂,看着他这模样,我竟忍不住伸手抱住他。
你早些出现就好了,你收了我的画,为何不提亲?你可知我现在早已不是人身,你可知即便是在百年后,我们也是殊途。
贺枫摸了摸我的头,他想拥紧我,我却在此时抽身出去。
“我会帮你的。”我信誓旦旦地说,也是为了解开我自己这么多年的心结。
七、
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贺枫。
两日后,码头边上又来了艘船,我觉得面熟的很,因为那是我家的船。船上依旧是装着药材的箱子,散发着股浓重的药味,似乎与顾肖安每次运输的东西一样。
但是我知道,顾肖安似乎有动作了。前一晚,我在河里游荡的时候,隐约看见一条小船划了过来,里面是几个小廝,和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他瘦弱不堪,似乎病重。
没人发觉他住进了岩川,除了我。
在贺枫眼皮子底下还敢暗地挪窝,这人的地位看来不低,我想知道,顾肖安是否真的做了非死不可的事。
贺枫还在盯着他,这两日,发现他有一次出诊。路线什么的都无异常,我自然是知道他去了那个日本人那里,可是那次并未治疗,他似乎在等什么。
两天后,又一艘船悄悄靠岸,这次我蹲到了一个人,那个顾肖安身边的女人。
她似乎很紧张这批东西,大晚上的轻手轻脚地回了顾宅。同时,顾肖安似乎开始准备治疗的物品了。
什么药物要这么躲躲藏藏见不得人啊。
贺枫还有些担心我的安危,我不忍告诉他,我不准备杀他了,但是我得弄清楚真相,然后就会离开。
顾肖安出诊的那天,我起早去了日本人住的地方。
这人住的院子很偏僻,我混进去后,才发现他一直卧病在床,面如死灰,离当场去世估计就差那么一点。
顾肖安非要留着他的命做什么?
他咳了咳,似乎察觉到了我,哑着声音问:“谁?”
虽然说的是中文,可听着也难受,我道:“是顾先生让我来的。”
“东西拿到了?那快些,我很难受。”他痛苦地咳了咳。
“稍等。”我低声说,门外已经来了人,我闪身躲到床幔后头,来人果然是顾肖安,他一言不发地拿出几根针,在那日本人身上扎了几下。
“很快的,一会儿妙安就会拿东西来了,这次真是来之不易,下回估计更困难。”他说着,那日本人表示,钱不是问题。
不多时,他便睡了过去。
顾肖安坐了许久,慢悠悠地说:“出来。”
我气呼呼地出来对质。
他看着我,冷哼:“果然还活着,真是命硬。”
我强忍着想抽他的冲动,问:“你真的把我扔到了乱葬岗?”
他一副懒得回答的样子,说:“本来娶你就是有目的,你心里也该明白,又何苦再问我呢?我倒是不想你死,可是,你死了,的确省了我许多事。”
听听,这是什么凉薄的语气,亏我还念着他的好。
“贺枫开的枪,我知道他把你捡了回去,真是可笑,他以前喜欢你却不敢提亲,你要死了却去捡尸体。”
我愣住:“你胡说什么!”
他冷眼瞧我:“你应当知道啊,他怀疑我许久,怕你嫁了我被我带入浑水,所以才在未定我罪时来阻止,岂料,你会来挡着,说真的,我挺感动的。”
谁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是奸细,我只惊讶于贺枫喜欢我?!他此番这般对我,不是因为愧疚?成婚那天,他是为了不让我进门才冲出来的?
“但是,你不该回来。”语气一转,顾肖安举着枪对我。
“你,你真与日本人有所勾结,为什么?”我问。
他笑了:“因为钱啊。”
多么直白的理由,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看来今天我要再死一次了,我看着枪口,忽然无比想念贺枫,甚至想谢谢他。如果那一日,他没有杀了我,我或许也要卷入这些事情里,然后走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罢了,回去之后,和他道个歉吧,可是人家是神仙了,怕是也不在意。
眼瞧着顾肖安要扣扳机了,我准备闭个眼,但肩膀忽然被人大力扣住,一声枪响我被拉开,被揽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你是傻吗,就这么乖乖等死?”贺枫怒气冲冲地说,同时门外冲进来许多人,顾肖安云淡风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丝毫不怕。
“我不怕。”我看着贺枫。现在想来,再见我时我杀意四起,他却不怕也不防着,想必心里的失而复得多过别的,可是一想到我迟早要离开,我就替他心疼。
“我怕。”他咬着牙说,“你再死一次试试!”
他恶狠狠地看着顾肖安,说:“走一趟吧,人赃并获。”
顾肖安笑了:“督军,您是怎么觉得的人赃并获呀?我来问诊而已,怎么了吗?”
贺枫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冷哼一声,说:“随着你的那个女人叫妙安对吧,前两日她偷渡物品,被抓了。”
“那又如何,她不曾入我家门,与我何干?”
“她运来了五个昏迷的女子。”
我去,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药材呢,居然是女人。
顾肖安面不改色:“那又如何?贩卖人口?可是与我何干呢?”
我磨牙,真为喜欢过这样的人感到羞愧,关键时候永远把别人推出去挡枪。
“你别急。”贺枫冷笑,“我早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一早派人去苏州查过,知道他的病,是要以沁入药材的人血以治疗,你费尽心思让妙安从窑馆买了些女人出来,用药养着,再放血治病。”
所以,那些药材和女人的运输就必须万无一失,他早就在为日本人治病,知道这样太危险,所以才向我提亲,好安全运送。
好狠的心。
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他。
“你没有证据。”顾肖安说,“经手的人是妙安,你最多让她偿命。”
“那就要看她愿不愿意了。”贺枫笑了,门外,那个叫妙安的女人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看着顾肖安的眼神如同淬了毒。
“帮你做事,我认了,偿命我也认了,我竟不知,在你心里,我竟丝毫分量都没有。”她喃喃道。顾肖安面色骤变,举枪就要杀了她,幸好一旁的人拉了她一把。
我心里一阵阵酸涩,虽说我回来后一直仗着自己年岁大了心也冷了,可是此情此景,我除了埋首于贺枫肩膀,根本不想面对。
“哼,贺督军,你不能杀我。”他咬牙。
贺枫有些心疼地摸摸我的头,说:“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除非你可以罔顾岩川所有人的命!”顾肖安喊,贺枫猛地僵住。
“这么久了,凡是在我药堂买过药的人都被下了慢性毒,除了我无人可以解开!如果你杀了我,就准备迎接一座死城吧!”
“你!”贺枫怒了。
“哈哈,我怎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呢?该如何抉择,贺督军自己选吧。”
我感觉到贺枫的手在颤抖,我握住他的手,却比他还无力。
是啊,历史无法被改变,贺枫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他面色越发沉重,终于,他侧过身,让随行的人去抓住他。
“我会想办法,让他交出解药。”他低声说。
我自然是信他的,同时我也觉得心里太沉重,早说就不回来了,但是不管怎样,还想多陪他两天。
我随他转身离开,可还未抬步,心头忽然猛地一颤,同时,身后一声惊呼,顾肖安猛地挣脱桎梏,拔枪对准贺枫。
几乎是同时,我猛地抱住贺枫,挡住了他,然后就是子弹穿透后背的感觉,但这点疼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让我心疼的是贺枫的脸。
他看着我,有一瞬间的茫然,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崩溃,痛苦之余,我似乎还听到顾肖安在低声喃喃我的名字。
真惨,我又死了一次。
“贺枫。”我无力地喊他,“你先前喜欢我对吗?”
“对,是,我喜欢。”贺枫抱着我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凄然,此時听在我耳里却是安慰。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感觉自己似乎要离开了,贺枫的脸逐渐消失,我还来不及问最后一个问题,就彻底没了知觉。
我原本是来杀他的,为何最后死的又是我?
八、
眼角的干涸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猛地睁开眼,发现我在一个仙气四溢的屋里躺着。
一旁,是一脸担忧的贺枫。
我呆愣半天,脑内梳理了回去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终于想起来了我原本想问什么。
“你,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早说?不对,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呢?”我理直气壮地问,要是贺枫动作早一点之后这一切应该是可以避免的啊!
他起身,二话不说把我抱了满怀,熟悉的怀抱和满溢的仙气让我异常满足。
“那该是我初到岩川的时候,在街上,一眼就瞧见你了,我也不知道,你也不是很好看,但我怎么就移不开目光了呢?
“在顾肖安身边危险,在我身边又何尝不是,我天天出生入死,又如何忍心让你受这些?”他叹气,“那次误杀你后,我便去寻你,直到顾肖安阴谋败露,我逼着他解了所有人的毒,却不慎被暗算,算算日子,我也就比你多活了几个月。”
原来是这样,我很感动,原来第一次遇见,心动的不止我一个人。
“那你是怎么成神的?”
他的头埋在我肩上,闷闷地说:“死得那么惨,总要有些回报吧,之后我也一直在找你,谁知你未转世,而是成了地仙,太难寻了。”
所以在天山的遇见,不是偶然,而是他一直在寻我。
我眨眨眼,抱他更紧了,虽然错过了许多年,但是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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