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身为一门之掌,云睿想问问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悲催的人吗?不具备财政大权就算了,还被徒弟杨九万吃得死死的,就连从山下捡个小鲜肉回家,都要看他的脸色。不过,杨九万不管多残暴都好,她都得护着他。因为,他是她最爱的师兄的儿子……
1 又捡了个野男人
2 来自师父的糖衣炮弹
3 孽徒,吃師父一剑
4 梦里不知身是客
5 你你你……哄我!
6 我父亲不是你师兄
7 我用余生来答你
1
“大师兄,师父又捡野男人回家了!”
小师弟幺鸡匆匆忙忙地跑进后厨时,大师兄杨九万正一脸悠闲地把鱼扔进锅里。油沾了水,炸起一阵烟雾。
“哦。”
幺鸡瞪眼:“你不去兴师问罪?”
锅里的鱼已经被煎得两面金黄,到了该放作料的时候。杨九万笑眯眯地抖了抖手,一大碗醋就这么被下进锅里。
幺鸡的腮帮子立刻酸了起来。
杨九万谆谆教诲:“小师弟,我们做徒弟的要对师父恭敬孝顺,不能干欺师灭祖的事,知道吗?”
幺鸡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回答:“知道了。”
杨九万保持着好心情做好了饭菜,将饭菜整整齐齐地摆在食盒里,拍拍幺鸡的脑袋,给师父送饭去了。
幺鸡咽了下口水,忽然为他那年轻的师父担心起来。
杨九万心情却很好,他雅兴大发,专门爬到山顶欣赏了好一会儿醉霞山的晚霞,比平时晚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把饭菜送到云睿的房中。
他不慌不忙地敲了三下门,只见一个人影像根炮仗一样朝他扑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杨九万伸出一根手指头,顶着对方的脑门把她推开了些,果然瞧见云睿那张猴急的脸。
云睿:“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你咋才来啊!”
余光里,杨九万瞥见坐在内屋桌边的男人正支着头向自己的方向张望。杨九万没给对方正脸,朝云睿作了个揖,道:“柴火太潮,生火耽误了时间,还望师父恕罪。”
“不碍事,不碍事。”云睿抢过杨九万手中的食盒,欢欢喜喜地跑进内屋,颇具仪式感地把菜肴摆满整张桌子。
杨九万跟着云睿走进她房中,目光这才不紧不慢地扫向那男人。男人目测十七八岁,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尤其那双长在白皙皮肤上的桃花眼,眼波流转之间,给人顾盼生辉之感。
男人对上杨九万清冷的目光,惊恐地缩了缩脖子,又问道:“师父,这是谁啊?”
“这是你大师兄。”云睿捏着筷子正犹豫该先吃哪道菜,最终她选定了最爱的松子鱼,喜滋滋地夹起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
“呸!”云睿苦着脸把鱼肉吐出来,“咱家醋坛子倒了吗?!”
“不好吃吗?”杨九万淡淡地看了云睿一眼。
云睿打了个哆嗦:“没……”
杨九万垂下头,黯然地说道:“原来九万烹饪的手艺已经差到如此,竟让师父实难下咽……”
云睿哪里见得杨九万这般自怨自艾,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是为师的舌头有毛病,这菜好吃!可好吃了!”
说吧,云睿直接抄起盘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菜。
男人很快分清谁是这间屋子里的王者,连忙向杨九万拱手致礼:“见过大师兄。”
杨九万弯弯嘴角,走到男人身边俯下身子,用两根手指头挑起他的下巴,迫他仰起脸看向自己。
“长得倒的确是师父喜欢的脸。”
云睿被小酥肉咸得猛灌水中,无暇回话。
“今年多大了?”
“十、十八……”
“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啊。怎么认识师父的?”
“我……我本经营着一家小茶寮,那日遇到一群土匪非要将我带回山寨,是师父出手相救,我才逃过一劫。”
“师父还真是侠义心肠啊。”
云睿被水煮牛肉辣得翻白眼。
杨九万松了手,对那小男孩儿露出个慈祥和善的笑容,道:“既然来了我们醉霞山,这儿就是你的家。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找我。对了,师父忘性大,总是记不住人名。我们师兄弟之间为了方便她呼喊,都改了自己的名字,用马吊命名。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白板吧。”
白板瑟瑟缩缩地答了声是。
杨九万这才有闲情逸致去看看他师父——云睿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显然被这一顿黑暗料理生生吃去了半条命。
杨九万在云睿身边蹲下,撑着下巴问道:“师父,吃饱了吗?”
云睿挤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杨九万笑了:“想不到师父这么喜欢吃我做的菜。既然如此,我们晚上继续。”
云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2
入夜,杨九万铺好床,正准备更衣就寝,忽然听见敲门声。
他慢条斯理地拉开门,云睿站在门外,藏在身后的手忽然举起,装着妃子笑的酒坛在她手中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
云睿笑得见牙不见眼。杨九万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弯了弯嘴角。
半盏茶的工夫后,杨九万和云睿坐在云睿的房顶上喝酒。云睿几碗酒下肚,脸上泛起两坨红晕,人更加随性不羁。她义正词严地澄清道:“徒弟,为师不是见色起意的那种人。”
杨九万挑了挑眉,余光落在云睿的手上——那双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摸得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不过杨九万也不打算纠正他师父的这个小毛病,他凉凉地说道:“若这是师父今晚找我喝酒的原因,那大可不必。师父是什么人,徒弟清楚得很。”
云睿一脸紧张:“那你说我是什么人?”
杨九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道:“这儿不怎么灵光的人。”
云睿愣了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羞愤道:“你这是欺师灭祖,目无尊长!”
杨九万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这酒香醇清洌,入口后喉间回甘,别有一番滋味。据说这是先太子妃最爱喝的酒,太子曾命人不远万里快马加鞭将此酒运回京城,只为博太子妃一笑,故而得此名。只可惜时移世易,早就没人记得这些渊源。
杨九万道:“你要行侠仗义,我没有意见。但你自己数一数,这几年你到底捡了多少人回家?”
云睿見杨九万摆出数落她的架势,不一会儿气焰就消了,低眉顺目地听他教诲。
“你想帮人,那倒也无可厚非。可你知道门派上上下下五十六口人,每天要支出多少银子?偌大一个忘忧派,终日只见支出不见收益,你觉得能维持多久?”
云睿试图狡辩:“多一个人,不过多一口饭。”
杨九万道:“既然师父认为这么容易,那从明天开始,由您亲自来打理门派。”
云睿立刻服软:“徒弟,我错了。”
杨九万哼了一声:“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不尊重你的劳动成果。我知道,你当爹又当妈,每天都过得很辛苦。”云睿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梨花带雨,“我知道的,你看你这小手,为了给我做饭,都不嫩了。”
杨九万凉凉地说:“原来师父不瞎。”
云睿哪里敢让杨九万不高兴,毕竟全门派吃喝拉撒都指着他呢!她心疼地摸了摸杨九万的脸,好声好气地哄道:“师父知道你辛苦,可师父也有努力在赚钱养家啊!你不要总听幺鸡胡说八道,明天我就去毒哑他的嘴!师父救白板那是出于人道,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哦?”杨九万斜了云睿一眼,表情却缓和了不少。
云睿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根玉簪,塞进杨九万的手里,笑得十分真挚讨好:“你看,这是为师这次下山给你买的礼物,其他人都没有的!”
杨九万垂眼看着手中的玉簪,那玉簪款式简单大方,在月色下晶莹通透。虽然从玉色看来并不算是多昂贵,但却能看出送玉之人的用心。
杨九万这才真情实意地笑了,他将玉簪珍重地塞回怀里,道:“谢了。”
云睿捧着脸,美滋滋地看着杨九万。她这徒弟本就生得俊美好看,只是平时总冷冰冰端着架子,让人不敢亲近;可只要他轻轻一笑,便使人如沐春风,仿佛六宫粉黛霎时间都失了颜色。
“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啊。”云睿轻声叹道,“笑起来,才是小时候的样子。”
杨九万扭头看着云睿,云睿怕是醉了,眼神都跟着迷瞪起来。
“小时候……什么样子?”
云睿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酒,抱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声音都跟着缥缈起来:“小时候……小时候你站在你娘亲身后,不苟言笑,一双眼睛就像两颗葡萄似的,又黑又亮。我看着你,心想这小人看起来可真讨厌,明明比我还小五岁呢,怎么生得这样老成,这样不好让人亲近?”
杨九万没有答话,任云睿絮絮叨叨地说。
云睿怅望着天边的月亮,苦笑了一下,道:“可最让我讨厌的,是这小人竟是师兄的儿子。师兄啊,我的师兄,我还没嫁给他,他怎么能娶妻生子呢?”
云睿说着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向杨九万,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慢慢地合上眼睛。
“风澜……师兄……”
月下清风徐来,吹乱了杨九万额前的发。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已经睡得人事不知的云睿,轻轻地叹了口气。
3
“师父这也太过分了!”
杨九万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叠衣服,严谨到布料上的每一道折痕都没有半分偏差。
幺鸡脸红脖子粗:“每年去淮城祭祖师父都是带大师兄你去,今年凭什么带那个新来的白板!依我看,那个白板就是个小妖精!”
“不要背后说人坏话。”杨九万抬起手拍了拍幺鸡的脑袋,道,“我们这是山野门派,不是前朝后宫,不搞宫斗戏码。”
“派斗也是斗啊!”幺鸡据理力争,“大师兄,你可千万不能让他把师父抢走!我们全体师兄弟都是站你和师父这一对儿的!”
杨九万眯了眯眼:“怎么你们平时都在聊这些?”
幺鸡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冷汗涔涔爬上了后脊梁:“师兄,我……”
“不错,明天开始,每人每餐加一个鸡腿儿!”
幺鸡振臂呐喊:“师兄、师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杨九万把打好的包袱扛上肩膀,道:“既然你们盛情难却,那师兄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师父吧,免得她被人骗。”
幺鸡傻眼:“师兄,这包袱你是什么时候打好的……”
杨九万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已经踩着轻功飘到门外,并一路朝山下狂奔而去。屋内只余下一阵香风,还有一封随着风而缓缓落下的信。
幺鸡打开信件,杨九万的字迹跃然纸上,待他看清楚那封信里写着的内容时,不由得一怔。
他记得自己被云睿带到醉霞山时,山上只有云睿和杨九万两个人。云睿自称掌门,却终日饮酒作乐,极其不着调。相比之下,杨九万才像一门之掌,上到外交挣钱,下到日常起居,忘忧派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在负责。据说,连忘忧派这个名字都是杨九万起的。
那两人在来醉霞山定居之前的事,幺鸡并不知晓太多,只知道杨九万只小云睿五岁。
有一次杨九万忙于处理派务,幺鸡被指派去照顾饮酒过量的云睿。他那不着调的师父大概是真醉了,也不知道把他当成了谁,扯着他的腮帮子凶巴巴地说道:“你有什么好的?他为何偏偏喜欢你?你凭什么给他生娃娃?又凭什么能与他同生共死?”
后来幺鸡将此事告诉杨九万,又惊恐万分地解释自己没有生娃娃的技能。那向来冷静自持的大师兄沉默了半晌才摇摇头,让他别把这些放在心上。
现如今,他握着手中的信,只觉得肩上仿佛扛起了千万斤重的担子。
话分两头。
杨九万的轻功好,只用了短短两日,便来到了淮城。
说起来云睿倒也不难找,只要去镇上的酒坊一打听,是否有个大大咧咧、满身江湖气的女子来买过妃子笑,基本就能断定云睿有没有来过这里。
根据酒坊老板的指示,杨九万很快赶到了云睿下榻的客栈。他打听消息很有一手,不多时便从客栈老板那儿套出话来——客房告急,云睿和白板竟订了一间屋子。
杨九万挑了挑眉,一个大金锭砸在案台上,客栈老板立刻点头哈腰地表示不论用什么办法都把云睿隔壁那间客房让出给他。
半盏茶工夫后,杨九万入了房,并大大方方地搬起一张椅子放在墙角,怡然自得地喝着枸杞茶,堂而皇之地听起墙脚来。
一墙之隔的邻屋,传来云睿和白板的对话。
“师父,咱们这次是要去祭谁的祖啊?”
“我的师父和师兄们。”
“师公和师伯、师叔他们怎么都英年早逝啦?”
“哼,奸人所害呗。”
“啊?那咱们要不要给他们报仇?”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云睿低哑的声音:“当然,此仇不报,我枉为人。”
“可是,师父、师伯、师叔他们全部都过世了吗?难道就没有什么遗孤?”
“当然有,那是我师兄的儿子,他就住在城西。为师现在累了,今晚,我带你去见他。”
听到这里,杨九万摇了摇头,无声叹息道:“到底还是嫩了。”
入了夜,杨九万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隔壁传来关门和进出的脚步声,他弯了弯嘴角,在心中默数五十个数,才跟了出去。
月黑风高,街上早已没有什么人。他佯装成行色匆匆的普通路人,就这么一路来到城西,这儿是一片湖泊,湖心建着一个小筑,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成为水面上唯一的一点灯。杨九万隐约看见湖面上有一艘小船正朝湖心小筑驶去,白板正吃力地摇着桨,云睿则斜倚在船头喝酒。
杨九万无声地笑了,他这倒霉师父果然惯于使唤人。
小船越走越远,一批刺客纷至沓来,正想办法渡河。杨九万摇摇头,捏着眉心从树后走了出来,刺客们见了他俱是一惊。杨九万却没给他们一点儿开口的机会,顷刻之间解决了他们的性命。
解决掉那些刺客,湖心小筑也发生了变故,冲天的大火快要照亮与湖水接壤的天。杨九万心下一沉,当即施展轻功,踏浪而去,颀长的身影在月色之下,如松柏翠竹一般傲然挺拔。
他赶到湖心小筑时,鞋尖都不见湿了一星半点。云睿正提着刀,在四起的火光里追着白板砍。
云睿一边砍一边狞笑:“爷爷的,就凭你这点演技还想骗我?真当你云奶奶是吃素的?”
白板脸色苍白,饶是身手敏捷,也根本不是云睿的对手。
杨九万蹲在墙上,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出声道:“师父,差不多就得了吧。”
云睿见了杨九万吃了一惊,也不顾自己还在砍杀,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帮你啊。”
“胡闹!”
“胡闹的是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醉霞山的大大小小谁去养活?”
杨九万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云睿气红了眼。也正是这一个停顿,白板抓住时机,藏在身上的袖里箭凶狠地扎进云睿的胸口,云睿痛苦地哼一声,大片的殷红立刻在她的白裳上晕染开来。
白板得意一笑,正准备再给云睿第二记重击,只见眼前一花。紧接着,他的脖子就被一双坚硬如铁的手死死地掐住了。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一脸铁青的杨九万扶着云睿,狭长而深幽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感,他的手腕稍一使劲儿,白板便听见从自己喉间发出的筋骨断裂的声音。
一直到了死,白板都没得到任何开口求饶的机会。
4
云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满苍岚山乱跑的小女娃,那些坏心眼的师兄都笑话她的羊角辫,只有大师兄杨风澜对她最好。
杨风澜长她十五岁,有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掌,他只要轻轻一提,就能把她抱在怀里。云睿最喜欢骑在杨风澜的肩膀上看月亮,那时她信誓旦旦地说:“大师兄,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嫁给你!”
杨风澜笑眯眯地捏着她的脸,说那可不行,睿儿长大了,要嫁给更好的人。
没多久之后,杨风澜就走了。他说他已出师,是时候去找一个人。云睿号啕大哭,扯着他的衣角,却到底没有留住他。
再然后,云睿长大了。她十七岁那年,杨风澜回来了,却带着他的妻儿。她还记得那女人的模样,温柔坚韧,大方雍容,是她拍马都赶不上的。杨风澜只匆匆留下了一个少年,便和女人走了。她追上去,连句话都来不及和他说,却对上那少年清冷的眉眼。
再再然后,少年长大了,出落成英俊出尘、惊才绝艳的青年,却不知为何一点儿都没有杨风澜半点温润的影子。那时这世上已经没有了苍岚山,也没有了杨风澜。她和青年颠沛流离,四海为家。她让他喊她师父,却总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他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刚到醉霞山的时候,云睿只觉得一头包。要创建一个门派并不容易,事情琐碎得让云睿每天都想发脾气。青年便把所有事儿都揽了下来,那有条不紊的处事手段看得云睿目瞪口呆。多年的流浪生活练就了青年的好厨艺,拜他那一手好菜所赐,云睿日渐消瘦的脸颊终于有了肉。
有一次,她嚼着香喷喷的小酥肉,含混不清地问青年:“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青年没大没小地捏了捏她的腮帮子,道:“我要是不厉害,怎么能保护你呢?”
云睿一愣,她看進青年的眼底,在那儿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她坐在湖边思念杨风澜的时候,湖面中倒映着的自己,便是这般的神情。
这世上有太多痴情错付,她知道肝肠寸断的滋味,怎么忍心让他再尝?
而那青年,就站在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他衣袂翩跹,仪容俊美,唯有那双眸子中,写满了款款深情。
云睿却有些难过,她抚上青年的脸,轻声说道:“别傻了。”
青年的眉眼容貌,竟从她的指尖中淡去,化为一缕青烟。
“九万!”
云睿大喊一声,从床上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胸前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她,她回到了现实。
“我该开心吗?师父喊着我的名字醒来。”
杨九万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睿先是一惊,抱起被子挡在胸前,瞪着眼睛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杨九万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将一碗煮得香软酥糯的鸡丝粥送到她的面前。云睿咽了咽口水,理智最终被五脏庙打败,低眉垂目地想去接。杨九万却挡开了她的手,亲自用调羹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
云睿撇撇嘴,老实吃了。
杨九万这才开口说话:“你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话?不是吧,我怎么记得平日里你教训幺鸡他们的时候,话可多了呢?”
云睿嘟囔道:“柿子可不得捡软的捏吗?”
杨九万喂了云睿几口粥便不动了,可怜云睿的食欲刚被激发又没得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碗香喷喷的鸡丝粥。
她扯了扯杨九万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道:“还想吃。”
“先说完正事儿,再吃也不迟。”
云睿心虚:“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白板有问题的?”
云睿缩了缩脖子:“我又不傻,开茶寮却连倒个茶都不会,别人来挑事儿的时候一个劲儿往我怀里扑生怕我不救他,就差没把‘我是探子写在脸上了。”
“明知道有问题,为何要带回醉霞山?”
“他们主动出击,我便顺水推舟。与其放任这些人在外面,还不如一次性把他们都解决掉。”云睿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那为何不告诉我?”
杨九万的一句话又让云睿哑口无言,她该怎么说?说我怕你有危险,我不能让别人伤害你?不不,这解释听起来可太过暧昧了。
云睿把心一横,凶巴巴地说道:“我是师父,我想干吗就干吗,为什么非要告诉你?倒是你,不好好在醉霞山上待着,瞎跑什么?你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吗?!”
云睿生起气来的模样活灵活现,苍白的脸庞上有了血色,倒有了往日里那疯丫头的模样。杨九万看着看着便笑了,无视云睿对他的怒目而视,他抬起手为她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惊起她脸上的一片乱红。
“云睿,你可知道你的敌人是谁?”
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用这样认真严肃的语气。她的心颤了一颤,咬牙答道:“知道。”
她的敌人是当今的皇上,也是十年前的皇三子苏礼。
那时,苏礼告太子苏哲谋反,先皇龙颜大怒,将苏哲囚于天牢秋后问斩。而身为苏哲知己的杨风澜明知那是龙潭虎穴,却还是一腔孤勇地去劫法场,结果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这些都是后来云睿的师父告诉她的,那时苍岚山已经沦陷,遍地战火。云睿的师父将她和杨九万送到后门外,嘱咐道:“苍岚山上下承太子殿下之恩,恨不能以身赴死。可云睿,你和慕儿年纪还小,不该背负这样的血腥和仇恨,速速逃命去吧。记住,你一定要好好护着慕儿,不能让人伤他分毫。”
云睿不从,师父却关上了厚重的木门。很快,门里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似是血肉之躯在重重撞击着门板。
那扇门终究堵住了官兵追上来的脚步,可这世上也终于没有了苍岚山。
云睿知道,即使苏礼已经稳坐皇帝宝座,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年,苍岚山的遗孤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他们,也一直想除掉他们,尤其是九万——他是杨风澜的儿子,苏礼怎会不对他恨之入骨?
“我不怕。”云睿斩钉截铁地答道,她不管什么皇上不皇上,她只知道,杨风澜的仇不能不报!
“可我怕。”
云睿听杨九万喟叹一声,跟着被他拉入怀中,抱了个满怀。
杨九万道:“我怕你有事儿,我怕你死在我前面,我怕我救不了你。”
云睿听出他话语中的颤抖,顿时心有不忍。她犹豫了一下,才回抱住他,在他耳边温柔哄道:“傻子,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仇要报,但你不能撇下我。”杨九万喃道,“云睿,我只有你了。”
云睿心中一酸,她又何尝不是呢?她之所以支开杨九万,孤身诱敌,就是想独自报仇。杨九万算是她带大的,她怎么忍心看他卷入凶险之中?所以她才决定,灭门之仇由她一人来报。
但现在想来,她认为的无私举动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之举?她固然想杨九万活着,可他们两个人若是失去对方,在这世间根本是孤身一人。苟且偷生与慷慨赴死,你让她怎么选?
5
云睿原本的计划,是料定苏礼不会只派一个探子来打探虚实。她杀白板,是为了让苏礼确认她就是苍岚山的遗孤。云睿料定身份暴露以后,第二波杀手很快就会到,所以早就安排好一批死士,只为等杀手到时,伪装成杨九万让他们得手。
云睿清楚,能让苏礼放心的只有死人。
当然,在这个计划里,她也将会成为死人之一。
可因为杨九万的到来,她的计划到底没能顺利实施。不但如此,杨九万洞悉了她的想法之后,不出意外地生气了。
这大概是云睿认识他以来,见他动过的最大的怒——杨九万不理她了,任她怎么在他面前撒欢讨好,他就是打定主意要用冷战的方式惩罚她。云睿简直不知所措,更多的则是委屈:好吧,她知道错了,可杨九万总得给她一个示好的机会吧!完全把她当成空气是怎么回事?更令人发指的是,杨九万依旧每天下厨,可每次只做一个人的饭量,她根本捞不到美味佳肴吃!
云睿叹了口气,自己的徒弟自己哄吧!
他们正巧赶上乞巧节,云睿听说每逢这一天,姑娘家都会去河边放花灯,向上天祈祷自己心灵手巧,若是能觅得良婿,那当然最好。云睿不求心灵手巧,也不求美好姻缘,只求能利用这氛围让杨九万消消气。
乞巧节这晚,云睿特意换了一身衣服,估摸着现在的自己能比平时赏心悦目点,这才提着自己编得歪歪扭扭的小花灯,敲了敲杨九万的房门。
杨九万开了门,云睿赶紧朝他晃了晃那个丑得看不出是只猫还是条狗的花灯,讨好地笑道:“我们去街上走走,好不好?”
杨九万垂下眼眸,扫了眼她缠着绷带的手。云睿赶忙道;“没什么大碍,就是编花灯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杨九万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屋子里,没过一会儿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莲花灯塞进云睿怀里,目不斜视地越过她朝门外走去。
云睿提着两个灯笑得像个傻子:嘿,这就有戏了!
长街之上十分热闹,打扮得俏丽的姑娘家三三两两结伴同行,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河流的下游早就站满了公子才俊,翘首以待心上人的花灯。还有些喜爱热闹的小孩儿在大街上追逐打闹,间或往地上摔个炮仗,笑作一团。
云睿笑眯眯地看着,扯着杨九万的袖子道:“今年过年,我也买些炮仗回去给你和你师弟们玩儿好不好?”
杨九万用鼻子哼道:“你买?”
云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预先找你支些银子嘛,我收徒弟也是有挣钱的。”
“是有,不过那点银两还不够你买酒喝的。”
云睿悻悻的:“我知道,醉霞山上下都是你在打点,后山租出去的那些田地也是你一手操办。所以我才说,他们没你不行。至于我这个废柴师父……”
话没说完,杨九万一记眼刀飞来,云睿忙举手告饶:“我不说了,不说了。”
杨九万闷声往前走,云睿却听见从他喉间发出的叹息声。她自知大错特错,忙追上杨九万的脚步,小声道:“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嘛!”
杨九万忽然顿住脚步,始料未及的云睿一头扎进他的怀中。云睿还来不及摸头呼痛,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杨九万搂住了腰,强拉进怀中。她心道大事不妙,脚底来不及抹油,杨九万已经欺身压下,用嘴封住了她的全部呼吸!
他们正在河边,附近是相映生辉的花灯佳偶。他们置身其中,就和寻常人家的情侣一样,仿佛这样对坐着,就能共度天荒地老。
杨九万毫不留情地吻着她,吸取着她的津液,并试图将她的呼吸悉数夺走。可怜云睿活了二十七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被人亲吻。她只觉得头晕脑涨,手脚却发软,想要攀附住杨九万的胸膛。
这个认知吓了云睿一跳,她连忙把杨九万推开。
月光之下,杨九万的唇上泛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水色,云睿知道那是什么,臉红到脖子里面。
“你,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让我原谅你吗?做我的妻子,我就原谅你。”
云睿又羞又急:“胡说八道!我是你师父!”
“我拜你为师之时明明和你说好了,师徒相称,只为了掩人耳目。”杨九万顿了顿,压低嗓子问道,“难道你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情意?”
云睿支吾了片刻,硬生生挤出一句话道:“我是你师姑!”
“可杨风澜并不是我的父亲。”
“砰”的一声,原来是璀璨绚烂的烟花在天边炸开。那些凋零的花火在漆黑的夜幕上明明灭灭,乱了云睿的心。
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说什么?”
杨九万平静地说道:“我的父亲是前太子苏哲,我的母亲是前太子妃柳茉苒。我叫苏慕,不是杨风澜的儿子。”
云睿只觉得那些信息如潮水一般朝她席卷而来,她只能随波逐流,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杨九万朝她迈出一步,她却仿似受了惊似的接连后退。
杨九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他自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因为我怕你知道我和杨风澜没有关系时,便会将我当成是一个陌生人。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到底是成了真。”
云睿脸色苍白,颤抖着问道:“师兄他……他没有娶妻生子?”
杨九万闭上眼睛,说出的话却像刀一样尖锐,直直刺进了云睿的心。
“即使他没有娶妻生子,他此生最爱的人,也从来都不是你。”
云睿怔怔地看着杨九万,想看看说出这样的话的杨九万,脸上到底带着的是怎样的表情。忽然,她的余光里忽然多出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那些人来者不善,齐齐朝杨九万攻去。
“九万!”云睿凄厉地喊道。
可她只觉得前胸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一把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云睿怔怔地看着杨九万,眼前却渐渐发黑,连带着他的模样都跟着模糊起来。
要死了吗?
那杨九万该怎么办呢?
6
云睿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余光里一个黑影扑到她的床边,喜出望外地喊道:“师父,你可算是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
这是幺鸡的声音。
云睿气若游丝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大师兄让我来的!他真是料事如神啊……”
云睿猛地惊醒,从床上弹起:“杨九万呢?”
幺鸡脸色一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这样的神情让云睿更加慌张,她追问道:“我问你,杨九万呢?!”
幺鸡神色一哀,这才说道:“大师兄……大师兄被押回京城关起来了,择日、择日问斩。”
云睿只觉得一记闷雷从天而降,让她的躯体四肢都跟着冰凉了起来。
幺鸡这才告诉云睿,杨九万下山之时曾留给他一封信,让他带着门下弟子先行离开醉霞山暂避风头,同时让他在七日后前往淮城,伪装成刺客的样子,当众刺杀云睿。
幺鸡又给了云睿一封信,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上面是杨九万想对她说的所有的话——
云睿,
见字如面。我认同你说的,真正结束过去那些恩怨的方式,只有死这一条路。但是,该死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我父亲已经连累了苍岚山,我不能再连累你。只要这个世界上没有苏慕这个人,苏礼就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此一别后,愿你余生顺遂,常乐常喜。
苏慕
云睿握着信的手颤抖了起来。
幺鸡苦着脸道:“师兄此前就吩咐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让我们不许去救他,只让我们保护好你,带你走得远远的。”
“笨蛋……笨蛋……”她呢喃着骂道,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
杨九万那个大骗子,嘴上责骂她的自私,自己还不是选择了和她同样的路。还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这人啊,嘴上说着的都是对她的喜欢,可字里行间却冷漠得好像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云睿忽然想到那些年,他们尚在逃亡的日子,其实也不全是腥风血雨,还是有些惬意的时候,能坐看人间日月长的。
那时她和杨九万并肩坐在悬崖峭壁边上,同看眼前的一片落霞,夕阳暧昧而温暖,仿佛这样坐着,就是天长地久。
云睿靠着杨九万的肩膀,轻声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我知道。”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云睿喃道,“我不想他有儿子。”
杨九万却答非所问:“我们不跑了,好不好?”
“那我们去哪儿?”
“就在这儿,我们创建一个门派,你失去的一切,我们都可以找回来。苍岚山、苍岚派,你的家……”
云睿迷茫的目光渐渐有了水光,朦胧的视线中,她几乎要相信杨九万的话。
杨九万说:“新门派就叫忘忧,好不好?”
忘忧?若真是能忘却忧伤,那该有多好。
“给我想个新名字吧。”他说,“若我不是杨慕,说不定你就没那么讨厌我了。”
云睿还记得那时杨九万的神情,是那么温柔坚定,又是那么戳她的心窝子。也许,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经被他打动了。杨风澜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杨九万才是她不可替代的时光。
她早就不討厌他了,甚至……
云睿咬咬牙,用力一拍幺鸡的肩膀:“徒弟。”
幺鸡吓了个哆嗦:“我在,师父您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忘忧派的掌门。”
幺鸡瞪大眼睛,可云睿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的师父跟他的师兄一样说走就走,像一阵风一样,好像红尘俗世于他们而言尽数可抛。
云睿顾不上酸疼的四肢,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一匹马,驾马奔向京城的方向。
风如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庞,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事实上,她根本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救杨九万。凭她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杀进守卫森严的皇宫的。
可是,那有什么所谓呢?
云睿觉得她忽然有点儿明白当年杨风澜的心情。他明知劫法场只有死路一条,可他还是策马奔向太子苏哲。也许,那是因为相比较死,他更害怕不能和那个人死在一起。
能让自己把生命都交托出去的,不是爱,又能是什么呢?
7
云睿赶到京城是在三日之后,不早不晚,正是杨九万要被处决的日子。
她并没有什么计划,甚至也不需要什么计划。杨九万说得对,只要这世上再没有苏慕,就没人会再找醉霞山的麻烦。他让幺鸡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她,也是为了让她“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既然她已经死了,那就更无所畏惧了。
云睿捏紧手中的剑。
监斩台前早就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七嘴八舌地聊天,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杨九万是前朝乱党的余孽。周围的人恍然大悟,附和说该杀该杀。
就在这时,有官兵押解着杨九万来到。云睿紧张地盯着杨九万,发现他的头被黑布蒙着。官差将他推到台上跪下,监斩官宣步道:“犯人杨慕,乃前朝乱臣杨风澜之子。杨慕目无法纪,祸乱朝纲,今更是以下犯上,妄图行刺天子。吾皇仁慈,免杨慕九族之罪,责令今日午时对杨慕就地处斩,不得有违!”
刽子手喝了一大口酒,又将酒悉数喷在刀上。云睿知道他马上要行刑,捏着剑的手越来越紧。
眼见刽子手手起,云睿正欲一跃而起!忽然,一双手摁住了她的肩膀,熟悉的味道夹裹着她陷入一个久违的温暖怀抱。
“别动。”带着笑意的叮咛在她耳边响起。
云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头看着站在身边的那个人,男人以黑布遮面,眼睛却带着笑,分明是他的杨九万。
那边,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切尘埃落定。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云睿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杨九万挑挑眉,道:“怎么,吓得动不了了?”
云睿压下失而复得的喜悦,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杨九万却朝她伸出手,道:“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云睿恨得牙痒痒,这人,当真是将她吃得死死的,料定她对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恨恨地握住他的手,杨九万笑得更开心了。
一炷香之后,杨九万拥着云睿骑在马上。马儿连日奔波,如今出了城倒不着急了,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走着。
云睿被杨九万搂了个满怀,她有点儿不自在,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淡去,她的脾气上来了。她一点儿不留情地狠掐了杨九万一下,杨九万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道:“把我掐坏了,可就没人陪你了。”
“快点儿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九万笑笑,把头枕在她的肩窝里,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来:
“苍岚派本就是我父亲为了日后争夺皇位而预先在暗中储备的势力。我出生那年,父亲已经身陷皇位之争中不可自拔,他深知帝王家的冷血无情,无人可以独善其身。于是他和母亲商量决定隐瞒我的存在,是怕万一有什么不测能保我一命。而你的师兄,只要是父亲的命令,不论什么,他都会做到。”
即使心中早就将杨风澜对苏哲的心意猜测到大概,可真的听到时,云睿的心中还是百感交集。
“后来,父亲在政斗中输给苏礼,自知时日不多,便让杨风澜照顾好我母亲。所以,回到苍岚山时,我和母亲才以他的妻儿自称。没多久,父亲被判当街斩首,为的就是要引出余党。杨风澜和母亲商量后,决定与父亲同生共死。”
云睿不免唏嘘,原来如此,她竟白吃了杨九万母亲的醋那么些年。
“当年围剿苍岚山,就是因为苏礼曾得到风声,知道世上有我的存在。这些年的追捕,也是为了要把我找出来。”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放过你?”
杨九万笑笑,道:“苏礼能知道我的存在,他的政敌同样也可以。事实上,早在三年前,就有人找到了我,希望借我的名义举兵。”
云睿吃了一惊,这些事她通通不知道。杨九万笑道:“我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你会担心的。其实,对于现在的苏礼来说,一个前太子的私生子根本不足为惧,我根本没有与他抗争的资本。他真正忌惮的是前朝的那些人,会借我的名义威胁他。所以,我主动找到了他,告诉他我对皇位没有兴趣,也愿意放弃苏慕这个身份。只要苏慕死在所有人面前,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云睿惊讶:“就这样?”
“就这样。”杨九万长舒一口气,“皇位之争,远比你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那……那你真的可以不报仇吗?”
“皇家中人是没有仇恨一说的,成王败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杨九万摇摇头,叹息道,“就像你师兄,从他下山,为我父亲卖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而你的师父,将你和我送出苍岚山,是希望我们不要再被卷进这些旋涡中。”
云睿接受了杨九万的这个说法,她知道,师父希望她好好活着。
“所以……知道了这一切,你还要我吗?”
云睿一怔,反倒有些不明白了。
杨九万笑得几分黯然,他道:“我和你的杨风澜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还要我吗?”
云睿忽然心酸起来,这些年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杨九万到底默默背负了多少呢?她欠他的真的太多了。
想到这里,云睿忽然有些释然,既然如此,就让她用余生来还他吧。
云睿笑了,她提起杨九万横在她腰间的胳膊重重地咬了一口。
她狡黠地说道:“要不等你和我过完这辈子,你再问,我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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