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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报恩,为时已晚

时间:2023/11/9 作者: 桃之夭夭A 热度: 21425
筱歌儿

  简介:别人家的妖精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阮英琦捡回来的妖精却只会装蠢卖萌,打着报恩的名义妄图爬上他的床!可是……她究竟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

  我给世子暖被窝

  秋风飒飒,夜黑如墨。一条瘦长的人影自世子府外越墙而入,他像一阵风般,无声地穿过游廊花圃,精准地锁定了世子的卧房。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合上,黑影扯下脸上的蒙巾,在黑暗中露出一张英挺冷峻的面孔。他正是外界传闻风流浪荡、轻狂不羁的小世子阮英琦。

  冷风裹挟着一股血腥气闯入室内,垂落在床边的帷幔晃了晃,阮英琦手指扯动衣襟,正准备换下夜行衣,突然眼神一厉。

  “谁!”阮英琦快如闪电骤然欺至榻前,床榻上的锦被拢起,明显藏着一个人,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把将被子扯飞了出去。

  然后,他就后悔了。

  床上的人只着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轻纱,正无辜地眨巴着一双猫儿眼笑嘻嘻地朝他招手:“英琦,你回来啦!”

  话音未落,阮英琦闭上眼摸索到床单,手下动作如飞,直接将她像只蚕蛹一样紧紧裹了起来,然后手指抓着她后颈的床单边缘,就那么直接将人给提了起来。

  阮英琦的脸比夜还要黑,压低嗓音道:“踏雪,我警告过你,不要企图爬我的床。”

  “可是不靠近你,我要怎么报恩呢?”

  踏雪在空气中嗅了嗅,秀气的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惊讶道:“英琦,你受伤啦?”

  “没事。”阮英琦脸上的表情软化了些,他左肩中了一箭,不过问题不大,已经包扎过了。他刚要说什么,就见手中的大蚕蛹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一阵挣扎:“让我看看嘛,舔一舔,摸一摸会好得快……啊,喂!”

  阮英琦打开门,无情地将“大蚕蛹”扔了出去,门“砰”一声,重新关上。

  “大蚕蛹”落地时变成了一条轻飘飘的床单,床单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茫然无措地看着关上的门。

  片刻后,门被小脑袋顶开一条缝,入眼的是一双缎面白底的靴子,它怯怯地抬起头,朝着面前的人讨好地“喵”了一声。

  阮英琦已经换了身衣裳,此刻双手抱臂,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它。

  它真的太小了,像只刚满月不久的小崽子,团起来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它说要报恩,可是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做什么呢?

  是的,这是一只猫妖。两个月前,阮英琦从一只野狗嘴里救下它,小脑袋肿得跟馒头一样,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怕人,明明想要逃跑,却只能无助地原地打旋儿。他以为这个小东西养不活了,却不料它一天天好起来,毛色也变得油光水滑,眼睛像两颗黑色的小葡萄一样,水盈盈的,永远天真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阮英琦给它取名“踏雪”,然而因为它浑身都软软的,也因为他自己姓阮,所以更喜欢叫它“软软”。

  半个月前,软软跟他去钓鱼,被鱼儿勾得一头扎进了池塘里,再出来时,就变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小美人儿。

  小美人儿自称踏雪,是只修炼初成的猫妖,妖类信奉因缘果报,所以有恩就要报,但她不知从哪里听了些艳俗话本,每天变着法儿地要往他床上爬。

  阮英琦想至此,嘴角有些无奈地勾了起来,到底对脚边急得团团转的小东西有些心软,他板着脸抬了抬下巴,立规矩道:“进来吧,但是不准随便变人。”

  “嗯嗯。”小东西随口应着,后腿一蹬,噌噌噌地跳上床。它脑袋顶了顶,小身子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被子里窸窸窣窣一阵,然后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它伸着小爪子在枕头上拍了拍,示意让阮英琦赶快上床,整套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

  阮英琦简直被气笑了,动手要把它揪出来,它用小牙死死地咬住被角,软乎乎、圆滚滚的身子被甩得荡来荡去也不松口。

  他怕大力伤了它,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只好掀开被子和衣躺进去,在它身上揉了两把,圈在臂弯里无奈道:“睡吧,软软。”

  次日一早,枕边的小奶猫变成了睡美人儿。

  世子的房间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踏小雪,你是不是想挨揍!”

  有听见的下人们不禁暗自摇头,又是那只小奶猫闯祸了吧?玩物丧志啊,啧啧。

  调教小东西

  小世子游手好闲,昼伏夜出,世子府的下人们都已经很习惯了。这日乍一看见他脖颈上露出的三道抓痕,眼神都颇有些不可描述,这是哪家的姑娘哟,真够泼辣、真够有劲儿。

  阮英琦也毫不遮掩,怀里揣着只猫,在府里游来荡去,大大方方地露出来给人看,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荣誉般。等身边的人一走,他便斜眼瞅着怀里的猫,用手将它的爪子按成几个小肉瓣,阴阴笑道:“软软啊,你说怎么罚你好呢?不如,就断了你的小鱼干吧。”

  “喵嗷!”

  小东西露出一排小尖牙进行威吓,阮英琦拿手指戳了戳,笑得更阴险了。

  阮英琦躺在藤椅上翻着小话本美滋滋地看《十八摸》,小东西在他脚边滚来滚去地扯毛线团。阮英琦对酒当歌、弹琴吹箫,小东西跳上跳下、探头探爪,偷抿了他的酒,拨乱了他的弦,干翻了他的棋盘。阮英琦斜卧溪边怡然垂钓,小东西临水而蹲、目光如炬,每当有鱼儿上钩,便喵呜两声提醒身后的男人,然后再痛心疾首地看着男人抖抖鱼竿,让鱼儿重获自由。

  最残忍的是,一连数日,顿顿有鱼,有鱼却不给它吃。

  阮英琦把它抱到饭桌上,给它盛了一碗胡萝卜,夹着鲜美鱼肉的筷子慢悠悠地打它鼻尖前掠过,男人唏嘘感叹道:“人间美味不过如此,可惜软软不能吃。”

  “喵嗷嗷!”

  幸好这样的折磨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阮英琦自己吃鱼快吃吐了。

  这日晚饭后,阮英琦开始例行出门遛猫。其间偶遇抱着自家爱宠上前搭讪的美人無数,据小东西观察,阮英琦对大部分人的态度都是很敷衍的,只除了一个眼角有泪痣的女人。她出现的并不频繁,两人说话的时间也不长,但每次都会暗地里交换一纸书信,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还有一只慧眼如炬的猫妖在此。

  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鱼雁传情了吧。

  它莫名的不喜欢这个女人,连带着也不喜欢她的爱宠。这女人的爱宠是只奇丑无比的胖头猫,像个面瘫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只布偶猫。

  阮英琦这几日表面赋闲在家,实则是为了养伤,眼前叫青禾的女人是他布置在国师府的线人,两人装着交流养宠心得的样子聊了几句。他眼角留意着自家的小东西,见它跑上前去撩拨人家的胖头猫,胖头猫不理它,它还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眼看着蹭啊蹭的,两个脑袋都要凑到一起去了。

  人家胖头是只公猫,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阮英琦有些不高兴了,正要呵斥两句,就见两只猫突然噌地打起来了。

  尘土飞扬,天昏地暗,亮爪如剑。软软被胖头踩在了脚底下,耳朵还被咬掉了一口毛,阮英琦……阮英琦的脸色更难看了。

  交流有点儿难

  世子府阮英琦的卧房内,烛火摇曳,人影晃动,下人们都被打发了出去。

  “啊,疼!你轻点……轻点……喵!”

  踏雪一着急,连猫语都出来了,阮英琦给她处理好耳朵上的咬伤,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真是既愤怒又好笑。

  “你堂堂一只猫妖,竟连只普通猫儿都打不过,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报恩?”

  “我那不是一时情急忘了吗……”踏雪心虚,想要抬手去抓耳朵,被阮英琦一把攥住腕子,凶她:“别乱动。”

  说着阮英琦顺势翻开她的手掌,看着掌心内那一道道去皮少肉的擦痕,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踏雪皮肤生得白,嫩得跟胎瓷似的。她化身猫儿时,他都在怀里揣着、抱着,舍不得让它多走两步路,如今却被一只胖头弄成这样,他能不心疼?

  可弄成这样也是她自找的,阮英琦冷着脸训斥道:“打不过就算了,我又没嫌弃你没用,可打不过你还老撩拨人家做什么?軟……踏小雪我跟你说,就算是妖,也应该知道男女有别。”

  “我没……”

  “让你别乱动!”阮英琦口气粗暴地斜了她一眼,帮她清理伤口的动作却十分轻柔细致,他指尖按着她精致的腕子,眼神微闪,顿了顿又道,“你是我捡回来的,亲密些倒也无妨,但你不准跟其他男人靠这么近,懂吗?”

  “哦。”踏雪随口应了句,又焦急着解释打架的缘由,“我没找事,是它先说了我不爱听的话。”

  阮英琦气闷,所以你到底是听没听懂!

  踏雪还在气愤地继续说道:“它说那个女人想要上你的床,我不允许,我要报恩的,你的床只有我能上!”

  阮英琦:“……”

  这感觉,有些一言难尽。

  隔日,宫中突然来讯,让阮英琦进宫一趟,他深夜未归。

  一只黑白花的小奶猫悄无声息地掀开了阮英琦书房屋顶的瓦片,身子一跃,轻盈落地,落地时化作猫儿眼的豆蔻少女。她熟练地打开一封密信,迅速地浏览后原样放好,然后又变作不起眼的小猫,灵活地跳上屋顶,将瓦片拖回,沿着屋脊一路风驰电掣般地朝国师府的方向跑去。

  又几日后,踏雪得知消息,先前黎国被夏国侵犯,向大厉王朝请求援助,厉王朝出兵增援,大胜,黎国王带公主艾慕儿前来朝拜,答谢皇恩。

  这些事是阮英琦告诉她的,因为他身为皇室宗亲,有些场合是不得不参与的,他最近在家的时间不多,怕她惹是生非,才特意嘱咐了一番。

  身为一个花名在外的世子,皇上派给他的任务倒也合情合理,那就是陪艾慕儿公主游览京城风光,吃好、喝好、玩儿好。

  可踏雪是谁啊,一只好奇心极度旺盛的猫,有些事不跟她说也就罢了,既然说了,怎么可能还在家乖乖坐得住?因此阮英琦前脚出门,她后脚就跟了出去。

  猫女很委屈

  阮英琦陪艾慕儿去游湖,她也去游湖,人家在画舫上折扇轻摇,谈笑风生,她蹲在湖边踢着石子抓耳挠腮,阮英琦陪艾慕儿去赏花听曲,她也去……

  陪番邦公主出行,随从的便衣护卫自然少不了,像踏雪这么个长得扎眼又行动鬼祟的人,其实早就被人发现了,那护卫首领本想将人揪过来大刑伺候,阮英琦摆摆手阻止道:“我家的。”

  他嘴角微微勾着,那语气和眉梢里带出来的宠溺,竟是连自己都没发觉。

  艾慕儿侧头打量他,见他一路走来都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心思却分明有一多半在后面尾随的小美人身上,她出生塞外,性子向来直爽,便直言道:“她是世子妃?”

  阮英琦闻言笑出了声,他道:“现在还不是。”

  艾慕儿有些没太听明白,此刻她正跟阮英琦站在一个卖面人的小摊前,让小贩照着自己的样子做一个,又问道:“那她一直跟着你,是因为喜欢你吗?”

  阮英琦想起踏雪报恩的那一套言论,面上的神色淡了些,垂目盯着自己的指尖淡淡道:“一只猫儿,护地盘罢了。”

  等艾慕儿接过自己的面人,阮英琦走了两步,又忽然转过身来丢给那小贩一锭银子:“照着我的样子做个面人,送给后面来的那位猫儿眼的小姑娘。”

  那小贩原本还有些疑惑,但眼前的贵人们刚走不久,后面果然跟过来个猫儿眼的小姑娘,她好奇地在摊子上瞅了几眼,小贩忙把捏好的泥人递给她,心想那位公子哥真是调得一手好情,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她道:“这个能吃吗?”

  这……真是位相当煞风景的姑娘。

  其实不能怪踏雪,她辛苦追踪一整天,实在是饿得很了,在得知小面人最好是留个念想的时候,她连看都没来得及细看,急匆匆地揣进怀里就要飘走了。

  旁边突然走过来一青衣男子,插声道:“银子我帮这位姑娘付了。”

  小贩本想说已经有人付过了,却被男子冷冷地横了一眼,他一哽,话就咽了回去。得嘞,有人上赶着当冤大头再出一份钱,他有钱不赚是傻子。

  踏雪这才记起自己拿了东西还没付钱,想把东西还回去,男子却已经利落地付完账,小贩也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她被人挤到了一边,只得跟男子道谢:“谢谢你啊。”

  这一耽搁的工夫,已经不见阮英琦的人影了,她不禁有些失落,青衣男子道:“姑娘可是有何难处?”

  咕噜咕噜。

  行吧,肚子已经帮她回答了,男子笑道:“今日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不如就由我来做东如何?”

  “你要请我吃东西?”

  “那家酒楼怎么样,他家的全鱼宴很好吃。”

  “呃,听起来不错。”踏雪咽下口水,靠意志力拒绝道,“还是算了,我得去找……”

  正说着,一抬头,看见酒楼二层的一扇窗子被打开,阮英琦跟艾慕儿临窗而坐,他似乎看了她一眼,但是等她兴高采烈地朝他招手时,对方却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踏雪兴冲冲地跑上楼,阮英琦的目光自她身上一扫而过,极其陌生和冰冷,然后偏过头去,跟艾慕儿继续说着之前的话题。

  踏雪脸上兴奋的表情一点点黯淡下来,她抓了抓自己的衣角,有些无措。心想,阮英琦在外人面前装作不认识她,是嫌弃她吗,还是在生气她偷跑出来?

  身后跟上来的青衣男子轻笑一声,抬手推着踏雪的肩膀往旁边的空桌走去,殷勤道:“这里的金丝勾鱼很好吃,等会儿你一定要尝尝。”

  踏雪正在晃神,根本没意识到男人搭在她肩上的动作有多暧昧,也没看见阮英琦落在那只手上的目光,一瞬间如淬了毒的刀锋般阴鸷。

  青衣男子似是毫无所觉,慢悠悠地给自己添了杯茶,嘴角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变故便是在这一刻发生的,角落里寒芒一现,刀光纷纷如雨落。

  一点儿小伤而已

  “保护公主!”

  所有护卫拔刀出鞘,将艾慕儿重重保护起来,只有阮英琦,在变故发生的一瞬间,就已经把踏雪紧紧地带在了身边。

  这场刺杀虽然出人意料,但也算不上太稀奇。所有人都知道,黎国王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女儿,倘若她在厉王朝的京都被人刺杀,那么两国的关系也会变得很微妙,有心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阮英琦长剑横扫,将数名刺客击飞,一回头,却发现踏雪已经跑到艾慕儿那边去帮忙了,顿时又气又急:“踏小雪,谁准你乱跑的!”

  踏雪闻言急急忙忙地扭头解释道:“我在帮你。”

  她现在最怕阮英琦发火,她想得很简单,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公主来的,报不报恩先放在一边,起码眼下她也是可以帮忙的,如果她表现得好点儿,说不定他就不生气了呢。

  虽然,她并不明白阮英琦为什么在生气。

  “闭嘴,看刀!”刀锋擦着她的发顶扫过,阮英琦差点儿吓疯了,不敢再跟她说话,只得边打边朝她靠拢过去。

  没多久,刺客全都被制住,阮英琦没敢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派人将活抓的刺客带下去严审,又把艾慕儿安全地送回宫后,这才发觉握住踏雪的手心里都已经满是汗水。

  “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踏雪飞快地答道。

  阮英琦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好端端地,松了口气,下一瞬,脸色却又是一变。踏雪扯了扯他的袖口,低聲道:“我要变身了。”

  “什么?”阮英琦愣怔的工夫,眼前的人已经衣衫坠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摇了摇蒙在头顶的纱衣,想要出来,脚下被一绊,翻了跟头,十分憨态可掬的模样,但阮英琦却只剩下了慌张,这是头一次,踏雪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变成猫身。

  “你别怕,别怕,软软。”他说完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狠狠地握了一把,才飞快地弯腰将它抱起来,小心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点了点,竟是在他胸前一靠,闭眼昏睡了过去,他脚下健步如飞,心急火燎地朝世子府奔去。

  踏雪一直被阮英琦抱在怀里,直到天色都黑透了才醒来。

  “你到底怎么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胸腔里带起一阵微微的战栗,踏雪从他的臂弯里跳下来,落地时恢复了人身,她抓抓下巴:“我没……”

  还要嘴硬呢,她抬头看见阮英琦凌厉暗红的眸子,顿了下,垂下头去抠自己的衣角,不时偷瞄两眼,最后发现实在蒙混不过去了,才沮丧地转过去,用秀气的小脊背对着他道:“哎呀,也没什么啦,就一点小伤,小伤而已,喏,你看。”

  踏雪的后背中了暗镖,先前怕阮英琦嫌弃她笨,就用了个障眼法,殊不知她身后阮英琦的眉头,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

  这枚暗镖,不是这次刺客的,她这是被不明身份的人暗算了。

  “你……”阮英琦道,“你往下褪些衣衫,我帮你上药,以后无论大小伤,不准瞒着,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踏雪说着,唰地将衣衫全部解开,阮英琦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堪堪让她只露出受伤的半个肩头。他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咬着牙“你”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阮英琦竭力忽略那光滑秀气的脊背和形状优美的蝴蝶骨,仔细查看了伤口,发现伤口很浅,也没有中毒迹象,这才给她仔细上药包扎,末了又帮她把衣裳穿好。明明很简单,对自己来说最熟悉不过的事情,却硬生生忙出了一身汗。

  踏雪一扭头看见他,奇怪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

  “闭嘴!”阮英琦一秒钟冷下脸,飞快地翻着小账本,“谁准你随便跑出来的,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

  “呃……”踏雪语塞了下,转而细想起来却也有些生气,“那你为什么要陪她出去玩儿,还买了好多好东西,你都不陪我出门逛街的,也从来不给我买好东西,还断了我的小鱼干。”

  “那……这个先不算。”阮英琦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太苛刻,又问道,“你为什么会跟国师府的人认识?”

  国师府?踏雪的眼神闪了下,慌张道:“什么,谁?”

  阮英琦原本的意思是为什么她在大街上随便跟个男人就走了,可是被她奇怪的反应弄得一愣,微微眯起眼,眼神带着些探究的意味道:“就是今天跟你一起的青衣男子,他叫林甘,是国师府的人。”

  “不认识!”踏雪立马在脑袋边竖起三根手指头。

  阮英琦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指按下去,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才似是放过了这个话题。

  要摸摸亲亲才能好起来

  踏雪这次的伤看似不重,却着实有些凶险。她当夜发起了高烧,再次变回猫身,团成一个小小的球缩在床角。阮英琦急得不行,却不知道一个妖精生病该怎么办,只能无助地摸摸它、抱抱它。

  阮英琦派人去追查暗镖的事,却至今一无所获,他隐约觉得这件事跟那日出现的林甘有关,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除此外,还有件让他警惕的事,那只胖头的主人,他放在国师府的线人青禾,被拔除了,再加上这次公主遇刺的事件,对方显然是提前埋伏好的,说明他的身边,很可能也有国师的人。

  极少有人知道,他除了阮王府小世子的身份外,还是皇室谍探的统领,正奉旨暗查国师与夏国勾结的罪证。他向来死生不惧,每每以身涉险,可无论再强大的人,心里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这日他办完事后匆匆回府,却一眼没瞧见原本该缩在被窝里的小东西,向来冷静自持的人头一次慌了神,跨过门槛时被狠狠地绊了一跤。

  “软软,软软!”他抖着手把床上的被褥翻了个遍,正要转身去外面找,忽然听见一声小小的“喵”从床底下传来。

  他猛地低头,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来,在他的鞋子上蹭了蹭。他像是忽然失了力,靠着床榻的边缘慢慢坐到地上,把它抱起来按在胸口,半晌脑子还是乱的。

  “喵。”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在他脸上飞快地舔了一下。

  阮英琦:“……”

  他气息骤然一滞,继而暴躁地吼道:“你到底乱跑什么?很精神了是不是!精神了就快给我变回来!”

  “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喵。”小东西嘴巴一张一合,竟是说的人言。它仗着此刻身娇体弱,知道阮英琦不能拿它怎么样,更加放肆起来,把毛茸茸的脸直接贴到了阮英琦脸上,晃着小脑袋蹭了蹭,尾巴卷着他的手指尖撒娇道,“要摸摸、亲亲才能好起来喵……喵!”

  它竟然被亲了!

  小东西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嘭”的一声,化身成了人形。她柔软的身体被阮英琦紧紧抱在怀里,胸膛对着胸膛,嘴唇贴着嘴唇。

  她眨了眨黑亮的猫儿眼,这下不好意思的倒变成了阮英琦,抬手覆上她的眼睛,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

  也许是人在黑暗中的时候其他感觉就会被放大无数倍,也许是阮英琦对着猫形的踏雪吻下来给她的刺激太大,她只觉得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心跳的比擂鼓还要响亮。他的臂膀好有力,他的胸膛好结实,他的声音好好听,他的……等等,他在摸什么!

  阮英琦也有些惊奇,原本他正沉迷地看着对方一点点害羞动情的模样,却冷不丁看见她头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接着,身后又冒出了一条猫尾巴,于是,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两把……

  “喵,嗷嗷嗷!”

  “哈哈哈,软软,不要害羞嘛,再让我来摸两下……”

  阮英琦开怀的笑声从房间内传出来,有听见的下人们不禁摇头轻叹,哎呀!荒唐!实在是荒唐!

  为你跳一支掌心舞

  这一病,踏雪多了个新技能,她能变成迷你版的小踏雪啦,被阮英琦托在掌心,还不足他的半个手掌大。

  阮英琦也很高兴,他如今外出时心里总是记挂着家里的某妖,可每次带只猫出门又不现实。踏雪能自由地放大缩小后,倒是方便他出入携带了,甚好。

  阮英琦将她放入袖间、捧在掌心、搁在胸前,两人总是以这种亲密而有趣的方式行走于各个场合。他还记得踏雪埋怨他不肯带她逛街的事,他想,等以后有了闲暇便牵着她的手出门逛个够、买个够。

  阳光和煦,天高云阔,这样快活的日子弹指间已过半月余,黎国王准备归国,皇上邀群臣宴饮,为黎国王送行。

  阮英琦换了身华贵的锦绣袍子,对镜理了理衣袖,啧声道:“如此倜傥英俊,该不知迷煞多少红粉佳人。”

  踏雪跑过来抓着他的袖口道:“要去,要去。”

  于是,阮英琦便把她给带去了。她贴着他的胸口,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路上扒着他的前襟不住地四处张望,小手在他的胸膛上不停地拍拍打打:“快看快看,那里真美!”

  阮英琦也不怕她被人发现,反正她机灵得很,每当有视线扫过,她就飞快地躲进他的衣襟,只在风大的时候会替她抬手遮一遮。

  旁边有人瞧见他捂胸数次,不禁奇怪道:“阮世子莫非胸口有些疼?”

  “不疼。”阮英琦朝那人勾唇一笑,“有点儿痒。”

  阮英琦感受到胸前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又道:“就像被猫爪子挠过那样。”

  那人:“……”

  皇宫内雕梁画栋,贵气十足,宴会的排场虽极尽奢华但却没有太大的新意。阮英琦跟人觥筹交错一番,便用手撑着额头假装微醺了。他将踏雪挪于宽大的袖间,时不时摸两颗新鲜的水果给她吃,然而一颗葡萄粒也足有她的脑袋大,见她趴在上面只能舔舔却吃不着的样子,阮英琦不由得闷笑出声。

  恰逢黎国公主献舞一曲,皇上见他撑着额头,醉眼含笑的模样,不禁问道:“英琦觉得这舞如何?”

  阮英琦抬头瞥了一眼,琴音袅袅,彩衣蹁跹。艾慕儿出生塞外,跳的却是厉王朝的传统舞蹈,婉约中透着股野性美,確实是不错的。

  他捡了几句好听的话赞美,哄得皇上和黎国王都龙颜大悦,袖子里的小人儿却不服气了,她一脚踢飞葡萄粒,摇头晃脑道:“我也会跳,我跳给你看,你看我,莫看旁人。”

  踏雪于是拎着衣衫在他的掌心里开始跳起来,扭腰、摆身、旋腿,动作混乱,姿势僵硬,冷不丁还会被自己的衣摆绊个大跟头,阮英琦忍笑忍得辛苦,头垂得更低了。

  他用指腹蹭了蹭踏雪的脑袋,正要小声跟她说什么,却听黎国王突然道:“皇上,本王想替小女求个婚事。”

  你究竟是在报谁的恩

  阮世子风流成性,游手好闲,谁也没想到,黎国王竟是挑中了他,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阮世子竟然当场拒婚了。幸而艾慕儿公主从中斡旋,才不致惹得龙颜大怒。

  所有人都抱着吃瓜的心态围观,只有阮英琦这个当事人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让他忐忑的是,踏雪的态度。

  这夜回到府中,阮英琦索性借着酒劲儿表明了心迹,他问:“软软,你愿意嫁给我吗?”

  夜色刚刚好,气氛刚刚好,阮英琦自觉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是踏雪怔怔地看着他,竟然沉默半晌。他以为对方没听明白,放低了声音诱哄道:“嫁给我,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爬我的床,你愿意吗?”

  “我……”踏雪垂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道,“你让我想一晚,行吗?”

  阮英琦愣了,然后道:“行。”

  半夜,一只黑白花的小奶猫熟门熟路地溜出阮王府,阮英琦起身,暗卫从屋脊上跃下,禀报道:“世子,它又朝国师府的方向去了。”

  阮英琦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声音如坚冰利刃:“继续说。”

  “据查,国师在半年前救过一只猫,跟……跟它长得一模一样。还有,那只暗镖,是出自林甘之手,属下怀疑,这是一招苦肉计。”

  踏雪在府中只有跟自己单独相处时才会变成人形,因此下人们都不知小世子的猫竟是只猫妖,只有极少数几个心腹暗卫知道她的身份,也都被阮英琦下令封了口。他其实,一直都将她保护得很好。

  挥退侍卫,阮英琦在房中坐了一夜。

  黎明前,小奶猫再次回到世子府,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它用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顶开房门,却冷不丁对上一双阴森的眼。

  阮英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让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上仿若被寒气拂过,他问:“想好了吗?”

  这是问她要不要嫁给他吧,怎么有种“不答应就杀了你”的错觉?

  踏雪恢复人身,眼睛里带着些不安,她紧张道:“暂,暂时还不行,你能不能等等……”

  话音未落,阮英琦骤然欺至身前,袍角卷起的寒风刮过她的脸颊,她脖颈一紧,已被他大力掐住了喉咙。他的眼睛里折射出红色的光,像是一匹发疯的兽。

  “等什么,等你销毁国师所有的罪证?”阮英琦的声音里带出一丝痛楚,“你从最开始被我救起,就是国师精心设计好的一场骗局吧?后来我去救人时中了暗算,朝廷派兵支援黎国的途中遭了埋伏,都是你泄的密,对吧?还有青禾……软软,你到底,是在报谁的恩呢?”

  “说啊,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踏雪张了张嘴,良久却只是道:“是我。”

  万念俱灰不过如是,阮英琦恨不得直接掐死她,可是在看见她眼角沁出的泪水时,手像被烫似的收了回。

  我如此信任你,我如此爱你,你怎么能忍心骗我?软软,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阮英琦,我病了

  那天,世子府的下人们看到,那只曾备受世子宠爱的小猫,被丢弃了。

  它徘徊在世子府周围,每天喵喵叫着,想要进来,却又不敢进。

  数日后,阮英琦奉命护送黎国王和艾慕儿公主出城,车队行出十几里,艾慕儿撩开车帘,突然“咦”了一声:“英琦,那里好像有什么在追着车队跑。”

  阮英琦坐在马上的腰背笔直地近乎僵硬,他闻言眉头都不皱一下,冷淡道:“公主放心,不会有人伤害你。”

  途中休息时,阮英琦避开人群,身子疲惫地倚在一根树干上,淡淡地道:“出来吧。”

  片刻,草丛里窸窸窣窣地探出一颗小脑袋,它怯怯地走了出来。

  “喵。”它歪着头,想要去蹭阮英琦的鞋面,他却移开了脚,冷漠地看了它一眼。

  但只一眼,他就调转了视线,心脏倏地被揪紧。

  小东西一路跑一路追,爪子都快被磨烂了。他不敢看它脚上的血,更不敢看它眼里的不可置信,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声音平静道:“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又是苦肉计吗?”

  “不,不是。”小东西急了,想要去抓他的衣摆,看到自己爪子上的血迹时又急忙收了回去,急得在他脚边转来转去,“你要去哪里?你要跟公主去黎国吗?英琦,我病了,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够了!到现在你还要耍花招?”阮英琦近乎粗暴地低吼,“踏雪,我不是你的恩人,也受不起你的报恩,你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阮英琦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回了车队。

  踏雪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再也看不见了,从眼睛里落下来一滴泪。

  英琦,我真的病了,我好像,开始记不清你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我彻底忘记你,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行程,小奶猫果然没再跟着车队跑,阮英琦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说不清的烦躁。他自然不会去什么黎国,故意让踏雪误会,是想让她心里难过……如果,她也在乎自己的话。

  可是她有没有难过他不知道,他自己反倒是快要被痛楚湮没了。

  其实他心里明了,无论踏雪对他做过什么,他都放不下了,只是,他太不甘心。

  将黎国王护送出城后,阮英琦扭头就掀了国师府,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国师通敌卖国,铁证如山,一夕之间风云变色,在大厉王朝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等一切尘埃落定,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阮英琦从书桌前抬起头,看着那片雪花落地,问身旁侍候的小厮:“软……门外的流浪猫喂了吗,今日天冷,它……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吧。”

  正要出门,门外有暗卫低声道:“世子爷,属下有事禀报。”

  等你记起我

  “软软乖,马上就好。”

  阮英琦手忙脚乱地拨着鱼刺,将挑好的鱼肉全部盛进小碗里,一手还得护着小奶猫,生怕它一不小心摔下地。小奶猫等得不耐烦了,反手一爪子挠在他的手背上,他也不恼,揉了把它的脑袋,将小碗推过去,看它几乎把整个小脑袋都埋进了碗里去,温柔地道:“软软,慢些吃。”

  立在旁邊的下人们噤若寒蝉,都觉得他们小世子,有些魔怔了。

  那日,暗卫揪出了一个国师府的细作。

  据细作交代,踏雪的确是为了报答国师恩情才进的王府,但她却不知,那次被救也是国师设计好的。

  妖类信奉因缘果报,国师让她想办法讨得阮英琦的喜欢和信任,她起初照做了,也传了几次不太重要的消息,但是在那次阮英琦受伤后,她却突然不肯听话了。

  她跑去国师府,只是为了让他不要伤害阮英琦。

  其后的消息,以及青禾的死,都是这个细作做的。随后林甘的出现,一是为了引起阮英琦对她的猜忌,从而转移视线,掩护了真正的细作;二是为了控制踏雪。

  林甘射出的那枚暗镖,对普通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对于妖来说,却是伤害极大。从那之后,踏雪能维持人身的时间越来越短,她的法力在不断地消散,变成掌心人,并非她多了新技能,而是法力不济的缘故,只是她装得太好,阮英琦竟从未怀疑过。

  国师是在逼她就范,也是在惩罚她。

  皇上设宴那天,踏雪最后一次去了国师府,那个时侯她已经意识到了是国师的手段,她想要拿回解药,想要正正常常地嫁给阮英琦,然而双方并没有谈拢。

  听完细作的一番陈述,阮英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府,又怎么抱回那只小奶猫的,可那个时候,小奶猫已经不认识他了,任凭他如何撕心裂肺地叫着软软,回应他的都只有惊恐的尖叫和谈不上锋利的爪牙。

  他后悔,他后悔地肝肠寸断,可是已经晚了。

  阮英琦看着埋头在小碗里吃得心满意足的小家伙,忽然想起最初见她化成人形的那次。那时她从水中冒出头,乌发如瀑散在水面上,经莹的水珠自脸颊上滚落,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她侧了侧头,露出颗浅浅的酒窝,朝他盈盈一笑,她喊他:“英琦。”

  那一眼,已然动了情。

  他想起踏雪磨烂了爪子追着他跑出城的那日,她说,英琦,我病了,你陪陪我好不好。

  她那么惊慌,她那么无助,她只是想要蹭蹭他的鞋子,而他,却残忍地移开了脚,他可笑地以为,那只是一场苦肉计。

  那一次,他没有信她,从此追悔莫及。

  小奶猫“喵呜”一声从碗里抬起脑袋,阮英琦擦了擦它油兮兮的胡须,抱着它起身离坐。

  软软,我愿用余生等你,等你重新记起我,等你重新对我喊:“英琦,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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