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在众小弟的努力下,山寨大王陶遥陷入了史诗级的焦虑。眼看山寨要被一锅端了,小弟们还在顶风作案, 更追着一个大美人喊“嫂子”,陶遥为此心力交瘁。那个大美人是谁?这群二货是绝对不会想知道的!
【小标】
1、野男人
2、嫂子
3、壁咚
4、安排得明明白白
5、肉票相会
6、美人督军
7、年少可追忆
【楔子】
伏牛山北,遍地土匪,方圆百里皆惧之。
官府数次剿匪未果,迫于上峰之令,命府衙主簿前去商榷招安。
然其行至山口,未言一语,便遭匪掳劫,至今下落不明。
1、
月明星稀,黑灯瞎火。
陶遥的闺房大门被拍得震天响,她一身酒气地拉开门,外头猝不及防地扔进一个人来,一头撞上她胸口,两人一同踉跄着跌在地上。
男人的闷哼声在她耳膜上一挠,陶遥虎躯一震,瞬间酒醒,屈膝一顶,立马把男人掀开。
门外铁链声凌乱,夹杂着一个粗犷男声,他急吼吼地催:“快锁起来!快啊!”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陶遥立马踹门,奈何外力千钧,徒劳无功。地板上的男人蜷成一团,看得她颇为心焦,继而朝门怒吼:“沙大包,你搞什么鬼!快把这个野男人给我弄出去!”
沙大包强顶着门,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当家,你都在山上窝了这么些年,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这不是兄弟们给你找了个压寨夫人,你就收了吧!再说了,他又不是什么野男人,生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好人家……”
“我去你的好人家!老娘什么时候教你绑肉票了!”陶遥感觉体内的酒精快要沸腾了。
“呼,总算锁好了。”沙大包长舒一口气,扬手道,“兄弟们,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打扰我们大当家办大事!”
“沙大包,有种你给我死回来!不然等我出去就卸了你胳膊!”
面对钉死的窗户、锁死的门,陶遥颓丧地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只怪她平日里骚话连篇,前几日不过是喝多了,无意中提了提年少时的某件憾事,这位二当家居然就突发奇想地按照描述给掳了个人来,喂鸡的时候都没见他如此忠心耿耿。
话说……白白净净?陶遥突然想看看这个野男人能有多白白净净。
野男人依旧蜷在地上,像一只熟透的小龙虾。陶遥恍然意识到,刚刚那记重击的位置好像有点……
陶遥尴尬地摸鼻子:“喂,没伤着吧?”
野男人闻言摆摆手,若无其事地起身:“无妨。”
陶遥是死也不会相信他“无妨”的,毕竟腿还在抖,抖得还挺厉害。
野男人青衫曳地,指尖撩开如瀑乌发,露出半张侧脸,陶遥看得眼睛一亮,直搓手。窝在糙汉堆里多年,她实在是太久太久没瞧见这般姿色的美男子了。
只可惜,待美男子转过身,陶遥顿时没了贪婪的念想。她两眼发直地望着眼前人,双手默默合十,仿佛下一刻就能喊出“施主”二字。
最终,陶遥保持着这种姿势,从喉咙里干澀地吐出一个人名:“顾、平、之?”
顾平之眼神湛湛地看她,忽然就浅浅地笑了:“嗯,是我。”
当年那张小包子脸,竟然进化得如此棱角分明、俊美无比!陶遥惊呆了。
但是,她完完全全没有被美色所惑,瞳孔深处利落地燃起两朵小火苗,积压多年的愤怒情绪瞬间爆发:“顾书呆,你当年为什么不回家!现在跑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这儿的!”
顾平之平静地等她发泄完毕,然后揣起手,攒起一个笑:“官府让我来的。”
陶遥倒吸一口凉气,登时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啊!”
2、
有道是,人在树下荡,早晚被雷劈。
陶遥早就听说宛城府衙门丢了个主簿,她前些天还在拍桌子嘲笑隔壁山寨狗胆包天,现在可倒好,敢情是自家造的孽,把伏牛山的天给捅了个大窟窿。
可是,当她愁云惨淡地思考如何补窟窿时,那个脑残二当家竟然一脸姨母笑地到处分红鸡蛋,甚至还塞了两个给她,还慎之又慎地嘱咐:“给嫂子补补身子。”
这二货绝对不会想知道他在喊谁嫂子!陶遥当场就把蛋给捏碎了。
屋里的顾美人正睡得香甜,整个人躺得端端正正,跟一方镇纸似的。陶遥一咬后槽牙,箭步上去就把被子给掀了:“你给我起来!”
遥想当年,他成日跟在她身后,活脱脱一个背后灵,对她言听计从。谁知今日只是比她高了一尺,脸皮倒厚了一丈,那夜自顾自地赖在她榻上不说,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养伤,一躺就是好几天。
顾平之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她:“有事?”
瞅着他长长的睫毛,陶遥的心不可避免地痒了一下。
顾平之揉揉眼,一脸纯良无辜:“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这兔宝宝似的神情的确很令人怀念,但陶遥对比他现有的修长身形,深感欣赏不来,便直接粗暴地把人拽下地,二话不说就往山寨大门拉。
美人衣衫不整的落魄身影,在枣坡寨中飘摇而过。这场面,深深刺痛了沙大包的双眼。
沙大包大步迎上前,张开粗壮有力的臂膀拦住二人,正声道:“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好歹懂得怜香惜玉啊。”他扛住陶遥的白眼攻势,关切地询问顾平之,“嫂子,吃鸡蛋了吗?”
顾平之欣然接受了“嫂子”的称呼,只是疑惑:“什么鸡蛋?”
沙大包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陶遥,将最后两颗红鸡蛋塞给顾平之:“嫂子,拿着!”
陶遥懒得同那二货废话,手心一使劲,迅速把顾平之拖出山门。
山中绿林如浪涌,更似陶遥心中的滔滔火焰。她气呼呼地把人往山下带,不忘数落:“以前也教过你几招拳脚,对付沙大包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绰绰有余。你怎么就随随便便让人往山里绑,幸亏是遇上我,要是隔壁那伙人,你早成残花败柳了!”
顾平之任她拽着,也不挣扎,解释道:“我是自愿到寨子去的。”
记起他的身份,陶遥揶揄道:“自愿?难不成还专程来找我叙旧?”她脚步一滞,拽人的手被反握住,她回头去看,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
那张笑脸上显出的几分温和稚气一如往昔,霎时把陶遥的火气浇灭了大半。她不由自主软了声音,叹气道:“叙旧也不行。”说完,手往腰兜里掏。
一枚铜钱、两枚铜钱,她掏了老半晌,也就掏出五文钱来,外加几片烂叶子。
陶遥阔气地往前一递:“此处离城镇好几十里,你下山叫个过路的驴车回去吧!”
铜钱上沾着一坨坨黑糊糊的东西,顾平之皱了皱眉,客客气气地就着她的手,把铜板推回去:“你这是要赶我走?”
不然呢?圈养朝廷九品主簿等死吗?
久别重逢,固然有万般不舍,但陶遥一想到山寨里的兄弟们,又不得不怀着来日方长的愿望,逼自己狠下心来赶人:“养你就不止这五文钱了!你那么能吃!两天就吃了寨里三只鸡!还害得我睡地板!你快给我滚!”
如此这般,两人拉拉又扯扯,不巧被一位过路的正直樵夫看见,他抄起斧头就过来。
“大胆山贼!”
眼看着顾美人被樵夫拽到身后护着,陶遥傻眼道:“喂,这位大哥,你有没有搞错!”
这时,樵夫蓦地扬起手中的斧头,冲远处喊:“军爷军爷,这里有山贼!”
山间隐隐响起铁甲的摩擦声,吓得陶遥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也不知何时再度被顾平之牵了去,随即一通狂奔,转眼便消失在山道上。
3、
夕阳西下,枣坡寨漫山遍野都是绚烂夺目的夕阳。
沙大包领着众人狗腿地围绕在顾平之身边,用各种古早句子称赞自家嫂子的盛世美颜,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们的大当家,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墙边,陷入深沉的焦虑。
军爷?这是要武力剿匪啊!
陶遥木然地望着那群元气满满的二货,心力交瘁。
为了山寨的前程,陶遥忍无可忍地把顾平之拖出重围,推入她的闺房,把山呼海啸的抗议声一并反锁在外,再一把将人摁在墙上。全套动作,一气呵成。
陶遥盯着他,严肃道:“既然你硬要跟我回来,那我們就把话敞开了说。”
被壁咚的顾平之不紧不慢地揣手:“好,你说。”
陶遥继续维持这个霸气侧漏的姿势,单手叉腰道:“谈笔交易。官府是招安还是一锅端,你我心知肚明。伏牛山地形复杂,枣坡寨可以帮忙,但也请官府莫要殃及池鱼,毕竟沙大包他们早就金盆洗手了。”她说着,情不自禁地朝那两片薄唇瞄了几眼。
顾平之抿了抿唇,点头道:“可以。”
陶遥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愕然道:“你只是个主簿,不用回官府商量商量?”
顾平之愣了一瞬,又绽出笑来:“不用,我去山下与督军说了便是。”
“督、督军?”
“嗯,江北道的兵。”
听他这么一说,陶遥连撞南墙的心都有了。也不知隔壁狂风寨到底犯了谁的忌讳,竟连上两级的江北道也掺和进来!要是真闹起来,那伙兵大哥把伏牛山夷平了都行。
陶遥糟心地眨眼,恰对上一双动若凌波的眸子,心弦倏尔一颤。她从小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的眼角一年到头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惹人生怜。
此时,沙大包的斥责声骤然在她脑壳子里炸开——怜香惜玉!
陶遥惊得激灵一抖,赶紧把自个儿的爪子从美人肩上卸下来,光速转移话题:“呃,那个你刚才跑什么?你不是同那些官兵一伙吗?”
顾平之的目光不闪不避,坦然道:“山下除了江北军,还有官府的人,怕你被误会。若官府执意擒你,那就麻烦了。”他凝视着她脖颈处冉冉升腾起的绯红,不受控地凑近两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修长且密的睫毛近在咫尺,勾得陶遥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忙捂着发烫的耳垂从他身前弹开,面对着窗前横七竖八的破木板,做作地负手看夕阳:“本寨主,愿同顾主簿合作愉快。”
在浓浓求生欲的驱使下,陶遥敞开门就把勘查地形的重任甩给伏牛山土著沙大包,而她则决定随顾平之下山见见那位督军。
然而,她被拒绝了。
4、
等待是磨人的。然而,陶遥等了整整一夜,一没等回沙大包,二没等回顾平之。
万般焦灼之下,陶遥独自提刀出了枣坡寨,在通往狂风寨与下山的岔路口,遇上了几个熟人——狂风寨的小喽啰与她家的顾美人。
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喽啰正神色荡漾地望着顾平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只听他们对顾平之循循善诱:“美人儿,枣坡寨都是一群三大五粗的糙汉,不适合像你这么精致的美人。”
顾平之好心提醒他们:“大当家是个女子。”
小喽啰一听就笑得直不起腰:“你说那个大当家是女人?开什么玩笑,那种提刀满山追野猪的母夜叉也算是女人?哈哈哈,倒贴给……”
“把你的脏手挪开!”黑历史被戳穿,陶遥脸黑如炭,俩眼珠子直直瞪着搭在顾平之小臂上的咸猪手,只想给剁掉。
“哟,这不是枣坡寨的母夜叉吗?”咸猪手的主人言行间无所畏惧,很是反常。
如今伏牛山局势吃紧,她实在不想同这群垃圾起冲突惹上麻烦,但见那喽啰把顾平之的小臂抓得愈发紧,陶遥的手便不由自主按在刀柄上。
看小喽啰将顾美人往身侧一拉,陶遥果断拔刀出鞘,怒道:“你我二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竟敢调戏我的压寨夫人,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风飒飒,隐约贯着回音。陶遥听见自己说的话,不禁老脸一红。可顾平之却眼眉弯弯地站在原地,好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情话。
区区几个小喽啰,陶遥丝毫不放在眼里,再说刀都拔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一旦传出去,外人还以为她陶遥怕了狂风寨,以后还如何在伏牛山上立足。
故此,她即刻挥刀而去,没费什么劲就把自家美人给夺回来,一脸骄傲地看向顾平之,露出了一个日后想起就觉得羞耻的邀功表情。谁知她尚未收刀回鞘,周围就冒出一堆人来,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这凭空出现的二三十号喽啰全是狂风寨的人,陶遥看清周遭的状况,这才明白方才那个喽啰为何那般嚣张,原来是有一伙人在背后撑腰。
陶遥握紧顾平之的手,对他耳语:“我数一二三,一起往寨子跑。”
顾平之微微颔首,跟随陶遥的口令开始狂奔。
遗憾的是,顾美人身娇体弱,没跑个两步,就连累陶大当家一同摔了个狗啃泥。
于是乎,喽啰们欢呼雀跃地给两人来了个五花大绑,迎亲似的押回狂风寨。
从一呼百应的枣坡寨大当家到隔壁山寨的大肉票,陶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倚在木栅边,注视着拖后腿的顾美人,打心眼里想揍他一顿,奈何始终下不去手。
顾平之正捧着一只破陶碗,全身心地阐述何为极致的沉着与冷静。他嘬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尝了又尝,然后才稳稳地端到陶遥面前:“没毒,喝……”
没等顾平之说完,陶遥端起碗就一饮而尽,她敛袖抹嘴,对他说:“敢情你在试毒?你放心,他们常年干绑肉票的活计,在拿到赎金之前,还不敢毒死我。”
“可是你们……有钱吗?”顾平之问得很是为难。
“我、我们当然有钱!好歹也是伏牛山一霸!”虽然只是曾经。
“可我明明就看见你们在种地、养鸡。前些天,我还看见沙大包带人割了地里的韭菜,运去山下卖了。”
霉味弥漫的土牢里,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现实摆在眼前,陶遥破罐子破摔道:“没错!现在的枣坡寨就是一农家乐!我们凭本事穷,怎么了!”
“那他们凭什么救你?”顾平之默默地将枣坡寨近乎悲剧的武力值吞下肚子。
“他们……他们会来的。我们枣坡寨就是人多力气大,没听过么,大力出奇迹!”陶遥赌气地去边上舀水喝,途中不慎被什么绊到,身体一歪,好在稳稳被人扶住。
腰际的手沉稳有力,隔着几层衣物,却让陶遥感受到火烙一般的温度。她赶忙掰开那两只手,礼貌地把人推开。
地上黑漆漆的一道,像是根烧焦的木头。顾平之重重一踢,土牢中兀然响起惊天惨叫。
一道黑影在陶遥眼前蓦然耸起,吓得她面如菜色,失声痛喊:“有鬼啊!”
双重魔音齐穿耳,顷刻响彻狂风寨,绕梁不散。
5、
待陶遥恢复神志,她真心觉得自己当场晕过去比较合适,毕竟像一只八爪鱼挂在顾平之身上,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记忆的事。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顾平之外表看着弱不禁风,但身上挂着个人,倒也没脸红气喘。
顾平之轻拍她的脊背,冷静道:“是个人。”
墙角站着一个貌似野人的玩意儿,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也就眼白和牙齿闪耀着活人的光辉。他晃晃悠悠地走到陶遥面前,眼泛泪光:“你是枣坡寨的?”
陶遥躲在顾平之身后,点点头:“是啊,你有事吗?”
野人莫名其妙地清了清嗓子,突然中气十足地说:“择日不如撞日,四海安则民安,今日鄙人就代表宛城府尹与枣坡寨商……啊!”
又一声惨叫,野人应声倒地,昏迷不醒。
陶遥半张着嘴,漠然地望着顾平之手里的板砖:“你在干什么?”
顾平之丢了板砖,若无其事地揣手笑:“他脑子有点不正常,还是晕了好。”
陶遥不是很懂顾平之的操作,心惊肉跳地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松了口气说:“说不定他也是个肉票,我还准备带他一起逃呢,你居然把他给敲晕了。”
瞧着这位自身难保的大当家,顾平之不禁暗笑出声。
陶遥内心烦闷不已,她自小没在顾平之面前输过一场架,今天又是被五花大绑、又是被吓到鬼叫,面子上着实挂不住,但两人相对无言待着也挺尴尬,便没话找话道:“话说狂风寨也太狂了,官兵在山下也敢到处溜达,估计那个姓钱的脑子被驴给踢了。”
此时正值饭点,寨子里渐渐热闹起来,连土牢里都能听见一群长舌男的叫嚷。
“今早我可挖了五尺地,大当家赏我的肯定比你们多!”
“管他多不多,只能要让那些官兵知难而退,白干都愿意!”
“说得对!看谁敢乱我们寨子的快活日子!”
顾平之沉吟片刻,忽而眉梢一挑,叹息道:“真是反派死于话多。”
陶遥一时听不明白,可待她想问个明白,已经是半夜了。她在稻草堆里翻了个身,想与顾平之來个“偶遇”,谁知偶遇对象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在黑暗中低声呼唤:“顾平之?顾书呆?大美人?”
高高低低叫了老半天,陶遥的心愈发冰凉,这牢里确实没了顾平之的影子。反而她这么一通喊,倒是把那位昏迷半日的野人给喊醒了。
野人整了整衣裳,单手搭在陶遥肩上,强行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陶遥二目无神地看他:“大哥,你也是肉票吧?”
野人大哥郑重其事地摁住她的双肩,继续上午那个中气十足的句子:“四海安则民安,今日鄙人就代表宛城府尹与枣坡寨商榷招安一事。”
陶遥眨了眨眼,不明就里:“大哥你谁呀?”
野人大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呛得陶遥一阵咳嗽,随后站直了说:“在下乃是宛城府主簿林解。”
当官的?陶遥立即抬手作揖:“幸会幸会,原来是主簿大……慢着!你说你是什么?”
林解从胸口摸出一块色泽难辨的木牌,对她道:“宛城府主簿林解,这是官凭。”
“那顾平之是什么!”
陶遥挥手将正牌主簿拨到一边,懒得理他的絮絮叨叨,抽出发间的簪子,临时奋发图强地钻研开锁技术。
6、
好在陶遥平日里闲来无事,同前任江洋大盗沙大包学过几手,在簪子断在锁孔里的恶劣情况下,用蛮力把整副铜锁给拽了下来。
林主簿看得目瞪口呆,一边鼓掌赞叹,一边快速地钻出牢门。
谁料两人一出牢房,几把明晃晃的大刀便架上了脖子。林主簿见此状,立即缩脚退了回去,还顺手将门带上,站队站得相当利落。
估摸着是近几年种地种多了,陶遥的身手生疏了些许,与那位狂风寨的大当家钱富多肉搏数十招也未占上风,颈侧反而被划出一道血口子,看起来颇为吓人。
钱富多满脸横肉,恶狠狠地拎起陶遥的后颈,厉声道:“与你一同来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来头!说!”
陶遥混迹江湖多年,看这阵仗便晓得顾平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实话实说:“钱大当家,我不知道。”
钱富多朝她肚子砸了一拳,冷笑道:“不知道?他不是你的压寨夫人吗?”
陶遥把喉咙口的腥甜咽回去,为难地说:“是兄弟们在半山腰捡回來的,硬塞给我当压寨夫人,我也很烦恼啊。”
钱富多收紧拳头,将她的衣襟勒紧,转身往外拖:“反正是你的人,由你自己去说!”
什么叫做“你自己去说”?
陶遥还未思索出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就被钱富多扔到一片泥地上。她睁眼一瞄,只见火光遍野,此时的伏牛山北,明如白昼。
耳边传来顾平之的声音,那音调,冷肃而威严:“钱富多,本将警告你,你在伏牛山方圆百里掳人勒索作案上百起,罪大恶极,如今更是囚禁朝廷九品主簿,又以无辜人命作威胁,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钱富多咬牙切齿地指向地上的枣坡寨大当家:“不绑肉票,难道跟他们一样办农家乐吗?连鸡都吃不起,怎么活!”
陶遥微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那个长发如瀑、柔美动人的顾平之此刻骑着一匹高头骏马,铁甲加身,手握三尺龙吟,英姿勃发。
他是个什么来头?陶遥第一次觉得顾平之这般光彩照人,心中的好奇并不亚于钱富多。
“老大老大,我带兄弟们来了!”沙大包带着枣坡寨众人乌泱泱地围在四周,大刀扛上肩,冲钱富多一声吼,“枣坡寨在此助顾督军剿灭山匪!”
“都给我上!”顾平之手势一出,身后兵将如潮水般湮没狂风寨。
一时间,刀剑铮鸣,惊惶人声,不绝于耳。
不出半个时辰,狂风寨的山匪尽数被官兵擒获,除了钱富多。
在顾平之的默许下,沙大包领着枣坡寨众人现场对这位钱大当家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把他揍得连亲娘都认不出。
顾平之把陶遥扶上马背,偎在怀里,微凉的手指抚着她脖颈的伤口,不由得眉心紧蹙,问她:“还伤到哪儿了?”
陶遥皮糙肉厚,没什么大事,只有脑子发蒙得厉害。她压根不敢相信,刚才那个飞来飞去又剑走流云的男人,竟然是十年前那个连马步都扎不稳的书呆子!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陶遥暂时管不得这些。她撑开凉飕飕的甲胄,抬手就要揪他耳朵,但一见那粉嫩的色泽,又把手指蜷回去,最后只狠狠地瞪他:“你居然骗我!”
顾平之直接否认:“我没有。”
此前种种何其多,一时半刻也说不清,外加围观的吃瓜群众有上千之众,陶遥当即决定晚点再与他算总账,只先拣眼前的说:“那你干大事也得提前说一声,你看我现在这狼狈样,简直是颜面扫地。你准备怎么赔我!”
话音未落,脸颊蓦地一热,似乎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上来。
他说:“整个人都赔你,够不够?”
周遭起哄声盘绕不去,陶遥手足无措地扯过顾平之的披风,把自己牢牢裹住,只听他在上方微微叹息:“狂风寨在山道上挖设陷阱,我必须提前告知其他人。我在墙上给你留话了,让你好好待着别动,看着那个主簿便是。你没看见?”
陶遥猛然冒出头:“你有病啊!牢里那么黑,你好歹给盏灯啊!”
7、
在陶遥的记忆中,顾平之是一位出自书香门第的公子哥,因他家护院出自陶家武馆,所以两人才有了青梅竹马的关系。
虽然顾平之自小喜欢围着陶遥转,但他也是念着“之乎者也”长大的。按照顾家长辈的话说,他将来是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故此,陶遥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粉嫩嫩的小公子,竟会变成一个身负战功的江北道督军。
待顾平之处理好狂风寨一事,已是十日之后。
隔着重重人肉围墙,顾平之一身青衫常服伫在陶遥的闺房前,双腿如长在地里似的,无论沙大包等人如何推攘,也难移之分毫。
顾平之一巴掌把沙大包的脸摁到一边,借着这道人墙口子,对着门板说:“陶遥,你听我解释。我此行是回京述职,恰好路过宛城听闻此事,后又在山匪名单中看到你,所以就亲自来了。我不是有意瞒你身份,就是怕吓着你,你看你那时听见点风吹草动就怕得紧。好在我在寨中几番夜探,确认枣坡寨与肉票一事无关……陶遥?”
屋里的陶遥不吱声,顾平之皱着眉头问:“她醒了吗?”
自从那夜过后,沙大包再也不敢造次,眼下只敢恭恭敬敬地同他说话,还透着几分虚伪的温婉:“回督军大人的话,我们大当家天一亮就醒了,还出来吃了个包子。”
顾平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什么大人,叫嫂子。”
沙大包双眼瞪若铜铃,连连点头道:“好的,嫂子。”
顾平之深深望着那扇门,仿佛要将那块门板灼出两个洞来,他继续道:“我本想让自己被狂风寨抓走,以便去探明寨中情况与林主簿的下落,可惜没算到你会出现。回京的期限快要到了,我只能委屈你,让你跟我一起被人绑走。这次的事,就是这样。”
说罢,顾平之垂下眼,喃喃自语:“其实,我还想同你说说过去的事。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多年了。”
“说得好像我没找你很多年一样!”陶遥破门而出,红着眼睛指责,“一来就居心叵测,抢我睡榻。难道你睡地上就不能夜探了吗!”
顾平之猛然抬头看她,满目不可置信:“你离开岳州,是为了、为了找我?”
陶遥越说越火大:“不然呢?我在岳州好好的,吃饱撑的出来受罪。今天你一定要与我说清楚,当年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顾平之深吸一口气,注视她的眼睛:“我以为你出身武馆,看不上像我这般的文弱男子,就出了岳州学功夫。但后来又想着寻常武夫配不上你,所以便去考了个武状元。谁知待我回到岳州,却听到你失踪四年的消息,而那时边关不平……”
陶遥双拳攥紧,耐着性子问他:“那信呢?”
顾平之把头埋得很深,宛如当年岳州城里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公子,哪有半点为将的气势。他低声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陶遥愣怔了,冷冷地笑出声:“惊喜?”
顾平之认真地点头,接着陶遥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在陶遥的指挥下,这位姓顾的督军被一群枣坡寨的小弟,赶下了伏牛山。
然而,就在他被赶下山的第二天,陶遥的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待她赶到宛城,听到的却是顾平之赶赴京城述职的消息。
之后的陶遥,近乎是望夫石一般的存在。
等顾平之再度一袭青衫地出现在枣坡寨,已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他策马上山,冲到陶遥的房门前说:“我已经写好折子了,等皇上准我辞官,我就过来陪你种地。”
沙大包蹲在一旁啃西瓜,摇头叹息:“嫂子,我们大当家已经去江北道军营了。”
“她跑去那里做什么?”
“她说想当督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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