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沈瑜从没想过,画工奇差无比的她有朝一日能拥有一支神笔。她更没想过,平凡如她,能在万千人中,与闻折玉相遇。
1.颜即是正义
沈瑜掂了掂自己鼓鼓囊囊的小包袱,满意地听到里面银元碰撞的声音,锁上西厢房的门就准备跑路。
“姑娘?”
完蛋。
沈瑜穿越来这地方已经有两天了。但穿越就穿越吧,原主好像还是个人称“神笔”的姑娘,画艺超绝自不必提,最神的还是,这姑娘自带神笔马良体质,画什么有什么。
所以这根本是个不科学的世界吧!
沈瑜小学也曾学过国画,画的猪八戒特别像饿鬼,被老师亲自劝退。
这就很尴尬了。
所以她在稍微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干脆利落地潜逃。
哪知,刚出门就被抓包了。
她闭了闭眼,再回过头看向来人时已是笑容可掬:“今天的画已经卖完了,要买的话,可以……”下月初一再来。
后面的半句话被她吞在嘴里,不仅如此,她还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因为这人不仅声音好听,长得还好看,一双桃花眼望过来的时候,沈瑜都快找不着北了。
民国出美男啊!历史老师诚不欺我!
那俊美男子的脸上露出点失望:“这么快就卖完了?”
沈瑜点点头:“是。”
而且以后估计也悬了……
在看到对方的表情之后,她突地对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蠢事感同身受了起来。
美男蹙眉,她的心都要碎了。
“不知能否预订姑娘的画作?”那美男思忖片刻,道,“在下想要求个姻缘。”
俊美如斯还要求姻缘,看来现在还不是看脸的社会。
但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她画画功底太差了啊!把一个沉鱼落雁的姑娘画成鬼见愁,万一再实现了,那就不是人情,反倒成了害人了。
见沈瑜的脸上露出犹豫神色,他苦笑一声:“既然姑娘不方便,那……”
“……什么姻缘?”
沈瑜暗暗掐了自己半天都没控制住的嘴,问了出来。
她此刻很想冲着自己吐口水。深受看脸社会荼毒的颜狗没救了。
那陌生美男看她又生无可恋地打开了西厢房的门,倒是很高兴:“多谢姑娘。在下闻折玉。”
“我叫沈瑜。”沈瑜把他请到屋子里来坐下,顺手又倒了一杯前夜沏的冷茶,“你要求什么姻缘?”
若这闻折玉不知道自己所求之人是谁,只想让她画出自己未来的真命天女,那么沈瑜还是挺担心这个地方会变成灵异副本的。
“我有一位心心相印的爱人。”
闻折玉纤长十指捧着细腻白瓷茶杯,睫毛低垂时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沈瑜差点看呆。
“哦。”单身狗沈瑜酸溜溜地想,都已经心心相印了还求什么姻缘?
“但他背叛了我,接受了家族的联姻。”闻折玉漆黑浓密的眼睫轻微地颤动着,“他有未婚妻了。”
“嗯……嗯?”沈瑜本想下意识地安慰他,听到后面,觉得自己大概没听懂,“未婚妻的意思是……女人?”
“嗯。”
“你的爱人是个男人?”
“是。”闻折玉带着苦笑,狭长的桃花眼都黯淡了几分。
看出他的低落,沈瑜忙出言宽他的心:“如今天下大同,分桃断袖也没什么稀奇。”
她只是觉得这么有杀伤力的美貌基因传递不下去,有点为全人类感到可惜罢了。
闻折玉勾唇微笑,肤如白瓷,唇色嫣红,笑容苏得沈瑜小心脏乱跳:“多谢姑娘谅解。我听闻姑娘有一支神笔,所画之事均能实现,故有此一求。”
得知神力都来自于笔,而并不受画作质量限制,她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仍不免有些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可我未必能帮到你……”
而且她画画的水平……不提也罢。
“我只求姑娘相助于我便可,不敢奢求结果一定如意。”他神色恳切、殷殷恳求,颜狗沈瑜毫无抵抗力,稀里糊涂地便应了下来。
待她再回过神,只见对方冲她微笑,面容在欣喜之下更为惊艳:“太感谢姑娘了!折玉必将全力回报姑娘的大恩!”
沈瑜看着自己送走闻折玉之后,快手快脚地把打包好的行李一一放回原处,心中只有大寫的冷漠。
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哪来的自信,竟觉得可以去鄙视周幽王了。
明明周幽王跟自己比起来,是那么的有原则。
2.求雨不需要技术
沈瑜在约好的时间内赶到了闻折玉给出的地址。是一家戏院。
也是,就凭闻折玉这样的容貌气度,在哪个年代都是当明星的料。
越过大敞着的门,她悄悄地往里觑着,一眼便看到了即便在人群中也是发着光的闻折玉。
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正神情疲惫地跟一个身着军装宽肩窄腰的男人对峙,院内只有他们二人,头顶是大团锦簇的红色海棠。简直是工笔细描也难描绘出来的哀艳景致。
奈何站得有些远,沈瑜并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看时间,似乎来得刚好。
闻折玉提起过,那人名字叫宁昔,在金陵城里算是权势颇盛。看着两人相处的光景,多年来看偶像剧的经验告诉沈瑜,这军装男子就是那个负心薄幸的渣男。
沈瑜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狮子旁,丝毫不顾及自己穿着样式繁复的晚清湖蓝色褂裙,闷头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徽墨,又掏出一只砚台,接着掏出了一个水袋,开始磨墨,再掏出一张被她揉得皱巴巴的黄纸,最后掏出一支笔——就是人称神笔的那一支。
而闻折玉自沈瑜一出现便发现了她,紧绷着的表情当下松快了不少,也把她身边路人看到她时一言难尽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想到之前这小丫头带着担忧说:“其实,心如果变了的话,挽回也是没有用的。”但在他再三要求之下,她还是答应了他,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帮他挽回宁昔。
闻折玉眯起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不知这心思颇正的小丫头打算怎么帮自己。
他把曾与宁昔相处的某些片段告诉了沈瑜。沈瑜再三思忖了之后,觉得若要挽回曾经深切相恋的恋人心,少不得祭出“往日重现”这一杀手锏。
她自然也记得分明,闻折玉说过,他与宁昔是在雨中初遇的。
沈瑜画完之后,嘴儿一撇,似是对自己的画艺不怎么满意,最终还是破罐破摔地起身凑近,向他们的方向扔了一个纸飞机,又迅速地藏到了石狮子背后。
真像个小兔子。
还是那种白嫩嫩笨兮兮的傻兔子。
他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只作不经意地对上了沈瑜从石狮子身后探出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她冲他招招手,得意地笑了笑,示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闻折玉看她傻乎乎又自觉聪明的样子,几乎绷不住脸上沉肃表情,想笑。还真是可爱。
而后,他眼睁睁看那纸飞机打了个旋儿又飞回了狮子屁股后面。
正正好好砸在沈瑜脑门上。
闻折玉:“……”
虽看不到沈瑜,但听到她惊讶下的一声惊呼,便差不多也知是怎么回事了。
宁昔对这二人的动作像是毫无察觉,沉声道:“怎么了?”
说着便要往门口方向走。
闻折玉一下子拦住他,竟是暴露了少见的强硬,而后又语气温淡道:“没事。天快下雨了,回房里吧。”
真的。
说话间,头顶已经积起浓密暗色云朵,云彼此挤来挤去的咕噜咕噜声像一万只猫科动物在头顶低低示威。
第一滴雨落了下来。更多雨珠也打了下来。
若有人能从上方俯瞰此处,便会发现雨势最大处是戏院门口石狮子那里,再往外延伸约方圆二百米,雨势渐小,直至于无。
此时此刻,苦兮兮的沈瑜正抱着自己一堆家当,坐在戏院门檐下避雨。
谁能想到纸飞机会飞回自己头顶来?!
她此时十分想打死出门时不带脑子的自己——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伞。
沈瑜数着自己面前一方青石板上,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滴,她才数到二百四十,便听到了耳边响起一道温润男声:“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她惊讶地抬起头,闻折玉一双桃花眼关切地望着她,嫣红的嘴唇恍若噙花。
他身着青色长衫,撑一把素白纸伞,身后是漫漫雨幕。
闻折玉如此好看,沈瑜就那么仰着头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等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忙道:“好……好啊。麻烦你了。”
……差点被自己咬到舌头。美色惑人,古人诚不欺我。
人家有心儀的人了你个花痴!
沈瑜在心里疯狂地唾弃自己。
闻折玉眼眸微深,明明是美到引人犯罪的长相,笑起来偏像大雨淋湿般清新无辜:“无事。反正宁昔也走了。”
他明明没说什么,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让沈瑜不由心疼起来。
这么好的人,宁昔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啊对了,你还没看我刚刚画的画吧……真的挺丑的,没想到还求雨成功了啊……”沈瑜不忍见他蹙眉,索性破罐破摔地把那已经皱巴巴的纸飞机拿了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他眼前。
虽然很没面子,但如果能起点作用让他开心的话,那丢人就丢吧,她不在乎。
闻折玉低着头把纸张展平,沈瑜看不清他的表情,自然也无从揣度他此时心情是否有了缓解。
画幅正中央的,像巨大黑蘑菇一样的黑云,以及一片比手指还粗的雨丝,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画师作画,尤其水墨画,向来画得清浅且温淡。而沈瑜不仅把形状奇怪的云朵勾了边,还把图案内部全用漆黑的笔迹填充了,纸的背面也洇出墨来。
闻折玉甚至感觉自己的指尖已经被纸张背面的墨迹打湿了,一手的湿淋淋。
真是……丑得一言难尽。
闻折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丑归丑,确实起了一些作用。神笔之名,名不虚传。
“有没有开心一点?”沈瑜小心地觑他神色。
“谢谢你,我很开心。”闻折玉冲她弯唇而笑,那笑容清澈得像是不会沾染任何尘世污秽,“阿瑜。”
沈瑜讷讷地胡乱点了点头,脸却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3.闺中密友闻折玉
自从那日开始,闻折玉出现在她的小院里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若是别的时候,沈瑜怕是要开始考虑“他是不是喜欢我”的问题了,偏偏眼前这位闻美人又是个铁定不会喜欢她的人。
糟心。
“所以那日之后,你与宁昔又有联系了吗?”
沈瑜一边斟茶一边问他。
回应她的只有闻折玉带着苦笑地摇头。
沈瑜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既心疼闻折玉被折磨至斯,又恨宁昔这个大猪蹄子负心薄幸。
“宁昔往日最爱吃我亲手做的核桃糕,说它香而不腻,入口即化,口感又温润如沙,我想做了之后托人给他送去,你看……是否可行?”
沈瑜疯狂同意:“当然可行啊!”
不怕敌人不接招,就怕队友想逃跑。闻折玉这么有上进心,不鼓励鼓励怎么行?!
闻折玉露出欣喜的笑:“正巧,我带来了一些,不如阿瑜先尝一下口味如何?”
沈瑜猛点头:“那自然好啊!”
最近托闻折玉的福,沈瑜的日常饮品从一开始的凉白开发展到明前龙井,日常点心从街头小贩卖的瓜子发展到蜜饯凉糕,可谓质的飞跃。
沈瑜拈起一块核桃糕放入口中。
然后她惊呆了。
这是什么厨神转世!
核桃的香味细致到了每个颗粒,又因这核桃糕太松软,在它落到口中的瞬间直接爆裂般化开,那香甜也就一下子填充了整个口腔,整个人仿佛坠入无与伦比的核桃梦境。
宁昔在吃到闻折玉做的核桃糕的瞬间没有爱上他吗?
无论如何,反正她是彻底被征服了。
她张嘴欲言,嘴里却全是核桃糕的粉,一时不慎差点呛到,眼泪都要咳出来了。闻折玉眸色一深,倒了杯水递给她,骨节分明好看的手掌轻轻拍着她后背:“慢慢说话,别呛着了……”
沈瑜好容易才把嗓子里的痒意压了下去,后背上的热意却一时无法消除。
暗骂自己自作多情,沈瑜道:“就去送他这个核桃糕吧,我相信一定能挽回他的。”
美食俘获了她的心。她此刻失落无比。
4.因为你变勇敢
沈瑜以为闻折玉这么一去,怎么也得好几天之后才能再来了,却没想到,当天晚上闻折玉就抢在她锁院门之前,回到了她的小院里。
拖着看起来像是发烧烧到四十多度的身体。
他的衣服明显是上午离开时穿的那一套,只是湿淋淋的,行走的时候落了满地的水,再看他走路都不成直线的样子,恐怕是烧得路都走不稳了。
沈瑜忙上前搀扶他,他的手指滚烫,沈瑜初一触碰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没事吧?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我……”闻折玉的脸颊烧得像是落了晚霞,本就是摄人魂魄的艳色,如今看来更是令人心旌摇动。
但就是这么一个绝丽无双的人,在看向沈瑜的时候,漆黑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低垂,露出孩童一般信赖的纯净笑容:“阿瑜可算接到我了。”
而后,便在沈瑜怀里,万事不顾地晕了过去。
沈瑜恨不得把他拍醒:“……喂你醒醒!”
这自然是没有真的动手的。
闻折玉看起来再怎么纤细瘦弱,也是个男人,沈瑜无法,只得費心把他挪到自己后背上,竭力让他的双臂环住自己的脖子,又使劲儿把他往上掂了掂。
但是身高还是硬伤,他的脚仍是拖在地面。
沈瑜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就把他背了起来。他现在的状况,不去医馆是不行的。
很重。他身上带着的都是水气。他的呼吸打在沈瑜耳畔,灼热,带着清澈的吐息。像夏日里池塘的睡莲。
他是一朵开在她背上的,滚烫的睡莲。
被自己脑海中无缘无故出现的神奇比喻肉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沈瑜只觉得耳朵被火烧着似的。
背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似乎从挣扎着的梦境中醒来。沈瑜低声安慰:“别怕,马上就到了。”说着又用力把他往背上固定了一下,免得一不小心摔了。
许是背着一个人走路太费劲,又或许因为她只顾着身后的闻折玉而没看路,犹自安慰着,却没想到下一秒,她就被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的石块绊倒了。
莫名其妙的,在倒下去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护住了闻折玉。
膝盖狠狠地磕下去。而后半个身体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她却没管自己,只费力地腾出手向后,轻轻安抚面庞埋在自己颈窝里,被保护得安然无恙的闻折玉,声音还带着抖,想必磕得实在疼了:“没事的,没事的。”
就那么强作坚强地安慰着他。
闻折玉睁开了烧得已经开始有些泛着红血丝的眼,盯着小姑娘细弱得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白生生后颈看了半天。她明显磕得很疼,汗珠子从鬓角一直滑落到锁骨,因为生理性的疼痛眼里噙着的泪,从他的角度看得分明。
心脏突地像被捏住了一块儿。
他却什么也没说,只安安稳稳地阖了目,放任自己坠入深深梦中。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放心的入睡。
沈瑜到最近的医馆时,整个人也累得几乎脱水了。医馆的学徒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谁才是病患。
纵使她已经精疲力竭,却仍是不放心留闻折玉自己一人,因而在大夫给他看病的时候,她全程也在旁边陪同着。
自然,在学徒为他除去湿淋淋的衣物,露出身上看起来已经有许多年头的枪伤刀伤的时候,她也看到了。
……
闻折玉再醒来的时候,沈瑜正趴在他床边睡着。
她睡着的神色极无辜,又极甜美。脸上全都是汗渍,像是花猫一样,脏兮兮。
但闻折玉内心却是一动。
“你醒啦?”他正出神,便听到沈瑜略带沙哑却仍清甜的少女嗓音。
沈瑜醒了。
闻折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明明是善于言辞的人,到头来只能眼睁睁看她自顾自把手靠到他前额试温度。“烧好像退了。大夫开了几副药,你回去记得吃。”
“……嗯。”
“如果……”沈瑜沉吟再三,脸上又带了些纠结之色,“那宁昔脾气暴躁,不适合你。不若放弃,如何?”
那身上的伤,一看就不是一年两年能积攒出来的。
她好心疼啊。
5.人比花灯更美
自闻折玉生病那天起,他再未提过宁昔的名字。沈瑜一面替他庆幸,一面又心底里怅然。
不过,两人的关系倒是一日一日地亲密了不少。
闻折玉也由每日上午来拜访,变为了全天报到模式。
沈瑜乐得轻松,毕竟闻折玉做菜的手艺真的一绝,而且每天做的菜式各不相同,却又都能引得她食指大动,本身也是一种本事了。
她自然不是没有疑惑的。
她是个神棍,自然不用出门工作,即便天天在家待着,原来这沈姑娘留下的钱也够她舒舒服服活大半辈子了。
但沈瑜记得,闻折玉好像是个戏子来着……天天给自己放假真的没问题吗?
在她试探着在某次午餐时问起此事的时候,闻折玉露出哀伤但不失坚强的微笑:“……宁夫人最近常去戏院,他说,不想看到我在那里……”
沈瑜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几巴掌。叫你话多!
“没事,我们吃菜,吃菜……”沈瑜干笑着避开盘子里的胡萝卜,夹起一块最大的牛肉,犹豫了半天还是忍痛割爱,放到了闻折玉的碗里。
而后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第二大的牛肉。
闻折玉看她灵活地躲避胡萝卜块的样子,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而后语调带了寂寥道:“他最喜欢吃胡萝卜……”
沈瑜手腕一转,夹了一块最小的胡萝卜:“我也喜欢吃……”我最讨厌吃胡萝卜了!
闻折玉实在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而沈瑜则是被胡萝卜折磨得满眼热泪。
数着日子,花灯节到了。
她才刚刚出了小院,便看到闻折玉倚着门前的桃树,听到她关门的动静,抬眼朝她望过来。
目光冗长深沉,沈瑜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下一秒,他又温煦地笑起来:“去看花灯吧。”
沈瑜讷讷地应了一声。
闻折玉现在的行为,让她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误解。比如说他在撩自己什么的……
不能这么想。人家喜欢的可是那个宁昔。
她整肃了一下心情,好不容易能够正确地看待自己与闻折玉的关系,下一秒,闻折玉就走到了她身边,一张俊颜凑近过来。
干……干什么?!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沈瑜的窘迫,极自然地把落到她头顶的一朵桃花拈下来,微笑看她:“花落到你头上了。”
沈瑜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就在这时,闻折玉伸手又把那一朵粉色小花斜斜簪在她耳旁,定睛看着她漆黑齐耳的短发:“这样很好看。”
沈瑜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那朵花。
柔软的,微凉的花瓣触感。
她甚至想,时间要是停留在这一刻也无何不可。
没有宁昔,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她。
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晚,街上一盏一盏的花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我听说,宁昔会带着未婚妻去今晚的花灯会。”闻折玉温声道,“我想……”
果然。
“好,我帮你。”沈瑜不知为何,忍不住低落的情绪,又不想被看出来,只道,“我去看看宁昔来了没有。”
闻折玉看着她像个受了气的兔子似的径直往前走,眼睛都要红了,心软成了一团。
但他只是稍稍停了一两步,二人就被人潮冲散了。
沈瑜心里堵着气一般,顺着人们的推挤往前走着,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是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和尚,眉目清朗,精神矍铄,眼中湛湛有光。
“对不起。”沈瑜忙鞠躬道歉。
慧因大师微笑,笑容倒是慈祥:“阿弥陀佛,无妨。沈施主近来如何?”
沈瑜有些惊讶地想,原来是认识的吗?
她也行了一礼,道:“一切都好,劳烦大师挂念。”
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闻折玉已经追了上来,自然,沈瑜和慧因大师相谈甚欢的场景也尽皆落入他眼底。
“慧因大师有礼。”闻折玉走到沈瑜身旁,恭谨道。
慧因深深地看他一眼,似是欲言又止,到最后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闻折玉一身戾气,即便表面文弱秀雅也难以掩盖。
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一切时也命也。
沈瑜看到了路边的馄饨摊:“我们边吃边等怎么样?”
本来气得很饱,但是看到闻折玉跟上来的时候,就一点也生不起气来了。
“好。”闻折玉满是纵容,顺手递给她一把糖。“徐记铺子买的奶糖,我想着,你说不准会爱吃。”
沈瑜接过带着他体温的糖果,紧紧地攥在手心。
他实在太温柔了。只有宁昔那种人才会对他弃如敝履。那自己对他好一点,也是没什么的吧?
她看到闻折玉把一小个馄饨舀到瓷勺里,轻轻地吹着气,手指指节分明,极具美感。
他真是……无一处不好看。
然后她就看到闻折玉抬头,耳尖带红:“怎么只看着我?”
沈瑜愣了一下,轉移注意力似的低头猛地一口吞了一个馄饨,被烫得不行,但面上还要强装镇定。
要烫死了烫死了烫死了……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宁昔和他未婚妻:“你看那边。”
一言仿佛把闻折玉惊醒。
即便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他此刻,却突然很不想看到宁昔。
宁昔的未婚妻依偎着他,笑容娇俏且甜蜜。
沈瑜酝酿了一下,凑上前,左手拿着一个兔子花灯,右手拎着一个小猪灯笼,笑容满面道:“姑娘,不看看我们的花灯吗?”
沈瑜把她往旁边带,毫不意外地看到闻折玉走到了宁昔身边。
心头蓦然有点苦涩。
6.送你烟花一朵
闻折玉回到沈瑜身边的时候,她正蹲在湖边,伸手往湖里放一盏莲花灯,身边还有未用完的纸和墨。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见到他,沈瑜起身理平裙子上的褶皱,不知所措道,“我刚刚还画了烟火,心想着若是你们在一起的话,看个烟火也是好的。”
虽然她画得确实很丑,但是防止实现的时候出现纰漏,她还专门在旁边标注了“烟火”两个字。
“不必了。”闻折玉低下头,漆黑的发丝挡住他白瓷似的脸,“我们已经说清了。”
沈瑜揣度他言下之意:“那……”
“从此之后,不复相见。”
沈瑜伸手拍了一拍他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徒劳。
也是,她自己还在这里失意着,又有什么能力去安慰他呢。
闻折玉却在此时,轻轻地拥住了她,声音中满是疲惫:“让我抱你一下可以吗?”
沈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一点要推开他的力气也不剩。
鼻尖充盈得满满的,全都是他衣衫的青草和皂角香气。
两人相拥而立着,湖边的晚风一吹,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粉色的,无声的大雪,轻盈地落到他们的发顶肩头。
忽的一声唿哨声响起。
闻折玉恍惚地往湖面看去,整个视野中瞬间被夜空填满,璀璨的烟花在半空中猛地迸裂开来。
空气里混杂着火药的气息和桃花的甜香。
以往的花灯节从未有过这样的安排,游人欢呼起来。沈瑜看着闻折玉安宁的侧脸,轻声地问他:“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喜欢我不好吗?”
人声太嘈杂,闻折玉似是听到沈瑜的声音却又不确定,回头认真看着她的唇形,做出一副要认真听的样子,浅笑道:“你说什么?”
沈瑜只觉得没有勇气再问一次,她轻轻一退,退出了闻折玉的怀抱:“不,没什么。”
她还是不敢。
“有。好。”
沈瑜讶然抬头,恰对上闻折玉含笑的眼。
“你说……什么?”
“我说,”闻折玉似是困扰地叹了口气,最后又化为了笑,“我只是过去同他道个别,前尘往事皆一笔勾销。”
连同他一开始曾有的狠厉心思,通通,一笔勾销。
他形状优美的嘴唇一张一合,沈瑜听得蒙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直到回到家里她的脑筋仿佛还没搭上线儿。
已经天黑,闻折玉自是不能在沈瑜家中久留,因而不放心地嘱咐了她锁好门窗之后,他便回到了花灯会上。
留在那的,不出所料是宁昔及其一众部下。
宁昔姿态恭敬地随侍在闻折玉左右,那样子分明不是什么负心薄幸的军官大人,反倒像是闻折玉的手下。
闻折玉仍是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前方,气度安然:“她在灯里放自己作的画了?”
宁昔低声道:“是。”
“画的什么?说来听听。”他心头一动,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下去,仿佛这纸条的内容对他造不成半点影响。
“画了烟花,还写了字。”然后他听见宁昔的声音顿了顿,道,“写的是,希望闻折玉的所有心愿都能实现。”
闻折玉的脚步一下子停了。
“宁昔。”他仍是问他,却与之前语气毫不相同,“你说……爱情是什么?”
他认真地困惑着,茫然着,像个孩子一样地询问着。
宁昔低头,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是您不需要的东西。”
他誓死追随的,是当初定下此计的那个没有任何情绪可以动摇他的人。
犹记得当初定下此计时,宁昔犹豫半晌,不敢看他神色,只盯着雪白墙壁上挂着的字幅道:“少校……您不会爱上她吧?”
那是闻折玉亲自写的狂草,仅四个字。
无欲则刚。
闻折玉推开门前一秒,听到了他的话。
“爱情?”他顿住脚步回头,微微弯起嫣红唇角而笑,狭长的桃花眼中流光婉转,却出奇的冷冽,“那是什么?”
雄图霸业,乱世逐鹿,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儿女情长。
我都知道。
可我后悔了。
7.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当闻折玉再来的时候,发现沈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宅在房间里,而是搬了一张藤椅,坐在桃花树下看花。花落得满满一地。
沈瑜见他在落花中翩翩而来,着一身淡蓝长衫,实在是浊世佳公子一般风采韵致。她淡声道:“桃花可真好看。”
闻折玉在她身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只觉意境暇美:“是啊。”不过,没有你好看。
沈瑜察觉到他未尽之言,低头笑了。并不像她以往笑得那般傻乎乎没心没肺,而是有一种过尽千帆般的镇定。
桃花树下温情脉脉,却偏在此时,枪声响起。
宁昔身后带着一队士兵闯了进来,沈瑜惊得猛然站了起来。
他拿枪对着闻折玉的头,说话却是对着沈瑜,语气里满是森然之意:“把神笔交出来。”
闻折玉之前提拔宁昔的时候,看中的就是他这拼劲和狠劲。但如今他把这股劲用在沈瑜身上,闻折玉却隐隐燃起了怒火。
为何没有命令就——!
聞折玉想要解释,却对上了沈瑜看他的眼神:“阿瑜不要信他,我不会有事的。”
沈瑜只笑了笑,起身回房,拿出那支已有些老旧的毛笔递给他:“拿去吧。”
为何……为何给我?!
他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有多惊慌。
闻折玉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沈瑜曾回去过花灯会一次,只是为了寻回落在那里的那张糖纸。
她看到了他与宁昔的互动,往日觉得怪异的种种,便都得到了解答。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沈瑜不傻。
是啊,她和闻折玉相处了这么许久,相见了这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是与神笔无关的。
起初不过是想帮他而已,到后来,是被喜欢蒙蔽了双眼。但这不代表她傻到被慧因大师提醒之后,事到如今都明白不了,这一切都是个局。
只针对她的,夺心又夺宝的局。
他身上纵横遍布的伤口,恐怕也不是她以为的遭到宁昔的迫害,而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军官。
神笔本身就是能从无中生出有来的宝贝,有了它就等于有了无穷无尽的军火,士兵,粮草——乃至胜利。
在这群雄逐鹿的乱世,谁能不心动呢?
宝物……她自然是不在意的。况且,她到现在仍是不肯相信闻折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那些柔软和温情,她不相信是假的。
闻折玉发觉宁昔没有任何后退一步的迹象,心一点一点发凉。自从听闻属下提过神笔的妙处,他又是雷厉风行的人。想办法亲眼见证了它的效用,接下来便是纳入囊中。
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
沈瑜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本想骗取她的喜欢,顺理成章拿到神笔。而且伪装成喜欢男人的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不跟她在一起。
说得简单些,就是用完就丢。
从不忍心,到不舍得。
原来早就变了。
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地想要去解释,沈瑜盯着他,神色反倒很平静:“我就问你三个问题,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闻折玉内心突然涌上一大片绝望。
她安然地理了理自己的湖蓝色褂裙,上面绣着一小朵一小朵的桃花:“你是否是为了宝物才接近我?”
闻折玉张口欲言,却被沈瑜止住:“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他艰难地吐出一字:“是。”
沈瑜“呵”地笑了一声,又道:“今天的事情,你是不是不知情?”
闻折玉听她惨然语气,心脏如坠冰窖:“……是。”
沈瑜暗暗握住衣角又松开,声音已带了颤抖:“那你对我的关切爱护,可是……可是发自真心?”
闻折玉见沈瑜面容已经发白,一双葡萄似的大眼却格外的亮,仿佛燃着一把火焰:“是!我对姑娘起初存着欺瞒,但后来却一直真心相待!”
沈瑜很安心地笑了一笑:“那便好了。你拿好神笔,妥善用它。走吧。”
闻折玉嘴角微微颤抖着,一双桃花眼红得几乎要沁出血来:“阿瑜……”
沈瑜揉了揉眉心,只冲他温柔地微笑了一下:“去吧。”
她转身走回西厢房,那背影一如初见。这一次她没回头。闻折玉眼见着她进去阖了门,门虽然只薄薄一层,若是往常,不必说一扇小小的门,纵使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拦他分毫。
但他此次却退缩了。
自那日起,沈瑜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闻折玉在她家门前苦等许久,却等来了慧因大师。
慧因见他,仍是双手合十:“施主。”
闻折玉看着他,只觉得上次见他还是昨日,却未曾想已是物是人非了。
“施主,可愿听老衲一言?”
原来,沈瑜当日便已离开,搬到了圆觉寺,生生与来寻她的闻折玉错过了。
那支神笔是沈瑜的本體,换言之,沈瑜只是它的身外化身,因而不能离这支笔太远,否则很快便会衰竭而死。
笔每每会回到她身旁,正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亲近着自己的本体。而她这次,放弃了。
乱世易生妖灵。但沈瑜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闻折玉听着慧因平淡的叙述,只觉得心如死灰,颤抖着问出声:“那她……还活着吗?”
他期望慧因大师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
慧因脸上浮现悲悯之意:“沈施主在到圆觉寺第三天,就已逝世了。”
闻折玉内心大恸,眼角红得恍若要滴血。他几乎是咬着牙问:“那她……可有话留给我?”
慧因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题字丑得很有风格,一看就是沈瑜的笔迹。闻折玉不顾风度,一把把信夺了过来,手抖得不行,又想胡乱地撕开信封看里面的内容,又舍不得把信封弄坏。
他费了好半天劲打开,一张薄薄的纸滑了出来,纸上,还用浆糊贴了一朵小小的花。花是用糖纸叠的,粉色,极娇艳。
闻折玉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自己当时送与她的奶糖糖纸。她竟然留着。
他再看信时,纸上只有一行字:“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到底是喜欢到不能更喜欢,还是从此以后不再喜欢?
闻折玉一点一点地收紧手指,胸口一阵激荡,终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施主,施主——”
8.回到原点
沈瑜醒了过来,眼角微湿,却想不起做了什么梦。但在课堂上敢公然入睡的她要面临的是被老师揪起来罚站的境况,与之相比,梦也就不算什么了。
好在匆匆赶来的班主任救了她:“同学们暂停一下,我们班来了一位新的转校生,叫闻折玉……”
她一抬头,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绝丽眼眸。
“希望闻折玉的所有心愿都能实现。”
那就自然也包括了,跨越时空,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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