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年血霉
西海龙太子傅雪衡已经倒了三年血霉,罪魁祸首是我……
我的师父是霉运仙君,他掌管的是世间万物的霉运。
三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西海龙王找到我师父,说他儿子傅雪衡从出生开始一直顺风顺水,如今他马上就要继承龙王的位置,希望我师父能在霉运簿上替他写几笔,好让他历练历练。
师父答应下来,但因为那日正好是师娘生辰,他赶着回家给她庆祝。他是惧内,怕回去晚了被师娘揪耳朵,所以把霉运簿扔给了我,对我道:“七月,你是我唯一的弟子,现在起也要学着掌管霉运簿,这件事你去做。”
那可是拜师一百年来第一次摸到霉运簿,我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我怕自己的字没有师父的好看,又怕自己写的霉运不够有新意,让师父丢了面子。
这么想着,竟然迟迟下不去笔。
我在师父殿里焦虑得来回踱步,最后想到了一句话——酒壮怂人胆。
于是我半夜溜进师父的藏酒阁,喝了整整一坛酒。放下空酒坛的那一刻,我顿觉文思泉涌,在霉运簿上落笔成书。
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
然后傅雪衡就倒了三年霉。眼看西海龙王要他继承大统,他却还在走路被绊倒,喝水被呛到,龙王很担心,怕他太倒霉,戴个冕冠都会被压死。
师父不禁忧愁起来。
他语重心长地问我:“七月啊,你看看那霉运簿,西海的龙太子,几时能不倒霉?”
我有些心虚,小心翻了几页,细声道:“师父,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师父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他问:“好消息是?”
我语速极快又含糊不清地道:“傅雪衡过了今天就不会再倒霉了,因为今天他出门打猎,会被西海的夜叉不小心戳死。”
“……这也是好消息?!”师父听完我的话,差点老泪纵横。
平静了好一会儿,他又道:“那坏消息呢?”
我麻着胆子道:“坏消息是,如果他今天没死成,还要再倒霉一年,很有可能继承不了龙王的位置。”
“……造孽啊!”师父一激动,揪下了自己一大把胡子。
紧接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下了九重天,在下落的过程里,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七月啊,师父还有儿女老母要侍奉,求你让我多活几年。霉运簿上的东西一旦写下就无法更改,只能你下去替傅雪衡挡霉运了!”
2、但是命在傅雪衡手上,我不敢动
俗话说,赶早不如赶巧。
我以球状落在西海岸上的时候,正遇上夜叉将手里的叉子往傅雪衡身上戳。
可能是最近九重天上伙食太好,我吃得多了点,砸下来溅起的沙子也多了些,一个不留意就迷了那夜叉的眼。
他手一抖,原本对着傅雪衡胸口位置的叉子,猛地一偏,戳在正挡在傅雪衡身前的我的大腿上。
顿时血如泉涌,眼前天旋地转,我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扑在傅雪衡身上。
可我在九重天上看过太多话本子了,上面讲到但凡男女主角这样倒地必定会亲吻。我不想,傅雪衡休想占我的便宜。所以傅雪衡的脸在我面前面前无限放大的时候,我反手就是一巴掌……
可我忘记当时是我压着他,所以一巴掌下去,他纹丝不动,我却因为用力过猛,门牙磕在了他的额头上。
想我咬过核桃无数,却还是败给了傅雪衡的额头,生生给磕晕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身在西海的海牢,身体被绑在一颗珊瑚上。傅雪衡带着一众虾兵蟹将站在我旁边,他的额头上赫然留着我一个牙印,甚至还有一丝血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抵着我的脖子。
见我睁开眼睛,他沉声道:“说,是不是南海龙崽子派来的细作!”
在九重天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傅雪衡和南海龙太子不对付,但没想到这么不对付,竟然一口一个崽子的叫,想当人家阿爹!
我小心翼翼将脖子往里挪了挪:“刀剑无眼,千万小心。”
傅雪衡将匕首又往我这里送了送,又问:“别以为你把暗器放在牙齿里我就不会发现,说,是不是在牙齿上淬毒了!”
说实话,我当时就想骂娘,要是在牙齿上淬毒,先死的难道不是我自己嗎!
但是命在傅雪衡手上,我不敢动。
我也不敢自报家门说我是霉运仙君的大弟子,我怕当场血溅三尺。
于是我随口胡诌道:“我就是路过,肚子饿了想打条鱼吃。”
傅雪衡满脸狐疑:“休要骗我!”
我救了他,他还怀疑我的目的!我有些生气,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你自己倒霉!”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一个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傅雪衡正在走霉运的。
果然,傅雪衡的匕首直接戳到了我的脖子,低声喝道:“你怎么知道我倒霉!整个西海上下下了严令,不得将此事透露半个字,你怎么会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飞快的将脖子缩了缩,然后哭喊道:“大佬!大佬饶命啊,我是一个相士,见你印堂黑得像碳,随口猜的。我怎么说也是救了你一命,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说完我还卖力地嚎了几声。
待我嚎完,一只蟹将对着傅雪衡道:“殿下,要不我捅她几刀,看她招不招!”
我倒抽一口凉气,若不是师父封了我周身法力,我一定把它整成一道清蒸蟹!
好在傅雪衡还有点人性,他道:“没想到世间有如此恐怖的声音,南海注重乐理,连根小水草都会哼点小调,看来你确实不是他们的细作。”
我在一旁猛点头,他顿了顿又对着虾兵蟹将吩咐:“待会儿就将她放了吧。”
说完他就要走,然后迎面撞上了一颗珊瑚。他的右臂撞在一根伸出来的珊瑚枝桠上,然后在海水里随波飘荡。
他骨折了……
我不禁感叹,我喝了酒可真不是人,为了让傅雪衡倒霉什么剧情都能写出来。
3、我们将他寝殿的地滚了个遍
在傅雪衡走后不久,我就被解了绑。并且,有一只蟹将还十分贴心的给我递上了一根拐杖。我拄着那根拐,颤巍巍出了龙宫。
一上岸我就给我师父密语传音:“师父我受伤了,你快来接我回九重天。”
师父那边十分喧闹,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我轻声问道:“师父是不是师娘揍你了!”
好一会儿,师父才回答我:“不是你师娘,为师在家里还是有夫纲的。”
有个鬼……天天被师娘揪耳朵。
顿了顿他才又道:“是天帝,月老去他老人家面前告了你一状,说是因为你,西海龙太子的姻缘线断了,现在他的姻缘簿里多出个光棍来,不知该怎么办了。天帝一听勃然大怒,说要拿你,可你不在,于是就打了我板子。”他的声音很是虚弱:“对了,你找师父什么事?”他显然没听清我刚才的话。
“哦,没什么,我是说西海这边风景不错,我想多住几天。”天帝的板子我是领教过的,如果我现在回去,一定会伤上加伤,所以我决定等风头过了再走。
可又看了看岸上周边,方圆五里之内别说人烟了,连个茅草屋都没有。
眼见天就要黑下来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黑。于是决定再回到龙宫,随便找个角落凑合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我拄着拐杖颤巍巍又溜回了龙宫。
谁知我前脚刚落地,后脚一只虾兵就问:“不是让你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佯装四下观察一番,才道:“我迷路了,我这就走。”等它走后,我在龙宫里摸索了一圈,最终找到一个宫灯最多,最亮堂的地方。
那处院子虽然亮堂,却不如别处热闹,也没有守卫。我大喜,这里极有可能没人住。
然而,但我奋力推开门,并且撞到席地而坐的傅雪衡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我找到的地方是傅雪衡的寝殿。
他疼得发出一声闷哼,我手一抖,拐杖在地上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正当我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时,却发现傅雪衡整个龙迷迷糊糊的。挣扎着起身,才发现他身旁摆着许多酒瓶,他喝醉了。
天助我也!我踢开一只酒瓶就要溜走。
可我刚扶着墙走了一步,就被流淌在地上的酒香深深吸引了。我在九重天的时候,偷过师父不少好酒,但傅雪衡这酒,却比师父的还要香。
我吞了口口水,忍不住拿起一瓶,打开来喝了一口。
可这一喝就停不下来……
第三瓶酒下肚,我有些醉意,眼前的傅雪衡无端多出了几个脑袋。眼皮有些沉,我昏昏沉沉地靠在傅雪衡身旁,狭小的缝隙里挤着我们两个,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嘴里嘟囔道:“你说你这么大的寝殿,为什么非要蹲在这里,怪挤的。”
傅雪衡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你知道什么……我最近倒霉,蹲在门口,遇到点危险什么的,可以快点逃命……”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稀听见,傅雪衡起身的声音。我也想起来,可是浑身没有力气,最后只能靠着墙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巨大的响声惊醒。本以为龙宫地震了,闭着眼睛就要往外跑。
可我摸不到拐杖,只得在地上爬了几步,爬了许久也没找到门口,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爬错方向。本该向外,我却向里。
而我的正前方是傅雪衡倒塌的床铺。原来不是地震,是他的床塌了。
我那时神智还不是很清醒,见傅雪衡躺在已经破碎的床板上,便忍不住笑了一声:“嘿嘿,叫你说话不算话,半夜爬到床上去,床塌了吧。”
傅雪衡像是被我这一声笑突然惊醒,晃晃悠悠起身,走到我跟前。大着舌头道:“地上实在太硬了,我只想好好睡会儿,谁知道床会塌,你不许笑!”
然后他身子一歪,倒在我身上,人事不省。
我被压得难受,使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推开。大概是他的酒后劲实在太大,不多时我又困了。
只是傅雪衡这厮醉酒之后极不老实,时不时把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放在我腰上。我又困得厉害,实在不想再费力将他搬开,只得往旁边挪一挪。但他却像是看得见似的,我往左他往左,我往右他往右,怎么甩都甩不开。
那一夜,我们将他寝殿的地滚了个遍,简直光可鑒人……
4、大佬!带我一个!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被一群龙宫里的海鲜围观了。据说是有侍女中午来打扫傅雪衡的寝殿时,目睹了我和他在地上手脚交叠的睡姿,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变成我睡了傅雪衡。于是海鲜们集体过来围观见证。
并且交头接耳讨论起来:“怪不得昨天太子殿下调走了所有守卫,原来是要夜会佳人啊。”
“是啊,从前不管怎样都不会调走守卫,昨天居然说怕自己太倒霉,伤到门口的虾虾蟹蟹,都把它们调走了。”
我怒火中烧,他傅雪衡什么时候大发善心不好,偏偏在昨晚!
但我只得假装淡定,小声和它们解释道:“是醉酒,醉酒而已。”
它们一脸“我全都明白”的表情,异口同声道:“哦……醉酒助兴。”
正在这时,傅雪衡终于也悠悠醒转。我手脚并用解释一通,可他仿佛还在醉酒状态,一脸呆滞地看着我。许久,他才慢悠悠地道:“对于你们说她睡了我这回事,我澄清一下,这不是事实。”
我名节得保,差点热泪盈眶。
可下一瞬间,我这一汪热泪,却变成了一口差点从嘴里吐出来的老血。
因为傅雪衡又说:“是我睡了她。”
海鲜们皆是一副“这有什么区别”的表情,然后纷纷离开现场。
我扑过去揪住傅雪衡的衣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十分淡定的掰开我的手,然后道:“我好歹是堂堂龙太子,说被你睡了,传出去多丢脸。”
“……”世间竟有如此无赖!
那日之后,傅雪衡一改之前要放过我的态度,将我扣在了龙宫。并且日日要我住在他的寝殿,然后夜夜床塌和我一起滚地板。
他说:“如果你现在就离开,传出去还以为我哪方面不行,没让你满意,为了我的名节,你必须陪我演戏。”
我曾经也梗着脖子,大声喊着:“我不!”可下一瞬就会有十几个虾钳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实在是惹不起……
只得妥协,沦为龙宫的地板清洁工。
日子一多,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每晚都要被惊醒一次,皮肤简直不能再差!
于是我趁着傅雪衡不在,躲在龙宫的小花园里跟师父密语传音,求他将我带走,逃离傅雪衡的魔掌。
可师父说,天帝的板子实在厉害,天医要他好好养几日,暂时用不得法术,等过段时间他伤好了再来接我,让我在西海再多玩几天,接着便在那边断了密语传音。
我长叹道:“别说玩了,我就快被傅雪衡玩死了!”
谁知我这边刚叹完,那边就看见傅雪衡带着一队虾兵蟹将浩浩荡荡向我这边走来。在他将眼神投过来的时候,我想躲,已经晚了。
为了不显得太尴尬,我主动打招呼:“太子殿下这是去哪儿?郊游吗?”
傅雪衡的目光停留在我用来密语传音的法器上,我吓得赶紧将法器往身后藏。他突然冷哼一声,没有理我,径直往前走。
倒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虾兵,小声对我说:“今日是南海龙太子成亲,他那太子妃云儿原本我家殿下青梅竹马的表妹,殿下不甘心带我们去闹场子。”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莫非这就是傅雪衡的姻缘!如果我帮傅雪衡抢回了云儿,不就是挽回了他的姻缘,换回了他的姻缘岂不是将功补过!那我不是可以免了天帝的板子。
于是我伸长手臂大吼一声:“大佬!带我一个!”
好像是我声音有点大,那队虾兵蟹将包括傅雪衡在内皆是身躯一震。
傅雪衡眯着眼睛将我上下打量,最后走到我面前,掏出一张纸递给我,嘴上道:“签了它。”我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生死状!
我吞了口口水问:“闹场子会出人命的吗?这么狠的吗?”
他有些不耐烦的抓过我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我的手指顿时冒出幾粒血珠。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用我的血在纸上写下了七月二字。
看着那两个鲜红的字体,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叫七月。”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向他说过我的名字。
傅雪衡抓着我的手的手突然一僵,下一刻十分平静得道:“你晚上说梦话,跟我做了自我介绍。”
“……”我连睡觉都这么活泼吗!
5、呵,男人!
到南海境内的时候,我终于明明白为什么傅雪衡一定要让我签生死状了。
因为我实在是太狠,将傅雪衡写得太衰了。
他从西海到南海的一路上,被雷劈了几十次,那些虾虾蟹蟹为了替他挡雷熟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三三两两都趁乱跑光了。
最后到了南海海岸的时候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
彼时我拄着一根拐,他包着头和手臂。我们并肩站在海风中,风大一点就要被吹倒。
我忍不住劝道:“不如算了吧,美女那么多,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可傅雪衡态度很强硬,他说:“你以为我是为了一个女人吗?我是为了让南海的小龙崽子不好过!”
呵,男人!拼了命也要让敌人不好过。
我正在心里鄙视他,南海海岸上就冒出一群虾兵蟹将来。带头那个我认得,九重天成立十万周年庆典的时候,他来参加过宴会,正是南海的龙太子龙庭。
他见到我,嘴一张就要和我打招呼,可他只说了四个字:“原来是霉……”就住嘴了。因为我的拐杖结结实实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笑话,得罪他和让傅雪衡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比起来,前者是一朵小水花,后者可是要命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发现傅雪衡因为一直倒霉,而变得喜怒无常,在梦里都喊打喊杀。
可仅在一秒之后,我就后悔了。
我没想到龙庭也是个暴躁的主儿,他二话不说就让那群虾兵蟹将围了上来,嘴里喊道:“好啊,你们原来是一伙儿的!给我打!”
顿时我和傅雪衡被圈在中间,受了一顿拳打脚踢。我在虾兵蟹将中间大喊:“连老弱病残都不放过!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原本是想用激将法刺激一下他们,让他们下手轻点。
但事实上我只成功了一半,我刺激了他们,然后被更用力得打了。
拳脚相加间,我看到傅雪衡往我身边挪了挪,用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护住了我。我心中一热,没想到他这么有风度!
可他却说:“别怕,这小龙崽子不敢下狠手,打不死我们的,你留着点力气,待会回去替我多挡几个雷,我实在是怕雷怕得紧。”
面对这样的傅雪衡,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张口咬在了他受伤的手上。
6、走起来还是个顺拐,我竟心下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虾兵蟹将终于停了下来。有虾提醒南海龙太子:“太子殿下吉时到了,该回去拜堂了。”
南海龙太子丢给我和傅雪衡一个“今天算你们走运”的眼神之后,又带着虾兵蟹将回到了海里。
傅雪衡浑身是伤,面上表情十分落寞。
我正欲安慰几句,他却先开口道:“你走吧。”
“不用我挡雷了?”我问道。
“不必了,免得多死一个人。”说完他便起身,要往回走。他一身白衣上都是血迹和脚印,靴子掉了一只,走起来还是个顺拐,我竟心下动容。
我站在他身后大吼一声:“大佬,我有办法帮你抢回云儿!”
话音刚落,他的脚步一顿,然后回过了头。我费力从脚底掏出一张纸来,拿在手上直逼傅雪衡的脑门,他皱着鼻子躲了躲,才问道:“你怎么把厕纸放在鞋底。”
厕纸!这可是我从师父的霉运簿上撕下来的纸!不识货!
但我也懒得向他解释,直接将纸铺在地上问他:“有笔吗?最好是朱砂笔。”
他也蹲在我身边,一脸鄙夷:“你见过谁出来打架还带笔的,打不过在敌人脸上画乌龟吗……嗷!”
他未说完,就尖叫出声,因为我抓过他的手咬破了他的手指。挤出几滴血抹在自己的手上在纸上写了起来。没有朱砂笔,只好用他的龙血来代替了。
纸上最后一个字写完,南海海面刮起了一阵风,紧接着冰雹兜头而下。没错,我在霉运纸上写了龙庭,我要他今天成不成亲!
可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身边是倒霉的傅雪衡。
那些冰雹个个都不含糊,认得路似得噼里啪啦朝着傅雪衡的脸上砸。他上蹿下跳愣是躲不开。
正当他要将脸埋在沙子里时,南海原本平静的海面纷乱起来。
眼看时机到了,我上前拽着傅雪衡就往水里面钻。
到了南海龙宫,里面已经乱成一团,龙庭也被冰雹砸成了猪头。傅雪衡察觉到不对劲,问我:“为什么你不会被冰雹砸?”
真是个反应迟钝的龙,到现在才发现我并没有被冰雹砸,还不是因为我在霉运纸上写下那句:南海龙太子大婚,天将冰雹,南海大乱,的时候在后面括了个括弧,括弧里面写着:只有七月一仙未被砸到一粒。
但这种作弊的事,不好明说,于是我随口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局部下冰雹。”
正说着话,我们已经避开重重侍卫混进了云儿的寝殿。
云儿脸上也挂了彩,在看见傅雪衡的一瞬间,直接扑到了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自己是被逼迫的,愿意跟着傅雪衡回到西海。
我见到这一幕,心中有些安慰,看来我马上可以回九重天了。
但我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龙庭马上就出现在了云儿的寝殿门口。
云儿大概是经验丰富,飞快的将我和傅雪衡塞到了床边的衣橱里。那衣橱只能容纳一人,我先进去,本想把傅雪衡赶到别的地方去,可我一个残疾终究没有云儿力气大,她用力将傅雪衡推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衣橱里黑漆漆的,我只能感受到傅雪衡带来的压迫感和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外面的龙庭和云儿嘘寒问暖一大堆,最后告诉她婚期延期,等她养好伤再说。
我不禁松了口气。
可我忘记了傅雪衡是个倒霉的主儿,他的脚边慢悠悠踱过一只水鼠。他吓了一跳,两只脚为了躲开那只水鼠直往我身上绕,发出了一点动静。
龙庭显然听见了,问道:“什么声音?”
云儿反应迅速:“肯定是有水鼠,我这就把它赶走。”说着,我听到她的脚步声临近,然后在衣橱上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踹得傅雪衡猛地一扑,双唇不偏不倚印在我嘴上。
说实话,他的唇瓣还是十分柔软的,我忍不住舔了一舔。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身子猛地一僵。
“哗”龙庭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云儿掀开衣橱门,看到的场景有些暧昧……
她瞬间红了眼,指着我喊道:“你!你们!”
为了不让她误会,我一把推开了傅雪衡,然后道:“你别误会,我是替你试试他的唇瓣触感如何……嗯……不过如此。”
我违心地说完这句话,就看见傅雪衡的脸瞬间黑了几分。
看来,他对云儿误会他这件事也很不開心。
7、我信了他的邪!
夜幕降临,海底漆黑一片的时候,我和傅雪衡终于带着云儿避开重重守卫,溜出了南海龙宫。
一路狂奔,准备奔回西海。
路上雷鸣不断,我被击中三十五次,他为了保护云儿被击中了三十六次。
等到了西海龙宫,我与他已经浑身焦黑一片。
我有些暴躁地问他:“为什么不用法力!”他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我不想?自从三年前我踩到一坨狗屎开始,我的法力就像和我作对似的,我要它往东它就往西南北三个放向去,根本不受我控制。”
好吧,说到底还是我的锅!
梳洗一番之后,我回到龙宫的客房休息。是的,自从云儿来了之后,傅雪衡已经准许我可以不去他的寝殿滚地板了。
毕竟是青梅竹马回来了,要避嫌我可以理解。但不知怎么得,我好像有点认地板,从客房的床上一路滚到客房的地板上,都没睡着。
我看四下无虾,便再次和师父密语传音:“师父,徒儿已经替傅雪衡找回姻缘了,这回你可以来接我回去了吧。”
没想到师父的声音比上次还要凄惨,我都可以脑补他老泪纵横的样子,他说:“七月啊,今天为师又替你挨板子了,月老又去告状了,说本来他的姻缘簿只多出了一人,现在无端又断了一根姻缘线,多出了两个。为师求你了,放过我吧!”
……月老这厮,是不是针对我!
长夜漫漫,我被这个噩耗搅得更加无心睡眠,于是出门去赏月。
西海这边和别的三海不同,在西海龙宫的屋顶上,可以看见月亮。
我到时才发现傅雪衡也在,他头上的伤口已经好了,没有再包着,穿着一件黑袍,受伤的手还吊着。
月光倾泻在他的侧脸上,我发现他不灰头土脸的时候也算俊美无敌。
也就在那一瞬间,傅雪衡转过了脸,看着我狐疑地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叹了口气:“我睡不着。”傅雪衡突然挑眉道:“巧了,我也是,从前耳边有个磨牙说梦话的,一时之间安静下来,竟有些不习惯。”
他说这话时,垂着眼帘没有看我,但我却觉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不由想起那个衣橱之吻,竟然觉得耳根子烧了起来。
我的目光不可控制的停留在他的唇瓣上,有些失神。
直到他再次转过脸,问我:“你脸怎么这么红?”我才会过神来。
我随口胡诌:“都是这月光晒的!”
他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不再多问。
我在他身旁坐下,受伤的脚伸长放在一旁。
那夜本来月色美好,可偏偏我身边是倒霉的傅雪衡,所以不一会儿月亮就被乌云遮住了。龙宫屋顶上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我连瓦片都看不清,更别说是下去。
傅雪衡明显也感受了尴尬,开口道:“我送你下去吧。”说着他就来拉我的手,我有些发憷的将手缩了缩,讲真,我很怕被他摔死。
他见我害怕,又道:“别怕,这里我常来,就算再倒霉也不会伤了你。”他的语气透着坚定,黑暗中我竟感受到了一丝安稳。
于是我把手交给了他。
他拉着我,找准位置,纵身一跃,丝毫不差的落在一地的珊瑚上。
我信了他的邪!
我疼得惨叫一声,傅雪衡慌忙起身来扶我,岂料脚下一滑,再次扑倒压在了我身上,嘴角堪堪滑过我的脸颊。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尖叫。
尖叫的人是云儿,她提着一盏宫灯,指着我和傅雪衡喊:“你!你们!”
真是丝毫没有新意,就只会这三个字!
8、我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抠我的鞋底。
不得不说云儿报复心极强。
自从连见到我被傅雪衡扑倒两次之后,就开始了针对模式。但凡我出现的地方必定有她。
她将我当成了情敌,并且残忍地报复了我。
其实我原本是从霉运簿上撕了两张纸下来的,毕竟霉运簿这么好用,以备不时之需嘛。
因为师父在藏私房钱的时候以身作则,告诉我鸡蛋要放在两个不同的篮子里,所以我将另一张纸藏在另一只鞋子里。
我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抠我的鞋底。
可是却遇上了云儿这个女人,她非但抠破了我的鞋底,还偷走了我那张纸,送到了傅雪衡面前,查阅古籍,详细给他讲解了霉运簿的由来和用法,并且戳穿了我的身份。
我被傅雪衡叫去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只当是鞋底破了,纸掉出去了,还心疼了好一会儿呢。
所以当傅雪衡将纸拍在桌上,问我:“你真的霉运仙君的大弟子?”
我有点儿懵。
他又说:“是你让我倒了三年霉?从意气风发,落魄至此?”
不知怎么得,我觉得胸腔传来一阵钝痛,本能的想要解释。可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换来的只是他沉着脸说西海龙宫供不起我这尊大佛,叫我马上就走。
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九重天上的毒打,而是,从此怕以后傅雪衡再也不想见我。
我还想挣扎一下,可他大喝道:“滚!”我怎么说也是九重天上的人,好歹有点尊严,当下就夺过那张纸,拄着拐走了。
经过云儿身旁的时候,看见她眼里嘲讽的,我忍不住对她做了个鬼脸:“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不是傅雪衡的正缘,到时候他找到红线那头的人,必定一脚踹了你,略略略。”
可看着她的脸色铁青,我心里并没有满足的感觉,反而觉得憋闷,闷着闷着,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9、他秃了……
出了龙宫之后,我哭着给师父密语传音,师父大概是见我太过伤心,终究是没再废话,将我接了回去。
如我所料,天帝果然对我一顿毒打,我伤上加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我终于恢复了以前矫健的身姿。
刚在九重天的荷花池里抠了几颗莲子,就听见师父匆匆经过。他步履匆忙,不带停留,我飞奔上前,递给他一颗莲子,讨好道:“师父,最大的一颗莲子,孝敬你的。”
可师父并没有接,只說了一句:“为师现在没空,西海出事了,我得去找天帝。”
“哗啦”我原本兜在裙子里的莲子滚落了一地。
我只觉得背后密密麻麻冒出一阵冷汗,对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大声问道:“西海怎么了?”
师父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满是不忍:“为师回来再和你细说。”
可是我等不及了,傅雪衡的霉运还没走完,这次出事他一定受了伤,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我得去见他。
我一路狂奔,到了西海岸上发现遍地都是虾兵蟹将的尸体。我只觉得心里骤然一紧,开始找起傅雪衡来。
找了半天,傅雪衡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只还活着的虾兵。
我摇着它的肩膀问:“西海到底怎么了!你们太子殿下呢!是不是死了!”没一会儿它就口吐白沫,挥舞着虾钳挣扎道:“姑娘别摇了,我说!”
我从虾兵嘴里知道了真相,原来真正的云儿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南海的一条鲤鱼假扮的。她与那龙庭看对了眼,死活要在一起,可南海龙王不容许一条鲤鱼玷污龙族高贵的血统,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那鲤鱼精不知从哪里得知,说是用真龙的龙头鳞当药引,可以让她变成龙。而自己又有几分与云儿相似,于是就和龙庭演了这一出戏,让傅雪衡将她当成云儿带回西海,为的是偷他一片龙头鳞。
听说傅雪衡其实在带假云儿回来的第二天,就察觉到不对劲,派虾去查过了。但他因为这些年一直倒霉,西海龙王又云游未归,所以对有重兵在手的龙庭有所忌惮。他怕我留在西海会出事才将我赶回了九重天,自己留下来对付他们。
最后西海虽然伤亡惨重,但到底大败南海。
那虾兵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直到咽气也没告诉我傅雪衡到底身在何处。
我几乎翻遍整个西海都没有找到傅雪衡,只得抹着眼泪会去找师父求助。
我问他:“师父傅雪衡是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我也想见他最后一面。”
师父面色凝重,许久才道:“他没死,但是比死更惨。”
我抑制不住地大哭:“啊……他是不是残了。”
“不是……其实龙头鳞当药引只是个偏方,根本起不来作用,那鲤鱼精拔了一片发现吃了没用,就多拔了几片,然后他就秃了……”师父道。
闻言,我猛地抑制住了哭声,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身后装上一个硬实的物体,我一回头,是黑着一张脸的傅雪衡。
他的头顶已经长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小发,看上去毛茸茸的。我放下心来,幸好还能再长出来,秃头这件事,对颜值的考验实在是太大了!
傅雪衡见我一直盯着他的头顶看,冷哼一声:“哼,你是不是嫌弃我秃了。”
师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留下我一个面对傅雪衡的质问。
我还在斟酌要怎么安抚他,他却是上前一步揽着我的腰,低低道:“可即便是你嫌弃我,我也要告诉你,我很想你,你走之后的每一刻我都在想你。”
我觉得心中升起一股热流,脸顿时红了大半。
傅雪衡将我抱得更紧:“七月,其实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们在九重天的酒阁里见过一面。”
我一愣,想了许久才依稀记起点什么来。
但仅仅是那点什么,也是够香艳的。
10、嫁不嫁我?
三年前的傅雪衡还没有开始倒霉,跟着龙王一起来参加九重天成立十万年周年庆。彼时我道行低微,并不能與众仙家同席。
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酒阁,喝了个大醉。
醉眼朦胧间,我看见一个少年的身影。他长身玉立,容貌俊美,我借着酒劲儿扑上去调戏他。
不顾他的挣扎,三下五除二脱了他的外袍,“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沿着他的下巴一路往下,然后我就昏睡过去了。
那天之后我就断片了,直到现在傅雪衡提醒之下才记起来。现在想来,那个少年就是当年的傅雪衡。
我的脸更加红了,使劲摇头道:“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什么酒阁、少年都不记得了。”
傅雪衡轻笑一声:“那你又知不知道,你们掌管霉运簿的人,是天煞孤星,一生不会有姻缘。”
我听得呆了呆,那师父和师娘怎么会在一起?
傅雪衡像是看出了我的疑问,继续道:“你师娘为了和你师父在一起,自愿走了十年霉运。”
怪不得师父对师娘言听计从。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注定没有姻缘,那么我和傅雪衡岂不是不能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我瞬间红了眼睛,可傅雪衡却低头吻在我的眼上,柔声道:“傻瓜,为了你,我也走了三年霉运了。三年前我从你师父口中得知这件事,便自断了姻缘线,然后央求父王来找你师父,自愿倒霉几年,来换你一段姻缘。”
他话音刚落,我已哭喊出声,原来在我并不知晓的时候,他已经爱了我三年。
傅雪衡抱我抱得更紧:“别哭,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万一我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把你弄死了呢?”想起他差点被夜叉戳死,我就心疼得不行。
“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你师父时刻关照着我。那不过是我命中的一个劫,他不过是顺势借你的手,替我渡了个劫。况且,他与我父王是挚交,也有意撮合我们。”他缓缓道。
原来师父送我到傅雪衡身边是为了撮合我们。
那日我哭了许久,傅雪衡一直在安慰我。末了,等我平复了心情之后,他问我:“怎么样,感动不感动,嫁不嫁我?”
“感动”二字在我喉头滚了一圈,最后被天边的一道红光打断,我颤巍巍道:“不敢动。”
话音刚落,天雷就直直劈在我和傅雪衡身上。
傅雪衡实在太倒霉了,和他一起秀个恩爱都要遭雷劈!
但即便是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开他,反而紧紧抱住了他。他曾为我走了三年霉运,命中诸多不顺,那我如今就陪着他,和他一起携手抵挡天意。
区区几个天雷,撼动不了我爱他的心,我要与他渡过漫长一生。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