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纪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冷宫中为他解毒的女子,竟然是十年前他曾救过的那个娇弱的小女孩,可是,十年未见,她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了呢?
标题:
1. 情毒难解
2. 百毒不侵
3. 八种毒药
4. 美颜之粉
5. 你救过我
6. 得宠失宠
7. 十年如何
8. 丹药之毒
9. 第八种毒
10. 以毒攻毒
(一)
纪珣知道自己是着了算计。
热,烈火焚身般燥热,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张柔软馨香的床上,身边躺着一个柔软馨香的女子。
那是他父皇的妃子,近来最得宠的兰美人。这里是她的毓兰宫。
自从去年被封为晋王,留住京城,他在宫宴上便一直小心谨慎,水酒饭菜几乎不沾。可有些酒菜到底推托不得,于是,他就躺在了这里。
真是好算计。
纪珣喘着气,冷笑一声。他从长靴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在胳膊上划了一刀。借着疼痛带来的清醒,他翻身下床,脚步踉跄地出了毓兰宫。
身体犹如火灼,越烧越剧烈。
纪珣躲在角落,紧紧地攥着拳头,闭着眼隐忍地喘息。中秋夜宴将散,精心排练的好戏只怕就要上演,他必须在此之前出宫,与毓兰宫的一切撇清干系。
北华门是皇宫最偏僻的一道门,今日当值的正是他的亲信。只要他能顺利到那里,不惊动任何人,待他出了宫门,今日之局便算破解。
纪珣死死地压抑住身体的欲望,谨慎地潜行。他中的情毒里似乎有软筋散的成分,他只觉身体越来越无力,在经过一处拐角时竟被侍卫察觉。
侍卫大喝一声,纪珣心中一紧,正待应对,一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拖入了黑暗之中。
从头晕目眩的燥热之中醒来,纪珣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子。
一个梳着双髻、面目陌生的宫装女子。
纪珣警惕地想坐起身,却因无力而不得不躺了下去:“你是谁?”
秦芷微微一笑:“我是来救你的人。”
纪珣不为所动,冷眼盯着她:“为何救我?”
秦芷笑眯眯地道:“因为我看你顺眼呀。”
“……”纪珣闭上了眼。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问不出什么。
秦芷自说自话:“现在外面全是抓你的人,只有这处冷宫暂时还安全,但也安全不了多久了,你得快点解了毒离开。”
纪珣没有说话。他闭着眼,面上被情欲弄得一片赤红,湿热的汗从额角滑下,喘息声里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秦芷向前走了两步,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好心提议道:“这种情况下,你是不是应该把我扑倒在地,撕裂我的衣衫,不顾我的反抗,强行和我来一场?”
“……”
秦芷跃跃欲试:“来不来?”
纪珣道:“……滚。”
秦芷道:“哦。”她乖乖地后退了几步。
过了片刻,秦芷道:“你这样不行。这种情毒无解,只能舒缓欲望,若是强行忍耐,会爆体而亡的。”
纪珣:“……”
秦芷小心建议:“要不然,我给你用手……来一场?”
“……”他的脸上已浮现出骇人的青筋。
秦芷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
她遂强行帮他解了毒。
(二)
纪珣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王府的马车上。
駕车的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
“……主子,您久久不归,属下正心急如焚,谁知忽然有人将您送到了章三那里,属下这才能及时将您接出来。据章三说,将您送到北华门的是一位面生的宫女,似乎不是咱们的人。”
纪珣闭着眼,他的身体还很无力,哑声道,“……让章三暗地里探查,将她找出来。”
亲信眼前一亮:“您是想找到这位宫女,然后收作自己人?”
“不,”纪珣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找到她,给本王往死里揍。”
“……”
纪珣没能找到那位宫女。那个狗胆包天的女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又凭空消失,没留下一点踪迹。再查下去,宫里那位只怕就要察觉,纪珣只能作罢。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连练了好几天的字。管家来书房请示,告诉他王府外来了一位姑娘,说是王爷的故人,想见王爷一面。
纪珣难得情绪外露,皱着眉头呵斥道:“将她赶走。”
管家赶紧应了一声,又补充道:“那位姑娘还说,她是救过王爷的人……”
“……”
咯噔一声,纪珣手里的狼毫笔断了。
纪珣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身材娇小,容貌娇俏,可这副容貌并不是纪珣脑海里的模样。只有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让纪珣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那晚冷宫中的宫女。
纪珣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拖下去,先打二十棍。”
王府的侍卫上前按住秦芷就要拖走,秦芷赶紧高声道:“慢着,我有重要情报!”
“我知道有人从西方药王谷秘密求购了极其凶残的毒药,想要置王爷您于死地。”
侍卫们住了手,纪珣抬眼盯着秦芷,秦芷一脸真诚地回望。
纪珣道:“你如何得知这一消息?”
秦芷道:“因为毒药就是我卖给他们的。”
“……”
纪珣道:“拖下去。”
秦芷扑腾着挣扎:“但是我知道解毒之法!不瞒王爷您说,我就是西方药王谷的少谷主,此番出谷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侍卫们又一次住了手,纪珣看着她:“你如何能自证身份?”endprint
秦芷道:“我们药王谷的弟子自小服食百草,我能辨认出世间所有毒药,而且百毒不侵。”
一排精致的瓷瓶整齐地摆放在桌案上,瓷瓶里面装着的,都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毒药被摆放在秦芷的面前。
纪珣淡淡地道:“试试吧。”
秦芷将手伸向了瓷瓶。
“这一瓶是宫廷秘制的鹤顶红,香甜如蜜,令人满口生津。”
“这一瓶是天山雪顶的断肠草汁,味道微苦回甘,余味悠长。”
“这一瓶是十八年封存的老坛鸩酒,入口绵爽,后劲十足。”
“……”
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
侍卫甲咽了咽口水,偷偷戳了戳侍卫乙:“这些毒药……当真这么好喝?”
侍卫乙正准备回答,忽然脊背一凉,纪珣森冷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怎么,你们也想尝尝?”
“……”侍卫们集体噤声。
纪珣道:“既然如此,你卖出多少种毒药,便把解药都交出来吧。”
秦芷摇头道:“我的毒药,只有我自己知道如何解。旁人即使有解药也无济于事。”
纪珣冷冷地盯着她:“那你想如何?”
秦芷羞涩一笑,终于说出了目的:“我想留在王府。”
纪珣断然拒绝:“不行!”
秦芷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我只是想保护王爷。”
纪珣不为所动,挥手示意侍卫开始赶人。
秦芷没有挣扎,一边被侍卫拖着走,一边抬头望着纪珣,可怜兮兮地说:“王爷如此排斥我,是因为我之前得罪过王爷吗?”
纪珣:“……”
秦芷继续可怜兮兮:“可我也是没有办法,那夜在冷宫,我若不——”
纪珣道:“……你闭嘴。”
秦芷眨巴着眼道:“那王爷肯让我留下吗?”
“……不行。”
秦芷哦了一声:“那夜在冷宫,王爷中了毒,是我用手——”
纪珣道:“……你留下。”
(三)
纪珣气得又练了好几天的字。
往常他心气不顺,一般会去大营操练他的兵,将他们练得鬼哭狼嚎,如今却是不能,因为他被禁足了。
宫宴后第二天,皇上便将他召进宫内,疾言厉色地指责他中秋宫宴无故退场,不遵礼数,罚了他半个月的禁闭。
纪珣并不觉得意外。皇上共有五子一女,纪珣是第三子,为故去的柳妃所生。母妃早逝,纪珣又常年领兵在外,父子俩一向没什么感情。他为大瑞守卫边疆十年,却比不上他兄弟们的承欢膝下,更比不上皇后吹的耳边风。
他早就习惯了。
纪珣提笔蘸墨,挥笔如飞,白纸黑字一气呵成。
秦芷拍掌道:“好字!”
纪珣低头运笔,压根不理她。
秦芷狗腿地上前磨墨:“王爷练完这张,可要休息片刻?”
纪珣不答,秦芷也不在意,乐呵呵地自说自话:“小厨房里熬了百合银耳羹,温度正好,王爷可要尝尝?”
纪珣停了笔,转头看着她,道:“你既然是西方药王谷的少谷主,算是王府的客人,用不着在这里自降身份地讨好本王。若你之前的话有半句虚假,本王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你好自为之。”
“嗯。”秦芷点头表示知道了,“那王爷现在要喝些百合银耳羹吗?”
“……”
纪珣深吸一口气,掉头走了。
西方药王谷是大瑞国边境的一个江湖门派,谷中人擅长制毒,深居简出,一向神秘莫测。
如非必要,纪珣并不想与江湖门派为敌,何况秦芷确实还有些用处。
“去藥王谷求药的人,得眼覆黑巾,由谷中人带领才能入谷,若是贸然闯入,谷外密林里的蛇虫鼠蚁就能要人的命。”
纪珣冷淡地望着她,等待下文。
“那日师父不在谷中,我接见了那批求药人,带他们入谷的时候,有个人太过紧张,不留神摔了一跤,身上掉出一块令牌,被我偷偷地收了起来。”
秦芷将令牌送到纪珣的面前。
那上面只有一个字——
荣。
皇上第五子纪瑾,皇后嫡子,一向是众皇子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年纪轻轻便被封为荣王。荣王殿下和他的母后一样,自幼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纪珣年前回京时,皇后笑得亲切,荣王兄友弟恭,纪珣却永远不会忘了,他的母妃是如何死的。
纪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令牌,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冷光。
秦芷道:“我一共卖给他们八种毒药,其中有四种都能见血封喉,让人立刻毙命。情毒只是其中最为寻常的一种。”
“后来我才知这些毒药是用来对付王爷您的,于是,赶紧出了谷,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纪珣听到这里,才抬起头来,挑眉望着她道:“哦?”
纪珣似笑非笑:“若本王没记错,西方药王谷一向不理朝堂中事,什么时候你们竟然站在了本王这边?”
“不是我们,是我。”
秦芷道:“是我想要救你。”
纪珣道:“为什么?”
秦芷咧嘴一笑:“因为你长得帅。”
纪珣:“……”
纪珣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有恃无恐,觉得本王一定不会杀了你?”
纪珣站起身。秦芷也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谁知屁股还没离座,就被纪珣点住了穴道。
秦芷:“……”
纪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嗓音极冷:“你既然不肯说出真实目的,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从今天起,不许你踏出客房一步,若是哪只脚迈出去了,本王就剁了你哪只脚;若是再敢出言不逊,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秦芷独自在八仙椅上直挺挺地坐着,过了半晌,有点苦恼地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我倒是想说真话,只怕你不信的呀。”endprint
(四)
纪珣被关了半个月,秦芷也被禁足了十多天。
半个月后,西夷使者来访,举国震动。
西夷使者是来示威的。纪珣守边十年,边疆太平了十年,去年皇帝却不知听了什么耳边风,将纪珣从边关召了回来,封了晋王,领京城骁骑营,却不再让他带兵出征。
纪珣离开大半年,边关便吃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败仗,眼下西夷使者进京朝拜,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皇帝到底明白眼前的形势,让纪珣总领接待一职。然而,当纪珣在王府整装待发,准备迎接西夷使者时,一个多日不见的人忽然扑在他的面前。
纪珣顿时皱起了眉,语气森冷道:“本王告诉过你,你若敢擅自离开客房,就打断你的腿。”
秦芷被关了这许多日,性子收敛不少,软声道:“我知道的。只是王爷要接待来使多日,人多混杂,难免出现纰漏。若那些求药人当真敢在此时下手,我在您身边也能及时应对。”
纪珣低头看她。
秦芷眨巴着水汪汪的眼,殷切地瞧着他,努力做出一副乖巧纯良的模样。
纪珣:“……”
纪珣最终还是同意了,毕竟她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眼下王府设宴款待来使,纪珣就端坐在高位,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和西夷使者寒暄。
西夷虽前不久小胜一场,纪珣积威却犹在,此刻他神情冷峻骇人,使者不敢造次,吓得两股战战,如履薄冰。
秦芷扮成了侍女,就坐在纪珣身边伺候,布菜倒酒忙得不亦乐乎。
纪珣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她发觉,抬头冲他一笑,特别灿烂真诚。
纪珣:“……”
西夷使者底气十足地来示威,却被纪珣冷冰冰的气势给吓了回去,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走时,他哭丧着脸,被纪珣客客气气地送出大瑞都城,只觉得这位“杀神”越发恐怖。
他们当然料不到,这位“杀神”在回王府的路上就遭遇了刺客。
纪珣并不意外。他不费一兵一卒便打消了西夷使者的不怀好意,皇帝大悦,破例嘉奖,只怕早就碍了别人的眼。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好五弟竟如此肆无忌惮,来使刚走便敢对他下手。被派来的刺客武功虽然不济,手段却阴毒,眼看无法得手,竟然开始朝他狂撒毒药。
毒药一散开,秦芷就扑了上去,用身体挡住了漫天飞洒的药粉,却没想这帮杀手不只带着一种毒。
侍卫们拼死护主,纪珣却还是被毒粉沾身。
侍卫们迅速绞杀了刺客,秦芷扑到中毒倒地的侍卫甲、乙面前,飞快地往他们嘴里拍入药丸。
两人毒性稍解,一把抓住秦芷的衣袖吼道:“别管我们,快去救王爷!”
纪珣沾了毒药,身上的皮肉迅速开始溃烂,很快就蔓延全身。秦芷瞧了他烂得惨不忍睹的脸一眼,并未上前,心虚道:“这种毒并无解药……”
侍卫们的目光一瞬间简直能杀了她。
秦芷缩了缩脖子:“方才这些刺客一共撒了四种毒药,我挡下一种,你们挡下两种,王爷沾上的则是最后一种。”
她偷偷瞄了纪珣一眼:“其他三种毒虽然药性猛烈,但也易解。最后这一种却有些麻烦。”
“它其实并不是一种毒,而是我为姑娘小姐们研制的美颜粉……药粉沾身后肌肤溃烂,无药可解,半个月后开始长出新的肌肤,一个月便能痊愈。新的肌肤长出后白皙滑嫩,仿若新生婴儿。”
秦芷迎着纪珣杀人般的目光,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很多女孩子用了都说好。”
纪珣:“……”
纪珣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急,总有一天,他会把她揍得死去活来。
(五)
一个月后,戍边十年、战功赫赫的晋王殿下,一夜之间忽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一次是因为他的美貌。
京城百姓都惊呆了。晋王戎马多年,风吹日晒,怎么忽然间变得肌肤胜雪,肤白如玉?小姐太太们全都发了疯,堵在晋王府的门口不肯走,只求晋王告诉她们美容秘方。
纪珣在后院练剑,剑风凛冽,杀气腾腾,不知道是想砍谁。
练到汗如雨下,纪珣收了剑,侍女递上一方锦帕,纪珣随意地伸手去接,冷不防他的手被人摸了一把。
纪珣的额角浮出青筋:“……你若真的想死,本王成全你。”
秦芷扑通一声跪下。这个动作她最近做得很熟练,只因晋王殿下的手柔滑细腻,实在是太好摸了。
纪珣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下跪也救不了你。再敢动手动脚,本王剁了你的爪子。”
秦芷道:“……可以动口吗?”她目光灼热地盯着纪珣白皙细腻的脸。
“……”纪珣掉头就走,秦芷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纪珣听到身后闹腾的动静,多日积压的怒火噌噌往上蹿,他转身抽出长剑,恐吓道:“滚开!”
剑风划破了秦芷的外衫,她吓得跌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好几圈,一双受惊的眼睁得大大的,水汪汪地望着纪珣。
纪珣怔了怔。一些久远的记忆蓦然泛上来,渐渐与眼前这一幕重合,他迟疑片刻,问道:
“……本王从前,是不是见过你?”
秦芷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连近在咫尺的剑锋也不怕了,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眼巴巴地望着纪珣,眼睛亮得惊人:“王爷,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十年前,延县外山林里,你救过我的……你还记不记得?”
纪珣想起来了。
十年前,他十六岁,母妃被人诬陷与侍卫私通,为表清白,自缢而亡。那年深秋,西夷来犯,边关危急,他奉命出征。
这一次出征,很多人并没有想让他活着回来,他在边疆带兵苦战,军饷却迟迟不到,将士们把能吃的都吃了,后来开始杀马充饥,再后来连马都不用杀,马饿死了。
人也在饿死。最饥饿的时候,他们甚至想吃死去的人的肉,可那都是他们的兄弟。
紀珣掘地三尺为他的兵找吃的,富户家的粮食,山林里的野菜,能抢的都抢了,能挖的也都挖了。endprint
后来在一个落雪的清晨,纪珣在山林里发现了一个小女孩。
小小的女孩裹着单薄的夹袄,半个身子埋在雪里,面色青白,奄奄一息。纪珣本不想管,可最后他还是脱下了披风,紧紧地为她裹上,然后将身上的最后半块干粮塞到她的怀里。
他没有说一句话,放下干粮便转身离去,身后有细微的动静,女孩踉踉跄跄地跟上来,他转过头,小姑娘便受了惊一般停下脚步,小手紧紧地攥着披风和那块干粮,漆黑的眸子胆怯又渴盼地望向他。
纪珣说:“别跟着我。”
女孩似乎没听懂。纪珣迈开脚步,她便又默默地跟上,十六岁的纪珣深吸了一口气,单薄的胸膛起伏几下,他闭了闭眼,抽出腰侧的长剑朝身后猛地划去——
剑尖划破了女孩胸前的披风,冷冽的寒风灌进去,纪珣说:“滚。”
那天是整个军队断粮的日子。那天夜里,纪珣带着八千精兵杀马取食,夜袭敌营,终于从血海中凯旋而归。
那一战是他的成名之战。那一战后,他终于在军中站稳脚跟,从此走上戎马之路。
后来,他曾回到那片山林,满地枯枝寒雪,他寻到了披风的一点衣角,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却杳无踪影。
……
纪珣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你那时……”
秦芷眼睛热切地望着他。
纪珣道:“你那时看起来还算乖巧,为何如今养成了这般愁人的性子?”
“……”秦芷顿时眼泪汪汪,“王爷这是在嫌弃我吗?”
纪珣看着她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轻轻勾了勾嘴角,道:“行了,别假哭了。”
(六)
晋王府的侍卫们发现,那位来自药王谷的姑娘,最近得宠了。
首先是王爷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以往这位姑娘作死,王爷总是横眉怒目,气呼呼地要揍人;而今美人依旧作死,王爷却只偶尔训斥几句,那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侍卫们一致觉得此女好心机,所谓烈郎怕缠女,王爷的心怕是让她给焐化了。
尤其是今日早朝归来,路遇有人拦轿鸣冤,王爷下轿察看,结果那刁民居然兜头向王爷撒了一把毒药。王爷当机立断将那女人护在身后,自己却被毒药沾了一身,横着回了王府。
侍卫们觉得感天动地。王爷明知那女人来自药王谷,却还要为她挡毒,这难道不是真爱吗?
然而,纪珣只是忘了。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想,意识还未反应,身体就先动了。
秦芷也觉得感天动地,抹着泪自责道:“都怪我,我反应太慢了,明明应该是我替王爷挡毒的。”
纪珣道:“不怪你。”
他中的毒会导致全身肌肉僵硬,此刻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连说话都费劲。
秦芷摇头道:“不,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治好王爷的。”
然后,她就扒了纪珣的裤子。
纪珣大惊:“你做什么!”
秦芷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粒拇指大小的药丸:“这是我卖出去的第六种药,能让人身体僵硬,五脏衰竭。解毒之法只有一种,就是将解药从这里塞进体内,这样解药才能被身体吸收。”
纪珣道:“……从哪里?”
秦芷道:“菊花。”
纪珣挣扎起来:“你休想——本王不许你放肆!”
秦芷抽泣了两声:“可是,解毒之法非如此不可。王爷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纪珣脸都扭曲了:“秦芷,你敢!不要以为本王当年救过你,现在就会纵容你!滚开,离本王远点——啊!”
……
晋王府的侍卫们发现,那位药王谷的姑娘又失宠了。
纪珣头晕眼花地躺在榻上静养。
毒已经解了,他会头晕眼花,完全是气的。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人。他已经明令禁止,不许人来打扰他,尤其是某个女人。
窗外忽然传来细碎的响动,然后窗子就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一枝红梅怯怯地探了进来。
梅枝上还沾着早冬的白霜。
纪珣冷冷道:“滚出来。”
梅枝一抖,受了惊一般僵住,隔了半晌,窗子慢吞吞地被人打开,一张同样小心翼翼的脸露了出来。
秦芷举着梅枝笑得格外讨好:“王爷……”
纪珣闭上眼睛,不想见她。
窗外簌簌地响,纪珣的衣袖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又一下。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树梅花。
秦芷捧着大把的梅枝立在窗下,红梅灼灼,她眼眸如水,笑得明媚乖巧。
“王爷,我错啦,可不可以别生我的气了?”
纪珣败下阵来,正待开口,忽然听见管家在院子里惊恐地大叫:“是谁?是谁这么缺德,把园里的梅花枝全砍光了?”
秦芷:“……”
纪珣:“……”
纪珣一把关上了窗门。
(七)
有很多话,在得知秦芷就是當年的那个小女孩后,纪珣并没有问出口。
他暗地里却让人查过,知道她当年离开山林进了延县,跟着流民南下,后来在一个小镇遇上高人,被带回药王谷。
她如今长大了,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养成了一种狡黠精怪的性子,她大概吃了不少苦。
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
梅花灼灼绽放的时候,秦芷已经在王府待了小半年。
因为她在,王府过了一个极为热闹的春节。纪珣为了摆脱美颜粉的阴影,每日在军营苦练,终于将一身的雪白皮肤重新变成了小麦色。
秦芷没了滑软的小手可摸,整个人都恹恹的。纪珣觉得不能惯着她这臭毛病,可一转头却让人安排,带着她出了府,去看元宵花灯。
纪珣第一次陪秦芷出游,她很开心。两人乐极生悲,在人来人往的灯市上遭遇了第七种毒。
秦芷替纪珣挡了。毒药沾到了她的裙角,那一身的丝绸裙竟开始滋滋冒烟,迅速腐蚀开来。纪珣当机立断,一把将她拉上马车,然后手起裙落,动作利索地将她的衣服脱了个精光。endprint
秦芷目瞪口呆。纪珣将沾了毒药的衣裙迅速扔出车外,一转头就给了她一巴掌:“谁让你自作主张地挡在前面!”
巴掌落在她的臀上,啪的一声。
秦芷张了张嘴:“……可是这是我自己制的毒,我知道它伤不了我。”
“王爷忘了我百毒不侵吗?”
纪珣高举的手瞬间顿住。
秦芷弯着唇笑起来,水汪汪的眼瞅着纪珣:“王爷随随便便就扒了姑娘的衣裳,难道不应该对她负责吗?”
“……”
“还打了她的屁股。”
“……”
“还将她光溜溜地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
“还……”
纪珣忍无可忍地堵住了她的嘴。
……
那一夜的情形,纪珣后来再也无法忘记。
灯市遇险归来后,秦芷冻得直打哆嗦,纪珣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密密实实地裹在怀里,一如多年前在雪地里抱起那个瘦小的女孩。
他抱着她穿过王府的灼灼梅花,她一个劲儿地打喷嚏,他将披风紧了紧,低头瞧着她,轻声呵斥了一句:“让你逞能。”
秦芷乖巧地缩在他的怀里,鼻头红红的,从雪白的狐裘披风间露出一双乌黑水润的眼睛,她道:“我有什么办法,我来王府,就是为了保护王爷的呀。”
纪珣顿了顿,竟然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夜色幽深,四下寂静无声,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是红梅灼灼盛开。
……
纪珣问:“你这十年……过得怎么样?”
他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秦芷仰头望着他:“王爷呢?”
“……不过是卧薪尝胆罢了。”
“我也是。可我一想到王爷,就觉得没那么苦了。”
“……”
万千花树下,纪珣轻声开口:“以后再也不会那么苦了。”
(八)
开春之后,皇帝忽然病倒了。
皇帝年轻时疏于骑射,这些年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御医们束手无策,荣王却在此时上贡丹药,说是能治百病,延年益寿。
皇帝服了丹药,果真身体骤轻,精力大盛,诸多病痛一扫而光。
龙心大悦。荣王愈发得宠,隐有入主东宫之势。
因为皇帝大好,今年的春猎尤其热闹,猎宫夜宴上,荣王又趁机向皇帝献上一颗秘制金丹,还带来一头山西云豹为皇帝助兴。
内侍托着丹药朝前走,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丹药被打翻在地,滚到了关着云豹的笼子里,被它一口吞下。
内侍惊叫一声,来不及请罪,那豹子忽然发了狂,撕开笼门蹿出来,直朝皇帝扑去。
皇帝吓得面无血色,危急关头,纪珣挡在皇帝的面前,抽剑断了豹腿。云豹栽倒在地,发了一阵狂,口吐白沫抽搐而死。
丹药有毒。
皇帝雷霆震怒,废了荣王爵位,发落宗人府,荣王一派尽数斩杀。
……
纪瑾永远都想不到,让他春风得意的丹药,竟然也会让他一夕之间一败涂地。
他的丹药,怎么会有毒呢?
纪瑾被侍卫拖出去的时候,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眼睛死死地瞪着纪珣,目眦欲裂:“纪珣!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纪珣护在皇帝的身前,沉稳不乱地收拾残局,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只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他跪在殿前接受皇帝的封赏时,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妃自缢,他也是这般冲到皇后的坤宁宫,声嘶力竭地吼:“是不是你!”
坤宁宫的侍卫们将他死死地按住,他红着眼,流着泪,看到纪瑾站在角落,笑得恶意。
一切终究是轮回。
他又想起某个娇俏狡黠的女人,想到雪地里那个孱弱胆怯的小姑娘,想到他的那一剑,他说的那一声“滚”。
他想,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让她滚了。
(九)
晋王府的密室里,关着废荣王从前的一个亲信,名唤阿四。此人生性嗜赌,贪得无厌,这种人也最好控制。
纪珣从密室出来,看见秦芷躺在院子里最粗的一株梅树上。冬阳正好,她的一双腿晃晃悠悠。
秦芷从树上跳下来:“王爷审得怎么样了?”
纪珣伸手接住她:“该说的都说了。”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有一个问题。”
秦芷抬头看他:“什么问题?”
纪珣道:“此人正是当初纪瑾派去药王谷求药的人之一。他不肯说出第八种毒去了哪里,一口咬定只购了七种毒药。”
秦芷道:“看来,他竟还不肯说实话。王爷还得严加审查。”
这天夜里,王府里进了贼。
贼人对晋王府竟似乎颇熟悉,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直奔密室而去。密室里的人正在熟睡,若有所感猛地惊醒,只看到一道黑影站在他的面前,手中寒光一閃。
阿四大骇,连滚带爬地避开惊险的一刀,黑影一击不成,扬手就要刺出第二刀,冷不防被人将手从身后牢牢地攥住。
黑影僵在了原地。
纪珣喜怒难辨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为什么不转过身来呢?”
密室里亮起了灯。
秦芷已经不用转过身来了。阿四看见了她的脸,已经开始大叫起来:“是她!”
“就是她将毒药卖给我们的,当时荣王派我们在江湖上觅求毒药,我们才出京城几天,药王谷就主动联系上我们,只说愿与荣王府合作,共谋刺杀晋王。进药王谷的时候,人人的眼睛都蒙了黑布,我因为好奇掀开一条缝偷偷看了一眼,那个与我们接洽的谷中人就是她!”
阿四朝纪珣拼命地磕头:“药王谷卖给我们七种毒药,还留下一块荣王府的腰牌作为信物。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此女不安好心,一定是见事情败露才想灭口,求晋王做主!”
一片死寂。半晌后,纪珣的嗓音冷淡地响起:“先卖给荣王府毒药,再以此为借口接近本王。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endprint
他慢慢转到秦芷的面前,垂眼看着她,眼中情绪尽数退去,只剩一片冰冷淡漠:“你来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芷垂着头,忽然反手将匕首往自己的心口刺去。纪珣神色一变,猛地倾身抓住她的手,眼前白光一闪,一把药粉从天而降,纪珣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不可置信。
侍卫们目眦欲裂地蜂拥上前。秦芷扶着纪珣慢慢地站直了身,喝退了他们,然后瞧了纪珣一眼,笑了笑道:“王爷带兵多年,难道不知道兵不厌诈?”
她将匕首架在了纪珣的颈间,开口道:“听说王爷守边十年,绘成了一幅极尽详备的大瑞堪舆图?”
(十)
残夜如灯,忽明还灭。
秦芷骑着马一路疾驰。纪珣就坐在她的身后,他毒性未解,无法动弹,她绑了他的手在她的腰间,倒像是一个拥抱。
她以纪珣为要挟,到底是得到了真正的堪舆图。只是,晋王府的侍卫们个个双目充血,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只怕逃脱不掉,于是备了马,让纪珣陪她走一段。
眼下早已出了京城,秦芷心下稍微放松,这才有心情对着纪珣念叨。
“王爷,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可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百毒不侵,只有以毒攻毒?”
紀珣无法说话,秦芷却分明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她背对着他笑了笑,道:“王爷,你没猜错,我确实中了毒。
药王谷的孩子们,自小就会被种下一种蛊,这种蛊可以吞噬百毒,但每个月必须以药王谷独产的蛊草汁液喂之,否则,蛊虫就会啃食内脏,将人啃成一堆白骨。
药王谷是西夷设在大瑞的秘密据点,这蛊就是谷主用来控制我们的。我们都不想做奸细,可我们都想活着。
我奉了命来偷堪舆图,谷主给了我一年的蛊草汁。我说卖给荣王八种毒药,是想能多待在王爷身边一段时间,谁知王爷您雷霆手段,轻易扳倒了荣王,差点让我功亏一篑。
西夷对大瑞虎视眈眈,王爷您被调离边关,更是让他们蠢蠢欲动。待我把堪舆图交出去,战事只怕很快便要起,王爷您早做准备吧。”
天色渐亮,秦芷勒了马,将纪珣扶到路旁一棵树下,转身正要离开时,手中的堪舆图却被人抓住。
秦芷回头去看,纪珣艰难地握着拳,漆黑的眼眸死死地望着她,额角冷汗落下,却不肯放手。
秦芷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本是被家人抛弃的孤女,王爷你当年救了我,却又赶我走,我流浪了很久。谷主收养我时,我以为从此便能安稳,谁知他却只是为了培养出听话的狗。王爷,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救我的。”
她垂着眼,一点点将纪珣的手从堪舆图上移开,最后道:“王爷,我将当年的披风埋在了十年前你救我的地方。咱们,这便算两清吧。”
半年后,西夷大举来犯,晋王自请出关。
西夷来势汹汹,大瑞人人自危,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谁知纪珣却赢得轻松,西夷节节败退。
大瑞百姓拍手称快,视纪珣为战神。
纪珣却没什么喜色。他的性情自半年前起就变得更为厉害,冷峻寡言,气势迫人,甚至连跟随他多年的侍从们都招架不住。
纪珣巡视完大营,回到营帐时,正要掀开帐帘,却听里头有人在低声说话。
侍卫甲道:“原以为西夷得了堪舆图,会很难对付,谁知反而像没头苍蝇一般乱转,这仗打得蹊跷。”
侍卫乙道:“难道王爷当初给那女人的,是一张假的堪舆图?”
侍卫甲道:“不可能,若是假的,那女人只怕早就被杀了。王爷虽然不说,但他还念着那女人,他自请出关,只怕也是为了早日打退西夷,将她抓回来。”
侍卫乙道:“那便怪了。总不可能是那女人得了真的堪舆图,反而给了西夷一张假的?”
侍卫甲道:“也不可能。她那么怕死,难道不要命了?”
帐外忽然一声巨响。两人急忙出帐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那天夜里,整个大营的人都看到,晋王从山林里踉踉跄跄地归来,满身尘土,神情似哭非哭,身子像是痛极了一般颤抖着,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件脏污破旧的披风。
侍卫甲赶紧迎上去想要将披风接过来,却被晋王一把推开。披风滑下一角,他看到了里面牢牢地裹着一张堪舆图。
侍卫甲瞪大眼睛,想到了某个猜测,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在王府时那副惯常的狡黠的模样,慢慢地,红了眼眶。
“晋王亲启:
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被啃成一堆白骨。
别伤心,我被蛊毒控制多年,早就累了。
得到真的堪舆图容易,绘一张以假乱真的图却难。不得已借来真迹一用,总算完璧归赵。
有一句话我没有骗你,我来王府,确实是为了保护你。西夷要盗图,若不是我去,还会有别人,我很高兴我去了。
你当年救了我,我很感激。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不会真的拿大瑞的江山社稷去赌,只为了自己苟且偷生。
王爷,为我报仇吧。杀了药王谷谷主,他害人不浅,可是,求你别伤了那些中了蛊毒的孩子,他们都是身不由己。
我将信埋在我们初遇的地方,和堪舆图一起。忘了我吧,王爷,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苦了。”
(尾声)
两年后,皇帝驾崩,纪珣登上帝位,改年号为芷衡。
芷衡帝年轻英俊,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
只是,他不近女色。
听说是做王爷时有个深爱的女子,不幸早夭,芷衡帝登基后,追封她为皇后,每年冥诞之日还要请和尚、尼姑进宫为她诵经祈福。
如此情深,让人唏嘘。
不过,很快民众就知道他们错了。
因为当和尚尼姑们念经的时候,高坐龙椅的芷衡帝只是往下扫了一眼,竟忽然失了态,起身冲到人群里,一把擒住一个小尼姑,提溜着人直奔后殿。
纪珣赤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尼姑,嗓音颤抖:“你还活着……”
秦芷不自在地摸了摸脑门,心虚地嗯了一声。
纪珣一把按住她的肩,声音极力压抑着痛苦:“你还活着,为何不肯来见我?我找了你两年……你又为何要出家?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心意?”
“……”秦芷慢吞吞地道,“不是不肯见你,我蛊毒才清,本来准备溜进宫来找你,谁知竟被当成了尼姑,莫名其妙地被带到这里,还要给我自己诵经祈福……我没有出家,当初我将假的堪舆图交给谷主,料想骗不了多久,于是带着半年的蛊草汁跑了,躲在深山里给自己解毒。只是时间紧迫,蛊虫虽死,余毒未清,这才掉光了头发……”
她捂着光溜溜的秃头,偷偷瞧了纪珣一眼,心虚道:“我这头发,可能近几年都长不出来了,你……你会不会嫌弃我……”
纪珣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很紧,仿佛再也无法忍耐一般,抱住了便不肯再放开。
秦芷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无声地笑了笑,眨眨眼,敛去眼底的湿意。
……
大瑞的民众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原来英明神武的芷衡帝,不是不近女色,也不是太过深情,而是不爱红妆,爱秃顶。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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