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躺赢
我站在台上瑟瑟发抖。
台下的四大长老或惊或怒地瞪着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长老终于开了金口:“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各位长老好,我叫卫萌,是两个月前厨房招进来的一名切菜工……我……我来参选魔教教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不想当教主的切菜工不是好妖女。我本来只想证明,以我的颜值,也可以当妖女,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第三十八代教主之位争霸赛,我在台上,站到了最后。?
我,躺赢了。?
左护法在出门前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摔断了腿,只好弃权。
毒王对上右护法,撒毒药时一不小心逆了风,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药全招呼到了自己身上,他阵脚大乱,惨败收场。
右护法对上妖女谢菱,本来打得正是酣畅淋漓,突然一只乌鸦飞过,一坨“天屎”好巧不巧地掉到了右护法的身上。素有洁癖的右护法瞬间身体一僵,被谢菱一掌打下了擂台。?
而妖女谢菱……?
总而言之,就是几乎所有想争夺教主之位的高手,都在这一天里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擂台上成功站到最后的,只剩下我一人。
我也很绝望好吗?!身为武林盟的卧底,我只想在这里低调地潜伏下去,谁知道……?
“你有什么梦想?”
“娶江湖第一美男,再养三千面首!”
脱口而出之后,我才发现这是南方长老问的问题!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急急忙忙地补充:“呃,我的意思是,我会努力……”?
“呵呵。”一声冷笑强势打断我的话。
我循声望去,竟是妖女谢菱。
对战完右护法之后,谢菱就以“最近水逆,不适宜打架斗殴”为由主动弃了权,坐在台下喝茶。我倒是头一次见有人能把喝茶的动作都演绎得这般销魂,不由得多瞧了几眼。可她对我显然就不怎么友好了。她悠悠地放下了茶杯,声音冷冷清清:“江湖第一美男可以给你。可三千面首,是我的。”
我:“……”?
众位长老:“……”?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还是西方长老站起来打了个圆场:“姑娘们,壮士们,经过两天一夜紧张激烈的角逐,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们魔教终于迎来了史上第三十八位教主——卫萌!大家欢迎!”
“等等!”我伸出一个“尔康手”,“我只是一名切菜工……”
“教主您就别谦虚了,您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
我要哭了:“切菜的实力吗?”
“不,”北方长老笑眯眯地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我们魔教不需要运气差的人当教主。”
我:“……”?
某位教众喊:“对啊对啊,我们魔教,武功好的很多,运气好的也不少。但运气能好到教主你这份上的,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独一份呢!我相信,在教主您的带领下,我们魔教一定能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众人立马齐声高喊:“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看着台下教众一张张天真无邪的脸,我觉得,我可能进入了一个假的魔教,当上了一个假教主。??
(二)认错
“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月黑风高夜,我——新上任的魔教第三十八代教主,正狂挠右护法的房门:“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当上教主的!那只乌鸦也不是我让它飞过来的!真的!师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千万不要一个人躲在屋里想不开啊!”
门终于“啪”地被打开,我师兄——也是目前魔教的右护法方成云站在门槛内,无奈地道:“不许叫我师兄。”
“是,师兄!”
“你——”
我赶紧捂住嘴,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师兄叹了一口气,问:“萌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魔教吗?”
我环顾四周,没发现人,才小心翼翼地答道:“这两年魔教到处招兵买马,势力迅速崛起,不但和我们武林盟抢地盘、抢生意、抢美人,还公然挑衅江湖道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武林盟看不下去,便想要替天行道,奈何手中掌握的关于魔教的情报太少,所以派师兄你来当卧底。”
“而你——”
我垂下脑袋:“师兄,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其实,我不是武林盟派来的,我是被武林盟赶出来的。盟主家的大小姐蒋歌被诊出食物中毒,她一口咬定是我在她的糕点上动了手脚,盟主虽然找不到证据,但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着说是将我送来魔教当卧底,其实……唉,这事儿吧,要怪只能怪我运气太好。?
从小到大,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运气好到爆棚。比如说,有一年江湖里的酒楼、客栈、店铺都特别流行“抽奖免单”活动,于是整整一年里,我出门买买买,没有花过一分钱。
又比如说,我的功课虽然不怎么好,但武林盟文试的排行榜上,我至今占据着第一位,地位无人能够动摇,因为无论出题人怎么考,这卷子到了我手上,最终只会产生一个结果——考的都会,蒙的全对。
其实我自己也明白,一次两次运气好没什么,若是次次都这样,就十分惹人生厌了。渐渐地,我不再参与武林盟的任何考试和比武,不再参与任何商铺的任何抽奖,甚至对练武本身都失去了兴趣……
那一段时间我过得极为消沉,是师兄将我从泥潭里拉出来,他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运气再好的渣对手也只是个跳梁小丑。可是萌萌,你不一樣,你运气好已是上天恩赐,若能再拥有绝对的实力,你知道你会怎样吗?”
“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萌萌,你会天下无敌。”他这样告诉我。?endprint
然而,可能上天还是有些公平的吧,它给了我绝对的运气之后,就不肯再给我拥有绝对实力的资质了。无论我学什么,都领悟得特别慢,练刀法练着练着能把自己练成切菜工的,可能放眼整个武林,我是头一个。?
可就算这样,蒋歌还不肯放过我。自从她发现我也喜欢师兄,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只怕她也没想到,她恿她爹把我赶出武林盟,盟主他老人家碍于面子,反而把我送到了师兄身边。真没办法,谁让我运气好呢,我也很绝望呀。
“算了,这事也不能怪你。”师兄又是一声叹息,“你当魔教教主,总比让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当了要好。”
“就是!”我捶胸口打包票,“你放心,以我的运气,我一定能把魔教祸害得寸草不生!”
他扶额:“行了,你先回去吧。既然来了,你就好好当卧底,以后不许私下里来找我。”
“是,师兄!”
“嗯?”
“呃……右护法!”
他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又很快作了一揖:“恭送教主。”
我乐滋滋地打算回今天刚入住的教主专属豪华套间,谁知在路边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刺耳的嗤笑。
我惊恐地回头,却见清冷的月光下,穿着一身红衣的谢菱正倚在一棵桂花树下,整个人妖娆魅惑。?
我大惊失色:刚才我和师兄的对话,难道全被她听了去?!
(三)秘密
“今天天气真不错,原来谢菱姐姐你也在这里赏月啊,真巧啊!哈哈哈……”我正打算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没想到谢菱一点面子也不给,眯着眼道:“没想到刚刚出炉还热腾腾的魔教教主,竟然是武林盟的卧底。”
我:“……”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既然窗户纸已经被捅破,我索性也不再装糊涂。我犹豫了一下,问:“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哦?”她挑了挑眉,“怎么个赌法?”
我从袖中摸出一个銅板,有些心虚地道:“这枚铜板是个残次品,只有一面刻了字。待会儿由你来抛,若是无字的一面朝上,你就保守秘密,如何?”
她接过我的铜板掂量掂量,定定地望了我两秒,嗤笑:“和你比运气?你当我傻吗?今天若不是我及时退出,不知又会有什么不测发生在我身上!”
我:“……”?
我不甘心就这么妥协,咬牙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运气再好的渣对手也只是个跳梁小丑。难道谢姑娘是信不过自己抛硬币的技术?”
她摇摇头:“你不需要激将,我可以答应帮你保守秘密。”
我顿生警觉,后退一步:“什么条件?”
她微微一笑,偏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下。”
我霎时毛骨悚然,盯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气血翻涌:“你神经病啊!”
传闻中的妖女谢菱养了三千面首,高矮胖瘦皆不忌,本来我以为她的口味够重了,没想到她居然还男女通吃?!连我这个刚刚上任的魔教教主都不放过!
“你亲不亲?”她似笑非笑,“如今已经月上中天,也不知道四大长老睡了没有。”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
我豁出去了!不就是亲个女人吗?!我又没有什么损失!况且她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大美人!我心一狠,就以饿狼扑食的姿态朝她扑了过去!
没想到谢菱非但不合作,反而一掌挥过来将我拍开。我胸口受创,直直地往后倒去,她却脸色一变,急急地伸手过来拉我——
我恶狠狠地将她往下一拽——
等等!
这棵桂花树,好像是长在悬崖边的?!
“啊啊啊!”
我卫萌,魔教第三十八代教主,上任第一天就光荣坠崖了。
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从小到大我一共掉过十三次悬崖,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悬崖要走过我的命。
果然,悬崖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水潭。
运气好的女生,跳水的姿势都不会太差。?
凭着丰富的落崖经验,我在水中获得新生后,迅速找到了谢菱,成功将她救上了岸,因此,也顺便发现了她的惊天秘密。
魔教第一妖女谢菱,养了三千面首的妖女谢菱,居然是个——
平胸。
(四)赔钱
不,她不仅仅是平胸。
因受伤昏迷,缩骨功失效,她恢复了原本的体型。借着如水的月光,我看清了他脖子上的喉结。
妖女谢菱,居然是一个男人。?
我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用力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杀气腾腾地问:“说,你是什么人?扮作谢菱潜入魔教有什么目的?”他呛出一大口水,闷闷地笑:“忘恩负义的家伙,我陪你一起跳崖,你就这么对我?”
“呸!”我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你拍我一掌,我能掉下来吗?!”
他还在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恢复自己的容貌之后,我竟然看他顺眼多了。
“同是天涯卧底人,相煎何太急?”他叹了一口气,稍稍正色,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到我眼前,“我是六扇门的捕快聂柯,奉旨潜入魔教查探‘童男童女失踪案的真相,还请教主多多配合。”
剧情反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惊呆了:“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天下第一捕快?!”
他笑:“朋友给的戏称罢了。”?
“好啊,我没找上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做什么?”他神情一变,抓住我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这种事,成亲以后再做也不迟。”
“呸!等你成亲以后再做,黄花菜都凉了!”
他愣了愣,眼睛发亮,忽然翻了个身,将我压在了身下。
“你干什么?!啊——”
嘴唇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压住,我整个人都蒙了。还好,我的力气还在。我推开他,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啪!”
寂静的夜里,巴掌声分外清晰。endprint
“死变态!”我捡起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往他的某个部位扎去,“信不信老娘分分钟就让你断子绝孙!”?
他慌忙扣住我的手腕,有些茫然:“不是你先主动的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们言行居然这么污,脸上一烧,气急败坏地骂道:“谁要和你做那种事了!我说的是赔钱!赔钱!”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两个人本就浑身湿透,夜里的风一吹,寒意逼人。
我冷静了一会儿,重新开始跟他算账:“自从三年前的中秋夜开始,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只要我将马拴在路边,哪怕我只离开一会儿,马就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捕快给抢走,那人还美其名曰,什么‘临时征用,什么‘配合官府查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这么配合,你倒是给我颁发一个‘见义勇为奖啊!”
“喏。”他将一块小木牌扔进我的怀里,狡黠一笑,“你要的‘见义勇为奖。”
“滚!谁要这个!我要你赔钱!这三年,你一共抢了我十七匹马,每匹马算二十两,那就是一共三百四十两,再算上利息,你起码欠了我四百两!赔钱!”
“你不是运气很好吗?”他不动声色地抢走了我手里的凶器,“为什么我每次当街抢的马,好巧不巧都是你的?”
“可能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我恨恨地道,“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该救你!淹死你算了!”
“不,不是。我知道了。”他摇摇头,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溢了出来,“遇见我,就是你此生最好的运气……哎哟!”
水花溅起十几尺高。某个号称“天下第一捕快”的登徒子被我成功地踹下了水。?
我站了起来,甩一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五)联手
既然我和聂柯相互捏着对方的把柄,我也不怕他会去揭穿我的身份,索性正儿八经地当起我的魔教教主。
本以为当上教主之后,我一定可以接触到魔教的核心机密,比如武功秘籍、财务报表、江湖消息什么的,谁知我一连等了二十几天,别说核心机密了,就连个武林八卦都没人告诉我,我委实有些慌了。
师兄不许我私下里找他,我只好去找聂柯商量——虽然他还欠了我四百两,但在对付魔教这件事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还是打扮成妖女那一袭红衣的模样,煞是明艳动人,只是我一想到这娇滴滴的美人儿的本质是个身高八尺有余的汉子,就忍不住想笑。
“你再笑!”他怒目瞪着我,“再笑,我就把你吃掉!”
“我不笑,不笑,哈哈哈……”我捂住肚子,“你们六扇门到底怎么想的?魔教这么多男人你假扮谁不好,偏要扮女人……还是有三千面首的谢菱,哈哈哈……”
“你这个蠢女人,小点声!”他捂住我的嘴,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就是因为谢菱有三千面首,我才能光明正大地把探子安插进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我默默地给魔教点了一根蜡烛:这魔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敢情遍地都是卧底??
他叹了一口气:“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赶紧把他趁机搂在我腰上的手拍开,道:“我觉得,魔教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了我的卧底身份。”
“哦?”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从来没有人来给我送个文件、递个消息什么的?”武林盟主每天忙成狗,没道理我这个魔教教主天天闲成猪啊。
聂柯表情复杂:“你知不知道,教主这个职位,在魔教里面,还有另一个说法?”
“什么?”
“吉祥物。”
我:“……”?
聂柯勾勾唇:“吉祥物的意思就是,教主根本就没有实权,纯粹只是一个象征。”
“那你们还争得头破血流?”
“谁争了?”他哼了哼,“我可没争。”
我一滞:“那我师兄……”我说不下去了,他自然也没争。
“当然,这只是魔教内部的秘密,在外人眼里,魔教教主还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职位,分量足以与武林盟主比肩。”他忽然盯住我的脸,问,“你这是什么表情?伤心了?”
我苦笑:“我以為我至少能有点用的。”武林盟不要我,就把我送到魔教当卧底,原以为我阴差阳错地当上教主,总算能给武林盟做点贡献,搞了半天,原来我还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是不是我这样除了运气好点、其他什么都不会的人,真的到哪里都只是个累赘?
聂柯忽然拍拍我的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查案?”
“什么?”
他眨眨眼,温柔一笑:“我有种预感,你会是我的幸运星。”
我望进他的眼里,隐隐约约,似有一股暖意,从我心头流淌而过。
?
(六)怀疑
聂柯跟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情。
从一年前开始,各地的官府报送上来的人口失踪案越来越多,失踪最多的是五岁到十岁之间的童男童女。江湖传言,魔教有一种邪功,只要练成就可以天下无敌,但这种武功极其阴毒,神功练成前,练功者每月需要吸食大量幼童的新鲜血液,不然就会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亡。
“那你潜入魔教这么久,可有什么线索?”
“有,我圈定了三个重点怀疑对象。”在我期待的目光中,聂柯娓娓道来,“这第一个,是左护法裴冬,他每月都有那么几天,会从魔教总坛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第二个,是西方长老庚志国。四大长老原本年岁相近,武功也是势均力敌,可是最近我看庚志国好像年轻不少,似是短时间内功力大增所致。”
我点点头:“那还有一个呢?”
“你师兄方成云。”
“你——”我克制住自己想打死他的冲动,问,“为什么?”
“你师兄加入魔教不过七个月,就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喽啰爬到了现如今右护法的位置,你不觉得这职升得太快了吗?”
“这有什么?”我不以为意地道,“我加入魔教的时间更短,还不是当上了教主?”endprint
聂柯:“……”
“而且,我师兄长得又帅,武功又好,风度翩翩迷死个人,升得再快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聂柯脸一黑,拽住我的手腕:“你跟我来!”
更深露重,聂柯这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家伙,带着我潜伏在师兄屋前的那片杂草地上。他说:“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动,算算日子,就在这几夜了。”
“敢情你压根就不确定?如果我师兄今夜不出门,我们就在这里白等一晚上?”
他给了我一个迷之自信的微笑:“你师兄今夜一定会行动的。”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是——
“该是你的运气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我:“……”
除了聂柯系列恶性抢马事件,我的运气从来就没有在其他时候坑过我。就在我打出第十个哈欠的时候,师兄的房门无声地被打开了。我霎时浑身一个激灵。
聂柯用眼神示意我:你看吧?
我龇牙咧嘴,瞪回去:你怎么知道我师兄就一定是去杀童男童女?说不定他是要去大街上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跟上。”
师兄的武功很好,追踪能力也很强,一开始我们不敢跟得太近。然而,就在一次我差点被发现却被一只突然蹿出来的猫拯救之后,聂柯索性就扯着我放大胆子往前跟,还冲我邪魅一笑:“吉祥物在手,说走就走。”
我:“……”
于是,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师兄进了魔教的……厨房。
我愤怒地捏了捏衣角:“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师兄!”
“怎么了?”
“以前我总是在半夜跑去武林盟的厨房偷吃,他每每见了都会教训我,说女孩子不要总在半夜吃夜宵,会发胖嫁不出去。没想到他自己都跑到厨房偷吃!”
聂柯的嘴角抽了抽,突然问:“你饿不饿?”
“啊?”
聂柯又是狡黠一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厨房偷吃。”
我:“……”?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厨房的门:“师兄!”
然而冷风灌进来,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我的心沉沉地往下坠。?
我的师兄方成云,不见了。
(七)虚实
直到走出密道,某捕快还在嘀咕:“当了两个月的切菜工,竟然连厨房有通往山下的密道都没发现,我不得不质疑某位卧底的专业性。”
我不甘示弱地回道:“敲敲打打了半天,最后居然还是靠我这个‘不专业卧底‘不小心一摔才打开密道的机关,我也不得不怀疑某位神捕的名号是不是浪得虚名。”
互相伤害的结果就是,我们成功地把我师兄给跟丢了。?
聂柯摸出一枚铜板交到我手里——居然就是之前我交给他的那一枚残次品,道:“你抛吧,落地有字朝上我们就往左,无字朝上我们就往右。”
我睨了他一眼:“我的运气,你倒是用得很欢嘛。”
他勾勾唇:“不用白不用。”
“是用了还想用吧?”我没好气地抛出了铜钱。
落地无字朝上,我们往右急速前行。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工夫,我们就听到了有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聂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孩子……我的孩子哇——是魔教!魔教抓走了我的孩子,要喝他的血!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不得好死啊!”那妇人突然指了一个方向,满脸祈求地望向聂柯,“那边!他往那边去了!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孩子!求你了!”?
聂柯和我对视一眼,我们急急往妇人所指的方向追去。
我们一口气又跑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我忽然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就是三个月前魔教招聘切菜工的位置,所以我知道,再往前走根本就没有路了,那是一条死胡同。?
“不对!刚才的那个妇人不对劲!”
聂柯刚才是关心则乱,现在被我这么一提醒,瞬间脸色一白,道:“她若是真知道凶手带人往哪里跑了,为何自己不追?”
电光石火之间,我们恍然大悟。?
聂柯刚想带著我往回跑,却被我扯住了衣角。我的心脏跳得厉害,颤得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或许,我们并没有走错。”
聂柯一怔。
我把目光投向了坐落在巷子右侧的那个院落。前方没有路了,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吱呀”一声,聂柯推门而入。
我看到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的师兄,正安静地坐在院子里。
而他身侧的石桌上,正躺着一名昏睡的女童。?
我忽然掉下泪来。
小时候我们几个年岁相仿的人玩捉迷藏,凭着我的运气,我几乎每次都可以抓到所有人,除了师兄。因为师兄很擅长故布迷阵。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还是他亲自教我的谋略。
即便亲眼所见,我的内心依旧不愿意相信,我的师兄方成云,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修炼邪功、吸食人血的杀人凶手。
(八)真相
师兄说,他是无意中得到了一本秘籍,一开始练并不知道那是魔教邪功,练到一半发现自己很想吸食幼童的鲜血时,已经停不下来了。他来魔教当卧底的原因并非是为了刺探情报,而是为了寻找破解那邪功的法子。只是破解之法没有找到,他在邪功中反而越陷越深。
“我不信。”我气急败坏,“除非我亲眼看到你吸食鲜血,否则打死我都不信!”
“卫萌,你冷静……”聂柯想要过来拉我,却被我挣脱。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女童的手,利落地用匕首划开了一道口子,霎时就有鲜血流出。我疯狂地将女童的手递到师兄的面前:“你不是想喝孩童的血吗?喝啊!你倒是喝啊!”
师兄一噎。
我冷笑:“方成云,你信不信,若有一天你真的成了吸人血的恶魔,我可以为你屠尽天下人,但凡我有一丁点儿犹豫,就算我输!”
他震惊的表情告诉我,他不是凶手。可他不是凶手的话,今夜为什么要掳幼童?endprint
我正用金疮药帮小姑娘处理伤口,突然福至心灵:“是蒋歌,对不对?”
电光石火之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说出真相了:“从小到大,无论她闯什么祸,都是你替她背锅!”
“萌萌!”
“所以,无意中得到秘籍修炼了邪功的人是蒋歌。你为了帮她寻找破解那邪功的法子,就孤身一人来了魔教当卧底。”
“你——”
我的智商好像是真的突然上了线,思维逻辑变得格外清楚:“顺便,你还要把这些案子嫁祸给魔教,所以你才会故意在这里掳几个小孩……”
师兄欲言又止,一阵沉默。
我看着他,心里难受极了。我的师兄,我从小到大崇敬的师兄,一直在默默地为另一个女人付出,甚至为了她,他摒弃了心中的道义、放下了坚守的原则。
可那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好。
聂柯忽然道:“刚才一路过来,我发现小镇上突然多了不少武林人士,好像并不是魔教之人。尤其是各家客栈,一直灯火通明。”
我微怔:“什么意思?”
聂柯没有看我,神色严肃,缓缓地道:“只怕武林盟,明天就要攻打魔教了。”
“什么?!”我陡然一惊,“为什么?!”
师兄忽然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复又坐下,脸色刹那间惨白。
聂柯抱着剑,嗤笑:“魔教之人修炼邪功,残杀童男童女,有违江湖道义,这个理由充不充分?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我有些慌,打算马上回魔教通知众人,却被聂柯拽住了胳膊。他眸色沉沉地望着我:“如果是我呢?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吸人血的魔头,你会如何?”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盯了我半晌,倏然冷冷一笑,放开了我,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我望着那沉沉的夜,心中似有什么情绪翻江倒海起来,有些酸涩,有些难受,有些不安。
“傻姑娘。”师兄在我身后轻轻一叹,“你不懂吗,他喜欢你呀。”
(九)对峙
聂柯所料没错。
第二天天还未亮,武林盟主蒋正英就带着一干武林正义人士,气势汹汹地杀入魔教。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是本该在被窝里打呼噜的时辰,魔教众人却是个个精神饱满地站在大殿里,一副恭候已久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魔教的第三十八代教主闪亮登场。“我”清了清嗓子,道?:“蒋盟主,来得正好,本教主正想找你们武林盟算账呢。”
蒋正英的脸色很难看:“卫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三下击掌之后,方成云被从屏风后押了上来,浑身浴血,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方——”蒋歌刚叫出一个字,就被蒋正英瞪了回去。
“这是我教的右护法,不知蒋盟主可认得?”
“不认得。”
左护法嗤笑:“不认得?可他怎么招认,说自己是武林盟派来的卧底呢?”
“胡说八道!”蒋正英义正词严,“我们武林盟做事向来坦荡荡,如何会做这等不入流之事?!这是污蔑!”
“我”笑了:“哦——原來他不是武林盟派来的卧底,那就是这小子胡说八道了?好一个阴险狡诈之徒,竟然信口开河污蔑蒋盟主,差点伤害了我们魔教与武林盟之间的感情,简直可恨!”
“……”
魔教和武林盟何时有过感情了?众人面面相觑,台上的“我”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蒋盟主有所不知,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修炼起了要吸食幼童鲜血的邪功!光这一年,他在各地残杀的童男童女加起来,都可以绕武林盟三圈,简直变态!既然他不是武林盟的人,那本教主就放心了。左护法,按照教规,这等有损教威的叛徒,当如何处置?!”
左护法答:“当处以极刑,废其武功,挑断其手筋脚筋,关押牢笼中游街三日,再将其扔进沙漠,任凭他自生自灭。”
蒋歌的脸彻底褪去血色,她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卫萌,你怎么敢?!”
“我”眯眯眼睛,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趾高气扬地道:“我为什么不敢?!我现在是魔教教主,整个魔教上下全都听从我的号令,我现在有什么不敢的?就算我现在要让方成云跪下来像条狗一样求我,他也不得不从!”
“卫萌,我杀了你!”蒋歌彻底红了眼睛。她“噌”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朝殿中央的人刺去。
蒋正英想拦,可是蒋歌的速度却远比他的更快!
然而“我”早有准备,一个飞跃就与她交起手来。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两人已经迅速过了十几招。蒋正英大喊:“歌儿住手!这个人根本不是卫萌!”
然而蒋歌已经彻底杀红了眼睛。她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她只渴望鲜血,她只想杀人,她只想杀掉我!
当蒋正英都被她一掌劈开的时候,整个魔教总坛陷入了死寂。
武林盟的人不傻。他们跟着蒋正英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讨伐魔教,是因为魔教有人在修炼邪功,专门吸食人血。可是现在,到底是谁在修炼邪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旁的西方长老忽然嗤笑了一声,补刀:“蒋姑娘这邪功练得不错啊,都六亲不认了。”
蒋歌一下子清醒,原本狰狞的表情迅速变成了恐慌:“不,不是的……我没有——爹!”
蒋正英翻脸:“我没有你这种女儿!”
蒋歌的脸上迅速露出颓色,她的视线惊慌地转了一圈,突然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方成云,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方大哥……”
我忽然有些不忍,默默地把自己原本准备的台词“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开不开心?”给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解释:“我不是师兄。”
“卫萌!”蒋歌跳起来,“你才是卫萌!那——”
在大殿正中央的那个“我”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地扩展骨骼,恢复了原来的容貌。他清朗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在下聂柯,是六扇门的捕快。”endprint
(十)结局
昨夜推测出武林盟要打着“抵制邪功,捍卫正义”的旗号攻打魔教,我与聂柯合计了一晚上,终于合计出了这一出戏。师兄不会帮我一起算计蒋歌,所以我只求他不要再插手此事。也许是对魔教有愧,他答应了。
由于这出戏的核心是激怒蒋歌、逼她动手,怕她到时候会真的一怒之下动手杀了我,聂柯决定扮演我的“恶人”角色。毕竟他扮演妖女谢菱这么久,也算很有经验了,而我假扮师兄,也是熟门熟路的事情。
从小我就靠着我的好运气混日子,好不容易正儿八经地靠智商和演技做了一件大事,我竟然没出息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故事的结局,也实在凄凉了点。
蒋歌,死在了她那大义灭亲的父亲手里。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蒋正英并不知道真正修炼邪功的人是蒋歌,他以为真的是师兄,所以他才会气势汹汹地带人来讨伐魔教。而蒋歌原本跟着来的目的是阻止她父亲,只是她犹豫了一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告诉他真相。
师兄带着蒋歌的尸首,离开了魔教。
案情查探清楚,聂柯也离开了魔教。
留在魔教的人只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魔教教主。
不,我不要一个人。
跟着铜钱指引的方向,我策马狂奔三百里,天地茫茫,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人的影子。
我把马一次次地留在路边,却怎么也等不到那个抢马的人。
随着那人的离去,我的好运似在一夜之间消耗殆尽。
我包袱被抢,荷包被偷,刚刚还被倾盆大雨浇了个透。
我坐在街头号啕大哭,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那人懒洋洋地倚在一堵墙上,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喜欢你师兄吗?跟着我做什么?”
“你还欠了我四百两。”
他脸色一黑,迅速从怀里摸出银票,刚好只剩四张,他一咬牙全部交到了我手上:“还给你!”说着转身就走。
“等等!”我喊住他,“你还欠我一个人。”
“什么人?”
我盯着他的背影:“你說过的,江湖第一美男,可以给我。”
天下第一捕快,昔日还有一个戏称,就是“江湖第一美男”。
聂柯一怔,终于笑盈盈地回过头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赌坊:“在下盘缠用尽,教主,不如借点运气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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