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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情

时间:2023/11/9 作者: 桃之夭夭A 热度: 20179
陈小鱼

  

  《小道士,求放过》简介:督军两年前撩完我就跑,两年后再见面,我居然是去给他小老婆超度的。本来收个小鬼没什么难度,但是,对面那位帅哥僵尸啊,你三番五次拦着我是为了哪般?什么?查清督军小老婆的死因?我是道士,只负责抓鬼,不负责查案的,专业不对口啊!

  一、旧事

  我这堂子开了三年,还真没见过哪个客人是笑着进来的。

  督军府的管家乐呵呵地走进来,见到我后恭敬地作揖,还没等我说出什么客套话,他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顿时我的视线就凝固了。

  “陆师傅,我家六姨太前些时候去世了,昨儿个她头七,没想到半夜的时候居然回来了,把老爷吓得不轻,所以,让我赶紧来请您去替她超度超度。”

  我礼貌地还了个礼,赶紧拎着包袱披上道袍就随他去了。

  听闻这督军府的六姨太自被娶进来后,督军府就没太平过,隔三岔五就被弄得鸡犬不宁,偏偏督军又极宠爱她,所以凡事都纵容着。她的死我倒是有所耳闻,虽然感觉有些蹊跷,但我也没多琢磨。

  再加上,这督军苏仲城,与我当真有些渊源。

  我一边快步走着,手在宽袖下捏成拳头。

  彼时,我还只是富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苏仲城调任到此,那天一身军装,骑着马绕过十里长街,马蹄踏碎落花,一同踏过的,还有一地大姑娘、小妹妹们的芳心。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街尾处,一个抱着大黄包袱的女道士。

  在我的记忆中,与他远远对视一眼之后,一直沉寂的小心思史无前例地荡漾了,回去之后,我软磨硬泡地让师父带着我去督军府送礼。

  苏仲城特别有礼貌,亲自来迎接师父,那時候他还没有娶妻,我缩在师父后面看着他,剑眉星目、俊朗非凡、举止大方,一点架子都没有。

  不止我,我感觉连师父的后脑勺上都写着“很满意”三个字。

  岂料下一秒,我红着脸正准备上前搭话的时候,苏仲城突然转过身看我,热情地一抬手: “哟,大兄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

  我刚起拍的心跳瞬间被截胡,满脑子只剩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你才大兄弟!你全家大兄弟!”

  师父赶紧解释我的性别,从他道歉的肢体语言和眼神里,我明显看出了震惊的意味,他显然不太相信我是女的……

  这是与苏仲城的第一次见面,不怎么美好。

  第二次见到是在一次镇鬼的宅子里,师父在收小鬼,我坐在墙头观摩,看得正入神,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扭头一看,却发现这人正在奋力往上爬,与我对视半天后,微笑着伸手。

  他说:“拉一把。”

  但,我还记着他喊我大兄弟的事呢!我这个人原本不记仇,严肃认真又含蓄内敛,这次,我却果断地没有拉。

  苏仲城也不生气,继续扒墙,一点督军包袱都没有,我皱眉道:“你来干吗?”

  “围观大师镇鬼啊。”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正好这院子原先是种草药的,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话题东扯西扯。

  “你知道吗?那边的相思藤有特别神奇的功效,能治奇症。”

  “什么奇症?”我问。

  “相思啊。”他笑道,“陆离,陆离,其实你的名字也是一味药。”

  我来了兴致:“治什么的?”

  “腹泻。”他乐呵呵地说道。

  “你……”我气得理智杀出天际半天没收回来,抬脚就踹,他本来两手就攀在墙上,动作不灵活,左右躲不过,居然迅速地扯过我的胳膊,我一个不稳,两人双双从墙头滚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我发现我与地面之间隔着一个苏仲城,脑袋磕在他的胸膛上,不知怎的,有点晕呢。

  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再之后,我听说他娶妻了,我还分不清自己心中那点堵是难受还是生气的时候,他陆续娶了六房太太。

  很好,这很有资本家的风范。

  二、遇见一个僵尸!

  等到了督军府,院子里围坐着一圈浓妆艳抹的女人,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什么,一旁的苏仲城面露愁容,止不住地叹气。

  我有些不自然,却也忍不住打量他,苏仲城这两年变化巨大,原先挺拔的身形变得大腹便便,整体来说,除了那张脸,完全找不出两年前的痕迹。

  我突然,有种回忆被侮辱了的感觉。

  管家赶紧走过去,弯腰冲他道:“老爷,陆道长来了。”

  苏仲城摆摆手,完全不看我,那意思是赶紧地开坛作法吧,管家把我领到六姨太的院子里,我大致看了眼这个院落,心里已经有数。

  六姨太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她不受人待见是真的。就刚才,督军府的大太太偷偷拽住我,往我袖子里塞银票,一边塞还一边嘱咐我,务必要让孙妙仪那个小贱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孙妙仪不用猜也知道是六姨太了,这大太太真可怕,人家都死了还盼着她死都不得好死。

  不过,魂飞魄散这勾当不能乱弄,搞不好会遭天谴。我心知肚明这一点,但还是敞开了袖子让她塞钱。

  其实捉小鬼还是相当简单的,我打了个响指,面前飞起五张黄符,袖子一挥,五张符一起烧了起来,我慢慢地闭上眼。

  看似寂静的小院子正有看不见的气息和烟雾在流转,我猛然睁眼,前方不远处的石凳上不知何时坐上了一个穿着瓷青色旗袍的姑娘,如描似削的身材,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好一个美人。

  只可惜美人此时只是一缕幽魂。黄符熊熊地烧着,那孙妙仪突然抬头望向我,她意识到我要做什么,表情很是慌乱。

  鬼魂就要有鬼魂的自觉,还留恋这尘世做什么,我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眉间毫不松动。

  六姨太的嘴巴动了动,居然对我说了句话,我顿时大惊,按说,她不能与我交流的。

  她说:“求你,我还不想走,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话刚入耳,我猛地后退几步,从包袱里扯出柳枝,我当然是不能放过她,但小鬼一般是想念的事情得不到实现,很容易一言不合就变成厉鬼的。

  “不可能,你与这世间再无半点关系,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果然,我话音刚落,她脸色就变了,起身往我这边走过来。

  “我只需一些时日,绝对不会伤及无辜。”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不会伤及无辜?”我好笑地反问,“那昨日里是谁半夜去吓那督军?”

  我一提到苏仲城,那孙妙仪却像听到了什么极厌恶的话一样,双目变得阴冷恐怖。

  懒得与她废话,我一甩柳枝,将她打退,她尖叫一声,身上立马多了几条乌黑的鞭印子。

  “快快走吧,否则我真的不客气了。”

  孙妙仪挣扎着,还要与我争辩,我执着柳枝上前,我倒不是没有怜悯之心,但是鬼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我要是放了她,她会不会扭头就去害人呢。

  我设法立符,正要燃起的时候,迎面一股黑风,硬生生地将黄符吹熄了。

  “谁?”

  四下安静,我皱着眉头,眼睛却瞪大了。

  孙妙仪前面,正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短发梳得服服帖帖,眉目俊朗、身形修长。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双目无神,但看起来很清冷。

  “陆离道长,何必赶尽杀绝。”他慢慢地说。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人太苍白了,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不是活人。

  “你是?”我忍不住问道。

  对面的男人一挑眉,微微一笑。

  “不在六道,跳脱五行。”

  我一愣,顿时大惊失色,腿都止不住地发软,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僵……僵尸?”

  三、关于我的骨气

  入行多年,总归还是让我碰上难事了。

  眼前的男人始终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六姨太像是找到了护主一般,往他身后躲。

  我默默扔掉柳条,摸出一把金钱剑。

  “不知阁下为何要护着她,六道轮回乃必经之路,你若强行留下她,只怕最后连带着你都不得善了。”

  我试图说理,同时看这俩鬼祸福相依的架势,只感觉苏仲城脑袋上一片绿草盈盈。

  他无视我手中的法器,淡然地上前几步,不知怎的,此情此景,我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妙仪的确还有她生前未了的心愿,还请道长宽限些时日。”

  这简直没得商量,我收了人家大把的银子,到头来还留着那小鬼,传出去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我举剑,冲着他的门面袭去,金钱剑集万人阳气,但凡不是人的东西,多少都有点怵它。

  那男人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随后一把攥住了我的剑刃,力气之大,我居然半分都动不了。我的下巴都快掉了,不怕阳气的僵尸,这书上都没有记载的呀!

  很明显,我不是这位僵尸的对手。

  但是为了驱魔道士的尊严,我一脸凛然地瞪着他,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我腿软。

  他顺着剑刃凑了上来,苍白的俊脸与我靠近再靠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这要是个正常男人,我肯定脸红心跳了,可眼前这个是僵尸啊,我怕他下一秒就啃我的脖子。

  “只需半个月,半个月后,我让妙仪自己到你府上去。”他轻声说着,声音虽不大,但掷地有声,好像他从来就是说一不二、一诺千金。

  我开始琢磨他生前是个什么人,当僵尸都这么有风度,活着的时候肯定帅出天际。

  踌躇了一会儿,我慢慢放下剑,转身收拾东西。

  “我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虽然与鬼也谈不上人情不人情,我暂且信你,但是来我府上就免了。这督军府的事,我是不想管了,啧啧,水太深。”

  我一甩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地说道,然后脚底抹油迅速溜了。

  不是很想放过那六姨太,但无奈我干不过那只僵尸,真要斗起来,可能他咔嚓一咬,我就也要奔赴僵尸这条不归路了。

  我把钱还给督军府,管家崩溃地抱着我的大腿不让走,我耐着性子解释,鬼也是很可爱的,你家六姨太那么一个漂亮的美人肯定不会伤害你们的,结果管家至死不松手,被我敲昏了事。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命比钱重要,人敬畏神佛鬼怪,不过是因为那些东西太过强大。道士有幸洞悉一点点天机,自然要更明白这个道理,比自己强的,不管什么,都要躲得远远的。

  简单来说,该怂的时候,绝对不要珍惜那点脸皮。我回到家,长明灯盏燃了一大把,总算稍稍安心。

  四、虎落平阳装孙子

  我点着上好的紫檀香,坐在卧房里的圆木桌子前,桌上是之前废了很大劲才逮住了那个缠着顾家大帅的小鬼,人家作为谢礼而送我的茶具。此时茶壶烧得咕噜咕噜响,但……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这个男人,端坐在我的榻上,靠着我的雪锻丝枕,抱着我的琴,还弹得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的地盘,自来熟得一塌糊涂。

  “这位,僵尸先生……”我木讷地开口,我想问他到底是太无知还是过于自信,好歹我也是个驱鬼的,他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一点都不注重阶级立场。

  “我叫无戍。”他语气轻快,一边行云流水地抚琴,那悦耳的琴声在我耳里不亚于鬼敲钟。

  “陆离道长,我是有事相求才来的。”

  “如果我没记错,方才在督军府,我已经说了不再插手孙妙仪的事。”

  我严肃地盯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僵尸,拳頭攥得指甲都快嵌入肉里了。

  “你若是答应,我的报酬也会很丰厚。”他自顾自地说,剑眉一挑,无限风华。

  这样的一个人,到底为什么变成了集世间怨气于一身的僵尸,我费解。

  “那,你要我做什么?”我问道。

  他按住琴弦,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要你查清妙仪的死,她是枉死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还是为了那六姨太,我敲敲桌子:“我们还是先谈谈报酬的问题吧。”

  督军府里我未入账分文,这次一定要赚回来,他低头笑了笑,起身给我倒了杯茶。

  “放心,绝对合你的胃口。”

  于是,我第三次站在督军府的大门口。

  抬手敲了没两下,管家开了一条缝,一见是我,立马激动地冲了出来,拽着我就不撒手了。

  “陆师傅,我就知道您不会见死不救!您走后这两天府上差点被掀了,六姨太到处作恶,督军和大太太好几次都差点没命!”

  我心下一沉,就知道这事不靠谱,这人说话我还不尽信,这次倒还信了鬼的话。

  我急匆匆地跑到大太太的院子里,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贵妇如今披头散发、双目无神,缩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丫鬟、仆人站在一旁哭着,他们自然是看不见,但我能看见,那六姨太蹲在大太太面前,浑身是血,正笑着跟她说着什么。

  我让闲杂人等赶紧离开,一道黄符烧起,再反手抽出柳条,两鞭子将那小鬼打开,不料她死死地趴在地上,眼睛硬是狠狠地盯着大太太不放。

  “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我说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害死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天啊?”

  我急忙冲上前,一鞭子扫开她,伸手拍了拍大太太的额头,想把她打晕,可她突然弹了起来,双目大睁着,望向孙妙仪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喊着:“不!不是我杀的,是段伯庸!是他下的毒!”

  “哈哈。”孙妙仪疼得打滚,但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她。

  “终于肯承认了,就是你害死他的!”

  大太太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捂着胸口大笑,那声音感觉她随时都要背过气去。

  “承认又怎样,你已经死了,他也死了,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知道,不会有人追究,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

  “喂。”我默默举手,“我还在这呢。”

  大太太一愣,赶紧扑向我,跟揪着救命稻草一样,显然刚才是无视我了。

  “陆师傅,我给你钱,你要多少给多少!你快点收了她!”

  我费力地抽开手,刚想说点什么,身后突然一阵凉风袭来,大太太一眼看见我背后,猛地尖叫起来还伴随着抽气声,然后停顿一下,笔直地晕了过去。

  无戍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他没有气息,冷若冰霜。我刚想质问这都是什么情况,他抬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我差点翻了一记白眼,他凑上来,在我耳边缓缓地说。

  “陆师傅,别又想跑,这浑水你既然蹚了,就别再想干干净净地走。”

  说罢一把松开我,我捂着脖子半天喘不上气,一边磨牙一边瞪他。

  虎落平阳装孙子,我忍!

  五、身份之谜

  身陷泥潭,源于我耳根子太软,轻信那僵尸。

  督军府的管家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看大太太晕了,赶紧让人来扶,我瞅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顿时惊觉还有个苏仲城没处理。

  管家把我带到他的卧房,苏仲城倒是没有迷失心智,只是很虚弱地躺在床上。

  管家上前和他耳语几句,他看了看我,眼神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扫了一眼这屋子,镇魔的神佛供了不少,这督军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玉佛,是极好的宝贝,按理说,孙妙仪是靠近不了他的。

  那就只能是无戍。

  事已至此,我只能暫时待在督军府,一来防止无戍再干出什么事;二来,说好的孙妙仪的死因我还没弄清楚。

  之前她与大太太的对话在脑子里回放,我细细琢磨,却没有什么头绪。

  夜半。

  督军屋子里传来响动,我刚闭上眼就被吵醒了。

  常人听不见,但道士的耳朵灵敏,我悄悄地摸索到他门外,扒着门缝往里看,只见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督军,另一个,却出乎意料,不是无戍。

  督军很急切的样子,神色慌张。

  “大师,他明明魂飞魄散,为何还会回来作祟。”

  对面那个白胡子老头装模作样地抚了两下胡子,往桌上放了一串铜钱。

  “魂飞魄散是真,但他积怨太深,怕是又有高人相助,这才尸变,成了僵尸。你害了他性命,他自然要回来找你偿命。”

  督军吓得浑身发抖,我挑眉,看来他们说的是无戍。孙妙仪口中的“他”,估计也是他,想必他是被这位督军害死了,那孙妙仪又是怎么死的呢?

  “不过老朽还是有法子,你想办法引他出来,用这铜钱困住他,老朽自会赶来收拾他。”

  督军赶紧道谢,我回想着之前的一切,不禁走神。那老头从窗户走了,我都没发觉,督军起身转了两圈,突然走到门口来,我猛地回过神来想跑开,却没能站起来,腿麻了。

  督军一开门,我蹲在门口,强扯出一抹笑容。

  “晚上好!”

  他一愣:“陆师傅……”

  我也一愣,这人的变化实在是太巨大了,若不是这样貌,我实在无法把面前这个毫无气度的男人和我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

  难道是因为娶了那六房太太的缘故?男人果然还是不能太劳累啊。

  我慢慢爬起来:“督军,我来找你了解一下……啊!”

  我突然腿软,往前一栽,稳稳当当地被他抱了个满怀,苏仲城一愣,继而眉开眼笑。

  “想不到陆师傅竟然是这么主动的人。”

  啊?是吗?我也没想到。

  我想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不料这督军居然不撒手,我挣扎两下,突然间感觉脖子后面的领子被人拽住了,一只雪白的手从耳后伸出来,揪着那督军的领子就把人提了起来,然后往墙上一扔。

  一阵巨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戍,他斯文地斜视着我,说:“想不到陆师傅除了抓鬼,还很会被人调戏。”

  这,当真是冤枉了。

  不知怎的,我仿佛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丝,气愤?

  我揉揉鼻子,刚想说话,督军一声尖叫,惊恐地看着无戍。

  无戍苍白的脸看不出喜怒,但我能感受到他的恨意。他冷笑着,慢慢地向前挪动着步子。

  “段伯庸,好久不见,近来过得可好。”

  段伯庸?不是苏仲城吗?

  眼看着督军被吓得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我想要不要象征性地阻止一下子,但一想到这么风华绝代的男人被毒死了,我就果断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千钧一发之际,原先的白胡子老头破窗而入,手执一把杀生刃,拦在无戍前面。

  这老头看起来倒并不比我强多少,但他的法器都很厉害,他手上那把杀生刃,煞气极重。

  老头挥刀上前,无戍一晃躲开,他不能再跟截我的剑一样徒手而为,只能边躲边伺机还击,我想了想,趁老头跑到这边来的时候,飞起踹了他一脚。

  助纣为虐,与杀人凶手合谋,实在是不配当驱魔道士。

  无戍看到我的动作,先是一愣,继而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看着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中好像也有一个人,在那遥远的长街那头,骑着高马,冲遥远的我微微一笑,那笑容跟明亮的阳光一样,一下照进了心里。

  督军突然一下硬气了,趁着我们三个打成一团,他连滚带爬地跑到桌子旁,抓起那串铜钱,往无戍身上一扔。我冲上去想推开他,不料那老头先我一步,一脚踢中我的背,我瞬间从窗户飞了出去。

  眼尾扫到无戍被铜钱牵制住,然后重重地挨了一刀。我的眼皮猛地一跳,他本来身手敏捷,怎么那一下就没能躲过。那破绽百出的一下,怎么看都像是想去拽我一把,却没能够到我的衣角。

  然后,我滚出老远,不幸地晕了过去。

  六、死无全尸

  再醒来时,我是在自己府上。

  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耳边搁着一枚铜钱,我看着它,轻易就想起来是谁救的我。

  无戍,在挨了一刀过后还能逃出来,顺便把路边的我也一起拾了回去。

  没想到是这样的僵尸,我笑笑。

  我大概能猜出他的身份,与督军有着深仇,被撕裂了魂魄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如若他活着,定是丰神俊朗、气质不凡、端庄儒雅的人。

  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苏仲城这个名字。

  心里一紧,我头疼地捂住脸,脑子里对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碎片一块一块地拼凑起来,一个我难以接受的事实明晃晃地徘徊在我的脑子里。

  无戍就是苏仲城,他死了。

  无戍没有苏仲城的面容,这可以解释,他是僵尸,是因为他的魂魄只剩一半,而他无法待在自己的躯壳,只能待在别的躯壳里。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死无全尸。

  事情越想越明朗,我心头的恨意却越发多了,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对他。

  那个随时会笑得明朗又和煦的男人,原来早在两年前,就不在了。

  随后,不等我去督军府,一队士兵扛着枪就出现了,层层围住我的堂子,为首的喊了句我欲意谋害督军,就上来抓人。

  我倒没有反抗,乖乖地随他们去了,到了那边才发现,等着我的是柴堆跟架子。

  不是吧,我就只是见死不救了一下,这督军未免太小心眼了,居然想烧死我。

  我终于急了,一眼看到不远处督军跟那老头走了过来,我蹦跳了两下,想喊“要不咱再商量一下”。

  谁知道下一秒督军开口了,一句话将我震在原地。

  “大师,你确定苏仲城会被引出来吗?”

  我咽了一口水,合着烧我只是为了引出他,他们是从哪里看出来无戍会为了我犯险啊!他要不出来,我岂不死得很冤枉?

  这厢我正绝望着,那边火把点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往后躲,却突然感觉手上的绳索松了松。

  孙妙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她身着红衣,满脸满身的血,突然就在督军身旁现了人身,一把擒住他的脖子。

  一时间尖叫声伴随着恐惧迅速在这群凡人里炸开,那白胡子老头扔出几道黄符,却被我一脚踹开了。

  督军惊恐地看着我,我严肃地拍拍他。

  “别怕!”

  孙妙仪松开手,我拦住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符文的燃烧,化成一缕青烟。

  我板着脸走到督军面前。

  “督军,这鬼好歹替您除了,您看報酬怎么算?”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我,我亦镇定地回视,半分钟后,督军一挥手,陆师傅要什么给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往西北的角落看了看,那里一抹黑色的衣角,随后消失不见。

  我还是太年轻啊,那老头说得没错,他还是被引出来了。

  六姨太不再在府里作祟,督军高兴地留我吃晚饭,连带着那个老头。他说,只要我们能捉住无戍,必有重谢。

  不知为什么,饭桌上督军一直向我敬酒,热切的神情让那几个姨太太都看得咬牙切齿了,我推托半天,还是被他灌了个三分醉。

  于是督军又找了个我醉酒了、不好一个人回府的理由,把我扔进了客房。

  我迷迷糊糊地坐了半天,正琢磨着接下来该干什么,门一开,督军坏笑着走进来。

  “陆师傅还不休息,可是在等我?”

  我去,我看着他这猥琐的笑容,连忙站起来往后躲,搞事情啊这是要!

  督军扑了个空,又不死心地转身继续扑,好不容易攥住了我的肩膀,我一伸手,按住他的胸口。

  “督军,我不好你这口。”

  他不管不顾地抓住我的手,我顺势在他胸口摸了两把,然后用力甩开,岂料后坐力太大,把我自己也甩了出去。

  刚刚好,就甩到床上了。

  眼瞧着面前的人淫笑着覆上来,我实在撑不下去了,一扬下巴冲窗外喊:“你丫再看!再看老子就要被人吃了!”

  一阵风吹过来,督军咻地飞了出去。我连忙坐起身,视线终于落到了那道修长的身影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七、告别

  无戍,啊不对,苏仲城走上前,伸手拉起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我除了脸比较红之外,没有其他情况,脸色好转了一些。

  那督军明白过来我跟他是一伙的了,第一反应是赶紧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越摸脸色越不对,我轻咳一声,抬手。

  “督军,你是在找这个吗?”

  他猛地僵住,嘴唇都忍不住发颤。

  我手上握着的,是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佛,没了这玩意,苏仲城对他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惊恐的表情却逐渐变得松动。我觉得不对,正要开口问苏仲城的时候,他一袖子把我兜到怀里,然后猛地一转身,躲过几枚飞过来的铜钱。

  “你们以为本督军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我来你房里,不过是因为道长早看出来你们合谋了。孙妙仪已经没了,苏仲城,你为了陆离,可以牺牲她,那用陆离来引出你,是最简单不过的。”

  他哈哈笑着,墙上慢慢显现出无数的黄符,苏仲城身子一僵,我从他怀里钻出来,拦在前面。

  的确,在刑场上,是苏仲城偷偷放了我,还让孙妙仪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的。但有那老头在,孙妙仪一旦现身就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可她为了苏仲城,似乎什么都肯做。

  苏仲城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他走到我身旁,没有气息,但我格外安心。

  “段伯庸,你杀了我,顶了我的身份,到头来却被鬼缠身,日夜无法安眠,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了然,果然如此。

  “是,我艰苦奋斗多年,才只是一个县知事,而你,你我师出同门,为何你能爬得这么高!”

  他悲愤地吼道,同时,那老头飞身进来,一身装备十分齐全,全是杀僵尸的。

  “你活着,我不怕你;你死了,我就更不怕了!”

  随着一声怒吼,老头一刀劈过来,苏仲城迅速地闪身然后猛地回头一把扼住他的咽喉。我燃起一道符,那老头挣扎间,突然双目大睁,眼角泛血,再一看,一双带着鲜血的雪白胳膊从他脑袋后面伸了出来,死死地箍住他的脖子。他僵硬地回头,却看见孙妙仪笑着掐住他,眼神是只有死人才有的可怖。

  那督军看到凭空出现的六姨太,直接晕了过去。

  呼呼,不帶点妖孽的小技能,怎么好出来混呢!我得意地挑眉,孙妙仪根本没灰飞烟灭,只是我耍了点小手段而已。

  苏仲城松手,让孙妙仪将晕过去的老头拖走,之后怎么处置他,就看小鬼的心情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问出了郁结已久的疑问。

  “为什么他会跟你之前长得一样?”

  若不是因为这长相,怎么会没人看出端倪,旁人只会觉得督军是转了性情,又怎会知道这苏仲城其实是换了一个人。

  无戍顿了顿,轻哼了一声。

  “那脸,原本也是我的,我死之后,他让那老道剜去的,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我只觉一个寒战,只因妒忌,便能狠到这种程度。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我惆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苏督军,你受苦了。”我发自内心地说。

  “我的确死于两年前,段伯庸带了闻玉锵来我府上,就是那个大太太,说是给我说媒,其实另有目的。我本以为他们只要钱,没想到其实是想要我的命。”他说。

  “我不慎中招,被他们下了剧毒。”

  我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尸变。”

  “是我师父,想尽办法弄到我的尸体,我的魂魄没有了,他找了位高人,一点点地修补,然后还要找合适的躯体,才拖到现在。”

  他眉头紧锁:“这期间,我没想到妙仪会出现,她是我的同窗。两年前我新上任,谁都不认得我,她偶然见到段伯庸,发现不对,想要追查,结果段伯庸看上她了。”

  他有些懊悔,似乎是觉得自己连累了她。

  “她本可以不被卷入其中,也不会因此死在闻玉锵的手上。”

  的确,孙妙仪死得无辜。但是我理解,她看苏仲城的眼神,我太熟悉了,那种只为眼前人便可付出一切的热切,我怎会看不出。

  我有些费解:“可是论能力、论长相,那个大太太也应该喜欢你才对啊,她就那么誓死追随段伯庸?”

  苏仲城一挑眉:“也不是,她一开始试图勾引我来着,没成功。”

  “为什么?”我纯良地问。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

  “因为两年前,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和你师父上门拜访,我竟错认你为男子,你那想暴走却又强忍着的模样着实有趣,让我移不开注意力。”

  那时候的回忆,和映入心坎的几次碰面,我原以为只有我记住了,从来没想到,他居然也不曾忘。

  我眨眨眼,顿时悲从中来。

  怪不得,怪不得明明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却又三番五次地放过我,明明我可以不插手这件事,他硬要我掺一脚,却几次在我身陷险境的时候及时出现。现在想来,三分是耍我,那剩下的七分,可不可以理解为只为多与我相处一会?

  而原因是,一个僵尸,在世上能存在多久?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苏仲城面无表情,我瞅着他的身影,眼神有些闪烁。

  “其实,刚见你时,我还有点认不出来。”他突然道。

  “我变化那么大吗?我觉得还好啊。”我摸摸下巴,论手感感觉是胖了点。

  “嗯,那一瞬间我感觉我见到了你师父,那脸板得……膀大腰圆得……”他一脸认真。

  “你……”我噎住,这么煽情的氛围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

  苏仲城冲我一笑,霎那间我所有的话都憋回去了,他笑得格外明朗,仿佛乌云散尽,曙光照下来。

  “现在想想,两年前的那段日子,再长点就好了。”他轻声道,我眨眨眼,鼻子猛然变得酸涩。

  “什么?”我问。

  苏仲城叹气,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舍和留恋:“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再长点就好了……”

  我愣了半晌,终于湿了眼眶。

  若是两年前,我多往督军府跑一跑,会不会能意识到一些不妥,此后的事又能不能避免?

  我知道,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苏仲城这么一个聪明又镇定的男人,都无法察觉和反抗,我又能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是让这段本该开始在两年前的感情,停留得久一点。

  段伯庸是被疼醒的,从耳根处慢慢撕裂开来的剧烈痛感让他猛地从昏迷中睁开眼,苏仲城蹲在他前面,瞳孔漆黑,表情很平淡。

  但格格不入的是他手上的动作,段伯庸惊恐地盯着他,脸上不断地抽搐,四肢像是被捆住了一般动弹不了,脑子里只有那无边的恐惧和疼痛。

  苏仲城正在一点一点地撕下他的脸皮。

  “虽说,你是在我死后才夺走我的脸,但我可等不到你死那天再去讨回,所以,我就先要回这脸了,不过,这本该就是我的,用不着跟你商量。”

  他慢慢地说着,伴随着段伯庸越来越崩溃的喘息声,平静地将他的脸皮撕下,只留下手底下一片血肉模糊。

  很血腥,但是他罪有應得。

  苏仲城起身,召回孙妙仪,这六姨太看起来心情不错,也是,坏人都栽了,她也算了了心愿。

  “妙仪,好好照看着督军,过两日总督官会来,再把他交上去,依法处置。”

  孙妙仪笑了,看样子段伯庸这两天是要吃不少苦,小鬼的好好照看,岂是常人承受得住的。

  苏仲城走向我,把那只沾着血的手收到身后。

  “陆离,我也要走了。”他抚过我额间的发丝,压低着声音。

  “不要找我。”

  我默默转身,心乱如麻,僵尸会消失的、会灰飞烟灭的,我上哪儿找去。

  但说是这样说,这铺天盖地的难过是怎么一回事!

  身后突然掠过一丝凉风,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胸膛覆了上来,脑袋感觉贴上了一个人的下巴,苏仲城的胳膊伸过来将我圈住,一个不敢太用力的拥抱。

  “再见。”他在我耳边轻吻了一下,哑着嗓子说道。

  段伯庸最后被处死了,枪决,死前疯疯癫癫的,将自己缩成一团,都看不出人形了。孙妙仪找到我,我将她超度,走之前她笑着说她不后悔。奇了怪了,我又没问她后不后悔。

  而苏仲城,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很快就消失了。奇怪,明明过了很多天,可我就感觉他只停留了一瞬间。等到天逐渐亮起来,微风拂过,我一回头,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只是在几日后,一个昏沉的半夜,我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戳了戳我的额头,顿了下,然后是一阵冰凉却柔软的触感。那感觉消失后,身边似是吹起了一阵风,好像吹走了什么,之后就是无边无际的安静。

  我睁开眼,哼了一声,眼泪却打湿了枕头。

  好一个凄婉的告别啊,再见,苏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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