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招,可以说是非常新鲜了。”
母妃要召我回京,我很生气。
我生气,不是因为从此在封地逍遥度日的惬意生活没有了,而是丧心病狂的母妃,居然以曝光我七岁时不小心跌进皇宫粪池这样让我羞愤欲死的丑事为要挟,喊我回京相亲,纳妃,生娃,让她抱孙子。
本来,我以为在我的严词拒绝之下,母妃会理解我作为一个闲散王爷无所事事的人生态度的,没想到却让母妃怀疑我的取向不正,送来一拨又一拨的美人来连环轰炸,誓要让我屈服于美人的石榴裙之下。
回京的官道上,我远远地便见路边有个女子,体态婀娜,风情万种,以极其不专业的“碰瓷”手段,摔倒在我的车轮子底下。
“齐王殿下,奴家的腿走不动路了,王爷可否捎奴家一程?”
我扶额,问一旁的护卫:“第几个了?”
“回王爷,这已经是第五十六个了。”
我挥挥手,护卫便将那女子拎到路旁边坐着。我望着那女子,微笑道:“在哪儿摔倒就在哪儿趴会儿吧,走不动路就别走。本王的马车也不大结实,承受不了多一个人的重量……”
话音未落,一阵风声呼啸而来,紧接着一个影子从天而降,撞破车顶,以打脸的姿态直直地落到了我的马车里。
我挥开眼前的尘土,就看见一个面容精致、目光呆滞的姑娘。
我环视一周这辆我花重金打造的马车,心疼地摸了摸手边碎成渣的玲珑玉茶盏,仿佛看到一大箱子的银钱在含泪挥帕子和我说再见。
我看着她,神色复杂。
“姑娘,你这出场方式……比你前面的五十六个好多了,新鲜。不过没什么用,你还是回我母妃那儿去吧。”
姑娘不为所动,目光坚定地望着我。
“我叫阿花,代号LB586g,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啥玩意儿?”
这位名叫阿花的姑娘眼珠子转了转,又盯着我,問道:“你是皇帝的儿子吗?”
我点点头。
“那就对了!”阿花拉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神又炽热了许多,活像盯着一盘油光四溢的酱油肘子。
“你要死了,我是来救你的!”
我张着嘴,愣了许久,才向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你这招,可以说是非常新鲜了。”
“你的母妃是一只鸡吗?”
我带着阿花回府,不是因为她的招数新鲜打动了我,也不是因为她的漂亮攻略了我,而是……我实在甩不掉她。
一路上,我试过让马车急速行驶甩掉她,然而当我在车内颠得五脏不全、六亲不认的时候,掀开门帘,还能看见阿花稳稳当当地在前边等我。
我试过把蒙汗药下到她的饭菜里,然后准备夜里悄悄赶路,可刚一发出点儿动静,她就“嗖”地一下出现在我面前,睁着懵懂无知的大眼睛问我:“殿下不睡觉吗7”
在这一路上,我发现阿花的确是个战斗力很强的姑娘,不似以前母妃送来的那些一见面就往我身上黏,或者低眉顺眼地跟在我身边像个奴才,或者弱风扶柳走个路都要摔在我身上的女子,所以渐渐转变了想法。
既然她看上去比那些女子都顺眼,何不干脆将她留在身边,替我挡一挡母妃死命将我往温柔乡里摁的攻势呢?
这个想法在经过我几日的实践后得到了肯定。具体表现在我回京不过几日,母妃就又送来了二十名女子,而这些女子无一不被阿花以保护我为名拦在我本人方圆三尺以外,让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于是我对阿花说:“如果母妃问起来,你就说,我们两情相悦,懂不懂7”
阿花秀气的眉毛一蹙,道:“可我的任务不是来和你两情相悦的。”
我对阿花解释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就别害羞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如果你有喜欢的男子,来我这儿不过是因为母妃看中了你的美色——”我突然顿了顿,望向阿花凹凸有致的身材,觉得自己这话太正确了,接着道,“那我可以在应付完母妃后,让你与你心上人在一起。”
阿花偏了偏头,充满疑惑的眸子亮晶晶地转了一会儿,又回到我身上,朝我噘着嘴。
“王爷殿下,你的话,我从逻辑到结构,从目的到字句,通通听不懂。”她又道,“劝一只鸡是什么意思7你还说到了你的母妃,你的母妃是一只鸡吗?”
我捂住胸口,颤声问:“阿花,你是认真的吗?”
她露出好学的神色,认真地点头。
“那你……有没有读过书?”
阿花偏头想了一下,摇摇头。
“读书对我来说效率太低,我都是通过扫描或者芯片植入获取知识的。”
我听得一脑袋雾水,问道:“啥玩意儿?”
阿花咬咬手指,一副很难解释的模样,于是她放弃了解释,却还是锲而不舍地问了一句:“如果你的母妃是鸡,那你是什么物种呢?”
我内心“呵呵”一声,很想朝她吼:能接受一只鸡的懿旨,和我这个鸡的后代来说话,那你也是很棒哦!
但我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很有风度、很有容人之量的皇子。
……其实是一个屈服在母妃的催婚淫威下的小怂包。
于是我扶着她的肩,神色认真地对她道:“不是劝一只鸡,是劝一只母妃——啊呸!不是劝一只母妃,是劝我的母妃不要再送女子到我府里了,因为本王有你就够了!你!就是本王心爱的女子!”
阿花呆呆地望着我,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一点害羞的神色。
“姬弃人总部”
我把阿花带到我母妃宫中去,明面上是打算感谢母妃送来了阿花,实际上是要极力暗示母妃,不要再给我送姑娘来了!
可母妃和阿花大眼瞪小眼许久,才道:“这不是我送过去的姑娘啊。”
我一愣,道:“母妃你再好好想想,青楼老鸨也有记不住自己姑娘的时候呢!”“你给我滚出去!”
“是是是!儿臣告退!”我顺着母妃的话,连忙拉着阿花,脚底抹油般出了宫。
回去的道上,我问阿花:“你既不是我母妃派来的,那是谁派来的?”
这件事情,的确很严肃。
因为父皇在当年御驾亲征,踏平西凉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而那时我与太子皇兄都尚在襁褓之中,无人监国,朝廷无法,只好由摄政王冷元凯总理朝廷大事。
可财帛动人心,权势招人迷,冷元凯大权在握,待我太子皇兄成年之后还迟迟不肯归政,让太子这个已故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也要受他掣肘。
而摄政王冷元凯之所以有恃无恐,有多半原因是仗着我皇室血脉单薄,父皇除了我与太子皇兄便再无所出。若是架空太子,再让我出个什么差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篡位了。
许是我太过认真沉重的语气感染到了阿花,她也正襟危坐,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回答:“是机器人总部。”
我心里憋了好大一口血,欲哭无泪地问:“啥玩意儿?”
“反正你只要相信,有人要杀你,我是来保护你的就行了。”
阿花的眼眸灿若星辰,牢牢地盯着我,满满的都是真诚,让我心里那点防备一下子软趴趴地倒下不想动了。
她刚刚说的“姬弃人”,从字面上理解,我想大概是某个专门剥削女子的地方。想到那日阿花从天而降来到我面前,我突然对她生出一丝心疼。
况且,以她的身手,若是想伤害我,早就动手了。
我在内心这样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
“王爷,地上冷,你上床来啊。”
阿花在我府上定居下来后,生活没有如我料想的那般如意,反而变得更复杂了。
譬如此刻,我抱着枕头,瑟瑟发抖地看着已经钻进被窝里的她。“阿花姑娘,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虽然漂亮,但也不能胡来啊,本王……本王还要名声的……”
阿花皱着眉看我,道:“王爷,地上冷,你上床来啊。”
我抱着头,喊道:“但你在我床上啊!”
阿花理所當然地点头,道:“不和你睡一张床,我怎么保护你呢?晚上有人要刺杀你怎么办?”
闻言,我一阵胸闷,道:“我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真的没有那么多仇家好吗!说句大不敬的话,人家要刺杀也是要杀我太子皇兄啊……”
阿花沉下脸色,道:“你上不上来?”
“不……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阿花伸出一条胳膊,将我这堂堂男子汉、赵氏王朝的王爷,竟然像拎小鸡一样拎上了床,盖上了被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
可当被窝里铺天盖地的温暖袭来,在初冬冰冷的地上冻了好一会儿的我,浑身上下的感官都彻底地向阿花举手投降了。
被窝里阿花柔软的身躯近在咫尺,美人香甜的气息热浪般拍打在我的颈间,我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
“阿……阿花……”我哆哆嗦嗦地开口,“你真的要和本王睡在一起吗?”
阿花翻过身来,温软的身子半压在我的身上,她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精致娇艳如芙蓉的面庞与我仅有毫厘之隔。
“快睡觉!”
这日晚上,我是捂着鼻子睡过去的,次日早上,我是被府中内侍仓皇的催促声叫醒的。
“王……王爷,摄政王要办五十一寿宴,邀您过府呢……”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深觉这冷元凯是越来越嚣张了,这般散寿都敢公然要求我一个皇子去为他贺寿,看来太子皇兄这些年的日子当真不好过啊……
得想办法打压打压他的气焰才好。
我转头看向床里边的阿花,笑眯眯地道:“阿花,天天待在府里很无聊吧?本王带你去砸场子玩,好不好?”
阿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摄政王府,中午,宾客盈门。
冷元凯从府门里迎出来,挟着一丝傲慢朝我拱手。我轻轻地瞟了阿花一眼,阿花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齐王殿下大驾光临,臣荣幸之至——啊!”眼前似乎闪过一道冷光,冷元凯被那道光击中膝盖,直接跪倒在我面前。我一愣,看了看阿花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定了定心神,非常矜持地将冷元凯从地上扶起来,微笑着道:“哎呀,摄政王这么客气做什么?见着本王还行这么大的礼,当真是折煞本王了。”
我兴致勃勃地欣赏完冷元凯的神色,就挽住一旁的阿花往府里走去。
我低声问阿花:“你刚刚使的是暗器吗?好厉害的样子。”
阿花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模样,答道:“是激光。”
我依旧不知道她说的是啥玩意儿,但阿花这回善解人意多了,握着我的手,深情道:“王爷,我知道你很无知,很多东西都不知道,但我不会嘲笑你的,放心吧。”
我的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动了两下。
阿花朝周围看了一眼,眼眸一沉。
“王爷,这里有很多攻击力很高的人躲在暗中,可能是想杀你。”
我的嘴角继续抽动:“冷元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难免招人恨,府里有些高手也情有可原——况且就算是刺杀,谁会不杀他反而跑来盯着我这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呢?好了,阿花,你不是想吃酱油肘子吗,等下的宴席上说不定就有呢,随我来……”
“不行!”阿花目光坚定,推开了我抓住她手腕的手,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现在有危险人物出现,我得去盯着!”说完,她慢慢地退到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闪身便不见了。
我不禁扶额。
冷元凯的寿宴很是无趣,祝寿的人一拨一拨,嘴里来来去去都是一些吹捧的话。当我无聊地把桌上的米粒摆成阿花头上那支珠钗的模样之时,一道刀光闪现。
一个端菜的下人将藏在袖子里的刀向冷元凯刺去,被冷元凯堪堪躲过,四周又突然冒出许多持剑的黑衣人,与厅堂中冷元凯的护卫缠斗起来。
我在一旁瞪大眼睛望着,阿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扬着一张“求表扬”的笑脸。
“王爷,我就说有刺客吧!”
我点头,道:“是的,阿花好厉害。不过这些人不是刺杀我的,阿花你不用管了。”
“可我已经管了啊。”阿花瞪着水灵灵的双眼,无辜道。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啥?”
阿花笑眯眯地道:“我看到那伙人形迹可疑,还带着刀剑,怕他们会伤害你,就顺着风给他们放了点迷药——这迷药还是王府的管事送给我的呢,听说王爷你经常将不愿离开的女子迷晕后送到你母妃那儿去,我就拿来试试效果了。”
阿花说罢,指向厅堂中开始收敛攻势、摇摇晃晃的那些刺客。
“你看,药效上来啦。”
我神色复杂,欲哭无泪。
“阿花,你真的不要太厉害了……”
我想起那日,阳光正好,我在房间试皮草。为了把阿花打发出去,我让王府管事带着她去玩……
身后的护卫在我耳边低声问道:“王爷,刺杀行动失败,我们的人是否撤退?”
我捂着胸口点头。
这可能就叫,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我应该是爱上她了
刺杀冷元凯的行动失败后,我很是忧心。
太子皇兄就要在下个月的二十一岁生辰当日亲政了。本来太子应当在二十岁行冠礼就亲政,却因冷元凯的阻挠而搁置了。如今是朝廷保太子一党与冷元凯对抗许久才换来的让太子皇兄亲政的机会,不能出任何差错。当然,如果能让冷元凯提前去见圣祖皇帝是最好的。
心痛之下,我叫来阿花,语重心长地教育她。
“阿花,一个人做事呢,得看清楚情况才下手,你懂我的意思吗?”
阿花迷迷糊糊地摇头。
“比如,当你不能确定那伙刺客是敌是友之时,就不要放迷药迷倒他们了。”
阿花皱着眉,噘着嘴,眼里的疑惑噼里啪啦地快跳出来了。
“就是说,那伙人如果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杀摄政王,就和你保护我的任务没什么冲突。而你迷倒了他们,他们的任务完不成,不是也很伤心吗?”
阿花恍然大悟,眸子亮光闪闪。
“我知道了!王爷想让摄政王死——”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道:“你别说那么大声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阿花的脑袋耷拉下来,有些委屈地点点头。
我的手触及她湿热的唇,突然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通过手臂直达我心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将她搂到怀中,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下次注意就好了,不怪你啊。”
阿花从我怀里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直视我,道:“不过王爷,我可以替你去杀他啊,他府中的侍卫攻击力太弱了,拦不住我的。”
我搂着她娇小的身躯,皱着眉摇头。
“阿花,你不要为我冒险。就算你能成功杀了他,可摄政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你又如何脱身呢?就算是有一点点危险,我都不能让你去。”
我心中突然十分惆怅,帝王将相,哪个人不是踩着无数尸骨上位的?必要之时,连亲人都能拿来挡灾。
但放在阿花身上,对她的不舍就像心底生出来缠绕蔓延的坚韧藤条,牢牢地将我束缚住。
我想,我应该是爱上她了。
“阿花,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亲政之日在即,太子皇兄突然登门,告诉我冷元凯找了个皇族宗室幼儿接到府上,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我冷笑着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多半是想将你踹下位,扶植一个幼儿上位,继续做他风光的摄政王。”我心中已有打算,“皇兄……”
门突然从外面打开,阿花走了进来。
“阿花乖,你先去找管事玩,我和皇兄在谈事情呢。”
阿花顶着一张惊异的脸,瞪大眼睛走到我面前,指指我,又指指皇兄,问道:“你也是皇帝的儿子?”
皇兄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点点头。
阿花眼中疑惑的光芒开始噼里啪啦地闪来闪去。
“你们都是皇帝的儿子,那皇位要传给谁?”
“我皇兄啊,他才是储君。”
阿花的神色變得凝重起来,道:“我可能找错人了,王爷,我要找的人是储君。”
我张大嘴望着她,觉得阿花就像个抛弃花魁的恩客般无情。
“所以阿花,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避开我的视线,转头,朝我皇兄道:“我叫阿花,代号UB5889,很高兴为您服务……”
阿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完全没了当初从天而降砸在我马车上时那么中气十足。她偏头望了望我,眼睛里竟然有泪珠。
“王爷,你为什么不能是储君呢?你为什么不能当皇帝呢?我听说很多人篡位之后就当上皇帝了,你能篡位吗?”
来不及捂她嘴的我膝盖一软,浑身发颤,对着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的皇兄,哆哆嗦嗦地说:“皇兄你要相信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
“不,你皇兄比你危险。”
阿花到底还是跟着皇兄走了,她说这是她的任务,我说我理解,还劝皇兄让她随行。
可当我盯着皇兄的马车驶远时,心里的失落后知后觉地渐渐涌上来。
原来她一直想找的是我皇兄,原来她的那些追随都不是给我的。
那她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思及此,我心里对那个“姬弃人总部”唾弃了一遍又一遍:连任务目标都说不清楚,祝他们早日倒闭吧!
怀着愤恨的心情,我还是得准备手边的事情。冷元凯接了个宗室幼儿到府上,绝不是无的放矢。太子亲政之日,大抵就是他动手之时。原本我还在发愁怎样应对,阿花却在无意中为我解决了难题。
那天她随皇兄走之前,递给我一个黑漆描龙的乌金盒子,道:“这是我上次去摄政王府闲逛时找到的。”
接过那盒子,我不禁心潮澎湃。相传,百官受冷元凯掣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掌握了百官的秘密,并将这些秘密写于纸上置于一乌金盒中,想来大抵就是这个了。
我讶异道:“这盒子不应该被严密看管吗?你怎么如此轻松就拿出来了?”
阿花疑惑道:“看管得很严密吗?我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没发现我啊。”
我心中对阿花的神秘力量感到佩服。
拿到了这个盒子,就等于砍断了摄政王的臂膀。我将盒中记载秘密的纸张一一挑选出来,吩咐人送到对应官员的府上,告诉他们不必再怕冷元凯之后,就有大半朝廷官员归顺了皇兄。
皇兄生辰前一日,我将事情都安排好之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去了太子府。
我找到皇兄,从湘楚风情聊到京城百物,从母妃有多丧心病狂聊到冷元凯肯定不得好死,始终没见着阿花的身影。
最后是皇兄看不过去,为我指了指。
“她在房顶。”
我有些赧然,走出去抬头一望,果然见着了坐在房顶上一动不动地望天的阿花。
我提气一跃,便上了房顶,坐在了她的身旁,试图语气轻松地跟她说话:“你不用像保护我一样保护我皇兄吗?”
阿花摇摇头,道:“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我心中欣喜,却还是矜持地绷着脸,把眼角眉梢飞扬的情绪使劲儿往下压了压。
“哦?”
“他功夫比你好。”
“……哦。”
看着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如云如雾一般的忧愁,我心中堵得难受,道:“阿花,我也需要保护啊……你看我功夫又不好,护卫也没有皇兄多……”
阿花转头望我,鬓角的长发随着清风肆意飞扬,明亮的眸子如月光流转般惊艳璀璨。
“不,你皇兄比你危险。”
我心中失落。
“因为我现在就要去刺杀他。”
我:“啥玩意儿?!”
“阿花,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眼看着阿花如箭一般裹挟着凌厉的杀气向底下看热闹的皇兄扑去,我心里的惊惧才倏地翻江倒海而来。
她的速度快到就连太子府顶尖的护卫也跟不上,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掐着皇兄的脖子,将翻着白眼看起来就快要断气的皇兄拖着,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远处。
我立马吩咐太子府的护卫四处搜寻,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宫里抽调了皇城御林军大范围搜捕,直到第二日天亮,依旧没有找到皇兄。
得知太子被挟持的官员们急得团团转,问我:“齐王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太子殿下的亲政仪式就要举行了……难道要一直让冷元凯把持着朝政吗?”
我站起身来,迎着将升的朝阳,定定道:“太子亲政仪式照常举行,众卿莫慌,冷元凯不会得逞。”
无极殿内,我穿上皇兄的太子礼服,缓缓走上殿,正欲接受百官朝拜之时,冷元凯人未至声先到。
“哈哈哈哈!齐王殿下想做太子,也太急切了吧?齐王不过是贵妃所出的庶皇子,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况且齐王多年在封地无所事事,怎堪大任?臣忧心国体,从皇室宗族中接来了一名皇族幼子……”
我呵呵一笑,打断冷元凯:“谁说我是庶皇子了?”
冷元凯得意的面目突然僵住。
“当年父皇坠马时,我与皇弟尚且年幼。贵妃娘娘圣明,在父皇还未完全失去神智之前,禀上了将我与皇弟交换身份来保护我的主意,父皇应允,圣旨尚在,摄政王可要一观?”
冷元凯的脸上蓦地变了颜色,百官敛手,皆朝我跪拜。没有除掉我,冷元凯手中筹码尽失,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他一挥手,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殿外闪身进来。
我皱着眉,眸色深沉。
冷元凯不愧是一代大奸臣,也不知是不是要最后放手一搏的缘故,他竞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点也不忌讳地指着我,吩咐阿花:“把他杀了!”
阿花越过护卫的阻击,冲上前来,在我身边站定。
我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纵使知道她大抵不怀好意,心中还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吸吸鼻子,道:“阿花,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阿花朝我扬起明媚的笑容,抱住我,腦袋使劲儿在我怀里蹭了蹭。
“摄政王,你不是只要我刺杀太子吗?我们家王爷又不是太子,我不杀。”
冷元凯脸色铁青地道:“他就是太子,你快杀了他!”
阿花噘着嘴道:“你哄我呢?他明明就不是太子,你想只付杀一个人的钱让我杀两个人吗?我还不笨!”
冷元凯恼羞成怒,再一挥手,竟然有个绝顶高手从大殿上方持剑飞速朝我刺来!
我的脑子里,突然有“冷元凯老贼果然防不胜防”“哎呀,他飞得好快我躲闪不及了”“阿花身手这么好一定能对付他,我就只管闭眼好了”几个念头交缠在一起。
还没等我来得及理清思路,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阿花挡在我面前,被那凌厉的剑“扑哧”一声刺入了胸膛。
“你愿意养我吗?”
我知晓,不管是贵妃娘娘催我回京逼我相亲纳妃,还是皇弟在京以太子之名忍辱负重地活着,都是为了维护我赵氏王朝的安稳,为了维护这百年基业不被异心之人蚕食,为了避免战乱使得百姓流离失所,为了让我成为这真正的帝王。
这么多年来,我隐忍,伪装,白日流连浪荡,夜晚暗地用功,被世人以懒散皇子之名诟病,都没喊过苦,流过泪。
可是当阿花胸口插着那把剑倒在我怀里之时,过往的心酸好像约好了般一起涌来,活生生将我的眼泪逼至决堤。
连喜欢的人都要为了保护我而死去,我这九五之尊当得有何趣味呢?
我抱着阿花,号啕大哭:“阿花你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阿花嘴角流血,扯着我的衣襟,勉强遘“你……你先别哭……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我心中一紧,连忙点头,捂着她的伤口,在侍卫的帮助下将她挪到了后殿,顺便吩咐太医来晚了就提头来见。
阿花苍白着脸,捂住胸口,瞪大眼睛盯着我。
“你到底……是不是……太子啊……”
“我是我是!阿花!坚持住,不仅我是太子,你要是坚持住不死,也能当上太子妃的!”
说着,我不禁声泪俱下,“阿花,你不是身手很好的吗?怎么刚才就奈何不了区区一个刺客呢?”
阿花眼中泪光闪闪,她握住我的手,指尖的温度在我手心流淌,我死死地握住这一丝温度,生怕一不注意它就会消逝。
“因为我违背了任务,刺杀了要保护的储君……虽然现在证明你才是储君,我的任务没有出差锚……但我违反了机器人守则……被收回了大部分能力……”
我听不太懂,委屈到哭出声来:“阿花,你说的这些到底是啥玩意儿啊……”
阿花虚弱地笑了笑,道:“我是……穿越到这个时空来完成任务的……我先穿越到了反派摄政王的身边,获取了他的信任,让我来分辨皇室的两个皇子到底谁是太子……并且刺杀……”
我心中一惊,浑身的汗毛“揭竿而起”。
“原来他也早有怀疑。”
阿花点点头,道:“我的任务是保护储君,而冷元凯会看着我刺杀谁,就认为谁是储君。所以我本来要刺杀的是你,以此来转移冷元凯的注意力,保护储君,完成任务——毕竟冷元凯也很厉害,我只能见机行事。可我不愿下手,只好想办法到了你皇弟身边,对你皇弟下手,虽然只是将他掐晕了藏起来,我还是违背了机器人守则。”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中愧疚。原来阿花为我做了这么多,她一言不发,行走在为我披荆斩棘的路上,而我甚至还怀疑过她的用心。
我抱着阿花,大声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没能保护你……”我忏悔着,自责着,挽留着阿花温热的体温,听着她稳定有力的心跳……
咦?稳定有力的心跳?
我赶紧抬头,竟然看见阿花面上的血色在慢慢回籠,嘴唇也不似之前那样苍白,胸口的血也没有再向外喷涌。
我忍住心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阿花的脉搏。
我快哭出声来了。
“阿花……你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阿花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坐了起来。
“我只是被格式化了大部分能力,机器人自带的自愈功能还是有的。不过,因为我擅自违背机器人守则,总部肯定已经放弃我了,我已经是个废机器人了,永远回不去了……你愿意养我吗?”
我看着阿花重新变得明艳精致的脸庞,心中的喜悦犹如炸开的烟花般喷涌释放。我从来没有如此在乎过一个人,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失去一个人。
她是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这些年,不管日子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又或是抑郁沉闷不得志,我都没有找一人执手相携的打算,因为心中总有沟壑无法填满,所以在贵妃娘娘要为我纳妃之时,我才如此抗拒。
可阿花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人生。她的笑轻巧地治愈了我,她的陪伴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也是我登上高位不至称孤道寡的希望。
我朝她使劲儿点头,道:“我愿意养你!养多少年都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阿花满意地笑笑,又偏头望着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回光返照是什么意思啊?”
我心中一惊。
阿花眯着眼,笑容如六月盛阳般灿烂。
“我还听你王府的管事说,在你们这里,要是夫君咒娘子早死,是要挨打的,对不对呀?”
……管事,你知道有一种死法叫死于话多吗!
不过貌似我得先担心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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