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福神连绶下凡寻找最倒霉小姐,重金悬赏二十万,寻找那个隐没在桑花的露露小姐,福神坚信,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果然在情人节那天,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了。
湖姵道:“三哥这几日没有去蓬莱书集吗?很是难得呢。”
露露直接道:“你这几日都在书会蹲守看我有没有去?你的心意也很难得。”
湖姵十分尴尬。露露自得一笑,连绶在后面又咳嗽了一声。
湖姵调整表情,更加温柔地说:“我这几日的确是去了,今年有许多流失在四海八荒的孤本被能人收集回来,我记得三哥说一直想要看《枕草半日闲》,机缘巧合看到一本,却因为价格……”她羞涩地道,“我让主人替我暂时留三日,三哥和我一起去看看?”
露露根本不知道《枕草半日闲》是个什么鬼便没有接话,而连绶却流露出一丝激动之色,忍不住上前跨了一步,湖姵却看都没有看连绶一眼,只是礼貌地半侧了身子,似乎在给他让路。
连绶心想,我又不是路人。
但他只好像个跳探戈的一样,又跨了一步回去,站在露露身边。
湖姵眼中划过一丝不满,却不好继续装作看不见,不爽地分了一点儿眼神给连绶,客气地道:“三哥,这是五妹的朋友吗?”
露露诧异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当然是我的朋友。”
湖姵目瞪口呆。
连绶突然有些想笑。
湖姵一眨眼,表情便露出一丝不甚明显但只要不瞎都能察觉的委屈,酸酸地说:“看来三哥很喜欢这个朋友啊,竟连蓬莱书集都不去了,不知道她是何方仙子,一定十分博学。”
露露大方地一揽连绶的肩头,豪放地说:“她不仅博学,还漂亮极了,性格也十分温顺可爱,我的确很喜欢她。”
连绶和湖姵没出声。
露露意犹未尽:“照这样下去,日后你说不定要对她改口叫三嫂。”
湖姵的脸色太难看,连绶并不想这样对待昔日朋友,便不动声色地挪开露露的手臂,试图弥补:“好了,别说了!”
湖姵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胸口一起一伏,突然咬牙道:“福神大人读过这么多书,有一句话不知听没听过,叫作‘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下露露没说话了。她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连绶一眼。
这一眼在不同人眼里含义大不相同,在连绶眼里,就化为六个字——“亲,你眼光真差。”
连绶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仙子,我记得我……我们家连绶,从来没有承诺过你什么。”连绶冷声道,“你这么说,似乎有些不讲理。”
湖姵一听,觉得这句话简直直戳心窝,而且……这个该死的短发女人居然敢说她不讲理!
她顿时哭着跑了。
露露表情复杂地感叹道:“竟然没有想到我在你心目中如此重要,只要我微微一笑,你的旧爱就全部扔掉。”
连绶:“闭嘴。”
“呵呵。”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连绶回头一看,秀眉斜飞,眼角上挑,黑发如墨,是个长得挺妖异的仙友,他不认识。然而,他却感觉到露露的呼吸声都乱了。
这是仙界,出现的自然都不是凡人,她怎么可能认识?连绶有些奇怪地看向露露,露露仿佛被摄取了魂魄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男人。连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谁?”他低声问。
露露颤了一下,猛然回神,连忙低头,拙劣地掩饰道:“啊,不……不认识……这位仙友长得挺好看的,呵呵,挺好看的。”
连绶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转而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他虽不大出门,却看遍了各种书,包括天庭每一个仙人的生平往事,来龙去脉。因此,这天庭上他不认识的仙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刚飞升还没来得及登记备案的,另一种是……
那仙人看到他们,竟也倏地停住了步伐,他垂着头,连绶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更觉情况怪异。那仙人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了过来。连绶仔细观察着他,发现他脸上带着薄薄一层笑意,神色已经没有什么不对。
那仙人对连绶拜了一拜:“小仙兰宿,见过福神大人。”之后看着露露笑道:“怪不得适才看见湖姵仙子哭得妆都花了,原来福神身边竟有颜如玉陪伴。”
兰宿做得如此自然,倒是让连绶和露露都愣了愣。
连绶是绝没有想到连四弟和湖姵都没有看穿的事情竟被这人看透了,他看向露露,或许是错觉,他感觉她的身体僵硬极了,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感情一样……感情?
哼,露露这样,一看就不是他清高出尘的福神本尊,被识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连绶自我安慰道。
露露愣愣地站着不肯说话,只好连绶来接下这个话茬:“仙友好眼力。”
话音刚落,两人身体中突然似点亮了一盏灯般,白光起落之后,仙术解除,两人又变成了真实的样子。
露露望着兰宿,兰宿表情自然地回望回来。这倒让露露脸上多了几分不确定,欲言又止地想再说点儿什么,此情此景,让站在一边的连绶莫名觉得刺眼。
他不由得冷着脸道:“好了,这个愿望我已经帮你达成了,你非我类,天宫不是你该多待的地方。”
露露一怔,有些无措地看向连绶。
连绶没看她,转身就走:“我送你回人间。”
第四章 第三个愿望
虽然还差一个愿望没有完成,可连绶消极怠工起来简直说一不二,送了露露回去后他就一头扎进了书海中,天帝来劝过他几次,看他醉心读书连头也不抬,叹了几回气,走了。
连绶抬起头,目送天帝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然后慢吞吞地从书底下抽出一面圆镜来。
镜子上的雾面渐渐消散,高楼大厦,川行车流清晰地出现在连绶的视野里,白皙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镜面上拨动,很快便将视线固定在一间狭小的单人房内,露露睡在单人床上,一副四仰八叉的睡姿,她还傻乎乎地半张着嘴,似乎陶醉在一个美梦中。
连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睡颜,发了半晌的呆,才猛然收回目光,颇有些不自在地掩饰道:“啊,真丑。”
连绶有点儿魂不守舍,手边放着的《枕草半日闲》他终究是弄来了,却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吸引人。
“这样下去可不行,连绶,你在玩物丧志!”连绶指着镜中那“玩物”道,“这么丑的人类,有什么好看的,比得上书中的广袤世界、万千纵横?好的!就从现在开始,扔掉镜子,专心读书!”
话音刚落,镜中的露露咂了咂嘴,哼哼唧唧地说起了梦话。
书被手肘碰掉了也顾不得捡,连绶连忙捧起镜子,仔细分辨着她的口型。
露露闭着眼睛,情绪十分激动地说:“兰宿!哈哈!我总算知道了你的名字!”
连绶气得发抖,抬手把镜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连绶生了一个时辰的闷气,没人理他,他又默默地把圆镜捡了回来。
圆镜上的画面一直播放着,但因天界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换算成了人间的时间单位便是一个月,就好像一部电视剧跳了三四集,再看时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圆镜里正照出一座巍峨的雪山。
按说连绶设置的是画面跟随露露,然而画面中却没看到露露的身影,雪山静默无风。就在连绶怀疑圆镜死机了时,眼角余光看到画面的右上角,有片白色像是微微晃了晃。
连绶纳闷,露露穿着白羽绒服,戴着白帽子和白口罩,蹲在雪地里干什么?有病吗?
露露鬼鬼祟祟的,连绶顺着她躲闪的目光调转画面,却看到了一抹极快掠过的黑影,一闪即逝。
连绶的眼睛眯了起来。
看着背影,像是露露惦记着的那个兰宿……
连绶顿时脑补出了一万种露露对兰宿情根深种求而不得的剧情,脸唰一下就黑了。
这个兰宿有哪里特别?连绶不由得认真地看了几眼,这几眼却让他看出了不对。
这个兰宿的身法……
早先就说过,这天宫中连绶不认识的仙只有两种,一种是刚飞升还没来得及登记备案的,另一种是走邪路成仙,根本没有登记备案的。兰宿,像是后者。
他虽不认识兰宿,可这种诡异独特的身法,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连绶的心一沉,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结合到兰宿可能的身份,连绶在赶往昆仑山的路上,设想了以下几种可能。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其可能有三:
一、露露一路尾随,被兰宿发现,兰宿暴怒之下辣手摧花,一掌就把露露劈于手下,露露,卒;
二、露露一路尾随,被兰宿发现,兰宿假装没有发现,却悄无声息地甩掉了露露,露露困于雪山,卒;
三、露露一路尾随,没被兰宿发现,随后她冲上去对兰宿表白,兰宿嫌她烦,一巴掌拍过去,露露,卒。
还有一种嘛……就是流水上次是装作无情,其实落花流水两情相悦,于是乎露露一路尾随,没被兰宿发现,随后她冲上去对兰宿表白,兰宿表示他也喜欢她……啊啊啊!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这种剧情,他连绶不同意!绝对不可以发生!
连绶在他铺天盖地的脑洞中愈发焦急,脚程不知不觉中又快了三分。
昆仑山与天相接,下了南天门就是了,从连绶出门到抵达昆仑山顶用时不超过一分钟。他靠着圆镜定位露露的地点,很快便赶到了她身边。
兰宿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眉毛上都落满了雪花,看起来就跟死了似的,而露露蹲在他旁边,咬牙切齿地抓着雪往他脖子里塞。
呃,连绶心想,这个场景和他预料的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儿。
露露听到踩雪声回头望来,见是连绶,抓着兰宿衣领的手就立刻缩了回去。
她顿了顿,仿佛解释般说道:“我可什么都没做,他自己就倒了,不知道是哭昏了还是醉昏了。”
连绶的心情因为她的话又好了一点儿,他凝目一看,才发现兰宿头挨着的地方竟是一个白雪覆盖的坟冢,他手里捏着一瓶酒,脸上还有泪痕。
连绶问:“你把他怎么了,他哭成这样?”
露露:“关我什么事啊!他自己一走到这儿就扑通一跪开始喝酒流泪,我都还没来得及把他怎么着呢!”
连绶立刻道:“你本来打算把他怎么着?”
露露一窒。
连绶盯着她,一脸“此时此刻我必须知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的决绝。
“连绶,你帮了我很多,见到他,也是因为你给的机会,这件事,我本不愿让你插手,”目光交战中,露露败下阵来,她移开目光,幽幽地道,“但既然你都来了,那大概是天意吧。”露露话锋陡然一转,“我的第三个愿望,你帮我完成好吗?”
露露的目光里掺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连绶看懂了,心里涌出一股“完全不想听下去”的预感。
果然,露露冷静地指了指地上的兰宿:“帮我杀了他。”
连绶一噎。
万万没想到,他想象中的爱情片竟然要变成动作片?
大概是看出了连绶一脸的不解,露露恨声道:“这四百年来,我没有一天能够睡得安稳,在梦里我都恨不得把他撕成一片片!他凭什么改变别人的命运?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作为狗也只能一直孤独……你不知道当我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我真恨不得和他拼了,哪怕是同归于尽!”
连绶好像抓住了点儿什么:“难道他就是那个邪修?那个莫名其妙把你变成狗,让你不老不死地过了四百多年的邪修?”
露露用力点头道:“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来。”
原来如此。明白了他们的渊源之后,连绶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个人没有奸情,可目前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露露逼视的目光下,连绶犹豫了一瞬间。
然而,就在他走神的这一瞬,兰宿突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起身的,他就这么凭空挪移出去,像一道看不清的影子,转瞬就站在了距离两人几米开外的地方。
“好久没能闻到你的味道了……”兰宿回味般吸了一口气,朝露露一笑,“虽然你的样子完全变了,可气味还是那么令人厌恶啊。”
露露勃然大怒:“该死的邪修!当日你将我害成那样,我都还没找你麻烦呢!你居然敢嫌弃我!”
连绶突然插嘴道:“看你的功法……你是万兽山白云长老的徒弟?”万兽山白云长老,传说中是某个远古凶兽的嫡传弟子,远古凶兽死后不久,白云长老便也跟着去世了。他在圆镜中看到他的身法,颇有几分白云长老的姿态。
“白云小儿,呵呵,不值得一提。”兰宿这才像看到了连绶。
然而他的反应也很奇怪,就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般。兰宿猛然眯起眼睛,表情渐渐从迷茫,变成若有所思,唇边生出一抹冷笑来:“你不记得我了?”
连绶沉声道:“从不曾见过阁下。”
兰宿骤然大笑道:“你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那你恐怕也不记得她了吧!哈哈哈,真是可笑!”
他的目光眷恋地看向那个坟冢,连绶与露露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疑惑不解。
这个兰宿不会脑子有毛病吧?迫害妄想症什么的?
兰宿打量着他俩的神情,突然大笑起来:“哈哈,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笑得发抖,“当年的事情那么精彩,我想你们也会期待再重复一遍吧?今天真是老天助我,当着这个坟冢,我就送你们一程!”
话音未落,兰宿的手指飞快结印,周围立刻有蓝光突现,连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带着露露立刻后撤,却终究没有快过迅速闭合的结界圈。
兰宿轻蔑地看向露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跟踪我吗?只是没想到跟踪我的人竟然是你,还买一送一牵来了另一条大鱼,我真是赚了。”
连绶迅速护住露露,想要逃开结界,却发现他竟然做不到。
他眼中冷光爆起:“你到底是谁?”
“梼杌大人手下的无名小卒。”兰宿嘲弄道,“不过你可知道梼杌是谁?”
梼杌?
听到这个名字,连绶一震。怎么会和远古凶兽扯上关系?不过梼杌……梼杌……
连绶失声道:“这个是幻境传送阵!”
幻境仿佛第二个世界,是世间极其罕见,更是极其难驾驭的宝物,传说中是凶兽死亡后,灵魂所化成的。整个世界最多不过四个,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兰宿大手笔地拿来对付他们?
兰宿阴森森地笑道:“我活着,就是为了今天……我主人不得善终,你们便去幻境里,永远为她陪葬!”
一直处于状况外的露露突然扭头问连绶:“等等,我好像有点儿听懂了,他让我们去给几十万年前就死了的家伙陪葬?他有病吗?”
连绶无语。
兰宿盯着露露的脸:“霜露,永别了。”
蓝光突然暴涨,亮得连绶和露露两人眼前一片空白;蓝光猛然缩小,缩小到仿佛一个核桃般,然后在半空中突然爆裂开来。
昆仑山巅,只有兰宿一个人含着冰冷的笑意站在原地,其余之处,放眼望去,只有茫茫雪白。
第五章 皇后在哪里
露露很烦躁。
有一道轻似羽毛的声音,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她听不太清楚,只知道大约是在不停地重复:“哔哔哔——”
有病吧!
露露很想张开嘴骂人,但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还在梦中挣扎,于是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儿。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听清楚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喊的是:“陛下陛下陛下——”每喊三遍,略作停顿,再重复三遍,“陛下陛下陛下——”
露露非常理智地思考着,如果她不是突然从昆仑山被崩出去,砸到了哪个古装戏剧组的话,那大概,也许,她俗套地穿越了。
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她当狗都当了四百年,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她毅然决然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和面前红着眼眶的太监对视了三秒。
太监嗷地蹦了起来,像弹珠一样朝宫外射去:“陛下醒了醒了醒了!”顿了顿又喊了一遍,“陛下醒了醒了醒了!”
这个太监很懂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人生哲学啊。
露露胡思乱想着,揉着头坐起来,心想啊果然穿越了。
四周金碧辉煌,她又想,万幸啊,看样子她穿越成了后宫娘娘!不知道是皇后还是妃子……等等,太监刚刚喊她什么来着?
陛下?
她的手还没放下,一堆“珠宝”就大呼小叫地呼啦啦从门口涌了进来,喊着“陛下”的娇柔声音夹杂着金玉叮当碰撞的声音有一种奇妙的不和谐感。露露瞠目结舌地看着“珠宝”们仿佛刚死了亲娘般痛哭着跪了下来,领头的那位头上至少插了三斤金钗的娘娘脚下一个踉跄,但仍然保持着十分完美的姿态扑倒在她床头,握着她的手时那泪珠子立刻就噼噼啪啪往下落:“陛下,您睡了这么久,瘦了好多,臣妾看着真是心如刀绞!”
露露客气地抽了抽手:“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先放开我一下。”
熙贵妃愣了愣,露露趁机把手解放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众人看见陛下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一只手掀被,一只手准确地……插裆摸鸟。
众妃子目瞪口呆。
熙贵妃看着露露仿佛天打雷劈的神情,有点儿心慌,忙道:“陛下……陛下躺了这么久,没有纾解,有些难耐也是正常的,可陛下现在的身体未康复,这……这事……”她挽了挽袖子,“臣妾可以用手代劳。”
露露无语凝噎,心里有两个小人在嘶吼。
一个说,什么,这不可能,我又变男人了啊!还是种马!看看这么多妃子!可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啊!这可怎么办!我要宣布断袖了吗!可是这种带鸟的身体要是真用起来会不会不习惯啊!
另一个说,有什么不习惯的,之前不是用连绶的身体玩过了……
等等!
她分明记得穿越之前是和连绶在一起的,当时连绶还揽着她的肩来着。那么很有可能,连绶会和她穿越到一个地方……现在连绶人呢?
露露的视线往下面的女人里扫视了一圈。其他的妃嫔她不清楚,可这里很明显,没有穿凤袍的……
“皇后呢?”
熙贵妃脸上明显地闪过一丝失落和嫉妒,她垂头道:“陛下你忘了吗?皇后娘娘她……生龙子时大出血,一度陷入昏迷,陛下您……担忧过甚,才晕过去的呀。”
“哦?”露露心里生出一丝奇妙的预感来,“也就是说,她和我几乎是一起丧失了意识……我是说,一起昏了过去?”
熙贵妃咬唇道:“嗯。”
露露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啦。”
她拖长了音,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若连绶成了皇后……露露毫不自知地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来。
“不知皇后现在可好?”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来人,摆驾皇后寝宫。”
皇上的寝宫离皇后寝宫不远,但这个年代连个自行车都没有,轿子抬着陛下金贵的龙体慢慢晃过去,露露只觉得路上的时间分外漫长。
她心里既期待连绶钻进了皇后的壳子,又害怕自己说不定只是想多了。若皇后还是皇后,可该怎么办?初来乍到的新鲜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人生地不熟的忐忑。
万一……万一……只有她一个人,连绶不在了,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露露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她此时此刻甚至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态——短短几日和连绶的相处,她就如同早已习惯依靠对方许多年一般,十分自然地放心大胆地让他带领着她的节奏。
如果突然老天又把她打回原形,让她孑然一身……
真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连绶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番胡思乱想下,当露露到了皇后寝宫,听人说皇后已经醒了,她的脚步就更急切了几分。
而六宫之主,皇后娘娘,如今正在……坐月子。
露露一进屋,就看到皇后坐在床上,头上扎了个白头巾,手里端着一碗红糖红枣桂圆羹,身边放了个摇篮,摇篮里裹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听说是个皇子。阖宫上下都高兴非常,人人都挂着一副笑脸,可露露一眼就看见皇后阴着脸,看着胖娃娃的眼神十分嫌弃。
亲妈哪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除非是……喜——当——妈。
猜测八九不离十。露露的心,咣当一下落了回去。
加之虽然皇后贵体违和,坐姿却也是笔直笔直的,如同在打坐一般。连绶的气质数一数二,如今即使换了个壳子,若不看脸,熟悉他的人也很容易分辨出他的仪态来。
露露放了心,立刻找回了自我。
此时此刻,天赐良机!不捉弄他,对不起自己!
“皇后体弱,补汤为何迟迟不用?小心凉了。”
她说着话,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皇后这才像是反应过来竟有人来了,抬起头,目光碰触到皇帝明黄的衣料时,明显一僵。
熟悉的人前来,最怕被识破。露露十分明白皇后壳子下的连绶此时此刻的心里想法,干脆火上浇油。
她疑惑地道:“皇后你生产完之后,像是变了不少。这汤,原本是你最爱喝的。”
皇后又是一愣,连忙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露露心里窃笑,连忙补充道:“皇后你从前拿勺子,可是要翘着小指的,宫中妃嫔还学你的手势,说又秀气又高雅。”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皇后的反应,果然看见皇后那张秀美的面容,难以置信地扭曲了一瞬。
“哈哈哈哈哈!”露露忍笑都快忍吐了,面上紧紧绷着不露声色,一一指点,“还有,朕最爱你的娇柔,你平时并不像她们一样自称臣妾,而是自称‘人家,怎么醒了之后就变了?”
皇后僵硬地看着她。
众内侍心里疑惑:皇后娘娘从前是这样的吗?是皇上疯了还是我疯了啊?
露露趁热打铁,最后一击,必杀!露露脸上故意露出一分疑惑,有点儿伤心,有点儿思索:“从前,你可是最黏着朕,最听朕的话的啊,如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皇后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
露露胸有成竹地期待着。
良久,连绶放下汤勺,翘着兰花指僵硬地拨了拨额发,声音干巴巴地道:“哈哈哈,人……人家只是……身体不方便嘛。”
露露猛地站了起来,迅速往外走,茶杯都碰倒了也没扶一下:“朕出去一下。”
露露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肆大笑到眼泪横流,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平静下来,揉着肚子往回走。
连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珍惜他没反应过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而正坐着月子,身体看似很虚弱,脑子快燃烧起来的连绶,却没空细想这个看起来稍微有点儿奇怪的皇帝。
皇帝居然逼他做兰花指!如此血海深仇,他来日再报!
连绶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落入幻境后,身边的情景时代都可能变化得截然不同。他早有准备,心里牵挂的便不是眼前这些虚幻的事物,而是造成如此境地的本身。
兰宿?梼杌?到底怎么回事?
连绶盘腿坐在床上,凝神掐算。
在进入幻境之前,兰宿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好歹还是勾起了他不大不小的一点儿警惕。譬如,他们福禄寿喜财五星宿出生时,远古时代早已结束,凶兽灰飞烟灭。而露露就更不用提了,也只不过活了四百多年,简直如同弹指一挥间。
可看兰宿的口气,似乎说他和露露,还有梼杌之间有什么纠葛。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纠葛?
还有最后,他分明听到兰宿喊露露……叫作霜露。
露露却是就只是叫作露露的。
天下之书他阅之八九,法术中这种荣获死宅神仙们最喜欢的法术第一名,只需闭眼坐着就可以拿高分的掐算学也是连绶最擅长的,不出片刻,他便看透了幻境的来时因,去时果。
兰宿竟然没有撒谎,这幻境,还真就是梼杌的。
据史书记载,远古时期,梼杌及饕餮、浑沌、穷奇在世间为非作歹,坏得浑然天成;有坏就有好,当时和四大凶兽对着干,维持六界正义的,正是万神鼻祖,神中元老的那群人,称作祖神。
凶兽与祖神们一直互看不顺眼,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正式对决,便是在十三万年之前,史书称不周之战。这场战争里,天地间这些仅有的生物打了足足六千八百年,打得几乎世界又恢复寂静——四大凶兽全部身殒,祖神一脉十人,八死两重伤,而且重伤的两人看到如此惨况后竟大彻大悟,从此隐居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远离是非,再也不出来了。
而这些都是后话。说回不周之战,当堂堂凶兽梼杌在被杀之时,心中是极不甘的。
她的意识带着她残存的一魄留在世界里,形成了一方天地,寄生于本来的天地,却又独立其中,几万年来逐渐发展成熟,成了世界中的虚幻小世界,便是幻境。
连绶恍然大悟。这么一来,的确也说得通,因为他之前看兰宿身法,有着万兽山白云长老的影子,而传说中万兽山正是梼杌的老家。
思及此,连绶便凝神细看,梼杌幻境中的过往、未来和种种因果统统展现在他的眼前。然而此刻连绶最关心的是怎么脱了这个坐月子的女人的壳子赶紧回家,便单单把离开的条件提出来看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若将幻境比作一把雨伞,梼杌的意念便是创造世界,隔绝外界的伞盖,这个世界里充斥着她的思想、她的创造和她的三观,而支撑雨伞的伞柄,却是梼杌留下的那一魄。十几万年过去,许多无智慧的东西都成精了,别说这上古凶兽的灵魂,如今早就能凝聚人形,躲在幻境中的千万人之中。
连绶想走,很简单——把这一魄从人海里找出来,杀掉,幻境支柱一垮,幻境便就消失了。
连绶无语凝噎。
摔!这个幻境中的人没有千万也有百万,怎么找一个完全没见过的人啊!简直比翘兰花指喝汤更令人生气!
连绶气得摔了两个碗和一个奶瓶,宫女们被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战战兢兢,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又看到皇后娘娘脸色突然平静了下来,盘着腿闭着眼念念有词。
宫女:“……”
人说鬼门关走一遭,性格变化些不奇怪,然而皇后娘娘她……是直接疯了吧?
连绶强自按捺着烦躁,将那一魄可能去的走向掐算了一次又一次,然而什么都没掐算出来。
于是他就更烦躁了。
一天时间悄悄过去,夜幕降临时连绶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知,直到一个不知好歹的声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的怒气才好像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一睁眼,凌厉的光芒就从眼底迸射出来,将面前那宫女吓得瞬间跪伏在地上。
连绶不耐烦地道:“干什么?”
宫女瑟瑟发抖道:“娘娘……皇……皇上他……今……今晚……留宿凤朝宫。”
凤朝宫,就是这里,连绶屁股底下坐着的这片土地,皇后的寝宫。
连绶只觉得眼前一黑。
下期精彩预告:当福神被无形的拉力送到宫中,还喜当妈,这样的剧情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待他回过神来才想起要找到露露,结果他打开了“寻人”模式后,目光落在了半张着嘴,睡得跟个死猪似的皇帝身上。大家敬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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