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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聊发少年狂

时间:2023/11/9 作者: 桃之夭夭A 热度: 18918
三伏酷暑

  简介:我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故事里的百宝箱,我未婚就拥有了一堆子孙。原本能坐着享清福的我,却因为帮儿子报仇,乌龙地把龙王给打了……等等,这龙王怎么还咬着我不放了?!

  001老身从来打人不打脸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我就是那口箱。

  谁也没想到,我不过是在泾河河底待了五百年,就已经修成散仙,直拜镇远子门下。不仅前途一片光明,我还未婚先孕,子孙累累,一肚子的珍珠玛瑙全部修出灵性。

  每当百年我老箱子寿辰,一地儿少男少女围膝而坐,声音或清脆或软糯,齐溜溜地喊:“贺母亲华诞!”

  那滋味,别提多让人高兴了!

  可孩子多了,也是债。

  这日正值我修炼出关,我前脚刚迈出洞门,后脚就被老大吓了一跳。老大是只白玉怪,性别男,爱好女,打小就成熟稳重,格外护短。我闭关期间,洞府一干事物全数交由他来处理。

  可此刻,老大左眼一团瘀青,右眼一道剑痕。后面还跟着两闺女哭哭啼啼。

  我一惊,奇了:“你们这是怎么了?老二老三,你们又打架了?”

  老三一抹鼻涕眼泪:“娘,不是女儿挨打!是大哥被人揍了呀!”

  啥?!敢情不是闺女打架殃及无辜,是有人欺负上门了!

  我赶紧拉住老三细细询问,这一问,简直气炸了整个箱!

  我沉于泾河河底,在泾河里得道成仙,按剧本,我与泾河龙王是井水不犯河水。结果我一闭关,泾河龙太子就把我家老大打了,原因还是我儿勾引龙女未遂!

  啊呸!我儿早就看上隔壁蚌精了好吗!

  我挽起袖子,就带着儿女杀向泾河龙宫。泾河虽小,比不得四海地域辽阔,可论起泾河富裕,比之四海也不遑多让。

  我一到龙宫,就被满地的珍珠白玉晃花了眼。我缩在珊瑚后,定睛一看,龙宫遍布虾兵蟹将。

  看来硬闯是不可能了。我拉过老二老三就侧头嘱咐,让她们设下埋伏,设法引出龙宫太子,只要一进埋伏,我老箱子定把他揍个亲爹也不认识!

  想到便做,我转背就幻出无数鸡蛋鱼屎,在龙宫后道足足埋伏了五天。

  这一天,晴空万里,河底鱼虾一片和谐。

  我刚眯眼打了个盹,耳畔河螺便轻轻一动,我儿将龙太子引出来了!

  我赶紧从扇贝里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后道上一个男子正直直走来,目如亮星,剑眉入鬓。素白的腰带松松地系在他的腰肢上,更显细腰如柳。

  原来龙太子长这模样啊!

  我收敛气息,举起臭鸡蛋,毫不犹豫地朝着龙太子砸去。

  本以为我一个散仙,教训个晚辈怎么也是个轻松事,结果下一秒,臭鸡蛋就被虚空挡了回来。幸亏我脚下功夫不错,若不然这鸡蛋可就砸我脸上了!

  龙太子凌厉的视线霎时杀了过来。

  喂!打人不打脸!

  我脸都绿了,抄起鸡蛋鱼屎就朝着龙太子扔去。龙太子早有防备,脚下几个快步,迅速闪身跑到了一旁。我就不是一个打完就跑的人,趁他躲避臭鸡蛋之时,我转手就掏出了麻袋,往龙太子头上套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龙太子顺利被我压倒在地。那张俊脸就在我的麻袋之中,简直天助我也!我摸出板砖就往龙太子身上砸。

  这着实不怪我过分凶残,龙族天生肉体坚固,刀枪不入,我要是拿根绣花针,不就是给他挠痒吗!我可不是个自讨苦吃的人!我抄起板砖连拍了七八下,身下龙太子一声不吭。

  “这该不会是被砸傻了吧?”我狐疑。

  我刚准备掀开麻袋看一看,就听到远处河螺里一声惊呼:“娘,你准备好了吗!龙大他已经过去了!”

  啥?

  我瞬间呆滞,望望板砖,又望望套了麻袋的男子。我刚掀开麻袋,还没能给身下男子打个招呼,就听到匆匆赶来的老二一声惊叫:“泾……泾河……”

  话音未落,我就见着一个垂髫小子朝我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父王!”

  这一刻,我愣了。

  我身下的泾河龙王也愣了。

  我干咳两声,老脸都挂不住了,将麻袋板砖麻利一丢,站起行礼道:“老身拜见龙王。”

  002老身向来贪生不怕死

  我就这么把龙王打了,还当着他儿子的面。

  龙大这毛孩都奓毛了,当年泾河龙后体弱难产而死,除了龙女,就给泾河龙王留下了龙大这一个儿子。泾河龙王一把屎一把尿将泾河太子抚养长大,父子感情非同一般。

  龙大幻出刀戟迎面就朝我劈开。我脸都白了,戟起刀落,刮起一阵刀风,眼看着刀尖就要刺入我脸颊了……

  “大郎!”一声厉喝暴起。

  龙大刀收风停,我整个箱都木了。泾河龙王从地上爬了起来,摸摸龙大的头,睨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你就是泾河老母?”

  我自修出人形五百年,与泾河龙王做了五百年的邻居,这还是我头一次见泾河龙王。

  在我印象中,自古龙王多丑男,结果泾河龙王不但颜值颇高,还颇有衣品。这导致我直接错认龙太子,得知真相的我,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但我身为一代散仙,与龙王同是神级,哪能在小辈面前丢脸?

  我挺直背脊,一脸淡定:“正是老身。”

  结果泾河龙王毫不客气,招出虾兵蟹将我和老大老二几个团团围住,直接冷哼出声:“拿下!”

  跑是跑不掉了,我一只箱就这么带着儿女进了龙宫大牢,连块板砖都没有留下。

  泾河龙王脸白心黑,以防万一,他直接将我和老大他们分开。我被压进河底水牢,牢内除了水草,连个田螺都没有。

  堂堂散仙沦落到这地步,我觉得特别丢脸。

  可仙有仙道,龙有龙规,百无聊赖的我只好找了块空地就地躺下。

  原以为我在这水牢是不会有啥乐子了。结果,我一闭眼,一睁眼,一道寒光从天而降。我定睛一看,那不是一条鱼线吗?鱼线还上牢牢系着一弯鱼钩。

  哪来的鱼线居然这么长?都能飘进龙宫里。我觉得稀奇,毫不犹豫就探出半个身子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鱼线。

  “你在干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怒气冲冲的龙大打断了。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把鱼钩朝外一扔。

  结果那鱼钩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直直地朝龙大飘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鱼钩勾起龙大的后衣领,丢饵就跑。

  我眼睁睁看着鱼钩拉着龙大飞快往水上冲去,整个箱都被刷新了三观。

  这鱼钩长灵智了啊!

  尾随而来的泾河龙王猝不及防,连个白眼都来不及翻,赶紧挥袖去追儿子。可他一跑龙就飞,他一跑龙就飞。鱼钩速度太快就像龙卷风,泾河龙王刚打出两道法诀在龙大身上,龙大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下可完了!

  回到水牢外的泾河龙王脸都绿了。

  打了龙王,还弄丢了龙大,泾河龙王阴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我整个箱都要炸了,这梁子,我俩结大了!

  003老身年事已高呀

  泾河龙王就这么被丢了儿子,我缩在龙宫大殿都不敢吱个声。

  殿上虾兵蟹将站了两排,龟相鱼臣更是吵得不可开交。前边才有条草鱼爆出消息,这是河边一渔夫作怪;后边就有鲤鱼跟泾河龙王告状,说这渔夫从上月十五就在长安城外垂竿钓鱼,除了每日一尾金色鲤鱼,其他被捕获的水族更是不计其数。

  泾河龙王立马就翻了脸:“此等大事,为何到现在才上报?!”

  鲤鱼支吾了半天,整条鱼都急出水了。

  龟相出来唱红脸:“陛下,当务之急不是追究罪责,而应该是解救太子,查明此事原委。要是真如他们说的,这渔夫每日丰收,天长日久,哪还有我泾河水族的活路?只是……”

  龟相一句话没说到底。泾河龙王的目光却早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按三界和谐法则,各品各级神仙无令不得干涉人间事物,违者,以天规论处。

  我被泾河龙王一眼看得暗自警惕。

  龟相却一拍大腿,朝着泾河龙王高兴道:“陛下受天庭管制,不得干涉人间,可泾河老母一介散仙,不受天庭管制,无拘无束。陛下,此事泾河老母可行啊!”

  简直晴天霹雳!

  我赶紧摆手推拒:“老身不行啊!老身年事已高,手脚无力呀!”

  泾河龙王微微一笑,伸手就拉着我坐在上宾。他一只手拉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幻出一块白玉就塞在了我怀里。他笑得温柔,看我的眼神也愈发温柔,一句话就说得我遍体生寒:“你不去,我去?”

  我盯着怀里的白玉,眼泪都要掉了。

  一言不合就打娃,泾河龙王这是拿老大老二几个来威胁我呀!

  我的双手瞬间颤抖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泾河龙王。泾河龙王叹了口气,伸手就在我眼角摸了一把:“莫哭莫哭,再难再险,只当自己是二皮脸。”

  话音未落,泾河龙王腾出手就把我往外一推。

  龙族力道之大,实在不是我一个箱可以承受的。

  我就这么直接被推出龙宫,差点儿一箱撞死在河岸上。为以防万一,泾河龙王还不放心地跟在我身后。

  临行前,我望着岸上的渔夫,还犹豫了一下。结果泾河龙王眼也不眨,抬手就把我扔上了河岸。我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就招呼泾河龙王施法变身。

  我与泾河龙王幻成两个卖柴郎,走到渔翁跟前放下了柴火。

  我上前就搭讪:“老伯今天好收成呀!”

  渔翁嘿嘿一笑。

  我也嘿嘿一笑。渔翁热情地招呼我在他身边坐下。我与泾河龙王对视一眼,半蹲在渔翁跟前,往鱼篓一看。果不其然,一尾金色鲤鱼正追着尾巴一个劲儿地冒泡,身上的法印若隐若现。

  那不是被泾河龙王用法印定住的龙大吗?!

  龙大听见声音,尾巴摇得更勤快了。

  我赶紧冲着渔翁假笑:“老伯,今天的鱼好肥啊!哟,还有一尾金色鲤鱼,这要是拿去卖钱,值不少银子吧?”

  渔翁毫不客气:“那可比你日日砍柴要强得多。”

  泾河龙王一听,脸都绿了。

  我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腕,故作惊讶:“那可好,我改明儿也不砍柴了,跟着老伯你去钓鱼吧!”

  渔翁笑得更得意了:“那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砍柴去吧!”

  咦?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窍门不成?

  我一头雾水,转着眼珠子就朝渔翁讨教。渔翁但笑不语,一脸“天机不可泄露”。

  气煞老身!

  我翻着白眼,决定转身走人,老身为仙几百年,还不曾遇到嘴巴这么紧的老头呢!

  可我实在没料到泾河龙王竟然这么无耻。我还没来得及动,腰背处就被人重重抵住。

  泾河龙王两根手指并作一根,此刻就点在我的脊梁上,只要我轻轻一动,下一秒我这老箱子就非折了不可!

  我嘴角狠狠一抽,只得留下来跟渔翁谈判。

  我望着渔翁身上的酒壶,脑中灵光一闪。我转背就幻出一壶上好酒水,试图引诱渔翁。渔翁一闪而逝的犹豫没能逃过我的法眼。

  我再接再厉,一再保证,渔翁这才眉开眼笑,一边喝酒一边说:“我看你是个好人,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在长安城西有个算卦先生,他叫袁守城,他算卦可灵了。我每天送他一尾金色鲤鱼,他就告诉我在哪里撒网何时收网,只要按照他的话做,我每天都能打那么多的鱼。”

  渔翁说得轻松,我却能从袁守城这名字里听出一丝耳熟。

  等泾河龙王趁机用一尾金鲤偷梁换柱将龙大送回泾河后,我和泾河龙王便直奔长安城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前脚刚踏进长安大街,后脚就看到茶馆前台挂牌算卦的青衣男子。娃娃脸,宽额头,酒糟鼻子地包天。

  袁守城长得那么丑,泾河龙王一眼就看笑了,我却在他身边欲哭无泪。

  这模样,怎么跟我家老幺长得一模一样呢?

  004老身如此机智

  我的儿子袁守城,年届四十,排行老幺。按照剧本,他本该和老大老二一起行善积德攒灵品。然而,袁守城是个人。当初顺手捡儿子的我,眼泪差点儿流下来,好不容易甩锅将儿子送进师门,一别三十年,我居然在长安街头看到了他!

  我儿学道几十载,竟然装逼到长安来了!

  泾河龙王摇着纸扇上前就要打他。

  我儿袁守城一脸激动:“娘?真的是你吗?”

  挡在中间的我怎么那么恨啊?!

  老身默然不语。

  袁守城一眼就瞥到了我身后的泾河龙王,表情一敛:“我看先生一身灵秀,深得河山水泽之气,是从河边来的吧?”

  泾河龙王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挥袍坐下:“我是从山上下来的。”

  袁守城假笑:“那先生所问何事呀?”

  泾河龙王笑得更明显了:“我想问问先生天上的风雨,让先生给我算上一卦,明天天气如何?”

  我上前就想去拦:“泾河龙王呀,这都是误会!”

  袁守城一把就捞起了龟壳。敢在龙王面前算风雨,我佩服他!

  我瞪大眼睛看着袁守城,仿佛他身上散出了普世的圣光。袁守城这会儿倒知道腼腆一笑了,冲着泾河龙王微微抚须:“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泾河龙王毫不客气:“说人话。”

  我解释:“这是说有雨呢!”

  泾河龙王笑得更加含蓄了:“那明天什么时候下雨,又下多少雨呢?”

  我瞪着袁守城,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头。

  袁守城摇头摆手,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明天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老身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装逼。

  泾河龙王一点儿也不在意,偏头冲我一笑,就道:“那可就说定了,要是明天有雨,依照你的卦象分毫不差,那我就奉上黄金五十以做卦金。可要是无雨,或是不按时辰数目,我可是丑话放在了前头——”泾河龙王手上动作不停,伸手就握住了桌上的茶杯,顷刻间,茶杯碾碎成粉,他淡淡道,“定会打坏你的卦摊,扯碎你的招牌,将你赶出长安,不容你在此地妖言惑众!”

  我顿时有些心塞:“壮士别啊,有话好好说!”

  袁守城一脸傻白甜:“一言为定,明日雨后再会。”

  我无语凝噎。我的儿子这么甜!

  回到泾河龙宫的我一脸忧郁:“难道我年纪轻轻就要丧子吗?”我在心里哀号,“我才五百岁啊!”前有老大,后有老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可怎么办呀!

  我抿着嘴不说话。泾河龙王却眼角带笑,前脚刚踏进龙宫大殿,后脚就被龙大一把扑住。龙大上来就跟他爹告状。不是那渔夫可恨,就是我这老箱子见死不救。

  呔!老身啥时候这么没爱心了?

  我瞪着眼。

  泾河龙王却跟没听见似的,抬手在龙大额间微微一敲,就把他和袁守城的事说了出来。龙大听着就笑了:“敢跟我龙族比画天上风雨,要完。”

  我一听,心里更加惆怅了。

  可老身还没惆怅那么两秒,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转眼就落在了龙宫宫外。一个身穿银色官服的天官一脸肃穆:“泾河龙王接旨,玉帝有旨,命泾河龙王明日施雨,普济长安诚,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钦此。”

  天官宣旨就走,留下背后的我和龙大满脸震惊,张嘴吃风。

  泾河龙王的脸霎时就沉了下来,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天,脸上的表情我简直不敢看。

  龙大气急,抄起大刀就要往门外走:“父王,我这就去砍了那老道!”

  泾河龙王挥袖就挡住了他,沉默半刻,指着我一边笑一边道:“大郎糊涂,哪有龙去约架,还当着人家父母面宣战的?”

  龙大一脸惊讶:“你竟然是袁守城的娘亲?”

  老身苦着张脸,表示啥也不想说。

  “既然两家人都认识,这事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解决。”泾河龙王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一抹狡黠溢于言表,“袁守城犯事在先,无礼在后。养不教,父之过,你既然是袁守城的母亲,此事你责无旁贷,你说是不是?”

  泾河龙王言辞凿凿,盯着我的双眼一眨不眨。

  我想到还在龙宫里的老大老二,我能说什么呀?

  我只能一个劲儿地“是是是”“对对对”。

  泾河龙王对我的态度十分满意,转眼就送上了雨牌法器:“泾河水族不能亡,明日赌约不能输。我想来想去,也只能让老母你自己出手解决了。要么让袁守城今夜滚出长安,我当这赌约从未有过。要么……”泾河龙王嘴角一翘,“我泾河水族向来奉天承运,从不违逆天庭旨意。明日行雨,我定会按旨办事。至于未时是否雨停,你的儿女是否平安,那就看老母你的了。”

  005老身一贯不爱家暴

  泾河龙王说得轻松,我却感觉整个箱都不好了。

  当天晚上,我就飞出了龙宫直奔长安,去寻我那糟心儿子。

  老幺虽然有点儿熊,可那也是我儿子!

  结果我翻遍了长安城,都没能找到袁守城。

  堂堂散仙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到定是不正常的,何况袁守城还学道。我有口难开,拧着眉头就回到了泾河洞府。

  等在门口的泾河龙王看到我,两只星眸立时就眯了起来。

  只是辰时已到,容不得他和我多说。他拽着我的手腕就带着我飞上了云端。

  长安之上,九天之下。我刚在云端上站稳,泾河龙王就掏出雨牌幻出真身,飞上高空,指挥着不远处的雨师风神,直接给我来了个透心凉。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辰时布云,午时行雨,雨数分毫不差。

  时辰一到,泾河龙王便将雨牌塞到了我手里,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我牙一咬心一横,不得不朝雨师亮出雨牌,开始行雨。

  大雨足足多下了一刻钟,飞下云端的我腿都软了。

  苍天哪!我竟然公然违背《三界和谐守则》,在长安城私自布雨!

  我趴在泾河河滩上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一般。

  泾河龙王飞下来就冲我赞许一笑:“看来你功力不浅啊!”

  我毫不客气地讽刺:“小女子也就剩下这一个优点了。”

  泾河龙王眉宇突然一皱,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我:“你该不会以为就只有我对不起你吧?”

  我低头,不然呢?

  我的不悦自然被他看出,泾河龙王毫不客气地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直奔长安城大街,指着不远处摆摊算卦的袁守城对我说:“我与袁守城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倒是说说,袁守城一个普通修道之人怎么会想到得罪一方龙神?又怎么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一夜没有踪迹?”

  啥?我望向泾河龙王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泾河龙王单手推着我向前,扭过头冷哼道:“你要是不信,等会儿你只管装作不知情,把私自行雨的事情都推在我头上来,看你儿子袁守城是不是别有用心。”

  泾河龙王说得坦然,连我心里都不免产生了几分犹豫。

  一愣神的工夫,泾河龙王已然就换了一副神情,眉宇间一股得意,摇着纸扇就走到了袁守城的摊前,二话不说一把就掀了袁守城的挂摊。

  泾河龙王满脸怒火:“哼!你个调唇弄舌的妖人,你说下雨的时辰点数全都不对,还敢在这儿妖言惑众!我这就把你赶出长安城去!”

  泾河龙王挽起袖子就开打。我站在一旁简直不忍看了。

  袁守城一脸淡定:“好了好了,别人不清楚你的身份,我还不清楚?”

  泾河龙王顿时一愣。

  袁守城笑得云淡风轻:“你就是掌管雨水的泾河龙王!你违背玉帝圣旨,晚了一刻钟,还敢在这撒野?!难道你不知道犯了死罪?”袁守城扬扬得意,“你要在剐龙台上,恐难免一刀,还敢在这骂我?”

  袁守城话音刚落,长安城外立时电闪雷鸣,我抬头往天边一看,竟然是天兵到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赌约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老身顿时方了,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天官已经降下圣旨,要将泾河龙王逮捕归案。

  天黑黑,夜沉沉。

  长安城家家门窗紧闭,临近大街的几家甚至连灯都不点。

  泾河龙王长身玉立,帅了老身一脸血:“泾河老母,到这时,你难道还想不明白?”

  袁守城满脸惊愕,目光在我和泾河龙王之间打转。

  这傻白甜!我挽起袖子就差打他了。

  然而我没有,众目睽睽之下,我没有家暴的爱好。

  我叹了口气:“你放心,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殃及你。”

  “就你?”泾河龙王一脸鄙视,“你不会以为事情到这就完了吧?”他嘲讽的语气特别明显。

  我扭头下意识就看向了袁守城。袁守城想也不想就低下了头,心虚的模样看得我心口一噎。

  我本来还很疑惑为何泾河龙王要带我亲自戳破袁守城的谎言,如今一点儿也不疑惑了。

  原来还是利用我啊!

  006什么?你说我智商感人?

  泾河龙王如此直白,难道老身就是如此愚蠢的神吗?

  我上前一步,梗着脖子道:“大不了陪你一块死!”

  泾河龙王一愣,转而就笑了起来,凑到我跟前:“你倒是想死,可你别忘了袁守城他们。今日是碰上我,这事了结后,我还能放你们一马;若是袁守城再来一回,没有你,你看你这几个儿女,有几个能活下来。”泾河龙王一脸认真,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就想要后退,却被他拉住手腕:“今日行雨一事我早已用玉简刻下,我会随着天兵上天待审。至于袁守城背后到底是谁主使,就全靠你了。记住,你是五庄观镇元子之徒,莫要丢了他的脸。”

  话音未落,泾河龙王便将我轻轻一揽后,转身就朝天外飞去,独留我一人原地呆愣。

  云收雾散,一轮红日缓缓西垂。

  老身站在长安城内,整个箱都傻了!泾河龙王坑我!他这是让我以身作饵上演无间道啊!我回过神来就捞起了袁守城,寻了个僻静场合,抄起竹条就开始家暴。

  叫你小子装逼!叫你飞!

  袁守城胡须都被拔没了:“母亲饶命!母亲饶命!”

  饶你个头!

  我恨得咬牙切齿,抬手又在袁守城腰背掐了两把:“说,谁让你在长安摆卦算命的!昨天晚上你这死孩子跑哪儿去了!”

  袁守城一脸抓痕,举手讨饶:“我说,我说,我都说。”

  袁守城表示他也是年届四十,学得一点儿道术和下水的本事,受人指点才在长安城摆摊算卦。昨天晚上,袁守城是与佛教地藏菩萨有约,并不在人间。

  得知真相的我箱口都关不上,我儿来历颇大,老身有压力啊!

  我只能问他:“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总不至于真的要砍了泾河龙王吧?”话音未落,我就心口一窒。

  袁守城缓缓摇头,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明日午时三刻,泾河龙王就要被大唐宰相问斩,他要是能在唐皇那讨个人情,让唐皇拦下宰相,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袁守城信誓旦旦,我有些怀疑地打量他,终于拜倒在他一派真诚的眼光中,带着他直奔长安皇宫。

  长安幻夜,唐皇早已入睡。我二话不说就捏抉入梦,入梦时,唐皇万年不变的威严也僵硬了。在一番恳求以后,唐皇毫不客气地答应了我,务必会在第二日午时拦下大唐宰相。

  得了唐皇承诺,我这才松了口气,拎着袁守城飞上云端,往天宫奔去。

  结果前脚我刚到天牢,后脚就被震惊了。

  龙大挥舞着大刀,正恶狠狠地威胁天兵:“放我进去!”

  泾河龙王是因为与袁守城的赌约才入狱的,可老实说来,只要泾河龙王拿出那片玉简,再大的罪责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可是这事我知道,泾河龙王知道,龙大老大几个不知道啊!

  龙大眼都红了,站在高他两头的天兵面前,气势丝毫不让。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我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挡在了龙大跟前:“几个大人,万事好商量,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龙大被我拽在身后,抿嘴不语。

  天兵瞧我一眼:“天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我嘿嘿一笑:“当然当然,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特地来看望泾河龙王的。”

  我一脸真诚,天兵看着我,身形一动不动。

  这不是逼着我放大招吗?

  我搂过龙大就开始哀号:“我的天啊!我的夫君啊!”

  龙大看着我,头上的角都要掉了。

  半炷香后,我和龙大、袁守城终于如愿进了大牢。四面漏风的天牢里,泾河龙王正围着火炉做烤鸡。龙大看见他就开始号,号得撕心裂肺,活像被人抛弃了一样。泾河龙王放下烤鸡就开始安抚龙大,好说歹说才把龙大哄去望风。临走前,龙大还顺手拖走自进天牢后一直装死的袁守城。

  天牢里如今只剩下了我和泾河龙王两人。我揉着额头,将昨夜的事全数说了出来。

  泾河龙王却一脸轻松,冲着我莞尔一笑:“我的夫君?”

  我无语。

  “我的爱郎?”

  我吞咽着口水,看着泾河龙王英俊逼人的面孔越来越近,粗声粗气地回道:“事急从权,要不然我也进不来天牢。”

  不料泾河龙王却笑得更大声:“说得也是,可我还以为老母你这是想嫁给我呢!”

  我……我……

  我脸都红了。

  可泾河龙王话锋一转:“可你就是想嫁也得我出了这天牢才行。袁守城明显还有话未说,历来天庭重犯皆是由司法天神行刑,哪里用得着一个人间宰相?你儿子傻,没想到你比他更蠢笨,事已至此,少不得我亲自出马。”

  007我为龙王挡大刀

  泾河龙王说得正经,实际上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就吃吃,该睡睡就睡睡,丝毫不提行雨一事,也丝毫不说玉简一次。

  等到午时一刻,便有两个天兵来押泾河龙王。

  泾河龙王一脸淡定,得了空还不忘安抚龙大。

  剐龙台上,寒风猎猎。

  眼看着午时三刻就要到了,龙大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安抚龙大,突然心口一凛,再回头时,袁守城早已不见踪影。而远处云端白光闪闪,我定眼一看,那不正是大唐宰相的魂魄吗?!

  看来唐皇没有拦住宰相。我脸都绿了。

  泾河龙王却不慌不忙:“有道是宁做聪明鬼,不做糊涂龙。现在我都快死了,尊驾还不打算现身吗?”泾河龙王长身玉立,站在剐龙台上,身上仿佛带了金光。

  宰相皱眉不悦:“大胆龙王,行刑之地,谁许你无礼张狂的?!”

  泾河龙王冷哼一声还不忘给自己辩解:“我身为一方龙神,掌管一方雨泽,不要说没有违背天条,就是克扣雨点时辰,既不劳民也不伤财,何至于罪该万死?让一个小小人间宰相来给我行刑?!我看你分明是假公济私!”

  “胡说八道,本相受命于天,由太白金星亲自接引监斩,岂容你污蔑?!”宰相一脸正气,不容置疑。

  我听着他的话,想也不想就往宰相来时之路飞去。

  果不其然,天边云端上,太白金星和袁守城正交头接耳。

  我毫不犹豫就挽起了袖子。

  半盏茶没到,太白金星和袁守城已经被我连打带掐,直接带到了剐龙台。而剐龙台上,泾河龙王已经高举玉简大呼冤枉。

  行刑之地顿时乱成一团。连匆匆赶来的玉帝都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泾河龙王慢吞吞地行礼:“陛下,剐龙台我上了,没死,是臣牵绊太多,舍不得死。况且泾河老母布云行雨一事,也是受臣逼迫,陛下实在要怪,不妨就怪罪在臣身上。臣愿以一己之身替泾河老母受刑。”

  我傻了。

  我原以为我替泾河龙王布云施雨,事后必定难免一死。可泾河龙王如此重情重义,我猛烈咳嗽起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我一介散仙犯事,自然得由散仙联盟来处置。想到《三界和谐守则》,我就忍不住对泾河龙王唉声叹气:“泾河龙王啊泾河龙王,如今我都要快死了,我们就不要计较过往,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说得凄楚,本意是打算从泾河龙王身上讨点儿好处。却没想到泾河龙王沉吟了半晌,抿嘴道:“你放心,是我拉你犯的错,世上就没有一个男人让女子承担责任的道理。如若你出了事情,我一定一命抵一命,绝不会一条龙苟活在世上。”

  泾河龙王竟然也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被他虐了一路的我眼睛不禁有些湿润,刚想开口,就见着剐龙台外闪过一只玉尘。一个长须美颜、身披长袍的男子破空而来。

  “有我在,谁让你们一命抵一命了?”

  泾河龙王顿时一愣,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我头都疼了,赶紧恭恭敬敬地朝男子行礼:“师父。”

  008霸道龙王爱上我

  有爹的娃儿像个宝,没爹的娃儿像跟草。

  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这么被师父护住,私自降雨这么大的罪责,结果却只是让我流放荒蛮千年而已。

  老身不惜牺牲自己,换来泾河水族和我儿平安,连我自己都不禁被自己感动了。

  回到泾河后,连龙大都朝我送上了瓜果蔬菜,别别扭扭地朝我致歉道谢,更别说袁守城了。

  袁守城一脸愧疚,孝敬起我来更是大方得很,只是对当初设局诱骗泾河龙王一事只字不提。

  我一直不明白,袁守城到底是哪来的胆子,竟然有胆子杀害一方水神?他到底在整件事中担当了个什么角色?

  我整日把问题挂在脸上,连帮我收拾东西的泾河龙王都看出来了,坦白道:“老母,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是天道设下的一场局吗?”

  我:“没看出来。”

  泾河龙王龙眼都瞪出来了。

  我赶紧问:“到底怎么回事?”

  泾河龙王手下动作不停:“你可记得姜子牙封神一事?”

  我朝着泾河龙王就翻了两个白眼,此等大事我怎么不知道?当初姜子牙封神,三界首领八部天神无不在榜,最后天庭初建,可谓是仙道千百年来头等大事。

  “这跟你又有啥关系?”我十分不解。

  泾河龙王长叹一口气:“既然知道封神一事,那你怎么还想不明白?姜子牙封神,帮助武王建立周王朝,西方佛教就曾援助周天子建朝。作为交换,当时天庭许诺西方如来,准许佛家弟子在中土传教。但千年以来,历代天子少有重视佛教,以至于大乘佛法不兴。为了传扬大乘佛经,天庭派遣太白金星、地藏菩萨,设计诱导唐皇信佛。”

  我一脸惊愕:“我儿袁守城也参与了?”

  泾河龙王手下一顿,缓缓点头。

  泾河龙王继续道:“按照计划,我与袁守城打赌,必定会输。而袁守城也一定会劝说我进宫向唐皇求救。要是我还是死在剐龙台上,就一定会怨恨唐皇言而不信,怨气久聚皇宫不散。唐皇深受其害,又怎么会不求助佛道呢?”

  泾河龙王语气如此沉重,我也不由心惊:“所以你就让我去布云施雨?”我反应过来,一脸怒容,“你就不怕我也死了吗?”

  泾河龙王一把就拽住了我的手腕:“怎么可能?有我在,谁敢伤你分毫?”他望着我,神情温柔。

  我干咳两声:“那现在怎么办?你没死,天庭计划败露,以后不会又来一回吧?”

  泾河龙王抬手就揽住了我,轻笑道:“你放心,我既然活着,这事自然就没有第二回了。那唐皇本来就寿命将近,你师父与玉帝商议,以十殿阎王的名义,将唐皇魂魄勾入地府,又被补偿二十年阳寿而复生。再加上有心人引导,大唐佛法肯定兴盛。”

  泾河龙王嘴角带笑,说得就像亲眼看到似的。

  我嘴角直抽抽:“可我却无辜被牵扯,被罚流放荒蛮千年啊!”

  泾河龙王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施施然将两个巨大的包袱放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小姑娘可愿意让我以身相许吗?”

  我……我……

  我望着美如冠玉的泾河龙王,脸“噌”地一下全红了。

  尾记

  神仙无岁月,千年时间眨眼而过。

  长安城外,泾河水底。

  龙大头顶白玉冠,手持龙泉宝剑:“呔!你个白玉精,还说你对我姐没歹意!如今我姐都要和你私奔了!”

  老大手揽龙女:“那还不是因为你,连你父王都点头同意的事,你一个做弟弟的,为何还要阻拦我们?”

  老大眼珠子一转:“难道真是老二说的,你心悦我?”

  龙大恼羞成怒,上前开砍。

  龙女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开打呢?”

  “呸,谁跟他一家人?!”龙大老大异口同声,双双身形一滞,“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女不由得后退一步:“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父王就要和泾河老母成亲了,喜帖早就发遍四海八荒,后天就要在西垂广漠之野成亲了……难道他们没有跟……咦……人呢?”

  龙女话还没有说完,龙大二人早以施法捏诀往西边飞去。

  遥远的西垂,夕阳西下。

  老身趴在玉床上,吐得人都软了:“我不嫁了!”

  泾河龙王一脸温柔,送上玉液琼浆:“好好好,不嫁不嫁,你说了算。”

  泾河龙王说得轻巧,可我脸苦得更难看了:“可我要不嫁,这肚子就要大起来了!”

  “大了就生,没人敢笑话你。”泾河龙王语气充满坚定。

  可他一说,我就更担忧了:“那要是你儿子我女儿说呢?”

  泾河龙王身形一僵。

  我叹了口气:“唉,还是嫁了吧!要早知道你会这么死皮赖脸,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跟我去流放啊!”

  泾河龙王一边扶住我的腰,一边送上荔枝葡萄:“是我不对,来,吃个荔枝。”

  “哦。”

  “要不要揉揉腰?”

  “要!”

  “这里?”

  “不对,那里!”

  “这里?”

  “背脊边上,哎,手往哪里放啊……放开!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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