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宋景逸从押运粮草的马车底下拎出来的时候,南军已离鄞都有二十里远了。
他像是拎小鱼干似的将我拎着,上下打量我一番,义正词严道:“沈音音,国家军事多么重要,也是你能跟着来儿戏的?”
我扭了扭身子,没能逃出他的钳制,只得梗着脖子看他,道:“我又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是来孝顺我爷爷的!”
宋景逸将手一松,我成功地摔在地上。他冷冷一笑,嘲讽我道:“你爷爷是东军主帅,跟我们南军走的压根不是一条道儿。”
我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大惊小怪道:“什么?我居然跑错场子了!”
宋景逸负手而立,严肃道:“别装了!回去!”
我鲜少见他这般一本正经,心中顿时有些怕怕的,便做小伏低,道:“可我这样的妙龄少女,独自一人上路,会很不安全的。”
宋景逸嘴角抽了一抽,道:“你刚刚那番话,我只有两个字不认同。”
难得宋景逸能苟同我大部分观点,我十分激动,问:“哪两个字?”
“妙龄。”
我:“……”
那他还不如全部不赞同呢!
韩远在适时走了过来,道:“爷,大军行程不可耽误,还是先……”
宋景逸眉头皱了皱,看了我半盏茶的时间,才叹了一口气,道:“跟着吧,不过行军艰苦,你……”
“我不怕苦!”我拍着稚嫩的胸脯,对天发誓。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宋景逸给了我一个爱的保证。
我瞬间觉得,春风都温暖了。
而当我望着面前一大盆脏兮兮的衣物时,我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宋景逸还真是没有“亏待”我呢!
除此之外,我还要帮士兵擦洗兵器,负责跟着火头军生火。之所以只生火,不用做饭,是因为宋景逸实在怕他的南军吃了我做的饭菜,会当场毙命,又或者直接转投敌军麾下。
我跟随大军一路东进,至东凉边境时扎营,不料夜遇敌军偷袭。
那一场偷袭来得凶猛,彼时,我还在营帐内酣睡,梦里想着油滋滋的鸡腿子,突然被宋景逸两巴掌扇醒了。
我惊坐而起,拼命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鸡腿先动的手!”
话音刚落,我的嘴就被宋景逸反手捂住了,我挣扎间似乎撞到了他的胳膊,听见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掰开他的手,问道:“小伙子,有点儿虚嘛!”
我眼光瞟向营帐外,火光漫天,刀剑相交之声频频传入。
宋景逸压低嗓音,像是暗夜中的轻叹,道:“敌军偷袭,这里不安全,我带你走。从后门出去,往后山跑。”
我机敏地提上裤子就往后门跑,站在帐篷那儿愣住了。
“大爷的!哪里有什么后门!”我压低嗓音朝宋景逸喊。
宋景逸快走了几步过来,长剑一挥,直接拉破了帐篷,一本正经对着我道:“这样就有了!”
我:“……”
我几乎是被宋景逸拖在地上跑的,我们宛如两匹脱缰的野马。直到我再也跑不动时,我死命拽住他的胳膊,道:“不跑了,就是被抓到把我关起来,每天吊打二十次,我也不跑了!”
宋景逸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低声道:“还没有肉吃。”
我瞬间从地上爬起来,像是忽然有了铠甲,又有了软肋,拔足狂奔,喊道:“跑!快跑!千万不能被活捉了!可怕!没肉吃实在太可怕了!”
但我拽着的宋景逸忽然拖后腿了,他身子将倾未倾,一副极其不给力的样子。
我正准备开启嘲讽模式,突然听见宋景逸嗓音虚弱,道:“沈音音,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
这声音绝不是一个如日中天、意气风发的汉子该有的,显得非常娘炮。
空气中突然弥漫一股血腥的气息,我一愣,手朝他身下探过去,才惊觉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你……你跑出血了?!”我低声惊呼,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要不是现在在带你逃命,我一定拿刀砍死你!”宋景逸怒不可遏。
我才恍然惊觉,他去我帐篷里那会儿,大概已经是受了重伤,才会在我撞到他时发出那一声低嘶。
“你别怕,我很强壮的,我来背……你……跑……”我把宋景逸架在身上,刚带着他迈出去没两步,就脚下一空,直接滚落到山坡下头了。
我直接拦腰被一棵大树撞得快要散架,直接昏死了过去。
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爷爷正站在我床头,慈祥地看着我。
我吓得立马坐了起来,看见一旁略有些垂头丧气的宋景逸,也不顾自己应该是虚弱的,连忙解释道:“爷爷,我偷偷潜入军营的事情,和八皇子没有半文钱关系,全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而且,八皇子对我特别好,从不让我洗衣物,也不让我擦洗兵器,更没有让我砍柴生火!我一直过着高贵优雅的生活,堪称阵营女神!他还拼死杀敌,浴血奋战,就是为了保护我成功出逃!八皇子没有半点儿亏待过我,爷爷,你千万不能去陛下跟前参他一本啊!”
我爷爷愣了一愣,转头看了看宋景逸,宋景逸的脸色比刚刚更差了。
“八皇子刚刚同我说,是他拐带你来的军营,让你在军中做苦役,伏兵来袭之时,他压根儿没有想管过你。你在这里受尽苦楚,尝尽辛酸,活得很是苦累。叫我千万不要责罚你。”
我一呆,瞧了瞧宋景逸,只觉得他的背上,隐隐背着一口巨大的黑锅。
“爷爷也年轻过,忽然就懂了你们俩是想什么了。嗯,既然你二人都这般为对方着想,当真是一对良配。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旨,为你二人赐婚。”我爷爷一边说,一边跨步朝帐外走去。
“不要啊!”
我与宋景逸一同悲伤地喊出口。
我去见宋景逸的时候,他刚包扎完伤口,我善良地宽慰他:“你放心,我爷爷的信鸽已经被我收买,它朝反方向飞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你对天发誓,你没有把它给烤了。”宋景逸半眯着眼,淡然地看我。
“好吧,我承认了吧,我把它烤了。”我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拿出一团纸包来,“你身受重伤,还拼死救我,这份恩情,只有给你吃肉才能报答了。”
宋景逸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纸包,又看了一眼我,轻描淡写道:“这肉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真的吗?!”我感觉到欣喜,又违背内心,义正词严道,“不可以,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这样吧,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嫁给我,就算是报答我了,好吗?”宋景逸捂着伤口道。
“好哦!”我愉快地答应。
宋景逸慈祥地看着我啃烤鸽子,而我却在想,咦,刚刚宋景逸的要求,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为什么我不嫁给他,就是报答他,我有这么差劲吗?!
不管了,肉好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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