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韩云央心中,能跟萧景心平气和地相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她坐在萧景的棺材面前,二是萧景坐在她的棺材面前。
一
韩云央因为生病,已经三天没有去上早朝了,但她这三天并没有过得多开心,以前见了她就欲哭无泪的小皇帝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日三餐准时往她的将军府跑,后面还跟着一向跟她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摄政王萧景。
今日阳光明媚,到了饭点的时候门口准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韩云央立马虚弱地趴在桌子上,一只手压着额头。
“韩将军这是怎么了?”小皇帝到底心软,一见这情况立刻满脸担忧地准备跑过来,却被人拎住了衣襟,后脚进门的萧景把他捞到身边,俊美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韩将军是生病了。”
韩云央恶狠狠地瞪了萧景一眼,然后满脸痛苦地起身,走了两步还“踉跄”了一下,将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皇上,你也看到了,臣现在比较娇弱,不便留两位吃饭,还是请回吧。”
“既然如此……”小皇帝的话说了一半,萧景一只手敲在他的脑袋上,笑眯眯地看着韩云央道:“娇弱?别这样,你之前在朝堂上一掌拍碎柱子的时候,想过‘娇弱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韩云央的表情瞬间碎成了渣滓,没错,她不是生病了,而是躲风头来了。
事件起源还是要回到三天前,当时她和萧景一言不合,怒火无处发泄,临走的时候便一掌打在了金銮殿的柱子上,没想到那柱子先是裂了道小缝,然后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哗啦”成了两半。
一同“哗啦”成了两半的还有她的心脏,当时的气氛先是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大家纷纷过来安慰她。
“将军力大无穷,果然是本朝的猛虎。”
“将军不要难过,这个柱子能碎在将军的手下,是它的福气啊。”
就在韩云央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的时候,萧景站在她身后,笑眯眯地补了最后一刀:“这根和韩将军腰一样粗的柱子死得这么惨,充分证明了韩将军果然是孔武有力啊!”
韩云央:“……”
作为一个女人,这些形容词是要把她逼死的节奏啊!
事后她就请了三天病假来治疗自己受伤的心灵,但这个鬼魂一样的萧景竟然还敢过来,要不是小皇帝在面前,她真想撕烂他的嘴。
韩云央压下心头的火,招了招手,示意小皇帝到她面前:“皇上今日练武了没有?”
小皇帝先是一愣,下一秒顿时眼眶一红,一泡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朕关心韩将军已经食不下咽,怎么还有……”
韩云央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你这胡说八道的本领倒是越来越高,跟谁学的?”
她意有所指地去看一旁的萧景,却见他正在摆弄她架上的花瓶,手中正是她家中最贵的一件瓷器,她心中猛地一颤,大喝一声:“别动它。”
萧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松,那件据说是将军府的镇宅之宝的瓷器就变成了地上的一堆碎片。
小皇帝吓得躲到了一边,萧景脸色惨白地转过头:“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会不会原谅我?”
回答他的是韩云央的拳头,以及扑面而来的身影。
当天摄政王被韩将军打出了将军府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二
韩云央和萧景不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当年先皇驾鹤西去后,两个人临危受命,一个管朝政,一个管军政,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大家原本以为能看到一个默契的合作团体,却没想到刚上任的第三个月,两人就让大家知道了什么叫作生灵涂炭!
对此韩云央表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不是她的错。
毕竟作为南朝以来第一位女将军,她的压力那是相当大,她不仅需要与敌人厮杀,受舆论打压,更重要的是她一个女人还要养家。
但是皇上已经三个月没有给她发俸禄了。
她终于忍不住跑到皇上的面前咆哮,小皇帝眼泪汪汪:“国库都掌握在皇叔手中,皇叔说韩将军最忠君爱国,现在国库空虚,一年半载不给发俸禄,将军肯定不会介意。”
一年半载……这是逼她造反吗?
她连续半个月被摄政王拒之门外了,理由都是身体不适。她不由得想,身体不适这么久怎么还不挂掉?
于是这晚她再也控制不住,翻过摄政王家的墙,终于在水池边见到了迎风做作的萧景。
月亮在乌云里若隐若现,使得流泻于地上的月光忽明忽暗,似水波轻荡,晚风拂过空气中淡淡的水雾,光华流泻在他一袭白衣之上,一派风华。
韩云央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意咳嗽,听到声音,萧景微微偏头,诧异道:“你是谁?”
装不认识会不会太晚了?韩云央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几步上前:“微臣见过摄政王,微臣几次求见未得,迫不得已深夜求访,还请摄政王不要怪罪。”
萧景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逐渐亮了,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来是韩大将军吗?倒是躲也躲不过去。”
韩云央佯装无奈:“微臣也不想,但是微臣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迫不得已啊。”
萧景也叹了口气:“但是国库空虚,本王也是几月未领俸禄,当真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作为一个摄政王,这么耍无赖,考虑过广大人民同胞的感受吗?
韩云央性格一向粗鲁,三言不合开打,基本是她处理事情的方式,但是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人揍不得,于是她上前几步,想跟萧景好好谈谈女人心,但她还没走到跟前,萧景突然一脸惊恐,尖叫道:“来人啊,韩将军要杀人!”
然后他就在韩云央震惊的时候,头也不回地一头栽进了水里。
周围突然出现的火把像是要把天烧着,有人上前把她绑住,有人跳进水里救人,韩云央在人声嘈杂中默默思考: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事后,虚弱的摄政王躺在床上,隔着一层红帐咳嗽,缓缓道:“不知道本王的医药费能不能顶得上韩将军的俸禄。”
为了拖欠工资,萧景简直是用生命来做斗争啊!
韩云央心中火气大得简直控制不住,在摄政王府“噼里啪啦”一顿乱砸,本来以为萧景会忍不住蹦起来阻止她,却没想他只是悠悠飘出一句:“没关系,随便砸,反正都是赝品。”
韩云央:“……”
这个梁子结大了!
从那以后,但凡摄政王的提议,韩云央都会反驳,但凡是摄政王的马车,必定会“不小心”被卸了车轮。
但是摄政王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私下里他会说:“韩将军果然英俊潇洒,不过你有没有觉得正是这样才让自己嫁不出去?”朝堂上他会说:“请皇上赐婚给韩将军,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即便不够温柔、贤惠体贴、善解人意,但是皇上一出马,谁敢不要?”
她在路上教训了一个流氓,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迎来周围一阵鼓掌,结果一转身就看见萧景负手而立,白衫在风中飞舞,他弯了弯嘴角,淡淡地鼓励道:“对,就这样,保持下去你就可以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韩云央:“……”
三
御花园摆宴要连摆两日,大臣们从半月前起就商讨此事,这算是萧景和韩云央有史以来第半次意见相同,之所以是半次,是因为他们都同意和燕国联亲,但想送出去的公主却不是同一个人。
当时韩云央在金銮殿上义愤填膺:“浅云公主性情温婉,再合适不过了。”
穿着一袭滚边蓝袍的萧景悠悠地抬了抬眼皮,露齿一笑:“本王觉得不妥,倒是静云公主年轻貌美,更合适。”
韩云央一口老血差点儿吐出来,静云公主除了长得漂亮,再无其他优点,性子顽劣不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样的公主若是嫁去了燕国,不出半年两国必然战火连天。
韩云央压着怒火:“还请摄政王将私人恩怨放到一边,以国家大事为重。”
萧景挑着眉,在韩云央身上扫视了一圈:“原来在将军心中,本王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韩云央默默翻了个白眼:求你别这样说,会让人误会你不是的。
萧景望着一旁的太傅,淡淡道:“燕国太子住在你府上,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老太傅吓得颤颤巍巍:“臣不知,不如让小太子自己选?”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皇宫中处处笼罩着一股一触即发的硝烟气息,韩云央一天三趟朝后宫跑,亲自教导浅云公主仪态,势必要在气质、风情、学识上面让萧景一败涂地。
萧景碍于性别去不了后宫,但也没闲着,时不时派两个师父去静云公主那里,每次韩云央路过,看见静云公主拿着鞭子可劲儿在空中抽来抽去,就觉得三观尽毁。
燕国太子见公主的日子一转眼就到了,韩云央和萧景私下打了一架,然后安排燕国太子先去见浅云公主。
当夜宴会后,韩云央和萧景躲在假山后面,天上有月有星,是一个相当美好的夜晚。
浅云公主娇羞一笑:“愿君如磐石,妾当如蒲草。”
小太子长得唇红齿白,闻言愣了愣,沉默半天才羞愧地道:“对不起,我读书少,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萧景忍不住笑出了声,韩云央伸出手掐在他的腰上,让他闭了嘴,于是在一个时辰后,浅云公主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大爷的,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小太子如释重负地抹了把汗:“老天开眼,终于听懂了一句。”
……
等两人走了,萧景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抹掉眼角的泪水,笑得直不起腰:“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
韩云央都快被气死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萧景,正打算离去时,忽然有两道脚步声靠近,韩云央一愣,正欲看过去,却听到那边的人说话:“这边没有人,小娘子,我想死你了。”
她表情一僵,南朝的风气一向开放,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眼看着人影越靠越近,她二话不说,将萧景角落往推了推。
萧景眼神微眯,浅笑着不语,那边的场景似乎激烈了起来,女子“嗯嗯呀呀”的声音听得人骨头都酥了:“讨厌,你轻点儿……啊……嗯……”
萧景猛地伸手,将韩云央往怀里一捞,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低声道:“别动。”
温热的气息在两人鼻息间流转,萧景胸膛微热,韩云央更是有点儿紧张,她强装淡定,远处的呻吟似乎近在耳边,让人难受,忽然有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覆住了她的双耳,阻隔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韩云央闭上眼,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手放下,萧景扯了扯她的衣袖:“他们走了。”
韩云央倏然睁开眼睛,迅速跳出了假山,月光流泻而下,萧景弯着的嘴角让她有些恼怒,但她还是强装镇定:“这件事情别放在心上。”
萧景的目光慢悠悠地在韩云央的脸上扫视了一圈,瞧见她耳边还有未退的红潮,安抚地递了个眼神过去:“放心,本王不是个喜欢做恶梦的人。”
怎么办?她忍不住想要揍人!
四
虽然浅云公主学识渊博,内敛含蓄,但昨晚种种迹象表明,小太子显然不是个会发现内涵的人,于是韩云央的计划泡汤。
次日晚上,小太子又去了静云公主那里,韩云央和萧景照例躲在暗处偷窥,她誓死不躲假山旁,于是萧景就带着她去了假山上。
萧景不紧不慢地解释:“这里树木稀少,也只有假山可以躲,若是出现了昨夜的事情,咱们还可以低头看个热闹。”
“……”他说得很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于是韩云央穿着一袭紫衣罗裙趴在石头上,萧景特意换上了深蓝色衣袍,趴在她身旁。
她有些不解:“你为什么会看上静云公主啊?”
静云公主论才情,是个学渣;论气质,她是个女流氓,只会一项武艺,也是半吊子,除了能把一出戏演得跟真的一样,毫无可取之处。当然,她演戏通常是为了对付老师。
萧景却是垂了眸,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淡淡道:“你不觉得,她像极了那个时候的你吗?”
韩云央一愣。
那应该是她和萧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算不得什么美好的记忆。
她自幼跟父亲在战场,第一次回皇都,是在她父亲死的时候,她跪在皇上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萧景就是那个时候,迈着长腿蹲在她面前,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嘲笑:“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韩云央:“……”
那个时候她多么想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来砸在他的脸上,大喊一声:“本姑娘是个纯娘们!”
第二次便是韩云央正式面见先皇的时候,她穿了一身红衣,萧景非要找她切磋武艺,她没见过这么欠打的人,就同意了,众人匆匆赶到的时候,萧景被她压在身下,脸上已有了青肿,眼角挂着泪水,却忍着不流下来,宫人着急得不得了,却没人敢上前动他们,直到一双大手将她拎起来。
她那句“我们在比武”还没说出来,只听见“扑通”一声,萧景跪在地上抱大腿:“呜呜呜,皇兄,她揍我。”
韩云央:“……”
后来,她就被先皇留在身边,一边跟着先皇学着怎么样两面三刀,装腔作势,一边和萧景斗智斗勇,人前人后刀枪剑影,招招狠绝,次次见血,平时就算隔着十丈远碰见,杀气也能像铺天盖地的浪花一样翻滚跳跃、跌宕起伏,简直就是不死不休。
从十四岁到二十岁,韩云央没少在萧景手里吃亏,但她转头就让萧景吃更大的亏,两人总是时时刻刻在找对方的身影,以便能够及时陷害攻击、殴打对方。
这种要死要活的情谊,一般人真的消受不起。
五
韩云央还没有从虐心成长史的记忆中回过神来,一旁的萧景忽然伸手推了她一下,他望着假山之下,压低嗓音含笑道:“别发呆了,主角来了。”
完全不同于昨夜面对浅云公主的尴尬,小太子一见了静云公主便看直了眼,红着脸给她倒了杯酒:“公主,此等良宵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静云公主便猛地起身,二话不说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大胆,胆敢调戏本公主,什么春宵,还没成亲哪里来的春宵?”
小太子被突如其来的暴力震慑了,他呆呆地趴在地上:“我说的不是春宵……”
“你还敢说?”静云从怀中抽出了鞭子。
韩云央心中终于出了口恶气,正欲笑,嘴巴却被塞进去一根鸡腿,萧景一只手拿着鸡腿放在韩云央的嘴边,面色有点儿沉,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这小太子不能文又不能武。
韩云央咬了一口鸡腿,压低了声音变相地嘲讽:“看来……有些事情也不在王爷的预料之中啊。”
萧景神色难辨,呵呵一笑:“我在想一件重大的事情。”还没等她说话,他忽问道,“你会游水吗?”
韩云央又咬了一口鸡腿:“会啊,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她的屁股上,于是她连个字都没喊出来,就与这冰凉的水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口水灌进肺中,她猛地将头伸出水面,萧景在假山上晃着鸡腿指挥着她:“朝中间游,你看见了没有,小太子被静云公主踹进水里了,快过去救他。”
韩云央:“……”
这种事情能不能先商量一下!
她忍住一肚子火,将小太子救上岸,就立马转身想去找砖头,她一定要趁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在让萧景无气可喘,但是她刚站起来,就被扯住袖子,小太子一身狼狈,面红耳赤,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芳名?”
韩云央:“……”
能不能出来一个人告诉她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的心愿很快就被老天听到,萧景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上前将她的袖子从小太子的手中扯出来,将一件白袍披在她身上,神色阴沉,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一弯,笑容里是淡淡的冷意,他看着小太子道:“你看上她了?”
韩云央诧异萧景这是抽了哪门子风,心中却是猛地一动,她偏过头看萧景,他俊朗的面容染上了清凉,薄唇微扬,嘴角还有油污没有擦干净。
小太子在如此冷冽的目光中抖了抖,结结巴巴:“这个……那个……”
萧景打断他:“你是眼瞎了吗?”
当夜萧景带着一只黑眼圈,厚着脸皮跟着韩云央到了将军府。韩云央将他扔在院子中后去书房处理事物,等她一出来,萧景竟摇着扇子在院中饮酒,喝的还是她的酒!
萧景这么不要脸地不把自己当外人,瞧见她还招了招手:“早知道韩将军酒量惊人,不知道本王今日有没有机会较量一番。”
韩云央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认真地道:“有机会,只要你把酒钱给我留下。”
萧景摆摆手:“这些都是小事情。”
萧景估计是发挥失常,平日里能喝个平手,今日韩云央还清醒他却已经醉了。
微风轻轻拂过树叶,韩云央将萧景背到自己的房中,将他放在床上,正要叫下人来伺候,手腕却被猛地扣紧,她低头望去,萧景眼神迷离地唤道:“云央。”
韩云央低下头想听他说点儿什么,头却被一只大手猛地往下按,然后嘴唇碰到另一个人的嘴唇,双目相对,韩云央震惊地瞪大眼睛,忘了反应,萧景轻轻闭上眼,双手缓缓垂落,竟然睡过去了。
韩云央从他身上弹跳起来,脸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一样,颤抖着手指指着躺在床上的人:“你……你……”
过了半天她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跳却持续飙升,她被心中铺天盖地的悸动吓了一跳,飞快地冲出了房间,等她一出去,萧景便睁开眼,看着未关紧的门,轻轻笑出了声。
六
经历了前面两个晚上的连续打击,小太子已经对娶公主的事情没有了兴趣,每天待在房子里不出来,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恶意。
转眼又过去了十日,没有成功与燕国和亲,意料之中的战争终是来了。韩云央作为本朝的将军,自然当仁不让地上了战场。
与燕国的前两场仗都打得漂亮,捷报频传,可打到第三场仗时,韩云央带着人在城门口叫了许久,却是无人出来迎战。
大风撕裂了她的声音,远远地便瞧见敌军将一个人绑上了城楼。
“韩将军,想必这个人你认识吧,我们太子说你和他交情不浅,不知道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这座城啊!”
韩云央看着熟悉的脸,全身的血液都上涌,四目相对,萧景嘴角挑出一抹尴尬的笑:“要不你别管我,尽情地打吧。”
打?把你一个堂堂摄政王扔到那儿,我打哪儿去,阎王殿吗?!
尽管心中已经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韩云央还是镇定地扬起手中的剑,沉声大喝:“收兵!”
月光如流水一般轻轻地洒在地上,透过淡淡的光芒,韩云央脚步轻盈地飞上了城墙,萧景被绑在柱子上,瞧见她脸色一沉:“快走,有埋伏。”
韩云央面不改色,刀锋在手腕上翻转,绑着萧景的绳子应声而断,她一把抓住萧景的肩膀,将自己挡在他身前,淡淡道:“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涌上来成群的士兵,燕国太子从身后走上来,冷笑着道:“本太子等韩将军等得好苦。”
韩云央还没说话,萧景突然笑了出来:“你假借求亲之名故意挑起两国战事,现在等她干什么?一刀捅死你吗?”
小太子脸色一冷,小手一挥:“上。”
韩云央和士兵纠缠在一起,他们训练有素,招招致命,韩云央一边对敌,一边还要兼顾萧景的安全,渐渐落了下风,她瞧着几步之外的萧景,终于愤怒了:“跑啊,你在那儿干吗?”
萧景面色淡然,扬眉道:“你是让我从城楼上跳下去?”
“……”这真是猪一样的队友,韩云央默默心塞了一把。
不知道受了多少伤,韩云央背着萧景终于跑了出去,一路狂奔躲进了一个山洞。她迅速处理伤口,一双手却接过她手上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缠在她的伤口上。韩云央心中一动,抬眸看去,萧景的嘴巴抿得很紧,下垂的睫毛掩住眼中的神色,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启唇:“疼不疼?”
韩云央挑了挑眉:“你试试?说真的,你是怎么被绑上去的?”
萧景深深地望着她:“皇都传遍了你重伤昏迷的消息,没想到我一出城门,就被抓了个正着。”
韩云央一怔,脸色微红,目光闪躲:“真是太笨了,本将军怎么可能会败。”
夜里,韩云央脑袋昏昏沉沉,洞中冷得让人浑身打战,她觉得一只手覆上了她额头,有东西盖在她的身上,有臂膀紧紧地抱住她,温热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期待,紧点儿,再紧点儿。
次日韩云央醒来,萧景离她十步远,她的头还有点儿晕,于是按压着额头走过去:“你一晚上没睡吗?”
萧景幽怨地望着她:“昨夜你在我怀中动来动去,我能睡着才怪。”
韩云央一开始还没理解,愣了愣,等理解后脸色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萧景那边却是忽然笑了出来,阳光洒在白衣男子身上,眸中满是笑意。
韩云央本来想动手,却不知怎么就被感染,嘴角边缓缓有了一抹笑。
七
自从那日城楼的“生死营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有了变化,韩云央瞧着萧景没有以前那么惹人厌了,她甚至觉得当初先皇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他负责出谋划策,她便领兵打仗,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昔日两个人总是在相互陷害上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杀伤力导致误伤者遍布朝野,如今联手对敌,默契更甚,不足半年就将燕国打了回去。
很快他们就班师回皇都,萧景请韩云央一起坐马车,她心情愉悦,自然没有拒绝。
萧景慵懒地靠着轿子,几缕发丝越过肩膀落在胸前,浑身散发着魅惑的气质。
韩云央看了几眼,心跳加快,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马车上,哪知道马车一个颠簸,她端直的身子便朝前载去,一双大手及时将她捞回来拥在怀中,淡淡地朝外道:“劳请马车驾稳当些。”
韩云央低头看着萧景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搭在肩膀上,姿势暧昧,她眯了眯眼,抬头看着萧景没有一丝窘迫,而是坦然的脸,语气微妙地道:“王爷,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做很久了。”
萧景垂眸,挑眉:“什么事?”
韩云央笑了,笑容越扩越大,手不动声色地抚上萧景的左手,然后在外面驾马的人听到他家王爷痛苦的闷哼,正要停下马车,萧景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被卸掉的左臂,又看了看被韩云央握着的还完好的右臂,急忙道:“我没事,继续行路。”
韩云央嘴角微扬,显然心情很好:“没关系,我再给你接上。”
回到京都后,萧景动用了摄政王府所有的暗卫,去调查韩云央受伤消息这个假消息的传播者,不出三日便有了消息。
他负手立在窗边,烛光下的侧脸有点儿阴冷,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真的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心腹跪在身后:“老太傅在背后收拾了残局,一切都干干净净。”
“也算是爱子心切。”他顿了顿,眯着眼睛,轻轻地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夜中莫名带了几分凉意:“本王记得,京都的公子们倒是都很害怕韩云央啊,不如借她名头一用。”
当朝韩将军要嫁给太傅之子的消息,一日之内便传遍了大街小巷,韩云央上朝的时候,众人看她的眼光都带着震惊。
她心头疑惑,放目扫了一眼,朝堂上少了萧景,又扫了一眼,嗯?太傅也不在。
她上前两步:“皇上,下臣斗胆问摄政王和太傅大人哪里去了?”
小皇帝对韩云央终于要嫁人这件事可谓是激动不已,以后她就没有时间每天监督自己习武,把自己往死里揍了。
他端直身子坐好,小小的脸红扑扑的:“两位爱卿去商讨韩将军的婚事了。”
韩云央:“……”
谁能告诉她是什么婚事?
彼时萧景正端坐在高堂,下首的老太傅都快哭了:“王爷,你看这婚事……老夫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萧景眉梢一跳,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韩将军乃当朝英雄,你觉得配不上你儿子?”
韩云央显然早已名声在外,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一柄长枪不知挑断了多少人的喉咙,温柔淑女的美好品质对她来说一概只是路人,萧景多次劝她应该贤惠点儿,她疑惑地反问一句:“贤惠是什么?”然后加一句肯定,“不好意思,家父没有教过。”
然后他不再说话,作为一个从小没娘、被亲爹一拳一拳揍大的人,韩云央完全有任性的资本!
老太傅满脸纵横泪:“可是我儿身子不好,恐怕……”
“啪!”萧景手中的茶杯贴着老太傅的发丝飞过,老太傅吓得脸色惨白,萧景拍案而起,目光如炬,冷冷一笑:“身体不好?这是什么理由?韩将军除了喜欢一日三餐地打人,除了喜欢给人放血,除了喜欢和尸体在一起睡觉以外,哪点不好?”
老太傅都快翻白眼了,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将军不好,是老夫儿子不好。”
萧景眸中闪着微光,他轻轻一笑:“那你说说,你儿子哪里不好?是被燕国太子教唆不好?还是假传韩将军重伤的消息不好?本王当时觉得老太傅对国家忠心耿耿,才放心先安排燕国太子住在太傅的府中,这后果倒是很严重啊。”
老太傅面色惨白,颓然地瘫倒在地上,萧景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人,半晌,老人抹了一把眼泪:“是臣管教无方。”
萧景淡淡道:“管教得不错,证据销毁得很快,若不是本王的人机灵,也察觉不了、你且回去告诉他,虽然我手里没有证据,但他若不主动承认,那就等着迎娶韩将军吧,哦,忘了和你说了,韩将军最喜欢的,就是喝人血。”
老太傅还没说话,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韩云央的声音格外洪亮:“萧景,你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萧景脸色一变,转身就跑:“让你儿子快点儿行动,不然后果他自己担着。”说完他跃出了窗户。
八
次日老太傅便带着儿子面圣,表示他要告老还乡,儿子更是发誓再也不回皇都,小皇帝都泪目了,不是说好要娶了韩将军吗?他的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嘤嘤嘤……
萧景已经消失了半月了,韩云央心中的火气不断飙升,他不仅随便给她订婚,更让她臭名远扬,整个皇都再也没人敢娶她,让她再看见他的话绝对会扒了他的皮!
韩云央失神地走在街道上,满脑子都是萧景,怀中的味道像还没有散去,但人去哪儿了呢?
此时萧景在酒楼的二楼,指着楼下的韩云央,对面前几个壮汉吩咐:“看清楚没有,就是她,一会儿下手的时候轻点儿。”
壮汉们纷纷点头。
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青天白日居然有人敢打劫韩云央,她眉梢一挑,看着眼前的几位壮汉冷冷一笑,摆出了招式,其中一个壮汉“嗷”了一嗓子,冲上去,韩云央正准备飞起一脚踹出去,一旁扑来一个人挡在她面前,结果被壮汉一掌打飞。
韩云央被吓得脸色惨白,怒火攻心,狠狠给了壮汉几掌,愣是将壮汉打出了血,才奔到了萧景面前,一眨眼便落了泪:“你是不是有病?你以为你平日能和我打架真的是天赋异禀吗?若不是我让着你,你早就夭折了,现在还敢逞能!”
萧景脸色苍白,嘴角有血丝缓缓溢出,他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虚弱地开口:“我自然知道,但是……我就是想保护你。”
韩云央一愣,萧景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是这么喜欢逞能。”
他缓缓捂住她的眼睛,冲着那几个壮汉一抬下巴,几个人飞快地逃离,他松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云央,我喜欢你。”
那些和你作对,和你过不去,统统不过是为了让你注意我罢了。在外人面前都道我们是死敌,但是我却觉得,若是能和你站在一起,以什么样的姿态并不重要。
韩云央泣不成声。
尾声
先皇诚不他欺,对韩云央这种女人还是要靠苦肉计,当年她父亲死在她面前,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到最后,谁敢在她面前伤害她在乎的人,不是会死得很惨,就是死得更惨,知道了失去,才会更珍惜。
萧景“昏迷”了半个月,又“虚弱”了半个月,这才抱得美人归。
就在大家以为终于风平浪静的时候,金銮殿又闹了起来。
萧景皱着眉头:“你嫁给我,不住在摄政王府,住在将军府算什么?”
“不是让你和我一起搬到将军府吗?”韩云央不耐烦地挽起了袖子,摆出了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冷冷一笑,“要是真去摄政王府也行,以后你就给我守着书房。”
萧景屈服了,一来他觉得不能跟自己的娘子怄气,二来……
毕竟他打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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