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天黑之前我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娘让她的丫鬟叫我去吃晚饭,我没理,丫鬟一直催,结果被从屋里扔出去的砚台吓跑了。我最讨厌在这种关键时刻被人打扰,尤其我还不擅长画画。
我扔下画笔,雪柳瞪大眼睛,她战战兢兢地问:“小姐,你画的这是谁啊?怎么长成这样?好像还是个尼姑。”
“我画的本来就是尼姑啊。”我自豪极了,问雪柳,“怎么样,画得好不好?”
虽然我对自己画画的水平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这次画得应该不赖吧,至少雪柳认出了我画的是个人,还是个尼姑。不像以前六师兄过生日,我画了幅奔马图送给他,还问他我画得好不好。六师兄嘴角抽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让我想杀人的话:“画得很好啊,呵呵,看这些牛,长得多肥多壮啊!”
我拼命忍住心里的怒火,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要淡定,他今天是寿星,给他一个面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忍了半天火气才稍微减小。
四师兄见我脸色不好看,连忙打圆场:“小师妹,老六眼神不好,你别生气,你这些野猪画得挺不错!”
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被四师兄撩拨起来,憋了半天,我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六师兄连连安慰,骂四师兄不该乱说话。
我抽噎着说:“我要告诉师娘,你们欺负我。人家熬夜画了这幅奔马图送给你,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你眼睛不好使,把马当成驴我也不怪你,可是你竟然说我画的是牛。四师兄,你更讨厌,哪里像野猪?了!”说完我三两下把奔马图给撕了。
四师兄和六师兄面如土色,一个劲儿地道歉。他们越是道歉,我哭得越凶,其他师兄师姐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师娘出面狠狠骂了他们一顿,我才止住泪水,从那以后,我发誓再也不画画了。
今天是迫于无奈,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反正没人规定发了誓不可以反悔。
雪柳拿起我画的画研究了好久,终于吐出一句话:“小姐,这个尼姑是谁啊?怎么长得这么……奇怪?”雪柳说完脸都白了。
我笑呵呵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画得难看是不是?我画的是尼姑,尼姑当然长得难看。”
“为什么尼姑一定长得难看?”雪柳眨了眨大眼睛,一脸不解。
“不然你以为那些尼姑为什么要出家?自然是没有男人肯娶她们啊。为什么没有男人肯娶她们?自然是长得难看啊。否则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尼姑庵长伴青灯古佛。”
雪柳一个劲儿点头称是,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小姐,你真聪明,这么深奥的道理你竟然能参透,真是太厉害了!”
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随便胡说八道几句就能把这丫头唬得团团转,不去当纵横家真是屈才了。
我把尼姑画像挂在墙壁上,点燃三炷香,很虔诚地拜了拜。
雪柳问我:“小姐,这尼姑是谁啊,为什么你要拜她?”
“这是静慈师太。”
静慈师太是一位世外高人,听说她聪明绝顶,博学多才,武艺超群,是万千少女顶礼膜拜的偶像,比少林寺那个据说功夫很厉害的秃头方丈人气高多了。
“小姐,你这是要……”
我朝她眨眨眼,说:“你去跟我爹说,他要是再逼我出嫁,我现在就出家,跟着静慈师太修道去。”
小丫头听了,一溜烟跑走了。
天地可鉴,我不是真的想出家。若是一定要我在出嫁和出家之间选择一个,我还是会听爹爹的话,乖乖地嫁人的。但是不反抗一下怎么知道结果呢?我苏染染做人的准则是:绝不做亏本的买卖。
当雪柳领着爹爹和哥哥们风尘仆仆地赶到我的房间,我正坐在画像前,有模有样地打坐。
“哟,染染改行当尼姑啦,不错不错,修身养性。”
一听这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是苏南那个杀千刀的,我不理他,继续演戏。
爹爹怒气冲冲地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转过头回答:“爹,女儿已经觉悟啦,人生苦短,我要把握这短暂的时光,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胡闹!”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
苏延说:“染染,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苏坚说:“肯定是爹爹逼她嫁人,把她给逼疯了。”
苏炯说:“奶奶要是看到妹妹这样,一定会心疼的。”
苏好说:“其实修行也没什么不好啊。”话没说完就遭到兄弟们的白眼。
苏南半倚在门上,抱着双手,似笑非笑地对我挑眉:“染染,墙上那张画上面的人是你吧,挺像的。”
“你……”我咬牙切齿,终于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得继续把这场戏演完。
我挤出一个微笑:“五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啊,画上面的人哪能是我呢,我哪有这么飘飘欲仙。这是我的偶像——静慈师太,你知道吗?”
“知道,”苏南点点头,“她就长这样?”
“我师父跟静慈师太是八拜之交,他告诉我,师太的风姿无人能敌,大抵就是这样的。师父说了,他会说服静慈师太收我为徒,万一我真的一不小心成仙了,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是吧,五哥?”我做出一个无比憧憬的表情。
苏南彻底无语。
爹爹一直没有吭声,从先前的气愤到后来的漠不关心,任我和苏南斗嘴。他看着我,一副“你就慢慢瞎掰吧”的表情。等我和苏南吵完,他忽然撕下墙上那幅我好不容易描绘出来的画,对我说:“染染啊,你就安分点儿吧,你要是真想当尼姑,行!等你嫁了人,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爹都不管你,成吗?”
这下轮到我彻底无语了。我心想:爹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聪明,怎么这么快就看清我的小把戏了,唉!
本来我还想拿自杀威胁他们的,但是我的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山可能会无棱,江水也可能会枯涸,但是苏染染绝对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爹爹走了,苏好很讲义气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染染,别泄气啊,九哥觉得修行挺好的,真的。”
“走开!”我甩开他的手,“我知道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哪天我要是真的去当尼姑了,你们可别后悔!”
放了句狠话,我总算挽回了一点儿面子。
苏好无奈地看了看我,走了。其他哥哥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我一点儿都不领情。
苏南是最后一个走的,出门前他对我笑笑:“小妹啊,我等着你修行成功,接我飞升当神仙去哦。”
我咬咬牙,不理他。
他们走了之后,我百无聊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长时间。一想到秦朗那张好似别人欠了他三百两银子的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想不明白,男不愿娶、女不愿嫁的,他们硬是想把我们捆在一块儿,就不怕我们成亲后天天掐架,两败俱伤?
思前想后,我决定溜出去找岳峰商量对策。这家伙明确表示他不会带我私奔,但这不代表我不可以自己私奔,哦不,是逃婚。狗急了还跳墙呢,真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去医仙谷投奔我的师姐素女。我还真不信了,不嫁给秦朗我就没有活路。
爹爹大概怕我又折腾出什么事来,这两天让雪柳看着我,不让我出门。可是呢,他也不想想我跟雪柳是什么交情!我虽从小被放养在蜀山,但好歹雪柳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稍微闹了下情绪,她就放行了。
一迈出门槛,我就感觉凉飕飕的,似乎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看。但愿是我多虑了,就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爹爹还不至于找人盯我的梢。谁知我才迈出一步,有什么东西“嗖”的一声贴着我的耳际擦过,钉在了门板上。
我惊魂未定,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一下子沉到谷底。我回头,看见插在门板上的是一支羽箭。
好悬!要是那射箭之人的技术再好一点儿,我不用修行,直接飞升成仙去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揪了起来,整个人冷汗涔涔。看羽箭插得那么深,我想,那个人射箭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好。我使劲拔下了羽箭,瞅了半天,肚子里的火“噌”地一下冒了出来,转身往三哥苏行住的栖梦轩走去。
苏行是我九个哥哥中最器宇轩昂的,苏南平时老嚷嚷着自己帅,他确实很帅,但是跟苏行一比就给比下去了。苏行面若冠玉,风流倜傥,暗恋他的女孩子数不胜数。即使是跟楼暄比,苏行也不见得输给他多少。
刚才的羽箭很可能就是苏行的杰作,他是苏家唯一一个会射箭的人,而且箭术高超,可以三箭齐发,百步穿杨。
我那些哥哥们向来自诩潇洒,都喜欢“剑”这种能衬托出他们飘逸的气质的东西。只有苏行敢于打破常规,他从小就练习射箭,十岁时就能一箭射中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这差点儿玩掉我小命的一箭,整个苏家也就只有他能做到。他大概是见我溜出门,想敲山震虎。
我怒气冲冲地翻遍整个栖梦轩,最后在书房找到了他,他坐在书桌前,拿着一卷书,看得很投入。
“染染?”苏行抬起头,看见是我,他有些诧异,眉头皱了一皱,然后马上舒展开来。
他从来就是个儒雅冷静的人,既不和苏峻、苏炯一起放浪形骸,把酒言欢,也不像苏南、苏延那样整天围着我和梁添转。大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在书房,或是在后院练习射箭。用梁添的话来说,苏行就是个木头人。
梁添这么说不是没道理的,我和她一起长大,她的那点儿心思我怎么会不懂呢。她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楼暄,而是苏行。奈何苏呆子浑然不知,梁添每次热情似火地贴上去,苏行都是一副冷漠如冰的样子,着实伤了梁添的心。
梁添总在我面前念叨楼暄,不过是小女人的炫耀心理罢了。我和她从小就特别喜欢比这比那,要是我有一个天下第一帅的未婚夫,我肯定也会臭显摆几下。我还暗自猜测,梁添之所以喜欢把楼暄挂在嘴上,是不是故意说给苏行听的呢?
我把羽箭从背后拿出来,摔在苏行面前:“三哥,就算我不听爹爹的话想溜出去玩,你也不能这样吓唬我啊!”
“这不是我的。”
“得了吧,整个丞相府,除了你还有谁会射箭?”
苏行说:“我没出去过。”
“好哥哥,你就饶了我吧。我从蜀山被人逼婚一直逼到家,你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帮爹爹盯我的梢!”
苏行拿起箭看了半天,没有说话。我只当他是默认了,正想再凶他几句解解气,他走到书架旁边,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支羽箭递给我,淡淡开口:“这才是我的箭。”
两支箭虽然很像,但也有不同之处。苏行的箭上面都刻了一个马头形状的标记,而刚才射向我的这支却没有。
我心一沉,若这箭真不是苏行的,那可就糟了,不会是有人想杀我吧!
“我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啊,是谁要杀我啊?”
苏行拿起书桌上的羽箭细细打量:“他要是真的想杀你,你就不会有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了。”
他拔出箭头,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字条。
我瞪大了眼睛:“上面写了什么?”
“要救梁添,不嫁秦朗。”苏行轻轻念着,把字条翻开给我看。
我傻眼了:“表姐她……”
“添添很可能落在坏人手里了。”
这梁添怎么这么蠢,探亲居然探进狼窝了,居然成了别人来威胁我的人质!
我急了:“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杀了表姐?”
“暂时不会。”
“你说话别这么吝啬,讲清楚一点儿啊,我都快糊涂了。我嫁不嫁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三哥,你说会不会是哪个暗恋秦朗的女人干的呀?”
温和如苏行,都忍不住想冲我翻白眼,可他还是忍住了。
“三哥,你就别跟我玩深沉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急死我了!”
苏行神色严肃:“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冲着爹来的。”
“啊?这跟爹又有什么关系啊?”
“爹和秦将军都是朝廷命官,一文一武,可谓当朝两大顶梁柱,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挑衅?”
“皇上就有这个胆子啊,呀——”我惊得捂住嘴巴,“不会是皇帝舅舅吧?”
苏行对我彻底无语,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不会是皇上,他还仰仗爹和秦将军帮他治理江山呢,又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会是谁啊?”
“在边疆问题上,朝廷官员分作两派,一边是以秦将军为首的主战派,另一边是以靖王为首的主和派。爹尚未表明立场,他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一旦他倾向哪一边,哪一边就是赢家,因此两派官员都想拉拢他。秦苏两家联姻,无疑就表明爹会选择支持秦将军。”
我一拍脑袋,说道:“我明白了,他们是想破坏苏家和秦家的关系,让爹不倒向秦将军那一边。苏行,你真聪明,这么高深的问题都让你给分析透彻了,不愧是我苏染染的哥哥!”
苏行笑了笑。
“肯定是靖王干的,他想拉拢爹就直说嘛,何必玩阴的,还是堂堂王爷呢,羞不羞。”
见苏行玩味地看着我,我急忙解释:“你别瞎猜啊,我可不是想嫁给秦朗才这么说的,我这是为大局考虑。这下可如何是好,爹爹该怎么办啊?人家好歹也是个亲王,他要表姐的命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那表姐岂不是很危险?”
不知怎么的,苏行听了我的话脸色都发白了,他强装镇定:“也不一定是靖王干的,靖王虽然专横了点儿,但也不失为一个正直的人。怕就怕有人故意这么做,挑拨苏秦两家跟靖王府的关系,而他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若真是这样就麻烦了,添添她……”
“三哥,你一定要救表姐!”一听梁添要出事,我急红了眼,“不管是谁干的这事,一定不能让表姐有事,三哥,我求你了。对了,干脆让爹去退婚吧,就按他们的意思办,反正我也不想嫁给秦朗。”
“事情没这么简单,若是贸然退婚,大家肯定都以为爹倒向了靖王一派,朝廷势力就会失衡。不仅如此,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要向一个边陲小国求和,皇上唯一的女儿长馨公主就会被嫁到塞外和亲。”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不就是我和秦朗成不成亲吗,怎么会扯出这么一大堆的破事!苏行的脑子不知是怎么长的,丁点儿大的问题他也能抽丝剥茧,硬分析出一大堆。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要是嫁,梁添就得死,我若不嫁,长馨就得去和亲。
苏行当机立断:“你快去把这事告诉爹。”
“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你去吧,时间紧迫,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苏行轻功了得,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大喊:“什么事比这事更急啊,三哥……”
叫了半天没人理我,我一跺脚,拿着字条去找爹爹商量。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爹爹却不以为意。
苏南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染染啊,不带你这么欺骗爹的吧。我知道你不想嫁人,才刚闹着要出家,这回你又整这一出来糊弄我们,啧啧!”
我反驳道:“我没说谎,表姐真的被人绑架了,她现在很危险!”
“添添被人绑架?她不去绑架别人我们就烧香拜佛了,谁敢打她的主意呀,你就别逗了。”
“是真的。不信你去问三哥,他也知道这件事。”
“三哥是不会帮你骗人的。”
“那我们去找三哥对质!”
“……”
“好了,你们别吵了!”爹爹一脸怒气,“阿坚,你快去把行儿叫来。”
苏坚点头,正要迈步,我喊住他:“七哥,你不用去了,三哥不在。”
“不在,不是你说去找他对质的吗?怎么,心虚了?”苏南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爱信不信,等三哥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我噘着嘴,被人冤枉的感觉真不好。
本以为等苏行回来我就沉冤得雪了,哪知道五天过去了,他连个影子也没有。苏南时不时上门找碴儿,我百口莫辩,只能给他吃闭门羹。
苏行一向喜欢外出游历,一声不吭跑出去的事在他身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大家只当他游历去了。苏南一口咬定我在胡说,爹爹自然也不会相信我。谁让我太会折腾了呢,一会儿闹出家,一会儿又是闹绑架的,换了是我,我也不会相信。
03
这几天我一直在家没出门,本想等苏行回来帮我洗刷冤屈,他却一去不复返,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找梁添了。梁添对苏行死心塌地,苏行的心思我虽然不懂,但看他紧张的样子,未必对梁添没有意思。
要是苏行成功地英雄救美,梁添一感动,以身相许,他们会不会手拉手私奔去?万一他们真的私奔了,我岂不是要被冤枉一辈子?一想到要跟秦朗那个冰山成亲,我立刻蔫儿了。
雪柳进来催我:“小姐,老爷让你去挑选成亲用的喜服和首饰。”
“知道了。”我一万个不乐意。
云锦坊的伙计送了一大堆喜服供我挑选,我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娘和姨娘们围在旁边说个没完,好像要成亲的是她们,一个个比我还兴奋。
“染染,这件不错,很衬你呢。”娘兴致勃勃地给我看她手里的衣服。
我瞄了一眼:“嗯,不错。”
三姨娘拉我的手:“染染,你看这件,我觉得这件更好,瞧这花绣的,多漂亮啊。”
“还有这件,多美啊,简直就是为我们家染染量身定做的。”姑姑也不甘示弱。
“染染,这个簪子好看……”
“染染,这个镯子不错……”
“染染……”
“染染……”
大家争先恐后向我展示她们相中的衣服首饰,我提不起任何兴趣,却又不好意思驳她们的面子,只好一个个敷衍过去。
大半天过去了,大家的兴奋劲儿还是没有退下来。我趁她们不注意,悄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喝茶去了,爹爹的龙井茶真好喝啊。
最终,她们给我挑选了一大堆首饰和三件喜服,一件拜堂的时候穿,一件次日给公公婆婆敬茶的时候穿,还有一件留着备用。我看了一眼,红彤彤的,长得都一样,好看是好看,我却根本不想穿。
我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去找岳峰。
岳府看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厮,他大老远见着我就笑嘻嘻迎了出来,说一句话鞠三个躬,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苏小姐,您来了呀,是来找三少爷吧,我这就为您叫去。”
“嗯,快点儿啊。”
岳峰很快出现在我面前:“染染,你可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
“听说你快要嫁人了,我备了份大礼送给你。怎么样,师兄够义气吧。”
“我都大难临头了,你还有心思挖苦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成亲。我还指望你帮我出主意的。唉,靠你果然不行。”我唉声叹气。
岳峰一脸无奈:“师妹,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真的无能为力啊。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就认了吧。我看秦朗那小子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勉强配得上你吧。”
“是挺勉强的。”我若有所思,“可是我不想勉强我自己。”
然后我看见岳峰的眼角抽了几下。
“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还没到那一天呢。你不是说秦朗也不喜欢你吗,说不定到时候人家逃婚了。你说是吧,染染?”
“去你的乌鸦嘴,要逃也得我逃,我可不想跟梁添一样,被那么多人笑话!”
“行,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别不开心了,我带你去游湖。”
岳峰兴致勃勃地把我带到郊外的湖边,指着一艘豪华的画舫给我看。
我眼睛直发光,问道:“师兄,别告诉我这画舫是你的啊?”
“让你失望了,就是我的。”
“你太奢侈了吧,在蜀山的时候能吃一顿丰盛的饭菜我都会乐上三天,要是把你这艘船卖了,够我吃一辈子了。”
岳峰一脸鄙夷,说道:“你家也不穷啊,见过爱钱的,没见过像你这么爱钱的。”
上了画舫,我四处转悠。船身的做工极其精细,门窗、柱子甚至细小的角落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回廊顶端吊着华丽的花灯,门帘是用玛瑙珠子穿成的,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发出细碎好听的撞击声。
画舫慢慢向那一湖碧水的中心驶去。我和岳峰坐在船头的黄花梨木小圆桌旁,一边聊天,一边欣赏湖上的风景,偶尔呷几口小酒。我从来没喝过酒,当舌头接触到那辣辣的液体,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但又怕岳峰笑话我,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时值四月,岸边的杨柳已经绿得让人移不开眼睛,长长的柳条随风摇曳,微微掠过湖面,拂皱了一池春水。
我回头对岳峰一笑:“九师兄,谢谢你。”
“啊?”岳峰一愣,估计是没想到我会忽然说这句话。
我挺不好意思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岸边的杨柳。我怎么会不知道岳峰的用心呢。从小到大,我和他吵架归吵架,有时候甚至打架,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不论我遇到什么事,他总是当面挖苦我,却在背后做他所能做到的任何事来帮我。他不能给我我想要的,所以他只能想办法让我开心,让我宽心。这一切,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过了好久,岳峰忽然冒出一句:“哟,小师妹,原来你也挺感性的啊。”
心里刚刚泛起的一丝感动顿时被他这句煞风景的话给赶跑了,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喝酒。他夺过我的酒杯:“别喝了,我可不想背你回家,男女授受不亲。要是让你爹看见,他让我娶你怎么办?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啊。”我笑靥如花,用溺死人不偿命的温柔声音对他说。
岳峰马上闭嘴了,吐了吐舌头,东张西望,假装很认真地欣赏湖上的美景。
这是我和瑶冰师姐对付岳峰的绝招,屡试不爽。每次岳峰说了不该说的,我们就重复这句话,他立马蔫儿了。当然,说这句话是有诀窍的,前半句一定要温柔,越温柔越好。至于后半句,更是要温柔,最好要说得像女孩子告白时说的那句“我那个什么你”一样。
这是瑶冰师姐教我的,她是蜀山的女神,从来不发脾气、不说脏话,但整个蜀山只要是男人,就没有她镇不住的,包括她那个素来以严厉闻名的爹,也就是我的师父。
岳峰曾经说过,我发再大的脾气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我用瑶冰师姐那种招牌式的温柔语气跟他说话,他会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后来有几个暗恋岳峰的不成器的师妹见明着勾搭他不成,故意学我们的样儿很温柔地对他说话,结果岳峰每次老远见着她们就绕道走人。
我正追忆着我们在蜀山的似水年华,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箫声,曲声婉转,连我这种不通乐律的人都听得入神了。定睛一看,远处另外一艘画舫正向我们驶来,箫声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师兄,你看人家多有情调。”我双手托腮。
岳峰说:“你想要情调?这还不简单,我马上拿琴弹奏一曲。”
“别!”我赶紧阻止,“我还不想这么早失聪,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啊。”
有个典故是这么说来着,古代有个很有名的琴师,每次他一弹琴,天上的鸟儿就会成群结队在他上空盘旋,琴音不断它们就不会散去。岳峰的琴技我们领教过,用四师兄的话来说就是,什么时候大家想开荤了就让老九去树林里面弹琴,保证会有成群结队的鸟儿像下雨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岳峰瞪我,然后把视线移到了对面的画舫上。我猜他肯定琢磨对面画舫上吹箫的是一个美女,好让他来个不期而遇,成就一段千古佳话。不幸的是,画舫越来越近,吹箫人就站在船头,虽然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但不论看装扮还是看身材,那都不可能是一个女人,更不用说美女了。
我正想挖苦岳峰,谁知他先开口了,激动地冲我说:“染染,你看那个人是谁!”
“谁啊?”我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
仔细一看,我顿时傻了,吹箫人居然是——秦朗!
冤家路窄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一向厚道,虽然平时总喜欢和我的哥哥们还有师兄师姐们打打闹闹,但那也仅仅是小孩子的把戏,没有隔夜仇。严格来说,我从小到大还真没得罪过什么人,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也就只有楼暄跟秦朗了。
楼暄就不说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我不过失手弄死他一匹马而已,他居然耿耿于怀这么长时间。
秦朗更离谱,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他,就为了我爹和他爹一时兴起为我们定的这门亲事,他硬是觉得和我不共戴天。想起他看我时的眼神我就害怕,好像我挖了他们家祖坟似的,我真心冤枉。
好歹楼暄的马的确是我弄死的,人家要小气我也没办法。可我连他秦二公子家的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这仇结得也太匪夷所思了。偏偏我这么倒霉,两次出门,一个仇家碰一次面。
我把头埋得很低,恨不能立刻钻到水底下去。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秦朗还是看到我了。我偷偷用余光瞥了他一下,却不幸地被他寒冰一样冻死人不偿命的目光震慑住了。而他的眼神让我想到了一句话——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染染……”岳峰推了我几下。
我不耐烦道:“干吗!”
“那是你未来夫君,你见了人家怎么着也不能装死啊。”岳峰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
很不巧的是,恰好这时对面的画舫到了与我们平行的位置,岳峰刚才说的那句话大概一字不漏地传进了秦朗的耳朵里。
我抓狂,岳峰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每次在尴尬时刻,他总是能成功地把我推向风口浪尖。
随即,岳峰不知抽了什么风,鬼使神差地朝对面画舫喊了一句:“秦二公子,要不要过来喝一杯啊。”
我特想一脚把岳峰踹下水,可还没等我付诸行动,秦朗“嗖”的一声从对面飞了过来,稳稳落在我的面前。我怔住。然后又是“嗖”的一声,秦朗的旁边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红衣美女不是别人,正是岳峰的死对头孙若蔷。
可是,孙若蔷怎么跟秦朗在一起了?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很熟,还一起游湖,莫非……
“怎么不说话啊,大家都这么熟了。哈哈,哈哈。”岳峰一个人傻笑。
我心想,谁跟他们熟啊,不过才见了一次面而已。
秦朗不客气地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他对岳峰微微颔首:“岳公子好兴致。”
“好说,好说,”岳峰一脸灿烂,“我大哥刚送我的画舫,天气好,出来遛遛。”
一直没说话的孙若蔷开口了:“早就听说岳公子和苏小姐是同门师兄妹,关系非同一般,看来传言不虚啊。”
她特意加重了“一般”二字,似是想影射我和岳峰有什么,挑拨之意很明显。虽说我不介意秦朗怎么看我,最好他真的认为我和岳峰有什么,但孙若蔷的所作所为我却着实不爽。
我脱口道:“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
“心里没鬼,还怕别人说闲话?”孙若蔷咄咄逼人。
“别人要说闲话那也是我的事,跟你好像没关系吧。”
“你——”
“你什么你,你还想打我吗?”
孙若蔷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她一跺脚,向秦朗撒娇道:“二哥哥,你看她……”
秦朗装作没听见,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见到他第一次时他就这样,好像多说一个字会短命一天似的。
孙若蔷见他如此,只好把气咽了下去,一双眼睛带着怒火,时不时瞪我几下。我装作没看见,懒得理她。
岳峰举起酒杯说:“来,二公子我敬你一杯。”
“请。”秦朗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实在待不下去了,索性跑到船尾去吹风。
我坐在船舷上,双脚悬在外面晃啊晃,好不惬意。
“苏染染,我有话和你说。”孙若蔷忽然冒了出来。刚才还一口一个“苏小姐”,这下干脆改口叫苏染染了,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吧。真是小气,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说了她几句,至于吗?
我头也懒得回,答道:“有话快说,想打架的话恕不奉陪。”
看她那样儿,应该是有几下子,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我才不跟她打。
谁知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孙若蔷挨着我在船舷上坐了下来,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惆怅。要不是因为见过她飞扬跋扈的样子,我一定以为她是个可以一边吐血,一边吟诗作画,多愁善感的才女。
“苏染染,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争秦二哥,我真的很喜欢他。”孙若蔷开口。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秦二哥就是秦朗。
“谁要和你争他,我才不想嫁给他,还不都是我爹逼的。你要是真喜欢秦朗就主动点儿,最好能让他娶了你,这样我就解脱了。”
这些都是发自我内心的话。孙若蔷虽野蛮了点儿,但看得出来她人并不坏,和我吵也只是乱吃飞醋罢了。
孙若蔷大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骗你对我又没什么好处。秦朗是挺好的,可这也不能代表我就一定要喜欢他啊。”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想,秦朗哪里好了,从头到脚没一点儿好的!
我当然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看孙若蔷的样子,对秦朗可不是一般的迷恋,万一她狂性大发,把我推下水,那就糟了。
孙若蔷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般露出狂喜的表情,反而皱起了眉头。我纳闷,这丫头没病吧,那天在大街上不是很嚣张、很神气、很酷吗?难不成今天被她妹妹孙若薇附身了?
“你没事吧?”看见孙若蔷的样子,我有点儿语塞,“我都答应你不跟你抢秦朗了,你可别想不开跳湖啊。要跳你好歹换个地儿呀,摸不清情况的人还以为是我谋财害命呢。我被冤枉了不要紧,我爹以后在京城可就不好混了……”
孙若蔷白我一眼:“那我跳去护城河,行了吧?”
看到她既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恢复正常了。
“实话告诉你吧,知不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秦二哥对我说了什么?他让我断了对他的念想!多贞烈一人啊,他肯为了你守身如玉,哦不,不是守身如玉,嗯……”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秦朗的贞烈,只好搪塞,“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凑合着听就是了。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做到这个份儿上又不是为了我,而是……”
“而是什么?”我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赶紧竖起耳朵。
孙若蔷一脸不高兴。
然后,我从孙若蔷那里听来了一个惊天大八卦。我心里那个高兴呀,估计连续几天都睡不着觉了。梁添啊梁添,你要怎么感谢我?只要我和秦朗的婚事吹了,你就有救啦!
下期预告:染染听到的惊天大八卦会是什么呢?染染和秦朗的婚事,会不会吹?敬请期待下一期!
肉沫沫有话说:
《苏染染追夫记》签售会在2月25日成功举行啦!当天来的崽子们,玩得很开心吧?
想想那天,大家如狼似虎般盯着美人云葭和小鲜肉男演员们,我就忍不住想说:“不愧是我们桃夭的崽子啊!”
我们被称为“魅丽第一黄暴团”,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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