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大的一只狐狸
我紧握着剑,蹲在石头后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
盛夏的夜,远处蝉鸣,还有近处草丛中的点点萤火,月光洒落,溪水微微泛起涟漪,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孩子坐在溪边的岩石上,晃着脚尖去点脚底下的水,她嘴角噙着笑意,不时转头去跟身边的人说话。
那是一个俊美的青年,穿着一身白袍,嘴角含笑,十分风流倜傥。
我看着他,赞叹道:“好大的一只狐狸!”
我纵横除妖界这么久,已经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狐狸,若逮住扒了皮的话,够给小师妹做一件披风了。
胳膊被狠狠地一捏,我转头,看向蹲在身边的人。
窦老爷哆嗦着说:“道……道长,你说有狐狸精魅惑我女儿,就……就是这个男的吗?”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普通人根本看不见,于是伸手在剑刃上划了一下手指,取了一点儿血在窦老爷眼睛上点了点。
“看他的身后。”
那个男子的背后有一条蓬松而巨大的白色尾巴,长约八尺,正嚣张地轻轻摇摆,尾尖不时轻佻地拂过姑娘的脸颊。
窦老爷只看了一眼就白眼一翻,差点儿晕过去,我忙一把扶住他,道:“窦老爷莫怕,老顾客了,这只狐狸就给你打个折,二十两吧。”
窦老爷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一把握住我的手,沉重道:“拜托道长了!”
我笑了笑,伸手探到后背,抽出剑,手上迅速捏了一个决,将剑狠狠地朝那只狐狸掷了过去。
“说好了,二十两,窦老爷可不能赖我的账!”
粗略算一下,这已经是我给窦老爷抓的第十只妖了。
过去的一年里,我为他抓过猫妖、蛇妖、狐妖等等,不一而足,它们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都是他女儿窦鸢的好朋友。
窦鸢的一双眼睛不同于旁人,能看见一些精鬼妖怪,偏偏她胆子大,不仅不躲,还喜欢和妖怪做朋友,她的身边简直就是一个妖怪集中营。一年前我被师父撵下山历练,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于是迅速抓住了商机,在她家旁边开了一个除妖馆,隔三岔五拉着她爹去抓妖怪,一年下来,我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银色的剑在空中飞过,剑身反射月光,亮光一闪,下一秒,剑没入那只狐狸的尾巴,将他钉在了石头上,男子惨号一声,倒在地上,变成一只白色的狐狸,因为巨大的疼痛感,狐狸的身体在地上不停抽搐。
嗯,我果然不愧为蜀山大弟子,剑法愈发高超,身姿愈发俊逸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站起来用手撑着面前的石头翻了出去。
地上那只狐狸察觉到我的靠近,挣扎得更加厉害,我一把拔出剑,掐着它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掂了掂。嗯,这只狐狸至少五十斤,够吃好几顿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窦鸢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惊慌,看到我,立刻瞪大眼,满脸愤怒地指着我:“叶幸!又是你!”
我掐着狐狸脖子,朝她微微一笑,道:“是的,又是我。”
窦鸢气得小脸通红,伸手过来要掰开我的手,瞪着我的眼睛里几乎要喷火。
“你放开它!”
我掐着狐狸脖子一躲,把剑一收,插进剑鞘,转身大步朝窦老爷走去。
“那可不行,这只狐狸值二十两,你爹还没付我钱呢。”
身后传来风声,我立刻转身,一把捏住窦鸢揍过来的拳头。
窦鸢咬着唇,气得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你这个浑蛋,又来骗钱!你把它放下!”
她气得不轻,我有些犹豫,看着手里的狐狸,再看看她,安慰道:“放心,我不伤它,等你爹付过我钱了,你可以再花钱把它赎回去啊。”
窦鸢张大嘴看我,显然被我的机智惊呆了。
二、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年,我这个小小的店面,几乎就是靠窦家父女支撑下来的。
我帮窦老爷抓妖,他付钱给我,然后窦鸢再带着相同数量的钱来把妖怪赎回去,然后我缺钱了就再去抓,这样循环往复,一只妖怪的价格就够我生活好久。
按照往常的规律,大约明天一大早窦鸢就会揣着银子,蹲在我的门口等着我归还人质,那样我又可以大赚一笔了。
我抱着这个念头心满意足地入睡,到了夜间,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刚睁眼,面前一阵劲风吹过,我下意识立刻翻身闪开,就看到那只狐狸一脸怨恨地看着我,爪子落在我刚才睡觉的地方,而被子上多了一个洞。
我看着它那缺了半截的尾巴,再看看地上散落的绳子,心想:这家伙竟然能逃脱,本事不小。
“你恨我啊?”
它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我拎着它的两只小前爪,把它从床上拖起来,它满脸惊慌,后脚垫在床上,浑身僵硬。
我笑了笑。
“恨我也没办法,你又打不过我。”
说完我看了看四周,找出了绳子,再将桌子翻了过来,将它的四肢分别捆在桌子的四条腿上。
我看着它伸展开的身体,还有满脸屈辱的表情,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回去接着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窦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开门!我来赎人!”
我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起床穿衣服,慢条斯理地洗漱,然后走过去替那只快要崩溃的狐狸松绑,掐着它的脖子,慢条斯理地去开门。
窦鸢看到我手里的狐狸,一惊:“你把它怎么了?它怎么一副不想活了的表情?”
我笑着说:“没怎么,我这么善良,能把它怎么样啊,钱呢?”
窦鸢狐疑地看了我两眼,十分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我:“我就剩这么多了。”
我接过来掂了掂,伸手要把手里的狐狸递给她,她的脸却突然红了,她捏着钱袋一角,抬头看我。
“叶幸,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手上一紧,把狐狸掐得浑身一抽搐,直翻白眼。
我冷静了片刻,问她:“姑娘何出此言?”
窦鸢一把把狐狸夺过去,抱在怀里顺了顺毛,抬眼看了我一下,低声道:“我每次和女妖怪玩你都不管,可是一和男妖怪玩你就带我爹来抓妖怪,你是不是吃醋?”
我噎了半晌,道:“妖怪一般没有性别,幻化外形时,如果专门挑美艳的外形去接近异性,就说明他存心是想勾引你,那十有八九就是不怀好意。若不是当初你救了我一命,我根本就不会这么留意,处处费心保护你,我这么用心良苦,你竟然敢怀疑我的动机,你太不应该了。”
当初我刚下山的时候,没有经验,追杀一条蛇妖,却被伤得很厉害,半死不活地躺在山腰上,窦鸢正好去找那条蛇妖玩,看到我就把我拖下山,救了我。如果不是念在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每次捉妖只要二十两这么便宜。
窦鸢眨眨眼,突然眼睛一亮。
“那你的命值不值二十两?”
我一愣,不解地看她。
窦鸢道:“你把钱还给我,就当花二十两还我的恩情,我们两清好不好?”
我抽了抽嘴角,转身就要关门。
窦鸢一把拖住我,哀求道:“我最近真的很穷,有好多好吃的食物还有衣服想买,你就当借给我好不好?我下次一定还你!”
她双手紧抱着我的胳膊,我垂眼看看被她夹在怀里的狐狸,它的脸已经被挤得变形,眯成缝的眼里盛满了生无可恋,于是我善解人意地把它拖出来,往地上一扔,再把窦鸢推出去,一把关上门。
“进了我口袋的钱,就没有人能把它掏出去!”
窦鸢在门外连连跺脚。
“叶幸,你这个小气鬼!”
窦鸢从此记恨上了我,狐狸又救走了,没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几天她对我展开了一系列报复行为。
白天,我坐在屋子里算账,突然,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就砸进了屋子里,我打开门查看,就看到窦鸢的衣角一闪而过;半夜,我睡得正香,突然窗外响起了鞭炮声,我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摸着胸口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我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去,就看到她叉着腰,站在我的院子里,仰着头,一脸挑衅地看着我。
我抽了抽嘴角,一把关上门,找了两团棉花堵住耳朵,继续睡。
我这样一个成熟的男人,根本就不会跟这种小姑娘计较。
万万没想到,我这种宽容反而放纵了窦鸢的恶行,第二天清早,我打开门就看到门口堆着一坨狗屎。
我微笑着蹲下身子铲狗屎,铲着铲着,突然摔了铲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她拼了!
三、你会不会接生?
我挽了挽袖子,大步流星往她家冲,刚到门口却看到窦鸢正叉着腰在和一条狗吵架。
“汪汪汪汪汪!”
“不喜欢人家你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你这个浑蛋!”
“汪汪汪汪汪!”
我:“……”
一人一狗都特别投入地吵成一片,我左右看看,抽了抽嘴角,一时之间不好插嘴。
窦鸢转头看到我,立刻扑了过来,急切地看着我,道:“叶幸,你会不会接生?”
我顿了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窦鸢没回答我,一把扯着我往自己的屋子里拽:“来不及了,你帮帮狗妈!”
我被她拽得一个踉跄,等站直了才看到她床上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那女人脸白如纸,满身冷汗,因为临产的疼痛,她的脸不停幻化,一时变作一个扭曲的人脸,一时变作一个扭曲的狗脸,显然她是一只狗妖。
窦鸢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道:“我知道你有法子,城里别的大夫肯定不敢给她接生,只有你能帮她了。”
我:“姑娘,你让我一个除妖的去给一个妖怪接生,你脑子没问题吧?”
窦鸢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她很可怜的,她丈夫不管她!”
我恍然大悟,伸手指了指门外:“就是刚才那条狗?”
窦鸢愤慨地点了点头。
我探身去看床上的那只狗妖,她只是气力不济,按理说帮她不是难事儿,可是我堂堂蜀山大弟子……
窦鸢看出我的犹豫,想了想,道:“你帮她接生,我以后再也不找你麻烦,还可以配合你骗我爹的钱!”
真是一个好主意。
那狗妖因为疼痛,不停地呻吟,窦鸢立刻蹲下身子安抚她,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节奏。
“来,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她死死地握着那只狗妖的手,因为紧张,语气不自觉变快,那只狗妖明显跟不上她的节奏,憋得一脸通红。
我:“滚出去!”
我一脚将窦鸢踹开,挽了挽袖子,一脸悲壮地凑过去。
我堂堂蜀山大弟子竟然会给狗妖接生,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几个时辰后,我心情复杂地把手里的小狗放在狗妖身边,嘴角抽搐得根本停不下来。
折腾了半天,心理又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累得昏昏欲睡,顾不上再管狗妖,倒头趴在桌子上就睡。
我昏睡了一会儿,院子外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我猛然坐起,蒙了片刻,想到了窦鸢,怒气“噌”地一下蹿了出来。我跑出去,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被炸得焦黑的大坑,旁边还有点儿柴火。
一个浑身冒着热气的东西挣扎着从坑里跑了出来,“咯咯”地叫了两声,跌跌撞撞地跑了。我定神看了片刻,才发现那是一只鸡。
窦鸢蹲在坑边,满脸惊惶,看着我喃喃道:“我只是想做一只叫花鸡给狗妈补补身体……”
我仰天长叹一声,伸手从兜里掏出她的钱袋子,扔给她。
“拿钱去买吧,别下厨了,太吓人了。”
四、我和它拼了
因为我出手帮她的朋友接了生,又对她慷慨解囊,窦鸢终于不再找我麻烦。
我们俩又恢复了友好的往来关系,窦鸢时不时邀请我去她家去帮她训训那些不听话的小妖怪,我欣然前往。
这日溜达着到了窦老爷屋门前,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画面。
我惊恐地看着屋内,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一个男子正轻佻地托着窦老爷的下巴,深情款款地要低头干些什么,窦老爷满脸懵懂地看着他。
我:“……”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世界观遭受了一记重击,我踉跄着想转身走人,那个男子却突然转过脸,我看到那张脸一愣,觉得有些熟悉,眯着眼再去看,脑子里“轰”的一声——
那根本就是我的脸!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那个男子就朝我邪魅一笑,身后冒出一条巨大的尾巴,男子得意地朝我晃了晃尾巴,那尾巴缺了一截……
是那条狐狸!
我呆愣地看着它,转眼看看窦老爷,又看看它,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我早该想到的,这只狐狸那么睚眦必报,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放过我,消停这么几日,我都快把它遗忘了,没想到它竟然用这种手段报复我!
太可怕了!
我气得咬牙,从背后抽出剑,一把掷了过去,狐狸精眼中精光一闪,朝我狡黠地一笑,身形一闪,消失了。
果然,我上次是趁它不备才伤了它,寻常的法子根本逮不住它。
我咬着牙,缓步走上前拔我的剑。
窦老爷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再看看狐狸消失的方向。我抬眼看着他,他瞪着我,一时之间气氛有一些尴尬。
我想了想,解释道:“那只狐狸恨我斩了它的一截尾巴,所以变作我的样子败坏我的名声。”
窦老爷脸上诡异地冒出两坨红色。
“啊,这样啊,老夫还以为道长对老夫……”
我踉跄着退出窦老爷的房间。
我茫然地站在院中,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洪荒之力在四处流窜,一时之间拔剑四顾心茫然,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恶毒,它才能想到用这种方法报复我?我又该怎么报复回去?
它跑去哪儿了?
我气得头晕,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找它,转头就看到它在屋顶上甩了甩尾巴,看到我看它,转身就跑。
它居然还敢挑衅我!
我一眯眼,迅速追了过去。
它跑得特别欢快,转来转去,跑到了窦鸢的房间。
我迅速跟进去,就看到窦鸢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那只狐狸蹲在她身体旁边,看到我,一跳,又跑了。
我正要去追,看看远处一团跳跃的白色毛球,再看看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窦鸢,她好像睡得很熟,小脸上一副毫不设防的天真样子,雪白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算了,地上这么凉,一个姑娘家这么躺在这儿也不好。
收起剑走过去,我思量了一下,闭着眼睛蹲下身子,帮窦鸢穿衣服。
手上突然触到一片柔软,我的手一顿,好……好像摸到什么不该摸的东西了,我心虚地睁开眼睛,悄悄瞄了一眼。
我确实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我的手一抖,就要往回缩,手腕突然被抓住,我一愣,抬头就看到窦鸢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直盯着我。
我低头看看她裸露的皮肤,再看看我手的位置,抽了抽嘴角。
“不是我干的。”
窦鸢利索地抬起手,一耳光甩在我的脸上。
我摸了摸脸颊,吸了一口气。
这该死的狐狸,我和它拼了!
五、要回蜀山了
我站在书桌前,提着笔,看着手下空白的画纸,顿了片刻,将笔尖按了上去,循着记忆,笔尖在画纸上勾勒描画。
明月,溪水,岩石,一个白衣姑娘身披月光,坐在石头上晃着腿。
那张脸在我的笔下渐渐成型,画到眼睛时,我的手一顿,看着画纸上的姑娘。
其实她……还蛮好看的。
耳尖微微发烫,我提起笔,笔尖朝她眼眶处挪去,手腕微微往下压,在她的眼眶处点了两笔,画中的女子动了动,坐在石头上晃着腿,她侧过脸,朝着我微微一笑。
我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笔,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
就算那只狐狸再狡猾,只要被这画引过来,就不可能逃了。
我将画纸卷了起来,往背后的剑鞘里一插,出门走到溪边,将画拿出来,摊开平放在地面上,拔出剑,在胳膊上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咬咬牙,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放了点儿血,滴在画上。
血珠慢慢渗入画纸中,画卷上空慢慢显出一副场景,白衣少女坐在岩石边缘,低头用脚去探溪水,风轻轻吹过,溪水泛起涟漪,她的衣角发梢随风卷起,堪比真人。
我蹲在石头后面,耐心等待。
等了好半天,远处终于传来一点儿动静,那只狡诈的狐狸凭空出现在原地,它左右看看,耳朵动了动,随即变化成我的样子,淫荡地笑着,搓了搓手,朝窦鸢走了过去。
我咬了咬牙,这家伙果然存心败坏我的名声!
看他步入了画中,我捏紧画轴,迅速将画从地上抽起,画纸在空中翻了翻,画中,月光,溪水还有窦鸢都一并消失,里面多了一个男子,他在画中挣扎了半天,慢慢变成一只白毛狐狸。
我挽了挽袖子,终于逮到了,我和它拼了!
我穷尽了我上半辈子所学会的所有整人技巧,折腾了好几日,心中一口恶气终于下去了,看着画中那奄奄一息的狐狸,愉快地松了一口气。
窦鸢好几日没来找我,大概是被我看光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过了几天她都没发现这只狐狸不见了,看来她也没那么在意这只狐狸。
我刚这么想,窦鸢就找上门来。
她明显不怎么自在,眼神乱飘,脸颊绯红,看着我,半天才低下头,低声道:“小狐狸怎么几日不见了,你又把它抓起来了?”
我脑海中不自觉想到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有些尴尬。
我清了清嗓子:“没看见啊,它会不会跑出去找别人玩了?”
窦鸢狐疑地看着我,我移开视线:“别说那只狐狸了,说说我吧,我过几日就要回蜀山了。”
窦鸢一愣,终于正眼看我,小脸慢慢变白,半晌才喃喃道:“你要回去?”
我“嗯”了一声,道:“蜀山弟子下山历练一般都是一年为期,如无意外,我后日就要启程了。”
窦鸢微微张大嘴,看着我,眼眶慢慢变红了。
我愣了一下,这个反应……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真是造孽,又一个小姑娘倒在了我的魅力之下。
我斟酌了一下,刚打算开口,窦鸢却突然起身跑了。
我看着那瘦弱的背影,默默把接下来的话吞了下去。
其实,我不是一定要走,如果她真的那么舍不得我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再待个一年半载的……
女人啊,总是这么情绪化,所以错过了接下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惋惜地摇了摇头。
六、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掐指一算,窦鸢今晚必定忍不住要来找我,于是整理了一下衣服,老神在在地坐在凳子上等人。
果然,天刚黑不久,门就被敲响了。
窦鸢手背在身后,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裙,看起来格外鲜嫩,小脸白里透红。她仰头看着我,笑眯眯地从身后拿出两壶酒。
“你就要走了,我请你喝酒,给你送行好不好?”
我愣了愣,她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情况不正常。
我狐疑地看着她手里的酒,她一把把酒壶塞进我的手里,拖着我出去坐在院子里。
窦鸢灌了一口酒,看着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逮住的妖,如果不放掉,一般怎么处理,要打死吗?”
我“嗯”了一声,道:“不仅要打死,在打死前还要凌辱它、利用它、折磨它,等哪天心情好了,就大发慈悲杀了它,再把皮扒了给小师妹做袄子。”
窦鸢愣了一下,转脸看我。
“小师妹?”
她一副戒备的样子,眯着眼上下打量我。
我一惊,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刚才的话,瞬间找到问题所在,斟酌了一下,道:“小师妹才十岁。”
窦鸢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头又扭了过去。
我抽了抽嘴角,女人吃起醋来真可怕。
她又转头看了我一下,吞吞吐吐,明显有话要说。
我心里跟一面明镜似的,我知道刚才这些话都不是重点,其实她还有其他话要问我。
等了半晌,她时不时拿眼偷瞄我,却始终不开口,我有些急了,提醒道:“我过几日就要走了,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窦鸢一愣,喝了一些酒,反应显然有些慢。
于是我点拨了她一句:“你前些日子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吗?记不记得?”
窦鸢想了想,笑了:“对啊,我以为你喜欢我呢,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我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没有白高……”
话还没说完,窦鸢转脸看我,道:“你有没有感觉有些晕?”
“啊?”我一愣,看她,她有些醉了,小脸上两抹酡红,嘴唇红艳艳的,那张清秀的脸多了几分媚意,我的心跳猛地错乱起来,我移开视线,道,“你感觉到晕吗?大概是醉了,少喝一些,我没事儿,这点儿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说着说着我眼前一阵晕眩,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甩甩头,努力集中视线去看窦鸢,窦鸢却笑了,起身过来扶我:“终于奏效了。”
我身体软绵绵的,往下滑了滑,被她及时扶住。
窦鸢抬脸看我,笑嘻嘻地道:“我还以为这迷药对你没用呢。”
我:“……”
我努力使了使劲,发现浑身无力,只能任她拖着,把我拖进屋子里放在床上。
我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啊!说不定你劝我两句我就不走了呢,你问也不问就把我囚禁起来,这样做是不对的……”
窦鸢扭头看我一眼,茫然地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救小狐狸。”
“……”
七、我怕鬼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她从书桌边翻出我的画,手忙脚乱地打开,然后拖到我的身边:“狗妈说看到你抓狐狸了,它毕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你凌辱它,利用它,最后还杀死它!呜呜呜,叶幸,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她一边哭一边拿过我的手打量,犹豫了好一会儿,用剑尖在我的指尖戳了一下,挤出了一滴血,滴在画上,但是血量太少,她一急,直接拿剑在我胳膊上划了一道,血喷涌而出。
我:“……”你大爷的!
窦鸢一愣,慌了,立刻用手盖住我的伤口,我疼得翻了一个白眼,血止不住,她手忙脚乱地扯过我身上的被子,一把捂住我的伤口。
血光一闪,那幅画亮了一下,那只狐狸从画中走了出来。
窦鸢对着它道:“你快跑吧!下次千万不要再被这个浑蛋抓到了!”
我:“……”
那只狐狸将头朝着窦鸢歪了歪,又歪头看我,耳朵动了动,它打量了半晌,好像察觉出我不能动,立刻如一团风一样,跳到我身边,探着狐狸头看我。
我使劲动了动,身体根本使不上力,咬着牙朝窦鸢道:“把解药给我。”
我纵横除妖界这么久,所见过的妖怪里数狐妖最为睚眦必报,我断了它半截尾巴,又把它困在画里这么久,现在见我动不了,它肯定不会放过我。
窦鸢好像也察觉出不对,谨慎地拦在我身前,看着它。
“你要干什么?”
狐狸的眼睛眯了眯。
窦鸢慌手慌脚地把解药塞进我的嘴里,那狐狸抬起爪子,爪尖蓦然变得锋利,径直朝我的胸口探了过来。
我绝望地闭上眼,窦鸢这个二缺,我真想抽她!
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在我身上,我听见爪子没入身体的声音,窦鸢一声闷哼,我脑子一蒙,立刻睁眼去看,窦鸢满脸痛苦地伏在我的上方,那只狐狸眼睛眯了眯,一掌掀开她的身体,又朝我的胸口探爪。
身体终于能动,我一把掐住狐狸的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吃惊的脸,手上一用劲,它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它的身体挣了两下,软软地垂了下去。我一把扔开狐狸,忙转身去看窦鸢。
窦鸢倒在地上,胸口有一个大洞。
我看着满地的血,还有她那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腿一阵阵发软。
我抖着手点了血开眼,就看到窦鸢的魂魄缩在床脚,一脸小媳妇样儿地看着我:“我没想到会划得那么深的……”
我一愣,她怎么这个反应?
她见我不说话,伸手要过来拉我的衣袖,手却穿过我的胳膊垂了下去,我感觉到手臂一阵清凉。
她瞪大眼睛看我。
“叶幸,你怎么了?”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抖着声音道:“你死了吗?”
我抽了抽嘴角,指了指地上她的尸体。
她一愣,半晌,眼睛越瞪越大,慢慢张大嘴,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死了?”
……
她想了半天,犹豫了一下,问我:“那我不就是一个鬼吗?”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的样子,生气又无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她眼里迅速盈满泪泪:“我怕!”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珠子转都不敢转一下,死死地盯着我。
我安慰道:“没事,有我在,怕什么?”
她“呜呜”地道:“我怕鬼!”
“……”
她流下眼泪,看着我,道:“我好怕!”
“闭嘴!”
八、是啊,我喜欢你
窦鸢一副小媳妇样儿看着我,我坐在凳子上,看着她这副样子,实在是骂不出口,半晌,长叹一声,起身捡起地上的画,走到书桌前。
那只狐狸跑了,画中一片空白,我想了想,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座庭院,画了一处山水。
窦鸢一愣,道:“这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嗯”了一声,放下笔,对她道:“进去吧。”
窦鸢一愣,不解地看着我。
我解释道:“凡人的魂魄离体,只能在世间存留七日,而且会越来越虚弱,你先进画里,我……我再想办法救你。”
她一脸不情愿,看着我,好像有点儿怕。
我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又拿起笔,在砚台里蘸了蘸笔尖,抬手在画中勾勒几笔,画了一个自己。
窦鸢摇了摇我的手臂,道:“错了错了,你的鼻子根本就没有这么挺!”
我手捏着笔杆,一顿,转头看她:“嗯?”
她捏着我的衣袖,闭嘴,眨了眨眼,道:“嗯,差不多了,我进去了。”
我看着画上那瘦弱的身影,半晌,将画卷了起来,转身看着她的身体。
魂魄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是肉身却等不了多久。
窦鸢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张脸惨白。
我脑海中不由得回想她活着的时候的样子,她羞涩地问我:“叶幸,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伸手将她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笑了笑。
是啊,我喜欢你。
从第一次见面,你“哼哧哼哧”地把我拖回家,把我放在一群猫妖狗妖堆里养到伤愈,我就一直喜欢你到现在,所以这一年哪里都不去,赖在你身边。
我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对着闻讯赶来的窦老爷道:“我要带她回一趟蜀山。”
我出门一年,回来时带了一具尸体,师父和一众师弟师妹都惊呆了,我轻咳一声,淡定地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
师父大惊失色:“你怎么恋尸了?”
小师妹仰头号啕大哭:“浑蛋大师兄,我不是说长大了要嫁给你吗?你怎么可以有女朋友!”
我拍了拍她的头,敷衍地道:“你还可以嫁给你二师兄,乖,把你师兄师姐们都叫去藏书阁,有急事。”
我记得曾经在藏书阁中看见过一种为人续命的法子,也许那个法子可以救她。
我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的屈辱条约之后,一众师弟师妹终于答应下来,帮我在藏书阁翻书。
找了半天,眼都要瞎了还是没找到,我抬头,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眼到用时方恨瞎。
小师妹的手一抖,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合上了手里的书。
这样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我的双眼,我抬头看她:“找到了?”
小师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没……没找到!”
我探身过去,要从她手里拿过那本书,小师妹却突然扬手,一把把书从窗户扔了出去。
我指了指外面,道:“捡回来,不然晚饭就吃土。”
小师妹嘴一撇,抽了抽鼻子,又要哭。
我向来最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小师妹,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疼地一把捂住她的嘴,道:“唉,哭什么,算了,我自己去捡。”
说着我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往楼下走。
小师妹在我身后号啕大哭。
“浑蛋大师兄,书上说要你分一半的命给她!我不许你这么做!”
我愣了愣,一脸沧桑地摆了摆手,示意她闭嘴。
“别说了,你大师兄我如此重情重义,别说是我的女人了,就算是你二师兄那个浑蛋变成这样,我也是要救的。”
这才是真男人的担当,你个黄毛丫头懂个屁啊!
尾声 我也喜欢你啊
分了我的半条命出去,加上师父和几位师叔做法,窦鸢的小命终于能捡回来了。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师父站在床边,一边叹气,一边朝我伸出手,心酸地道:“想想你也许比我老人家还要先死,我就心痛。”
我将贴身放着的画卷拿出来,展开看了一眼,窦鸢正蜷着身子睡在画中的我的怀里。我笑了笑,把画卷递给师父。
“缺一根头发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师父气得胡子一翘,挽了挽袖子就要来抽我:“我为了救你的小女朋友几天没睡,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
小师妹一脸大无畏地拦在我的面前。师父“哼”了一声,拿着画卷出门去救窦鸢了。
小师妹转身趴在我的床沿,眼眶通红。
“浑蛋大师兄,我不想你早死!”
我笑了笑:“大师兄本来就欠她一条命,现在才还半条,赚了。”
我想了想,转头看着小师妹,道:“哦,对,这件事情别告诉她。”
小师妹噘着嘴,很是不满,道:“为什么?”
我抽了抽嘴角:“因为她怕鬼,会被自己吓着。”
小师妹仿佛被噎了一下。
魂魄期间的记忆不会留存于她的脑海里,这正好,以她的性子,知道我分了一半的命给她,肯定看到我就抱头痛哭,我不希望我们俩相处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睡意袭来,我缓缓闭上双眼,再醒过来时,已是清晨。
蜀山的风吹着,穿过山川和树林,带着清香穿过窗户,拂面而过,床尾的帘帐轻轻扬起。门“吱呀”一声,我下意识回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裙的女孩子,那张脸明媚动人,乌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转开。
我眨眨眼,她抬起头,脸上一片绯红,道:“你师妹说你喜欢我,就趁我被那只狐狸打晕把我带回来当压寨夫人,是不是真的啊?”
我起身坐在床上,笑着看她:“是啊。”
她手握紧门框,看着我,低声道:“你直接跟我说,我会跟你回来的。”她顿了顿,羞涩地一笑,“我也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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