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婚日被抛弃,成为整个皇宫的笑话,在新帝的刻意忽略下艰难生存。经年之后,抛弃她的人回来,竟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她答允与新帝合作,报复旧人。单纯的合作染上感情后,此时她却得知他才是害得自己如此的真凶……
楔子
大宣国,皇帝陛下病逝,传位于独子高励,太后做主为他选了重臣之女为后,婚礼定于登基大典次日。婚礼当日,皇帝与太后起了争执,后宫震动。次日,高励留下退位诏书,只身离京。
帝位之争乍起,仅一个月便被平定,先帝最小的弟弟、高励的小叔叔高硕打败其他对手夺得帝位。高硕甫一登基便大刀阔斧地革新吏治,整顿朝纲,前朝后宫皆出现蓬勃的新气象,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被高励抛弃的新后。
大宣国在高硕的治理下日益强盛,如此过了五年,离京后便不知所踪的高励,悄悄地回来了……
一、
三更天,红袖殿,文袖吹熄蜡烛正要入睡,忽听见玉珏敲击的叮叮声靠近床畔,她警觉地翻身而起,立即被一堵肉墙压回去。男人酒气熏天的嘴在她脸上一通乱啃,不时轻蔑地道:“你这种贱人……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文袖咬紧牙,拔下头上磨得尖锐的木钗,对着男人胡乱捅下去。男人痛得大叫,打掉钗子,对着文袖一顿拳打脚踢。红袖殿里的动静惊动宫人,男人泄了怒火,摇摇晃晃地走了。
文袖忍着痛爬到桌边,静静地点灯上药。这些伤不算太重,与这些年所受的相比不值一提,单是掌心那道伤便差点儿毁了她的手,同样的伤口在她身上不计其数。
新帝登基后,父亲被赶出朝廷,从此无人为她心疼,无人替她诉苦,也没有人把她要回去。太后把高励的离去怪罪在她头上,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皇帝无视她这个前皇后,宫人们便处处欺凌她,以向主子邀功。连皇后也嫉妒她美貌,想尽办法羞辱她……她的委屈无处可诉,在后宫的每一日都绝望难熬。
文袖早放弃寻求护卫了,没有人能护她,她只有自己。
文袖把玩着沾着血的钗子,钗子的尖锐处有些磨损,她心里有个声音愤愤地回响:还不够,不够锋利,不足以致命!
屋内有了诡异的声响,她警戒地回头:“谁?”
屏风后走出来一位华服男子,文袖心中大骇,有人闯进寝室她居然不知!
“你……是你!”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来人,握着钗子的手紧了紧,屈膝身行礼道,“不知皇上大驾,有何要事?”
男人正是大宣国皇帝高硕,文袖只在五年前他登基前夜远远地见过一回。那天之后,两人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上天,一个入地。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手握天下大权;她成了后宫最尴尬的存在,天下人的笑柄,比蝼蚁还不如的卑微之身。
高硕似乎来了许久,必然也看到刚才一幕,却未出声制止。文袖明白,高硕是皇帝,确实不该与前皇后有任何牵扯。她只是心中更恨,恨宫廷的一切。
高硕没有回答,他环视红袖殿,如他预料的简陋单调。此时还是盛夏,院落里的树木竟枯萎得片叶不生。她的境地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刚才那人,是国舅吧?”高硕问,门外的太监替她回了,高硕冷然道,“传朕旨意,国舅夜闯内宫,侵扰宫妃,以下犯上,责削去爵位,明日午时,于正阳殿外施梳刑。”
文袖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她双膝跪地,向高硕行大礼:“我……有个请求。”她双目炯炯有神,闪着极热烈的情绪,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张开,说出自己的请求。
国舅之事传开,这一夜,宫中无人好眠。有求情的,全被高硕呵斥回去禁闭三月,更多的人则是急着看热闹。文袖也是无眠,她第一次不是为担惊恐惧而睁眼到天亮。到了午时,文袖扮作行刑人,亲手了结自己多年的噩梦。
文袖惊觉院中枯树发嫩芽时已是十日后的事。也是这一日,高硕再次出现,他瞧着文袖恢复如初的容貌,柔和娟秀的面孔上,表情不卑不亢,一双黑瞳尤为惹眼。文袖深知,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地为她得罪国舅一家,他必有其他目的,她接受他的帮助,便无所畏惧。
高硕已见识过她的狠辣,如今再对上她无畏的眼光,不由得更为激赏。
高硕问:“你恨不恨害你陷入如此境地的人?”
喜乐喧天,爆竹声声,从天边微白到浓墨染天,未曾停歇。新嫁娘还没来得及欢喜,便已心凉。殿门外传来男子愤怒的声音:“你一再逼我,不是为我好,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位子……我不想娶她,这一生,我只娶我爱的女人!”她不放心地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下一秒便听见男人最后的话。
原来他不爱我呀……她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男人也发现她,抱歉地看她一眼,没有上去安慰,他不想再让她抱着不可能的期待。
她惊得跌坐地上,红衣男子已甩袖离去,高高的宫门在她面前关上,轰隆隆的声音震痛了双耳……
文袖惊醒,她已许久不做这个梦了。大概是因为听了高硕的话,他说,高励要回来了。
文袖比自己预想得冷静许多。当时从欢喜中跌落的痛刻在心里,无法忘怀,初时她夜夜做噩梦,总是惊出一身冷汗。身上每遭受一分折磨,她心里对抛弃自己的高励的恨便多一分。仇恨堆积了五年,一点儿一点儿磨灭了少女最柔软的心,还有爱情。
文袖再无睡意,她披上单衣,循着旧时路,夜游至幽昙宫。满园夜昙被拔得一株不剩。文袖望着园中某处,仿佛看见有一个粉衣少女,得知心上人喜爱昙花,便来到树下等候,一夜又一夜,才终于换来情郎的一个注视。
那样温柔的眼神,让她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地来到他身边。
雨滴落在脸上,打碎了幻象。文袖步履缓慢,走了几步停下,前方十步远站着一个男子,让她再挪不动脚步。男子指着文袖方才望去的方向,道:“我还记得,我就是在这里与你相遇。”他谈及过往,粉衣少女如何天真单纯,让他欢喜得紧,唯一遗憾的,是他给不了她爱情。高励只把文袖当作妹妹,但母后却想利用文袖父亲的权势稳固朝局,他本无意做皇帝,也不想做母后霸权的傀儡,更害怕耽误文袖一生,所以他连夜逃走。
文袖慢慢恢复平静,她恬静释然,似乎他回忆中的少女与她无关。
男子也察觉到,他淡淡道:“五年了,文袖妹妹似乎变了一些。”他叹息道,“幽昙宫也变了,我离开前这里还夜夜昙花香,现在一株不剩了……”
没问一声好,没有道歉解释,他看似温柔,对她来说却残酷极了。文袖心中恼火,她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他造成的!她在自己失去理智之前镇定下来,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要给他狠狠的报复。
文袖悠然启齿轻叹:“是啊,一株不剩了,励哥哥。”
初遭抛弃的少女不肯接受现实,不肯放弃爱情。但紧随而来的身体与精神的折磨太残酷,她终于不得不面对,每每承受不住时便偷偷来此,把充满讽刺意味的昙花一株一株地拔掉,一如她对他的爱情。
二、
高励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朝中各方势力皆有异动,后宫表面平静,其实早已汹涌起争权的暗流。太后得到消息后立即命人将文袖禁足宫中,不许她出现在高励面前。她始终坚信,高励弃位离朝,是因为极其厌恶文袖。
一些不服高硕的旧臣都期盼高励能留下,重夺帝位,太后更是渴望重夺后宫大权。一场暗藏阴谋的洗尘宴在秋水阁举行,舞乐靡靡,美人环绕,高励却显得心不在焉,对太后的提议更是兴致缺缺:“高硕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太后气得咬牙。高励虽由她抚养,但其实是先帝侧妃所生,侧妃在后宫争斗中被害死后,便由当时的皇后照顾。自始至终,高励都当她是杀母仇人,不肯听从。五年前,太后在先帝病重时偷偷以先帝之令下旨赐婚,以为能借文袖之手控制他,却不想他竟然舍弃皇位,打乱她的全部计划。思及此,她脸上隐隐透着怒气,这一回她绝对不会让他坏事!
太后对侍奉在高励左右的女人示意,那女人频频灌酒。待他视线模糊、身体燥热时,才意识到被人下药。高励迷迷糊糊地望向太后:“母后,为什么……”
太后道:“你不想当皇帝,母后不为难你,但你必须生下儿子。”
高硕登基五年只有两女,没有皇子。若此时他出意外,那么高励的儿子便可名正言顺地登基。有了容易操控的初生婴孩,她才可放他自由。
高励惊愕不已,他蹒跚着想逃,却被几个女人围住,难寻出路。
忽然,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文袖只着一身素衫,冷然高贵地站在门口。太后大怒:“谁准你出现的?”文袖抿唇淡笑:“我是励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何不能出现?”
高励如同看到救星,脚步不稳地走过去,软软地靠在她身上。
“带我走。”高励炽热的气息喷在她脖子上,“文袖,带我离开这儿。”
太后大喝:“我看谁敢走!”侍卫得令,迅速拦在门前,剑直指文袖。两方对峙,气氛凝滞,形势紧张,一触即发,空气中陡然响起男人慵懒的声音:“这大好月色,太后怎么一人独享,也不叫上朕一起?”高硕旁若无人地走进,他没看文袖,而是摆足姿态坐上高位,于无声中化解她的危机。
太后此时还不好与高硕撕破脸,只好放文袖二人离去。
文袖领着高励回红袖殿。他中了春药,睡得并不安稳,她沉默地端详着他的睡脸。她曾经多么期待这一幕,以为只要静静看他就足够幸福,但一切都成泡影。
药性发作,高励脸红透,浑身发烫,文袖动手解开衣衫,半裸着覆上他的身体。她的眼中没有爱怜,有的只是无限怨恨,他不要她,她便偏偏要得到他。痛苦的唇咬上他的,高励突然有了一丝理智,他看清身上的人,两手用力推开她:“……别碰我!”
文袖踉跄着跌下床,高励摇摇晃晃地跑出去,跳进红袖殿外的鲤鱼池中泡冷水。
“别碰我,别碰我……我不能对不起轻怜……”
红袖殿附近向来清冷,夜愈深,愈是静得骇人,文袖仅着单衣追出来,还在院中便停下脚步,高励的声音穿过静谧的空气,飘进她的耳朵里。他唤着的是女人的名,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爱她。
文袖攥紧掌心,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出血了却不自知。她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心早不会痛了。
高励在冷水池子里泡了一夜,文袖也在院中站了一夜。次日清晨,高励被人拉出水面,他高烧不退,病了一场。文袖当即被太后掌嘴:“你个狐媚灾星,处处陷害皇儿,若是励儿龙体有损,哀家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偶然来到的高硕听闻,出声打断太后的纠缠:“朕身体健康得很,龙体有损的话,朕怎么不知?”他下了早朝后听说后宫又闹起来,原以为红袖殿内一夜春宵,哪晓得又闹出乱子。他过来看看,是怕文袖一味忍让。她的忍耐超乎他想象,屈辱、责难、折磨,都被她拿来当作滋养仇恨的养分。这个女人,本应很可爱,却被宫廷锤炼得可怕。
目光触及她脸上红印,高硕神情一冷,神情莫测地道:“难道大宣国还有别的真龙天子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不敢造次,太后隐忍不发,揣摩地看向静默不语的文袖。
太后发觉高励只对文袖和颜悦色,于是按捺住诸多不满,将文袖召入慈宁宫。
太后不掩嫌恶,将一包药递到文袖手中,要她与高励同房:“你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但若是有了孩子,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若是你,励儿定会同意的。”
文袖心中嗤笑,太后竟然一再痴想争斗。文袖与高硕相互利用,她看得清楚,高硕城府极深,太后斗不过,她也是。
从太后处回去,文袖托人把太后的话告知高励,其余的便随他,她没指望他会来。
是夜,文袖沐浴后回房,高硕不请自来,坐在她床上,放肆地盯着她。高硕眼神中闪烁着炽热的情欲,文袖不以为意:“我以为你对我并不感兴趣。”
“朕改变主意了。”高硕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里,“朕得到高励的皇位,他的天下,却从没碰过他的女人……不知道,是何等滋味呢?”
文袖轻轻推拒:“若你想与他争夺,怕是找错人了。”
“朕没找错人。”高硕撕开她的领口,埋头,炽热地吻上她纤细的脖子,含混不清地道,“是高励告诉朕,来这里就可以得到你的……”
文袖身子颤抖了一下,她推开正吻得热切的高硕:“你说什么?高励做了什么?”
文袖一再提起别的男人,高硕兴致全无,他邪佞地抚触她的唇瓣:“你知道高励此次回朝是为了什么吗?”他残忍地道,“为了一味药,为了救他心爱的女人……普天之下只有大宣国的皇宫有,他来求朕,朕不答应,于是,他把你送给朕……”
文袖脸色煞白,高硕冷酷地笑,他添油加醋道:“他还说,只要朕赐药,朕就能随便享用你。”
“呕——”文袖趴在床边呕吐不止,几乎要将胆汁都呕出来。她恶心高励,也痛恨自己竟然有所迟疑,不够狠决,让高励有机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高硕冷眼旁观,他看她眼中痛苦,轻蔑地叹息:“以为你够狠够无情,没想到还会被他所伤。”
文袖凶狠地抬头瞪他,胡乱地抹去嘴边污渍。
“你让朕十分失望……不过,朕不会因此就放过你。”
“不需要你放。”文袖咬牙起身。高硕说得没错,她太弱了,但她不会一直处在挨打的位置。她的脑海中有个懦弱的文袖,她哭喊着嘶吼着,命令她要把对不起她的人全部拉下地狱。但在这后宫,她的能力与权力都太少,还不足以将高励一击击溃。她也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人可以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她只要付出一点儿代价。
身体与心都已千疮百孔,若能成为武器,她定能割舍。
她脱得一丝不挂,走向高硕,他见到她一身伤,神情微微起了变化,似是震惊,也或许嫌恶。文袖懒得细看,她隐约有种报复的快感:“我会缠住你,缠到我们一方死去为止。”
高硕仿佛没听见,他被她一身的伤口震惊了。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文袖过得不好,宫中有各种关于她受欺凌的传闻,他都不管不问不追究,只因她曾经是高励的皇后。他甚至不曾正眼看过她。撞见国舅非礼她时,他也不觉得有阻止的必要,反而觉得她遭受的不幸越多,越好为自己所用。
相处之后,高硕对文袖越发欣赏,当知道太后的计划,他心里有一丝不悦,怕她最后会心软,重投高励怀抱。所以他来了,故意让文袖以为再次被高励舍弃,把她心中的疤痕撕裂。他想占有她的人和她的心,却没料到还没来得及感受得逞的喜悦,就被她满身的伤痕和满不在乎的眼神震慑。
心脏传来陌生的揪痛,夹杂着翻天的怒火和懊悔。若当初他不对她不闻不问,她便可以少受许多苦。
高硕终于认清最真实的内心,他被文袖吸引,无法再把她当作傀儡。
文袖铆足了劲对他上下其手,却得不到回应,她讥讽道:“怎么,看到这些疤痕,觉得恶心不想要了?就算不想要也已经晚了,我……”
“我没说不想要。”高硕回过神,不容她拒绝地吻上她的唇。文袖愣了一下,被他略显粗暴的吻拉回意识,那一瞬间她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温柔。文袖心知不可能,这个人是高硕,是比高励更狠几分的男人,怎会对残破的她温柔?
她无须多想,只要一切结束后能得到她想要的,便够了。
一场缠绵,如野兽撕咬,两人皆不肯服输,互相倾泻心中的欲望和情绪。
天边泛白,文袖自高硕的怀里离去,她面无表情地道:“我付出身体,你是不是也要有所回报?”高硕惊了一下,他不该感到意外的,她是文袖,她可以把精神和肉体区别开。对她来说,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同交银,现在她急着取货。
文袖继续道:“我要你帮我调查轻怜。”
“谁?”
“高励的爱人。”文袖阴狠地扬起嘴角,“他一生挚爱,他唯一想娶的人——也是他的软肋。”
三、
文袖很快提出第二个交换条件:“我要你把续命丹交给我保管。”
高硕立即双手奉上:“你尽可以随便处置。”天下间绝无仅有的救命神药,他送得一点儿都不心疼。若真有不满,就只有她如同银货两讫的口吻,但无奈文袖对他的宠爱不屑一顾,索取前必她有付出。高硕被激得没法子,只要高励还在,他们之间便只能继续这样。想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高励,高硕不安极了,仿佛他随时会将文袖夺走。
这一夜高硕变得尤为霸道,天亮了也眷念地不放她走,两人僵持不下,宫女在外通报,说太后请文袖过去。
近来高励与太后关系越来越僵,太后着急却无计可施,便把气撒在文袖身上。
高硕眯着眼,抚摸着文袖的后背,愠怒地瞪着那些不属于他的新的掐痕:“你不需要对太后太客气,朕的女人不必……”
文袖甩开他不规矩的手:“我不是你的女人。”
她越是冷淡,越激起高硕的霸道心理:“早晚有一天,你会主动承认你是朕的女人!”
文袖权当没听见,她平静地起身梳妆,换上得体的衣裳,以战士的姿态走出殿门。宫中数年,都是她一个人面对,从前没人呵护相伴,以后也不需要。
如文袖所料,高励得知药在她这里,便主动来求取。他以为凭两人交情,可以轻易拿到药,当文袖直言拒绝,他才看出她的神色有异,再没有上次见时的和悦。
文袖居高临下,冷漠地问:“你要这药做什么?给谁吃?”
高励迟疑不答,怕说出轻怜的存在,会伤害文袖的自尊。但他必须拿到药,于是他屈膝下跪,恳求道:“文袖,这药对我很重要,不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无论要你做什么?”文袖媚笑着,“我要你娶我,再娶我一回。”
高励诧异:“你和皇上不是……”他几次去找高硕相求,高硕提起文袖时语气暧昧,故而如此想。
“我与他毫无关系。”文袖冷冰冰地答,她与高硕只有肉体的结合与利益交换,她利用高硕报复,高硕利用她铲除威胁,与情爱无关。文袖一直这样坚信,只是近来夜里的缠绵,高硕温柔的宠溺扰得她无法静心,情欲这块她是生手,屡屡在高硕的霸道侵占中败下阵来。
她揣度地打量高励,适当地做出妥协:“不娶也行,但我要你的身体作为交换。”如此,她或许能从高硕创造的幻觉中逃脱。她把身体当作武器,高硕可以利用但绝不可控制。
高励被她大胆的话惊得瞠目结舌,文袖无意等他的答案:“你若想通了,就去洗干净,我讨厌别的女人的味道。”
高励了悟,她早知道他有心爱的女人。文袖早不是当年单纯的女孩,他自私的行为到底还是伤害了她。
为救轻怜,高励别无选择,他带着献祭一般的心情沐浴干净,然后踏进文袖的寝室。独自一人时的文袖脆弱极了,她安静地坐着发呆,寂寞神情如同被遗弃的小鹿。高励走近了,文袖笑了笑,抬起手道:“抱我去床上。”她闭上眼,恨恨地咬紧双唇,他五年前欠她的洞房,她利用另一个女人才能得到。
他的怀抱陌生又僵硬,文袖忍着推开他的冲动。
高硕愤怒地撞开门,如同杀红了眼的战士走进来。得知她大胆的行径,他火急火燎地赶来,眼前的画面刺激得他怒火中烧。他一把将高励拉开:“滚!你敢碰她一下,朕找人十倍还给轻怜!”重重地关上门,高硕两眼冒火地瞪着看似享受的文袖,“别忘了你是谁的女人!你的身体只有朕能碰!”
文袖压制住内心深处的颤抖:“我有支配我身体的权利!”
“朕看你是跟人交换上瘾了是不是?朕警告你,你只能跟朕换……任何人敢碰你,朕都会阉了他!”高硕难以遏制胸中的怒火,他把不满都发泄在她的身体上,折腾得她颤抖不止。
文袖不怕死地继续挑衅:“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你承担不起朕的爱情!”高硕打死不承认,他爱上的女人,绝不可能心心念念地想着别的男人。高硕发誓,要将文袖心中的高励踢出去,要她心甘情愿地爱上自己。
文袖把他理解为:你配不上我的爱情。
她松了一口气,他们之间不需要爱情这么虚无的东西。
待平息了高硕的怒火,文袖把手伸到他跟前:“你说的要交换,这次你给我什么?”
“找到轻怜了。”
太后限制高励行动,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离宫,奔向心爱之人。他前脚刚走,高硕便带着文袖跟上。高硕故意这样安排,是因为他觉得文袖对高励还残留一点儿旧情,每每想到他便浑身不痛快。他决定下狠药,彻底拔除她对高励的想念。
马车停在京城中一处雅致小居外,高励急切地奔下车,与等候在门前的女孩热切相拥。文袖在暗处打量轻怜,她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单纯天真,以爱至上。但两人终究是不同的,一个令高励弃如敝屣,另一个让他呵护备至。
轻怜身子弱,高励催促她进去,监督她吃药。女孩撒娇,嫌药太苦不肯吃,他替她喝了半碗,半哄半凶地催她喝下另外一半。
文袖心中苦涩,高励的温柔多情,永远不会表露给她看。
冰冷的手被温暖包围,文袖诧异地抬头,高硕眸中流露出温柔:“你要是怕苦,朕也可以陪你喝药。”他仿佛看穿一切,给她柔软却包容的力量。文袖回避他的眼神,他们之间不该有除利益之外的东西。
轻怜性子别扭如孩童,吵闹着说高励陪伴她时间太少。文袖不想再听下去,她起身要走,高励宠溺的声音飘入她耳中:“回了京城有太多不便,短暂的分别是必要的,为了你的身体,我们得忍耐……再说,十五那天我不是陪了你一夜,天亮才离去吗?”
文袖的脚步僵住,她永远记得十五,那一天,高励把她当礼物送给高硕。当她恨高励把她当作物品卖掉时,高励竟彻夜陪着另一个女人!
浓浓的恨意取代一切,五年的屈辱和不堪,够了,是时候要他们偿还了。
高硕满意地看着她眼中愤恨:“文袖?”
她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我要出去,让他们见上一见。”他心爱的人的命掌握在她手上,她怎能不出去见见?文袖渴望知道高励的反应。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把药给他们,然后,她等着看他痛苦求饶的神情。她要毁了他们甜蜜的梦!
两人牵手,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甜蜜中的情侣看见他们愣了愣,高励侧身挡在轻怜身前。文袖抿唇笑了笑:“励哥哥竟然防着我,可真伤人呢。”她叹道,“我是来告诉你,我同意把续命丹送给你。”
高励眼露迟疑,文袖笑道:“不需要任何条件。”
四、
高硕在勤政殿看折子时太医来报,文袖向太医院索要七日断魂,用途未知,太医院怕出岔子,一边拖着文袖不给,一边派人来请示他。高硕沉思片刻,想起她答允今日交出续命丹,便了然于心:“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另外朕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风言风语。”
警告了太医,他匆忙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起身往红袖殿去。高励正在殿内,两人都没看到他,文袖郑重地将续命丹交到高励手里。高励接过药连连称谢,谢完便急着要走,文袖叫住他:“这药虽好,但药性霸道,切不可大意了。”高励千恩万谢地离去。
目送高励欢喜地离去,文袖的心像被掏空,她的目的即将达到,大仇得报解了怨气,未来的她又该何去何从?深宫绝望,她逃不掉,走不了,注定一生凄惨。
文袖神情中流露悲戚无奈,她正在发愣,高硕突然上前,把她吓得不轻。
高硕冷着脸,把她的愁容理解成对高励的不舍:“怎么,舍不得高励死?”
文袖镇定地直视他的眼,反问:“怎么,怕他死不了?”她一直知道高硕的目的。高励是先皇选定的继承人,虽然他主动放弃皇位,但朝中依旧有不少势力想重新将他推上皇位。他的存在,对高硕来说是一个大隐患。但高硕不便直接插手,他在文袖的眼中看到恨,于是把握机会利用她。她急着拆穿高硕的目的,也是在告诉自己,高硕的所有温柔,都只是为达目的的手段。
“高励一定会死。”文袖说,“我们之间也会结束,你回去做你的正统皇帝,我继续做全天下笑话的弃后。”
“你真的以为会结束?”
高硕对文袖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但她总保持着冷淡疏离的态度,一再地浇熄他的热情。
高硕不再由她任性下去,他扛着文袖丢上床,随即整个身体覆上去,霸道的舌头撬开她的唇,吻越深越火热,文袖高度配合,如同没有思想的木偶。
高硕气急败坏地吼道:“文袖!”她太聪明,懂得如何打击男人的自尊。
文袖不带表情地问:“你不要吗?”
高硕气得咬牙:“我等你主动求我!”
轻怜服下续命丹,高励满心欢喜地等着她康复,两人计划浪迹天涯,寻找梦中的世外桃源。只是轻怜非但没有好转,脸色反而更苍白,甚至吐血。高励请来大夫诊治,却查出轻怜中了七日断魂的毒。
高励如遭雷击,他颤抖地伸出手要大夫替他号脉,诊断出的结果一样,也中了七日断魂,只是轻怜底子差,才提早发作。高励难以置信地咬紧牙关,凶手是谁一目了然,除了高硕没有第二个人。
他知道高硕忌惮他的存在,是故弃位后便远离朝堂,今次回朝也是无奈。这些日子来他恪守礼数,时时处处不忘高硕身份,以他为尊。他为何还要斩草除根,甚至连轻怜也不放过?
看着病床上痛苦不堪的轻怜,高励心如刀绞,他将轻怜托付给大夫,带着必死之心,只身入宫求解药。高硕要的他都可以给,要他臣服他便伏地跪拜,要他性命他绝不多喘一口气,他只求轻怜能活着。
他用最卑微的姿态,跪在高硕的跟前。
高硕听完他的乞求,只淡淡地道:“朕倒无所谓,但有人不想你活。”
高励有些不解,他看见自高硕身后走出来的文袖,心中更为疑惑。高硕不吝替其解惑:“把药给你的是文袖,下毒的自然也是她。”
高励惊了许久才找回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恨透了你。”不需要再伪装,她把满满的恨发泄出来,这些情绪积压太久,终于可以倾倒而出。把药交给他的那一刻她就在等,等着高励看他卑微无助的神情。她等这一瞬间等得太久了。当她站在屏风后看见高励的落魄样,几乎想大笑。
她轻蔑地笑:“我警告过你,药性霸道,但你不听,怎么,又是与轻怜共苦,陪她吃药?啧啧,自作孽不可活。”
她神情冷厉,令人不寒而栗,高励不再怀疑她的恨,他心惊不已:“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文袖用力地甩他一个耳光,“娶了我又抛下我,让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你可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没人把我当活人看,每一个人都可以踩我两脚,他们把我当臭虫,当玩物……你要看看吗,你创造的杰作?”
文袖动手解开环扣,衣衫滑落在脚边,高励迅速挪开眼,但还是瞥见她身上的伤痕。一道又一道,几乎布满全身。高励痛苦地闭上眼,他从不知晓,自己任性之举,会害她到如此境地。
“是恨支撑我活下来。”文袖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曾经,我是真的爱过你的,我记得相遇时的满园昙花……可是,一切都变得刺眼!所以我一株一株地拔掉它们,就像我曾经对你的爱,从我的身体里拔除,一点儿都不剩了。”
高硕不悦地皱眉,他捡起衣裳,细心地替她穿好,她激动得两颊通红,他趁机偷个吻,附耳温柔地道:“下次,换一个更值得的人爱,比如朕。”
文袖苦笑着摇摇头,她早对爱情不屑一顾。
回头望向惊愕得动弹不得的男人,文袖丢下一个小瓷瓶,瓶子里放着解药,高励恍惚地抬头,文袖狰狞地笑了:“这是解药,但是只有一颗。”她得意地问,“你会怎么选择呢?你死,还是她死?”
高励不假思索地问:“如果我死了,你可以保证不会牵连她吗?”
文袖身体猛地一震,心中苦涩难堪,她玩这样的把戏究竟是要做什么?证明他对另一个女人无畏的爱吗?
五、
自高励进宫求药已过去十日。这一天,文袖出宫一趟回来后便心思郁结,一病不起。高硕闻讯赶来时,她两眼无神地躺在床上,仿佛死去的人不是高励,而是她。
高励已死,于三日前毒发身亡。
七日断魂,断魂时间绝不会晚一时半刻,文袖特地选在第八日出宫,她说不清要去做什么,总之是想去看看。
小院凄清,高励的身体已经冰冷,轻怜服下解药得救,她坐在床畔不舍地触摸着他,嘴角僵硬地挤出难看的笑。高励说,她的命是他换来的,不许她寻死,也不许她不快乐。
“这几天,我们过得很快乐。”轻怜抹掉眼泪对文袖说道,短短的几天,他们成婚了。当初她因为身体差,怕拖累他便一直不肯嫁,现在她好了,他们却只能做几日夫妻。轻怜想挤出笑容,却越笑越悲伤,最后忍不住抱着文袖大哭。文袖两眼无神地看着没有生气的高励,心中困惑极了,他没有告诉轻怜真相,叫她防备自己吗?
轻怜哭得晕过去,文袖出钱,以高励妹妹的身份打点一切。简单的葬礼过后,轻怜从悲痛中慢慢试着坚强,两人才终于有说话的机会。大多数时候,是轻怜在说:“励哥哥说,他曾伤害过一个女孩子,那个人是你吗?”
文袖不知高励说到什么程度,故而沉默不答。
但轻怜接下来的话,却像重锤敲打在她心上。
高励的生母在后宫争斗中死去,先皇冷酷,不曾真的在意,这彻底冷了高励的心。他不屑于帝王家,早有逃走的打算。但他不忍视如亲妹妹的文袖离家漂泊,于是把她留在宫中。高励请高硕代为照料她,保她一生平安顺遂,不受打扰。他拜托了许久,得到确定的答案后逃婚离去。高励搞不明白为何结局会如此,但追究根由,他难辞其咎。
轻怜说:“他说他欠你的,用命去还……”
文袖的脑袋嗡嗡作响,轻怜的话是什么意思?高硕为什么从未对她说过?如果高励并非她以为的那般狠决无情,她所谓的报复又算什么?
轻怜看她神情恍惚,试探着问:“高硕是不是就是对我们下毒的人?”
文袖头痛欲裂,心中莫名有股恐惧,她再不想待在这里,慌张地夺门而出。
回到宫里,文袖便恍若木偶般。太医束手无策,高硕气得差点儿废了太医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励死在宫外的消息传进宫内,太后哀恸,要求以皇帝之礼下葬。区区一个死人,名位身份都是虚无,高硕毫不介意地准了。但紧接着太后及众大臣提出要高励唯一的后妃——文袖殉葬。
“不行!”高硕咆哮着制止朝臣们的争论,“殉葬太过残酷血腥,本朝乃礼仪之邦,绝不可有这种……”
“我愿意。”女性温柔却坚定的声音打断高硕的话,他望向殿门,久病卧床的文袖走进来,苍白瘦弱的身子跪下,向他行大礼,“我愿意为高励殉葬,求皇上成全。”
“你们滚!”高硕怒不可遏,将群臣轰走,他拉起文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你休想!你休想!你休想!朕不会让你离开朕!”
他不安地抱着她亲吻,文袖呢喃地问:“高硕,高励离开前,是不是托你照顾我?”
高硕恐慌地看向她的眼睛,艰难地开口:“你说什么?”
文袖有气无力地摇头,她又重提话题:“我要殉葬。”
高硕慌乱不已,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已经知晓真相?到底是谁告诉她的!高励是要他关照文袖,那时他对此不屑一顾,回答也不过是随意敷衍。后来高励回来他却不说破,是怕文袖回心转意,甚至……
他迫切地想知道文袖发问的目的,她却不再继续话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高硕大吼。
“我恨他,所以要闹得他不得安宁。”她扯了扯嘴角,说出烂熟于心的回答。她要追过去问个清楚明白,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她怕如果继续留在高硕身边,万一真相如她所想的那样,她该如何自处?
高硕在她耳边大吼:“朕不会允许——”文袖身子发软,沉沉地倒在他身上,高硕连忙抱起她,“文袖?文袖!”
太医诊断的结果震惊前朝后宫,文袖有孕了。
所有人都当文袖有了高励的孩子,殉葬之事不了了之,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她成了高励的遗孀,她肚里的孩子成了高硕皇位的新的威胁。外界的阴谋论太多,太后更是将她接进自己宫里照顾,平日里除了吃补便没有其他。
文袖觉得可笑,若太后知道孩子是高硕的,怕是会气得晕过去。
高励的遗物经人收拾好送进宫,文袖旁敲侧击问起轻怜,大家都说没有这样一个人。文袖没再追问。
她整理东西打发时间,陡然发现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放满信件。文袖认出那是高硕的字迹,她拆开信,看了内容,全身颤抖起来。她迅速地又拆下去,将近六十封信,每一封都只有六个字:文袖一切安好。
云雾散去,文袖清楚地看见现实,高励并不如她以为的那么残忍,高硕也不如他表现得那样磊落。他欺瞒敷衍高励,对她的遭遇视若无睹,甚至……文袖忍不住怀疑,高硕才是幕后操控一切的人。皇宫内院乃天子居所,若没有他的默许,谁敢放肆?!
她竟与这样可怕的男人共枕多日,想到此处,文袖觉得恶心,她把胃里的食物吐光,依旧干呕不止。
太后担心小孙儿,命人把太医召来,确保胎儿无恙。
文袖夜里难以成眠,抵不过思念,偷偷进来的高硕看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吓得连忙出声:“小心点儿,万一滚下床怎么办?”
文袖无言地看着他,高硕抱住她,她黑亮的眼睛勾得他心痒难耐,抱着她亲一亲,解解由于思念导致的饥渴:“你什么时候告诉老太婆,你的孩子是朕的,叫她别妄想呢?”光是亲吻还不够,高硕脱掉衣裳,钻进被子里,对她乱来,“文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说爱朕?”
文袖喑哑的声音响起:“你呢,爱我吗?”
高硕喜欢这个问题,会问,就代表在意:“爱!”
“什么时候开始爱的?”
“大概,是第一次见你。”
“骗子……”他的目的已经达成,高励已死,没有人威胁他了,为何还要继续骗她?她声音太低,高硕没听见。他自顾自地讲述对文袖的欣赏和喜欢,越说越起劲,音量也没控制。
不放心孙儿前来看望的太后听见男人的声音,命人推门,进去却发现躺在文袖床上的是高硕。“你你你……”太后大怒,指着文袖的鼻子骂,“你这个贱妇!你对得起励儿吗?!”她气极,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六、
高硕以太后年事已高,需要静养为名,将她安置在慈宁宫,任何人不得打扰,至于那夜在场的宫女,当夜便都不知所踪。
高硕提出想纳文袖为妃,文袖拒绝:“这一生做过高励的皇后,够了,我不想再与皇宫有任何牵扯。”
文袖自请出宫,她不愿怀着高硕的孩子,却被当成高励的遗孀。高硕怕她听到什么不好谣言,对孩子不好,便同意了。只是,他不放心,每隔几日便去看她。她始终冷淡,但他相信再坚硬的心也会融化。
高硕安排的宅院很宽敞,他特地精挑细选出一批护卫,让他们只听文袖一人差遣。
文袖住进去没几日,就在院门外发现行踪可疑的人,她大喊一声:“谁?”那人迅速地跑开,文袖看着她的背影,认出是轻怜。
文袖命人跟踪调查,没查到她固定居所,只知道她近几日购买了弓箭、匕首、鹤顶红等等物件,分明有所图谋。
文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错过午饭,她在丫鬟的催促下准备去用膳,院外传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不用猜,普天之下也只有高硕出行会这般兴师动众。
她试着劝他:“我一直梦想着能与心爱的人过平凡普通的夫妻生活,你实在太不普通了。”普通人上街时不会带着两个队的御林军。高硕觉得她说得有理,最主要是被她话里“心爱的人”和“夫妻生活”所吸引,于是承诺以后绝对不带侍卫。
文袖的问题解决,高硕又开始例行询问:“朕配合你,实现你的梦想,你有没有一点点爱朕?”
文袖摇头,她专心吃饭,避开这个问题。
高硕却没有胃口,他唉声叹气道:“朕后悔了。”他深情地凝望着她,道,“早知道朕会这么爱你,朕一定在你的心恨得装不下任何人之前认识你。”
“你若嫌弃,大可以走人。”
“不是嫌弃,是心疼。”他更是懊悔。
声音不重,像一根羽毛,轻轻撩动心脏。文袖震撼不已,她几乎要相信他的话了。只是她忘不了高硕曾经做过的事情,也无法不对他心生怨恨。
数日后,文袖在大街上撞见轻怜,她看起来恢复得不错,真的续命丹救了她的命,却救不了她的心。轻怜满目忧愁,她逃避文袖的眼:“我欠你的,拿命还你。”匆匆丢下一句话,她转身跑进人群中。
文袖揣摩着,她不明白轻怜为何再次提起高励说的话。
文袖的困惑持续了三天,直到她心绪不宁地出门,目睹轻怜缓缓靠近,将匕首刺进正在替她买甜品的高硕的胸口。文袖惊得胸口猛一抽痛。高硕一掌将轻怜打出去,轻怜没继续攻上去,而是掏出短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一切发生太快,世界仿佛停止转动,文袖手足无措地站着,忽然,她看见轻怜对她投来抱歉的眼神:抱歉,杀了你心爱的男人,我拿命偿还。
不,高硕不是她心爱的男人,她不爱任何人。
她恨高硕。她知道轻怜误会高硕害死高励时故意不解释,在猜出轻怜的打算后,故意让高硕遣走御林军,为轻怜的行动制造机会。高硕不是轻怜害死的,她才是凶手!
文袖心里翻起巨浪,如果她真的那么恨高硕,那胸口撕扯着的剧痛是怎么回事儿?
“文……文袖……”
低低的呼唤声传进她耳里,文袖回过神,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他抬手在她脸上擦拭:“你别哭……”文袖愣了,她哭了吗?再多的痛苦她都挨过来了,她怎会流泪?高硕又道,“你要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别再逼迫自己了,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
文袖莫名有些不安,这些话很耳熟,据说高励死前也这么对轻怜说过。但那是因为高励深爱轻怜,所以才临终嘱托……
临终!
这两个字狠狠击中她,文袖这才注意到,高硕伤口虽不深,但匕首上染了剧毒,黑血正不断往外涌。她慌乱不已:“快点儿找大夫,快救救他……”
高硕呕出一口黑血,染着血污的嘴巴不断地开开合合:“朕错了,朕真的错了,若朕五年前不那么对你,如果朕从一开始就呵护你……你或许会爱上朕……”
文袖终于松了口:“如果我们不是在那种情况下相遇,我会爱上你的……”偏偏他们相遇时立场尴尬,而她在遍体鳞伤后,不敢再爱了。
泪水模糊了眼,文袖承认她真的哭了,大夫没来,首先赶来的是退在几条街之外的御林军。他们从文袖的怀里夺走高硕,把他带回宫疗伤。
七、
街头巷尾纷传,当朝皇帝遇刺,生命垂危。文袖麻木地等消息,她不敢入睡,一闭眼就会看见他浑身是血地躺着。
她焦灼地等了三日,太后銮驾亲临,带来令人绝望的消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流一滴眼泪,高硕说了,别哭,要笑。
白发妇人高傲地道:“我不管你的孩子是高硕的,还是励儿的,但现在我需要这个孩子来稳定江山。”
需要稳定的哪里是江山,是太后的地位罢了。但文袖没有拒绝,她温柔地抚着肚子,柔声道:“这个孩子,是高硕的。”
她放下坚持,承认自己是他的女人,他孩子的娘亲,但他再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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