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有特殊的进谏技巧
又是一日早朝。
金銮殿上，端坐于天子宝座上的皇帝揉了揉眉心，神情满是疲惫：“众卿家还有何事启奏？”他心想，没事儿就散了吧，朕还想赶回去，搂着皇后小美人儿睡个回笼觉。
群臣静默了几秒，随即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打哪儿窜了出来，清脆的声音令昏昏欲睡的众大臣为之一振：“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奏！”
皇帝：“……”
皇帝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看向金銮殿左侧的某个角落，更为诡异的是，大殿上的其他人也都偷偷地瞄向了那个角落。
有好戏看了！
站在角落里气宇轩昂的御前侍卫顾长临脸色有些僵硬，他心中腹诽，又来了又来了，这种看猴子耍把戏的眼神！
他把着长剑剑柄的右手抖了抖，只觉得胸口又开始疼了，站在他身侧的哥们对他投以一个同情的眼神。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孟卿家又有何事？”
孟无双只当作没听见皇帝故意压着嗓子说的那个“又”字，她精神抖擞地上前一步：“陛下，左丞相幼子严武当街强抢民女，致使无辜百姓伤亡，然而罪魁祸首却狗仗人势、逃之法外，臣恳请严惩严武，以肃正气！”
皇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大殿之上，那长着一副死谏模样的孟御史，熟练地朝着顾长临方向撞去，嘴里还不忘嚷嚷着：“臣愿以死谏之！”
顾长临眼瞅着那熟悉的身影朝着他奔过来，下意识地想往旁边一闪，可还是克制住了闪开的冲动，任孟无双撞了个满怀。
皇帝抽了抽嘴角：“孟御史，你这撞的离柱子有点儿远啊……”
顾长临依然保持着面瘫脸，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的虚空，而金銮殿上那雕龙画凤的玉柱分明在他十步开外。
孟无双嘿嘿笑道：“陛下，这个月撞太多次了，臣眼神都撞得不好使了。”说着，她还不忘摸了两把顾长临结实的胸膛，鼓足勇气道，“顾侍卫，两日没见，你长得更像柱子啦。”
以孟无双的审美看来，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比柱子更好看了。
原谅孟无双嘴拙，这一辈子只会这么一句夸奖的词——你长得好像柱子哦。
顾长临低头看着在他胸膛作乱的一只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道：“孟！无！双！”
宫内流传，顾长临，御前侍卫一枝花，别名顾沙包，专为早朝之上那动不动就以死谏之的孟大御史服务。
顾氏人肉沙包，孟无双的唯一选择。
【二】 人肉沙包要罢工
当今天子是个明君，用人不惧男女，是以朝臣之中也有几位巾帼英雄，孟无双便是其中之一。
孟家是御史世家，孟无双她爷爷是御史，她娘也是御史，轮到她这一辈，她靠着自己无与伦比的收集八卦能力，和在撞柱子大赛中夺得冠军的荣誉，在同辈中脱颖而出，夺得御史之位。
孟家家训，没在金銮殿上撞过玉柱的御史不是个好御史。
孟爷爷任御史三十年，最终在五十二岁那年撞玉柱撞成了老年痴呆，终于退位让贤;孟阿娘女承父业，哪怕十月怀胎，都挺着大肚子，兢兢业业地上早朝，并创造了御史界的传奇——她在金銮殿上撞柱子，结果把自己闺女儿给撞了出来。
孟无双是史上第一个在金銮殿上出生的婴儿，前无古人，大概……也后无来者。或许是因为这与众不同的出生方式，导致她对金銮宝殿上的柱子们，都有着特殊的感情。
在她十六岁第一次踏进金銮殿时，她对柱子们的深情移情到了那伫立在大殿之上的顾长临身上。
她拉着她娘的袖子，流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顾长临：“娘，那……那是谁？”
孟无双偷偷地想，哪怕她最爱的小八就在他身旁，都盖不过他的风采！
小八是金銮殿上的一根玉柱，也是当年孟阿娘临产前撞的那根。
别问为什么孟无双第一次上金銮殿，就对殿内的柱子这么熟悉，只因孟家传家宝是一张牛皮纸上面，详细地介绍了大殿之上每根柱子的分布图和被撞历史。
孟家儿郎开蒙之初，背的不是三字经也不是百家姓，而是这张牛皮纸，以至于孟家御史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找准柱子一头撞过去。
这是孟无双的看家本领。
正是这门看家本领，在孟无双遇到顾长临之后，似乎出了岔子。孟无双再也撞不准玉柱，每次都稳稳地撞进了顾长临的怀里。
最难消受美人恩。
顾长临的一众小伙伴们都很羡慕他撞来的“艳福”，毕竟，孟无双不像其他的御史是个满面皱纹的大老爷们儿，而是个人比花娇的小姑娘。
没人理解顾长临心中的苦。
他的胸口……真的好痛！
今日下朝后，向来高冷面瘫的顾长临拦住了孟无双，几乎是磨着牙问她：“孟无双，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孟无双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足足比她高出一头有余的顾长临，在早朝之上向来伶牙俐齿、慷慨陈词的她，突然结巴起来：“顾……顾侍卫。”
啊！顾长临主动跟她搭话了！
在她撞了他一百零八次后，他终于主动跟她说话了！而且还挨得这么近！她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顾长临低头看着眼前用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小姑娘，晃了晃神，心里突然像被谁拿了根羽毛轻轻拨弄了下。他咬了咬舌尖，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他必须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到底为何讨厌他，才在每天早朝上不管不顾地撞他。
孟无双突然变得有些扭捏了起来，她掏了半天，也不知打哪儿掏出一个迷你版的金銮殿玉柱，眼巴巴地递给顾长临：“送……送你！”
顾长临见孟无双掏出凶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恰在这时，另一个御前侍卫远远地喊了顾长临一声，似是有急事，顾长临深深地望了孟无双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凶器，脚步一转，挥一挥衣袖，溜之大吉。
孟无双张了张嘴，戚戚然地将玉柱收了回去。
她本想将她最爱的东西送给他呢。
可是他却不愿意收，看来，她对他的追求还不够。
孟无双给自己打了打气，明日的早朝，她一定会更加用力地撞过去，务必让顾长临感受到她如火的拳拳爱意。
孟阿娘教会了孟无双为臣之道，却没教会孟无双如何追求心上人。
可怜的孟无双，大概认为追求心上人，就跟撞柱子一个道理吧。爱他，就用力地去撞他。
孟无双是个死脑筋，隔日早朝，她果真精神奕奕地在皇帝有退朝念头之前又站了出来：“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同情地望了顾长临一眼。
孟无双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末了，果真又往顾长临方向狠狠撞去，那架势，直叫一干御前侍卫自愧不如。
顾长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往旁边躲，可是今日不巧，他背后恰好就是玉柱，他若闪开了，眼前那虎头虎脑的小姑娘怕是真要一撞成仁。
“噗！”
偌大的金銮殿静默了那么几秒，随后还是皇帝陛下看着那片猩红率先回过神来：“来人，唤太医！”
可喜可贺，顾长临那结实的胸膛，终于可以歇上几天了。
【三】铁头功又精进了
继孟阿娘之后，孟无双开创了御史界一个新的传奇。
她当着文武百官，在金銮殿上，把好好的一个身强体壮的御前侍卫，撞得口吐鲜血。
皇帝对顾长临心生愧疚，大手一挥给他批下了半个月假期，命他好好休养。而早朝之上最积极的孟御史连日以来也安分了许多，始终秉持着“顾氏沙包不在我就不说话”的原则，众人表示很不习惯。
这几日的早朝之后，孟无双都偷偷摸摸地绕着顾府转悠，直到日落西山才垂头丧气地回府。
与此同时，在家休养的顾长临这几日，每日都能收到神秘人偷偷搁在顾府门口的探病礼物——那是一个包装精致的檀木长盒，盒子里面，赫然装着一根有些眼熟的迷你玉柱。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每根玉柱底端都雕刻着一个数字。
伺候顾长临的小厮很好奇，那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因为每次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英明神武的主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盖好盒子，放置在床头的红木镶金柜最上层。
那柜子里，往日都放置着顾长临最宝贝的兵器和秘籍。
在顾长临收到雕刻着“五”的迷你玉柱后，他打发走了顾府的门房，脚尖一点，姿态优雅地潜伏在顾府大门的房梁之上。
顾长临面无表情地想，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轻功竟然用来躲在自己家等某人，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御前侍卫的兄弟们知道！
天色渐渐晚了，就在顾长临脚都蹲得有些发麻之时，大路那头，出现一个有些眼熟，畏畏缩缩的身影。
孟无双神情凝重地在顾府门口放下一个檀木长盒，脚下一转就准备回去，冷不防从天而降一个人，吓得她踉跄一步，险些就踩到自己的裙摆摔倒在地。
顾长临手疾眼快，一把搂过孟无双的小蛮腰，此时脑中却浮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小丫头脑袋虽然挺硬，腰摸着还挺软和。
身为御前侍卫，顾长临早就练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他脑中想着小丫头的腰挺软和，还下意识地捏了捏，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甚至还开口道：“在我家门口偷偷摸摸做什么？”
孟无双一声尖叫差点破口而出，在看见眼前之人是她心心念念的顾长临时，又咽了回去，她结结巴巴道：“顾……顾……”
顾长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心情突然有些暴躁。
他有这么吓人吗？为什么她看见他就结巴得说不出话来，她在早朝之上不是口若悬河、伶俐得很吗？
顾长临脚尖一挑，将那檀木长盒抓到手中，取出里面的东西抛给孟无双，冲她挑眉道：“怎么？早朝撞我没撞够，还想拿着这玩意儿来打我闷棍？”
孟无双连连摆手，小声嘀咕道：“我……我心悦你，怎么会……会打你。”
她的声音太小，顾长临并没有听清楚，他凑上前道：“你说什么？”
乍见顾长临那张剑眉星目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孟无双心跳漏了一拍，她呆呆地仰着头，鼻子突然有一股热流涌出。
顾长临：“……”
孟无双：“……”
这次会面，实在是太不美妙。
孟无双连忙低着头，两只手捂着鼻子，唯恐血溅当场。
顾长临那张闻名皇宫的面瘫脸可疑地龟裂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孟无双那小脑袋，此时耳边却响起了“嘚嘚”的马蹄声，一眨眼的工夫，一人骑着骏马就往这边奔驰而来。
眼瞅着那马就要撞上孟无双，顾长临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扯过孟无双，孟无双因为这样的动作，脚步踉跄一下，直接扑向了顾长临的怀抱。
如果早朝上是这种程度的投怀送抱，那想必滋味会更为美妙，顾长临如是想。
糟糕，万一又把他撞得口吐鲜血怎么办！孟无双听着从顾长临胸腔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脑中一片空白。
空气中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最后还是孟无双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顾长临雪白的衣襟上已经被染成了一片鲜红。
她吓得瞪大双目：“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听说顾长临最是洁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地打死她！
顾长临眼见孟无双这副已生无可恋的受惊表情，心情颇为不爽，低声暗骂了一声：“小结巴！”
孟无双耳尖地听到顾长临说的那三个字，脸色猛地变得煞白，哆嗦着，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恰在这时，那骑马奔驰而过的人终于勒住马，一个利落地翻身而下，急匆匆地奔到顾长临面前道：“顾大哥，听说你受重伤了，没事儿吧！”
顾长临睨了一眼来人，将孟无双拉直自己身后，冷冷道：“烟霞县主，已快到宵禁之时，你还是速回府中吧。”
烟霞县主跺了跺脚，哀怨地看着顾长临：“我好不容易才偷偷瞒着父王出来看你，你为何这般冷漠！”
顾长临不置可否，摆出送客的姿势。
烟霞县主恼羞着一张脸，不依不饶地又扯了一通，顾长临却仍旧不为之所动，末了，她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孟无双一眼，气呼呼地驾马离去。
而此刻孟无双完全没有注意到烟霞县主仇恨的目光，满脑子都是——完蛋了，他发现我的秘密了！他肯定更讨厌我了！呜呜呜！
孟无双抱着怀中的小六，只觉得万念俱灰。
娘啊，难道以后我就要守着小一到十六过日子了吗？
啊不对，小一到小五已经被她送给顾长临了。
孟无双默默抹了一把泪，吸了吸鼻子，哆嗦着，看向顾长临，心里那句“能把我的小一二三四五还给我吗”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长临打发走烟霞县主，刚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哭得直打嗝的孟无双。
顾长临：“……”
在他跟烟霞县主谈话的那一会儿工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无双抹了抹泪，终究还是没勇气要回东西，而是抱着小六转身就跑。
顾长临看着那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只觉得心里被针扎了似的，伸出手拉住她：“无双……”
孟无双被顾长临扯得脚步一转，手里还拿着她心爱的“小六”，这随着旋转的身子一挥棒，刚好就敲中顾长临的脑袋。
顾长临长年累月被撞得心口疼，后来又吐了血，身子还虚得很，当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过去那一刻，他还在想——要是自己就这么憋屈地死在孟无双的闷棍之下，今后早朝之上，还有谁能接任他的孟氏专用人肉沙包之位呢？
毕竟，孟无双那出神入化的铁头功，可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住的啊！
【四】臣愿以死谏之
事实证明，顾长临真的是想太多了。
堂堂御前侍卫，若是真就这么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干掉了，他那一众兄弟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他。
他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他昏睡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这大半年的某些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御前侍卫一枝花，还没有沦落到孟氏专用沙包的地步。某个晚上他执行完任务，正飞檐走壁抄近道回府，却在经过某条小道时，耳尖地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陛……陛下，微臣……臣有本奏。”
这声音清脆得倒是有几分悦耳，只不过结结巴巴地听得有些不爽。
鬼使神差地，顾长临停下了脚步，脚尖一点几个飞跃，便爬上了人家的屋顶，借着月光看清楚了小院里的场景。
一个看上去有些虎头虎脑的小丫头正绕着院子来回走，嘴中还念念有词。
“臣……臣愿以死谏……谏之！”
顾长临挑了挑眉，原来竟是个小结巴。
他又仔细回忆了下这院子坐落的方位，有些了然，这里是孟家，而孟家是大楚国闻名的御史世家。
嗯，托孟家的福，顾长临对御史这个官位有了深刻的了解——闲得没事的时候就聊天，好不容易得到了点儿八卦就乐颠颠地上朝，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便一头撞在玉柱之上。
大抵，那些御史的终极人生目标就是撞死在金銮殿吧。
顾长临对御史的印象并不太好，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院子里小丫头的五官眉目，越看越觉得像孟家人，撇了撇嘴，正准备离去时，谁料下一秒院子里发生的场景就让他定在原地。
小丫头嘟囔了好一阵后，竟一头撞向了那插在院子中间的木桩。
顾长临看得目瞪口呆。
“顾……顾……顾……”小丫头说“顾”字说了半天，才一跺脚，吐出后面的话，“顾侍卫，你……你长得好……好像柱子哦，害得我……我撞错了。”
顾长临：“……”一定是我爬屋顶的姿势不对！
隔日早朝，或许是前一夜留给顾长临的阴影太深，在文武百官里，他竟一眼就认出了孟无双。
孟无双是新上任的御史。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拉开了顾沙包悲惨生活的帷幕。
孟无双蹦了出来，十分干净利落道：“陛下，臣有本奏！”
与昨夜的小结巴仿若两人。
顾长临还恍惚着，孟无双已经说到了最后一句：“臣愿以死谏之！”
说完，她视死如归地朝顾长临这个方向凶猛地撞去。
顾长临：“……”
等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顾长临下意识地瞪大双目，身体不由自主地定在原地，任由那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小丫头将他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
随后，孟无双抬起头，一双大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顾侍卫，你长得好像柱子哦，害得我撞错了。”
顾长临一口鲜血堵在喉咙里，差点儿喷出来。
距离顾长临比较近的几位御前侍卫们都发现，那号称常年面瘫的顾长临，嘴角几不可闻地抽了抽。
顾大沙包，节哀。
大千世界，有些人就是不会学乖，老天爷给他挖好了坑，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踏了进去。
活了二十年，向来只爱刀枪剑戟的顾长临，终于有了人生第二个爱好——半夜躲在孟家小后院，听某个小结巴念奏本。
顾长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孟无双竟有些可爱。
“顾……顾侍卫，我……我又撞错了。”
顾长临面无表情地想，明日上早朝前一定要多穿点儿厚实衣服。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某日，顾长临蹲守了一整夜，吹了整夜的凉风，却没有等来自己要等的人。
孟无双，病了。
高冷无比的顾长临带着两个黑眼圈上了早朝，末了，找到自己的兄弟赵成光，面无表情道：“来，撞我一下。”
胸口，似乎有点痒呢。
赵成光露出惊恐的表情：“长临，你疯了！”
顾长临确实是疯了，当晚，他又雷打不动去了孟家，终于见到了孟无双。
许是请了三天假，孟无双脸色还有些苍白，她并没有在念奏本，而是看着那月光在反反复复念着三个字：“顾……长……临……”
孟无双念得很是费劲。
“顾……长……临……”
猛虎于前，也从容自若的顾长临，脸突然就红了。
“顾……长……临……”
哪怕面对数百人围攻，都不怯战的顾长临，落荒而逃。
顾长临想，总有一天，他定要堵住这小结巴的嘴！
【五】哎，我心悦你你造吗
顾长临在梦里跑了好一会儿，突然从天而降一根玉柱，直接将他给吓醒了。
伺候他的小厮松了一口气，替自家主子鸣不平：“少爷你总算是醒了！恶人自有老天收，那孟无双害得你三番两次受伤，哼，也该她倒霉了！”
“她怎么了？”
“烟霞县主状告孟无双分明是一个小结巴，竟向皇上隐瞒事实，当了御史！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御史必须口齿伶俐啊。她这是欺君之罪！”
顾长临一个跟头翻身而起，鞋子都未来得及穿，急匆匆飞奔而出。
皇帝陛下最近很是忧愁。
孟无双犯了欺君之罪，理当问斩，可是前脚那孟家老太爷仗着自己老年痴呆，在御书房打了一番滚也就算了，后脚他最看重的御前侍卫顾长临竟也急匆匆过来，一副“你要是处死孟无双，我就死给你看”的模样。
皇帝假意咳了咳，斟酌着语句道：“顾爱卿，你……你还好吧？”
你的脑子没被孟无双那一棍子打傻吧？不然依孟无双将你撞得口吐鲜血这事儿，你还跑来替她求情？这不是傻吗！
顾长临没说话。
烟霞县主对他有情，他自然是知晓，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对孟无双下手。
在他昏睡的这三天里，烟霞县主多番去找孟无双麻烦，再加上她有心调查，孟无双是个结巴的事情自然被她给掀了出来。
毕竟是在金銮大殿上撞出来的孩子，有那么一两个小缺憾也是难以避免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还要劝说一二，顾长临却冷不防掏出了一样东西，险些亮瞎了皇帝的龙眼。
那是一张免死金牌，是前年顾长临替皇帝挡下一箭，皇帝赐给他的。
皇帝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幽幽道：“顾爱卿，看来你真是被那孟无双给撞傻了。”
顾长临：“……”
天牢里，孟无双正百无聊赖地揪着干稻草玩，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小结巴。”
一个修长的身影自门后的阴影走出，几步上前走至孟无双身后，孟无双身子一僵，将整个脑袋埋在双腿之中。
顾长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在孟无双身旁坐下，话里七分无奈三分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老对我使坏是为了什么呢？”
“……”
孟无双咬紧牙关，就是不吭声。
“我起初还好奇，为何你每次上奏都要以死谏之，现在想来，是因为你只念熟了那几句话，怕陛下再问你些什么，你会泄露了你是个结巴的秘密吧？”
“……”
“难怪每次你都要以死谏之呢。”
“……”
“只不过，大殿上那么多玉柱，也有那么多御前侍卫，为何你偏偏就认定了我呢？”
孟无双撇过头，依旧不吭声。
还能为什么，她不顾欺君之罪当上御史，就是为了每日能见他一面。
她……她心悦他啊！
“小结巴，你很讨厌我吧？”
不不不，她喜欢他都来不及呢！
“我本来觉得，我也应该是很讨厌你的。”
呜呜呜，她就知道。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你会死，我就那么心痛呢？还眼巴巴地拿着免死金牌求陛下饶恕你的死罪。”
咦？她听错了吧？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你。”
喂喂喂！她一定是还在做梦！
孟无双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得险些跳起来，她泪眼模糊地抬起头，却瞧见顾长临说完了那一番话，神情失落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扯了个空。她又急又慌，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喊出那三个她练了千万遍的字：“顾长临！”
顾长临迅速回头。
“我……”孟无双又开始结巴了，“我……我也喜欢你。”
孟无双说完，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就往顾长临怀里扑。
“噗！”
顾长临忍住吐血的冲动。
他家小结巴的铁头功，如今是练得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吧。
【六】我有特殊的免罚技巧
今日早朝之上，皇帝陛下决定赦免孟无双的死罪。
烟霞县主闯入金銮大殿，表示对皇帝陛下的判决不服。
皇帝陛下为难地看了一眼守在孟无双身边，一脸“你要是不放过我家小结巴，我就跟她一起去死”的顾长临，干咳了一声道：“烟霞啊……”
烟霞县主不依不饶：“就算有免死金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就是看孟无双不顺眼，明明顾长临看谁都冷冰冰的，凭什么却待那个结巴丫头与众不同？
“这……”
皇帝陛下迟疑了。
一直立在一旁，存在感低下的赵成光却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烟霞县主言之有理。”
顾长临向赵成光看了一眼，眼神冷得赵成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赵成光委实觉得有些委屈，皇帝陛下的应声虫不好当啊！
皇帝见有人给了他个台阶，连声道：“赵爱卿，你有何高见？”
赵成光假意琢磨了下，才慢吞吞道：“既然孟无双在朝臣之中以‘以死谏之出名，那么，不如命人蒙上她的双眼，倘若她能在大殿之上准确地撞上陛下指定的玉柱，那便饶恕她的死罪，如若不然，再杖责一百如何？”
顾长临的眼光更冷了。
赵成光险些就脚软得站不住了。
烟霞县主连声应好，心想，哼，最好一头撞死她！
皇帝也下意识要吐出“准奏”二字，却在看到顾长临阴冷的脸色时咽了回去，琢磨了下：“撞柱子委实有些过分了，不如，就撞顾卿家吧！”
于是，皆大欢喜。
唯独顾长临脸色变了变，拉住孟无双小声道：“你……你轻点儿。”
不然，她又要摊上谋杀亲夫的罪名了。
孟无双抿着唇，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皇上命人蒙住了孟无双的双眼，一声令下，二三十个御前侍卫在大殿两侧变换队形，顾长临挨着一根雕龙画凤的玉柱，站定身形。
皇帝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那替孟无双蒙眼的太监轻轻在她耳边吐了个数字：“六。”
孟无双愣了愣，随即明白这数字的深意，快速而准确地朝着记忆中的方位撞去。
大殿静默了一秒，随即有人忍不住，悄悄背着手，比了个大拇指。
顾长临一声闷哼，嘴角却露出怎么都隐藏不住的笑意，不料带动胸膛，疼得他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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