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未若柳絮因风起,且随流水暂飘零
月上中天的时候,段公子浑浑噩噩地回了家,用的是公主大人的銮驾。那豪华的轿子往段府门口一摆,吓坏了焦急前来等待的段太傅和一众丫鬟仆从。
给公主抬轿子的人似乎底气也足,礼数周全之后,迅速抬起銮驾离开,留下段太傅扶着段公子傻傻立在风中,暗自揣测着公主的用意和态度。
段公子不知道他爹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公主在想什么,他突然觉得脑壳有点疼,便先去睡了。
他这一睡下,到第二天就没能起得来。他发着低烧,整个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大夫说,段公子是急火攻心,底子薄弱,可他自己知道,是那一顿晚饭吃得很是难受,加上白天那一场生死存亡的刺激,连惊带吓,以至于回家之后这身子不争气,理直气壮地病了。这之后几日,他都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身子总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这可急坏了段公子那老来得子的太傅爹,他一面长吁短叹,偷偷念叨着“公主殿下凤驾尊贵,段家福气太薄,没有资格陪伴公主左右”之类的,一面强撑着进宫面圣,希望在婚礼举办前能用“段公子身体不好,福气太薄”之类的借口让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他自太子五岁起就是太子太傅,皇上素来倚重他,不可能看着他晚年凄凉。
可惜,这次皇室的态度表现得太过坚决,段太傅进宫三次,连长公主的面都没有见到,只能在殿外恭候一整天之后,无功而返。
段太傅在段公子的床前老泪纵横,反而是段公子强撑着直起身来,安慰他老爹:“父亲,我这病是老毛病了,你别老听人家乱讲,一点儿事情就扯着是公主克夫!”段太傅扶着他直起来的单薄身子,言语间吞吞吐吐:“为父是读书人,不信那些克夫断掌的传闻……但是……”段苑卿奇怪地看着他老爹:“但是什么?”段太傅摸着他的脑袋:“但是为父一想到从此见你就难了,你身子又不好,宫里面要是公主不喜欢你,其他人欺负你怎么办哟……”说罢又开始长吁短叹。
段苑卿觉得他爹钻进了一个死胡同,虽然公主的确气场强大了点,但是他十分理解他父亲。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如果他再进宫,他爹从此就真的孤单一个人了。他不能承欢膝下,何其不孝!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心酸起来。
他这脸色一变,哀哀戚戚地朝着他爹一看,段老爷子顿时就垂下了眼睛,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安抚地拍拍儿子:“儿子,先喝药,爹拼了这老命不要,也要让你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一辈子。”一碗黑漆漆的药递了过来,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段公子顿时就皱巴了脸,但在他爹的眼光下,只好无奈地一口气喝了下去。
果不其然,这药苦得透心凉、心飞扬。
段太傅点点头,离开。
段公子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哇的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眼泪都飞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反而精神好些了,就起来洗漱。
昨日在宫里,段公子从公主的口中得知,因为国库较为空虚,皇帝又要大选,他们的婚礼怕是要推迟到明年秋天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齐钰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早一年晚一年也没有什么关系,段公子当时也只能缄口无言。
可是在床上躺了几天之后,段公子就有些坐不住了。林纾他如今已经不敢肖想,但是第二任妻子却不可以夜长梦多。
段公子支起身子,唤来段廉打水洗漱,打算进宫一趟。那天公主给了他一个腰牌,方便他有事可以随时出入公主府和皇宫。
看来,对方表面上冷冰冰的,内心却是非常温柔体贴的嘛。
想到这个,段公子忍不住抿唇一笑,看呆了他身边的段廉。看到自家公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段廉忍不住开口:“公子,你这尚在病中,难道还要出门吗?”“那是自然!明年秋天公主和我大婚,本公子当然要趁着这段时间和公主培养培养感情啊。”段公子鄙视他家段廉,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以后要如何在公主府混?
“公子难道要入宫?”段廉大惊失色。
“嗯,不知道公主在做什么,本公子去见见她。”段公子斜眼看着呆愣在那的段廉,怒斥,“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给本公子备轿?”段廉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轿子的速度确实很慢。从段府出发,段公子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到达皇宫,等到入了宫,就已经是午时。他在长乐宫门口候了会儿,就听得匆匆赶来的公主身边的大侍女说公主才下朝不久就去陛下那儿陪陛下用午膳去了,让他不必等了,先在长乐宫用了午膳再说。
“那这么说,公主现在还在用膳?”“回段公子,陛下用膳一般是在午时一刻,现在离开膳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哦。”段苑卿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罐子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药膳,给公主的,里面有人参、白术、炙甘草,然后是早上采集的露水炖仔羊肉,哎呀……其实就是一个温补的汤水。
那天我见公主气质冰冷,连带脸色都仿佛冰美人一般,应该多食用温补的药膳,不然冬天不好过啊!”
入宫来看公主,自然要带点儿伴手礼。他非常擅长养生,药膳什么的是最擅长的。给公主补好身体,好早早地有个宝宝啊,哈哈哈。
想到这个,段苑卿脸色有点儿红,羞答答地瞅着那个陶罐都不敢直视侍女的眼睛,连絮絮叨叨的话都低声了下去,最后竟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侍女奇怪地看了一眼莫名羞怯如娇花的段苑卿,应了声:“嗯,奴婢就给您送过去,请段公子移步用膳。”
段苑卿点了点头,安静地乖乖跟在丫鬟后面。
待得入座,上菜的时候,段苑卿很是惊讶,因为这七荤三素的十道菜,皆是他平日在家喜欢的菜式,尝了一筷子,味道甚至更甚家中。
段苑卿双手交握在胸前望天,眼睛酸涩,内心滚烫,十分感动。
想来公主是有用心的。虽然对方还没有过门,但是经过这么几次接触,一些小细节她都会为自己考虑到。低头看了看自己羸弱的身子,想了想公主如今二十五依旧孑然一身的状况,段苑卿突然觉得,也许应该好好锻炼身体了,以前靠着药物和蛊物勉强地活着,虽然知道不会很快死去,但是也知道不会长命,可是今天他突然想好好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这样才能与这个霜雪般的人白头偕老。
这样一想,段苑卿不由得多吃了一碗饭,然后正襟危坐地等待公主的到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段苑卿略略犯困,坐着坐着就变成了斜倚在香妃榻上,打瞌睡打得香甜。
李齐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白衣绣着墨竹的男子斜斜地倚在榻上,睡得正香,眉头微微皱着,嫩红的唇微嘟,带着些许孩子气。偏生容貌却是极好的,配得上“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
李齐钰朝身后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在他身前五步远站定,凝目打量,脑子里浮现出段苑卿母亲的模样。记忆里段苑卿的母亲模样十分平常,而段太傅虽然年轻的时候十分英俊,但也万万不曾生成这样绝艳的姿容。派出去打探的暗卫不可能这么快将消息带回来,李齐钰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
李齐钰朝身后招了招手,早有懂事的宫娥拿来了一床薄被,走过去打算给段苑卿盖上。
哪知被子方才抖开,就看见那个睡着的人,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人在刚睡醒的时候的眼神,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本性。于是李齐钰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人蝶翼一样的长睫毛抖动着,像花朵一样缓缓绽放,开到一半,眼神仍然保持在迷糊无害的时候,他似乎调整好了焦距,睁大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榻边的人。
李齐钰明明着一袭华丽的明黄色长袍,偏生眉目冷峻,如霜似雪。
段苑卿从床上下来,朝着对方扑过去。对方身子一让,他华丽丽地摔倒了。
一个大包冒出来,段苑卿嘟囔:“疼。”
这下彻底醒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整理好头发,抚平衣裳上的褶皱,然后抬起脸,对着对面的女子绽放一抹大大的笑容:“娘子,汤喝了吗?”
对方皱了皱眉,并不答话。
段苑卿似乎意识到了语言上的小失误,忙改口道:“公主殿下,臣送的药膳可好?”
乡野土夫一秒变成文雅学士。
对方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答话的意思。
段苑卿忍不住嘟囔:“臣在里面放了枸杞,细细熬了好久呢……”接着又絮絮叨叨了许久,看着李齐钰的眼神柔和到几乎要滴下水来。
眉目如画,含情脉脉。
李齐钰忍不住干咳了一声,然后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絮絮叨叨。
“嗯,清爽微甜,爱卿手艺不错。”
“嗯。呃?”段苑卿愣住了,看向对面的女子的目光变得艰难无比,“公主说什么?”
“本宫夸爱卿手艺不错,有劳爱卿费心了。”对方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回答。
段苑卿垂下了眼睛。
他在汤里有加一味微苦的药材,所以汤的味道应该是微苦清香才对。
再仰起脸的时候,段苑卿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只好强打着哈哈:“公主喜欢就好,哈哈,下次臣还给公主做。”
男人嘛,要大气!
对方惊讶地看着强装作乐不可支的段苑卿,在段苑卿带着委屈的目光下,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有这样情绪化的单纯模样?段太傅,你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儿子?
不过李齐钰眼底的疑惑转瞬即逝,接着她便转移了话题:“本宫听人说,驸马最近身子不好,差点起不来身。既然入宫了,就让太医看看吧。”
塌前的女子声音清冷,可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却低低的,颇有几分温柔在意的味道。
可听在段苑卿耳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身体不好!
天哪!还没有进宫就背上身体不好的恶名,以后还如何在公主身边自处?所谓男人身体不好,简直和女人七出之条一样,是关系尊严的大事啊。
段苑卿赶忙摇手:“不,不……公主您看,臣都能入宫觐见,可见身体自然是极好的。虽然京城都传臣自幼离不开药罐子,身体瘦弱,少有女子愿意嫁与臣,但其实是嘴碎的说书人在祸害臣啊!臣自十岁起便习武强身,至今已有十年,虽然比不上外面的武夫,但臣……”
段苑卿一边义愤填膺地为自己正名,一边从榻上起身,打算在公主面前表演一番拳术来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可是对方斜斜地递过来一个眼神,段苑卿就没有骨气地闭了嘴,讪讪地嘟囔:“臣身体好不好,公主那晚不是见识过了吗?何必在意市井流言……”
这话一落,段苑卿顿时感觉周身一冷,偌大的长乐宫仿佛被霜雪打过一般,气温立降。他赶紧慌慌张张地去看公主的脸色,却见对方依旧是那般面不改色、冷冰冰的模样,只闻言挑了挑眉,对着身边的人道:“尹素言。”
“奴婢在。”
“这事交给你处理吧。”
“嗻!”
段苑卿有点呆了,看着领命打算转身疾走的人:“处理什么?臣刚刚说什么了吗?”他其实只想和公主说说话而已,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更多的情况,可是为什么交流突然就中断了,然后……需要这大太监处理啥?
见他一副莫名的模样,准备转身的尹素言顿住,朝着段苑卿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开口:“驸马虽然尚未和公主殿下大婚,但是圣旨早已昭告天下,百姓自然应当以皇室之礼相待,谨言慎行。如今既然是那群说书人坏了驸马的名声,奴婢自然是会好好处理此事的。天子脚下,不能让那群鸡鸣狗盗之徒污了皇室颜面。”
说完,她福了福身子,转身带着一干小太监疾步出了长乐宫的正门,全然不顾段苑卿在后面“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尹公公!”
只是普通的聊天而已,为什么到了皇宫就全变了呢?
段苑卿怨恨地看着前面淡定喝茶的公主。
对方垂眸兀自喝茶,莹白的指尖握着淡青的瓷具如画般唯美动人。段苑卿着急地去扯公主的袖子:“公主,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以后我们成亲了,聊得会更多,难道也要这样动不动就去处理一下吗?”
“那还要不要聊天了?”段苑卿娇斥道。
“就算聊得下去,没事牵连无辜的人,亦违反天道啊!”段苑卿动之以情。
“而且我刚刚也没有要抱怨的意思啊,那些说书人根本没有说错什么嘛!”段苑卿晓之以理。
“公主,你开口说句话啊!”段苑卿抓狂了。
对方从段苑卿手中抢回被蹂躏的袖子,转过脸来看他:“爱卿真觉得,他们无辜?”
“这么多年来,爱卿无法娶妻,名声低到极点,以至于在圣旨赐婚之后还有各种败坏爱卿名声的流言传出,爱卿真的认为,这不是有人有意为之?”
段苑卿怔怔:“公主……”
对方站起身来,一步步朝段苑卿逼近,让他不得不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对方才满意地掐住他的下巴:“爱卿将来可是要成为本宫驸马的人,为何如此天真?若不是有人有意数十年来坚持坏驸马的名声,驸马作为太子太傅嫡长子,会沦落到如今快到而立之年还无妻妾子女的地步?爱卿若是身体强健,名声尚好,凭爱卿的家世,在十五知礼仪之后,就应当入朝为官,成为太子近臣。届时,爱卿荣耀无比,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怎么会轮到林家庶女来嫁与爱卿,最后还在新婚之夜悔婚,导致爱卿不仅孑然一身,还要背负恶名?这难道不是这群嘴碎的说书人之错?难道本宫不应该替爱卿处置他们?”
对方漆黑的眸子爆发出奇异的火光,和冰冷的神情相应,显出诡异的美感。一段话有理有据,且透出夫妻本一体的感情,段苑卿一时被怔住,情不自禁地去握住对方的手:“可我平素从不出门,和人无冤无仇……”
李齐钰冷笑一声:“不出门就不结仇了吗?爱卿真是天真。”
段苑卿被她压倒在榻上,腰肢被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难受至极,对方偏偏还无所察觉似的,带着半边银质面具的脸孔朝他贴近,在段苑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把抚上了段苑卿的胸膛,然后冷笑:“爱卿身子不好,需要养毒蛇到底是谁决定的呢?可是本宫明明记得,那晚爱卿神勇无比,断然不像是身子羸弱的人。本宫遭到那样的对待,竟然反抗不得,任你予取予求……”
眉毛挑起,她看着言语不能的段苑卿:“爱卿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市井流言中的羸弱不堪吗?”
段苑卿咽了口唾沫:“不……不是!”
对方满意地点点头,乘胜追击:“那爱卿也觉得那些流言是胡说八道?”
段苑卿点头:“是啊……。”
“很好。”李齐钰勾了勾嘴角,“既然爱卿也这样觉得,那么让尹公公去整顿一下风气有何不可?最近听说爱卿身子不大好,还是让御医查看一下的好。”
她抬了抬手,身后的宫女无声地行了个礼,疾步奔出大殿。
段苑卿依旧保持着被放倒的姿态,可怜巴巴地半躺在榻上,仰头望向天花板,无声流泪。
因为通过刚刚这段交锋,他……发现了一个貌似非常残酷的现状。这个现状也许会持续十年,或者更久……
这个现状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
夫纲不振!
这四个字一下子把有了妻子感觉能乐呵一阵子的段苑卿给砸晕了。以至于御医到了床前,段苑卿还迟迟没有缓过来。所以一大拨御医眼里看到的就是衣裳凌乱的绝世美男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瘫在床上,两眼发直,手脚冰凉。
他们顿时大惊失色,哆嗦着老胳膊老腿,在长公主的眼神示意下,勉强为段苑卿诊脉。
段苑卿动了动,直起身子来,正襟危坐。
他素来知礼仪,温文儒雅,君子端方,绝不失礼于人前。刚刚被公主压倒的凄惨模样怕是已经给人看去了,想到这个,段苑卿忍不住脸皮发红。
御医认真听诊了一会儿,然后面色大变,赶紧跪下:“启禀公主,未来驸马爷脉象急躁,动如鼓擂,怕是有大病啊……待微臣和几位同僚细细诊治……”
脉象急躁,动如鼓擂……
段苑卿惭愧地低下头,然后又低眉顺眼地朝公主那儿看去,却见对方嘴角不动声色地微微勾起,假装干咳了一声:“给驸马端杯茶来,一会儿再诊。另外驸马有宿疾旧病的,也将调理的法子给本宫写下来。在大婚之前,如不能还本宫一个身体强健的驸马,整个太医院就去天牢养老,明白吗?”
飞来横祸!天要亡我!
“臣……明白!”可怜的太医顿时哭唧唧的,哀怨地瞅向段苑卿。
段苑卿被看得心虚无比,情不自禁地往李齐钰那里靠了靠,然后在对方揶揄的眼神中再次面皮通红,心如擂鼓。
空气里到处弥漫起传说中暧昧的粉红色调。
“王太医到!”门口小太监尖声通报。
原本哭唧唧的太医顿时眉开眼笑,连带另外几个太医的脸上也浮现出“救星来了”的欣喜表情,整个大殿的气氛仿佛春风化雪般的融化开来。
李齐钰抬手:“快宣。”
她一向清冷自持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放松的表情,一朵微笑噙在了她的嘴角。段苑卿看到那个原本冷冰冰的人像是瞬间鲜活了一般,黑曜石般的眼睛专注地望向大殿进门的地方。
随着她的目光,段苑卿看到一个穿白色常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不同于其他太医,他不仅没有穿朝服,就连头发都是随意地扎在脑后,随意束成一束,鬓边垂下调皮的几缕,显得十分温柔。他身上的衣服也并非锦缎丝袍,而是白色棉布长衫,外面松松地罩着同色的袍子,隐约绣着细小的花纹。而对方的长相也十分年轻俊美,眼里自然而然地带着笑意,温暖至极。
他从容地在李齐钰面前跪下,声音又轻又软,温柔至极:“臣昨日方从南边赶回,听说公主召集全部御医为段公子诊治,臣便也想来略尽绵力。”
他行了礼,也不等李齐钰让他平身,便站了起来,朝着段苑卿拱拱手:“见过段公子。”
“驸马近日身体不适,本宫想让太医院给驸马做个彻底的诊断,霁云来得正是时候,快来给驸马瞧瞧这是怎么了。”李齐钰也不计较他的失礼,想必是习惯了。
段苑卿也不知道为啥,心里突然警铃大作,连带看向这个人的眼神也分外警觉了起来。
男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十分准确,尤其是这个男人内心十分敏感脆弱的话。
在段苑卿暗自思量的时候,突然,对方也发现了他的打量,栗色的眸子轻轻地半眯起来,回望过来的眼神分外地意味深长。
……
段苑卿被“三堂会诊”了。
三个太医把他翻来覆去地诊断,而那个白衣男子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不远的地方,面前端放着一方长桌,摆上笔墨纸砚,指挥着一群太医对他进行望闻问切。
段苑卿自认为没有任何人比他自己更了解这具破败的身体,想对李齐钰说,与其让这群太医检查,还不如直接问自己来得准确,可是在接触到李齐钰固执且坚定的眼神的时候,他闭上了嘴,心里暗暗无奈,如果是她想知道的话,那就随她好了。
作为未来要携手一生的人,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满足她的,就算要再听一遍那些残酷的诊断,重新回味一次因为身体不好,而不得不放弃很多的那种绝望悲伤,也无所谓。只要有她,他以后就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
握住对方微凉的指尖,段苑卿温柔地摩挲了一下。
可是,他没有想到那个诡异的王太医会如此对待他,简直就是故意羞辱他!
他像一个即将被开膛破肚的青蛙,傻呆呆地瘫在那里,让太医拿着各种东西翻来翻去。而他未来的娘子还安慰他:“爱卿,霁云他游历了各国,拜访了无数名医,虽然他诊断的方法奇怪了些,但是博闻强识,定能为爱卿药到病除。”
段苑卿抬头哀怨地无声控诉她。
李齐钰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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