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沐正式和严白宣告冷战。
无论严白的脸色都臭,她都始终消极怠工。
她收拾好包袱,从严白的寝殿里搬了出来,重新和孟婆住到一块。
她每日准时准点到冥河边守着,老老实实地打理满河的青莲。
她连严白给她的银莹白色手串也扔在了寝殿里,严白不肯将天枢星君给的定魂珠还她,她也不缠着,反正现在冥河里那些怨气集聚而成的青莲没办法伤害她。
她当日是说过,要生生世世留在地府侍奉严白左右。
但她也没忘,严白当时可是让她负责看守冥河,专职打理河中的青莲——八百年!
嘁切,就算阎王爷他长得再好看,她冉沐也不是毫无底线的!鬼也是有尊严的!
然而,伴随着冉沐的搬离,地府里的谣言又一次热闹起来。
说书的老鬼从不缺乏想象力,在他的故事里,冉沐非常悲剧地被塑造成了一个贪念阎君美色,靠手段处心积虑暂时得以近阎王爷的身,但很快就被打回原形的可怜女鬼。
这个故事迅速在地府走红,说书的老鬼赚的得钵满盆涨不说,一贯冷清的冥河边每日都是慕名来围观冉沐的鬼差们。就连外出公干多日不见的白无常也急匆匆赶来,担心地询问冉沐,这流传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她怎么突然让阎王爷给赶回来继续看守冥河了?
再度因为严白的关系成为谣言聚集的中心,冉沐暗暗里自恨得牙痒痒,但面对白无常的关心,她故作伤心地小抹了一把眼泪,说自己当日是对阎君一见倾心,只想在他身边伺候就好,谁知阎君殿下的脾气实在难以揣摩,自己百般小心,仍然因为大意弄坏了阎君收藏的一幅副画像被重新贬回来看冥河。至于那幅副阎君宝贵不已的画像,好像是位极其英俊的年轻男子,画像上还题了一首情诗。
眼看着白无常的眼睛越瞪越圆,嘴巴越张越大,冉沐后面的话故意说得语焉不详,但在别人听来,也就是阎王爷为了一幅副题了情诗的男子画像大动肝火。
地府里又炸开了锅,而且这次炸得比哪任何一次都厉害。
说书的老鬼开场时声音都在颤抖,他把故事从天枢星君那位死缠烂打的女弟子一直说到了冉沐,再说到那副幅子虚乌有的男子画像,隐约暗示严白这么多年身边没个女的,整个地府也是极度的阳盛阴衰,全都是因为严白对那画像的主人情深意重。
堂堂地府之主,竟然是个断袖,还是个深情的断袖!
这一次的谣言比什么时候都劲爆,可等它通过三角眼判官传到严白耳朵里的时候,冉沐都已经在冥河边乐了三天了。
然而乐极总是要生悲的。
当冉沐乐呵呵地从冥河边回到住处时,远远就瞧见孟婆站在小院门口,见她回来,孟婆赶紧伸手指指院内,又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一个的眼色,压低声音道:“殿下可在里面,你自己小心点,这奈何桥上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说罢,孟婆立马很没义气地脚底抹油躲了。
冉沐往院里探了个脑袋,果然,严白正背对着她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旁喝茶,瞧那挺得笔直的小背脊,明显是绷着火气的啊!
她心里边暗自暗叫糟,这位准是兴师问罪来了!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鸡蛋不跟石头碰,她还是先躲一步算一步了。
冉沐正打算脚底抹油先闪一步,严白的声音却适时响了起来,:“别躲了,进来。”
既然跑不掉,那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冉沐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咬牙胸膛一挺,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进去,她走到严白对面大大咧咧一坐,下巴抬得高高的,就差没拿鼻孔对着阎王爷。
“今天吹得什么风,把殿下您吹到这儿来了。”
严白端了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不疾不徐不徐不疾地道:“整个地府都是我的,我想到哪就到哪。”
“呃……”这个倒是大实话。
被噎了一道,加上诸在散步谣言的事情上本就有点心虚,冉沐的气势不免弱了些。严白乘趁胜追击,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石桌上,杯底和桌面咔嗒相撞,就像撞在冉沐的心上。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收藏了一幅男子画像,画像上题了情诗不说,我还对那幅画像视若珍宝?”
冉沐哪肯自己往刀口上撞?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殿下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清楚。”
“原来你不清楚?看来我需要找白无常来对质一下?”
冉沐心中暗自暗叫苦,嘴上却硬道:“殿下想找那就找,你想做什么,还得问过谁不成。”
冉沐暗讽严白霸道,严白闻言将眉一挑,冷笑道:“哦?果真是这样?”他的目光如刀锋,冉沐的视线与他一撞,立马就很没骨气地躲开了。可严白不让她躲,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地将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我第一次知道,我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原来是因为有断袖之癖……冉沐,你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严白一连重复了两遍好样的,那语调冷得就像要将冉沐生吞活剥了。
冉沐造谣时也是怒向胆边生,只想给严白找点麻烦,根本没考虑后果。这会被严白追上门,再想想这位阎王爷的臭性子,她再胆大也有几分后怕。她本想再狡辩两句,可一个“我”字刚出口,就被给严白的下一句话堵了回来。
“托你的福,昨日连天后娘娘都特地遣人来慰问了我一番遭,道自己座下有几个仙婢乖巧伶俐,若我不嫌弃,便挑一个放在身边伺候着,以免常年一个人显得清冷。”
“啊!……”冉沐没想到,自己这谣言竟然会传得这么远,直直从地府跑到了天后娘娘的耳朵里。她这会更不敢承认,只能打哈哈道:,“天后娘娘一片好心,殿下你干脆接受了吧。”
她这话一出口,严白扣住她下巴的手指力道顿时加大,她清楚地看见严白眼睛那双眼眸中光芒森冷,:“天后娘娘赏赐的仙婢我没心思受,可她的一片好意我却觉得不错。你说,为了证明我不是个断袖,我是不是该收个人在身边伺候着?”
冉沐心中顿时浮出种不祥详的预感,下一刻,严白接着说出来的话,彻底印应证了这种预感。
“冉沐,干脆我便收了你好了。”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你天人之姿,哪是我这等小人物能冒犯的……”
严白那语气完全不容是商量,冉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挣开他的手跳了起来。开玩笑,她心里装着的人是天枢星君,她就算一看见严白的脸就犯晕,也不能跟了他。而且就严白那脾气,是她这等小鬼差伺候得住的吗?她又没有一百条命。
见她连连摆手反对的模样,严白缓缓地站起身,举步过去,冉沐往后退一步,他就往前进一步,他的气势较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人,。最后,冉沐退到院中的树底下,她的背已经抵着了树干,退无可退,而严白却逼到了她的身前。他的手撑在她脸旁的树干上,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我并不爱开玩笑。冉沐,你总是依着自己的性子任意妄为不顾后果,但有些事情,你既然挑了头,就必须继续下去,不能半途而废。”
严白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不似在责备,倒像是在跟同不懂事的小孩子讲道理,既是教诲又是无奈,但更多的却似是宠溺。冉沐被他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糊涂胡涂了,若不是严白方才的恶劣如假包换,她几乎要以为,现在这一刻同跟她说话的,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阎王爷。
而严白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她彻底愣住。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那个吻轻如羽毛飞过,与前两次的霸道侵占完全不同,好似真有无穷的宠爱在里面。
然后,她又听严白道:“虽然只是收你做侍妾,可为了避免再有人关心我是有否断袖之癖,我已经发了请帖,邀请三界熟识的仙友前来观礼,时间便定在这个月底。”
冉沐只觉得耳边一道惊雷轰隆而过,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严白,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到半分恶意戏弄的意思,:“你真不是开玩笑?!”
“不是。”严白的神情正经得可怕,他甚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想去看你爹对吧?明日我带你回凡间一趟。”
“……”
冉沐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缠绕,完了,如果不是严白疯了,那就一定是她疯了。谁能告诉她,眼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什么带她回凡间看她爹,那完全不是重点好不好!
冉沐被天上掉下来的惊天大雷砸蒙懵了,就连严白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她只觉得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完全没有半点清醒的感觉,一直到那没义气的孟婆回来,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给了她一阵猛拍,才勉强让她的三魂七魄归了位。
可孟婆一张口,说的恰恰就是她眼下最头疼的事。
“小沐,你这次可玩大了,我刚刚出去那一趟,居然遇见判官遣鬼差出去派请帖,说是阎王殿下准备这个月底收了你……你说你和殿下这事是怎么弄得,我是越来越瞧不懂啊……”
“姐,你别问我,我也瞧不懂……”
阎王爷的心思,她冉沐真猜不着。
他居然真要收了她!
不行!他严白发疯要收她,不代表她就一定得配合!
冉沐狠狠一握拳,将满脑子的懵懂收了起来,她转回头看向孟婆,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双眼贼亮,她道:“姐,我要逃跑!你帮我一把!”
孟婆闻言先是一愣,后来极为鄙视地白了她一眼,:“逃?你能逃哪去?”她边说边还伸出手掌在冉沐面前比划比画,一翻一覆,“殿下如果真要收了你,你一个小鬼,你以为你翻得出他的手心?”
冉沐不肯认命,拽着了孟婆的手臂摇晃,:“那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姐,你在地府待呆了这么多年,给我指条明路吧。”
孟婆抽回手,抱着双臂认真想了一阵后,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道:“你可以不用坐以待毙……”
“怎么办?”冉沐来了精神。
孟婆道:“你可以静观其变。”
“……”冉沐险些差点怄呕出一口血来。
这说来说去,就是没办法!
冉沐逃跑的办法没能和逃跑的心思及时会汇合,毫无对策的情况下,她也只能静观其变,一面暗自暗找机会逃,一边想方设法让严白打消那诡异的念头。
可严白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任她说破嘴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他也没有丝毫动摇。
他甚至还说话算话,隔日就带着冉沐回凡间去看她爹。
冉沐离开尘世的时间并不长,可再度重返,却是恍如隔世。
平津城作为大梁的都城,它的繁华热闹毋庸置疑,但冉沐身处昔日最爱的繁华之中,却真真切切感到一阵悲凉失落之意。而这种悲凉失落在她回到丞相府时,变得异常强烈。
那日画魂作乱留下的痕迹已经抹去,丞相府中一草一木仍是昔旧日的模样。她爹也被抹去了那日的记忆,此时正如往常一般待呆在书房里。
不过他没有在看书,而是拿着一卷画册发呆。
冉沐一眼就认出,那卷画册出自她手。
她自小好色,不喜欢读书,不爱琴棋,寻常女孩子家要学的女红也一窍不通,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丹青之术。
这还是因为她想将美人的姿容留在纸上。
如今她故去,留给她爹的念想,居然也就是这些画册而已。
冉沐仔细打量着她爹,她爹的模样较她在世之时明显苍老了许多,老年丧女的打击显然令这位显赫三朝见惯沉浮的老丞相也无法承受。冉沐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似的,沉重得紧。
严白站在她身边,将她的神情看得分明,他上前将双手轻放在她肩上,缓声轻声同她道:“生前种种隔世抛,你既已离世,就不再是尘世中人,这尘世中的来来往往你也没有办法再过问。现在既然看过你爹,知道他安好,你便安下心来,其余的无需无须多想。”
冉沐知严白说的是事实,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她心里仍旧难过得紧。她想起那日初上阎王殿时,严白曾让她投胎转世,她却因被严白的相貌冲昏了头,不愿转生。她平日并不曾后悔,但一见她爹此番模样,触景生情之下难免后悔,怨自己不孝。她不禁问道:“殿下,如果我想回来陪我爹,还有没有机会?”
她感觉到落在她双肩上的手略略收紧,严白的声音就在她耳后响起,:“没有。冉沐,不论是谁,只要做出了选择,就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冉沐沉默下来了。
严白说的道理她知道,可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般这般明白。
傍晚的风从院外吹来,吹乱了她爹手中的画卷,还将几封折子从案头扫落。她不自觉地走上前去,捡起折子放送回她爹的案头,等做完这一切她方觉才察觉不对,一抬头,发现她爹正直直望向空中,一副吃惊的模样,许久才试探性地朝空气中叫了一声,:“小沐……”叫得那样的充满期盼却又小心翼翼,仿佛叫重了就会惊走她一样。
冉沐的眼泪哗地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扭头冲出了书房。
严白说得对,阴阳相隔,她生前没有让她爹省过心,死后又何苦再惹她爹伤心呢?
这尘世中的来来往往她已经无权过问,她现在能够做的,不过就是在一旁远远看着她爹而已。
只是那些后悔愧疚的情绪不会如此干脆地离去,它们死死缠绕在她心头,让她觉得快喘不过气来,好像只能通过放肆的哭泣,才能稍微宣泄一二。
“冉沐,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浑蛋!不孝女!”
冉沐躲在丞相府后门处的角落里大哭了一场,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一点。她一面拿袖子狠狠擦了把眼泪,一面狠狠骂了自己两句。她骂完正打算起身,却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靠近,她以为是严白追了出来,因不想被严白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又拿袖子狠狠抹了把脸,这才站起身转回头去。
而等她看见来人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怔住了。站在她面前一脸关切的人,并不是严白,而是天枢星君。
他朝她轻轻一笑,伸手将一块手帕递了过来,温声问道:“怎么在哭鼻子?瞧,脸都哭花了,来擦擦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冉沐满脑子都在想,天枢星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被他撞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很丢脸?哪有还有心思去接那块手帕。
“我是来找你的。上次你被画魂劫走后,严白便不准我再见你的面,我不知道你究竟怎样了,又猜你定会回来看你爹,便往这边走了一趟,没料想还真遇上了。”天枢星君见她傻愣着的模样,摇摇头有些失笑,又道:,“平日看着挺精明的,今天是怎么了,傻呆呆的。”
冉沐没接手帕,他便一面说话,一面拿起手帕帕子,亲自给冉沐擦拭起脸上的泪痕来。
他的动作很是轻柔,那帕子手帕一点一点地将冉沐脸上的眼泪攒去,却又将她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引了出来。
天枢星君的动作越是温柔,冉沐心里刚被压下去的难过情绪便益发越发强烈,等天枢星君替她擦干净脸,朝她温柔一笑,:“瞧,现在干干净净的才好看。”,她心里头突然一热,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整个人猛地就扑上前去,将天枢星君紧紧抱住。
她这一扑立马将天枢星君扑愣了,他本想将她推开,却听她伏在自己胸口放声哭了起来。
冉沐这一次哭得比刚才还厉害,颇有点惊天地泣鬼神的架势,她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天枢星君的衣襟,而天枢星君在她的哭声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脸色一贯的从容淡定的脸色也失了去消失了,原本要推开她的手犹豫一阵后,最后改作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又温言软语地安慰她,:“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越是安慰,冉沐越是觉得委屈难过,就像洪水找到了倾泻的阀门似的,她一面哭,一面抽抽搭搭地将心底那些盘旋的愧疚情绪告诉天枢星君,:“呜呜,我觉得对不起我爹,我活着的时候天天给他惹麻烦,现在……”
其实冉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瞬,她只是看着天枢星君朝她微笑,就觉得心底的难过像是绝了堤,她只想躲到这个人的怀里,将自己所有的伤心难过都告诉他。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就这么笃定对方不会不管她,笃定对方一定会包容她的任性与放肆,给她安慰。
天枢星君的确没有让她失望,他给予了她最大的温柔和耐心,任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的包容让冉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也助长了她的勇气。
在心里盘旋了许久的念头再一次坚定起来,冉沐从天枢星君的怀中抬起头来,顶着哭得红通通的鼻头,睁着一双略肿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看向天枢星君的双眼。她的视线大胆地与他的大胆相对,她抿了下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些孤注一掷坚决,然后开口道:“星君,我很喜欢你。”
一字一顿,咬得异常清晰。
周围一下子变得静默,似乎连风都停了,时光也似在这一刻静止。
冉沐仿佛听见自己全身血脉流动的声音,她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可她的视线却不愿从天枢星君的脸上移开分毫,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斗士,只能大踏步地前进,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她直白却又近乎虔诚地继续表达自己的感情:“我喜欢你,跟以往喜欢任何好看的事物、美的人不同。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
可回应她的热忱的,是太过于长久的沉默。天枢星君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去,连眼中的温柔也失了暖度,最后,他原本轻拍着她背部的手放到了她的肩上,变成了推拒的动作。
他将她一点点从自己怀中推离。
“冉沐,你不能够喜欢我。”
他的眉头紧皱,语气疏离,明显的拒绝让冉沐整颗心都凉了下来,她不能自已无法自已地想起了孟婆和她说过的故事,想起了那个为了天枢星君接连七世在冥河里受苦的女子,还有孟婆曾经告诫她的话——“表面越是温和理智的人,有时候越是心狠,他早将所有的利弊好坏看得分明,又有几分机会心软?”
她知道,自己比起那个追随了天枢星君脚步七世的女子来说,没有丝毫资格让天枢星君为她动摇心软,可刚刚在他怀中那一刻,她真的误以为,他是会为了她心软的。
她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可不服输的倔强让她固执地拉住了天枢星君的衣袖,她追问道,:“为什么不能够?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还有以后啊?”
他此刻心里没有她,她可以争取。而且她喜欢他,那是一种最真实、最纯粹的感情心情,要分什么能够不能够?
似乎是被她眼底的倔强撼动,天枢星君皱着眉头看着她,犹豫了好一阵才道:“冉沐,你不能够喜欢我,因为……我是你的师父。”
“师父,什么师父?!”
冉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是听错了吧?
然而天枢星君的表情却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神情严肃,:“我本不打算太早告诉你,可现在似乎不行了。我是你的师父,师如同父,你我之间只该可以有师徒情分,其余的都是错误的。”
“你骗我,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冉沐不肯相信,在冥河边初见之前,她从未见过天枢星君的面,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星君的存在,他怎么会是她的师父?她又是他哪门子的徒弟?
这一定是天枢星君用来搪塞她的借口。
只是,他都可以那么干脆都地拒绝她,又何必找这么个荒谬的借口来搪塞她?
“我无需无须骗你,数百年前,你便是我的弟子,你我之间有近千年的师徒情分。”天枢星君自冉沐手中抽回衣袖,傍晚的风掠过他的衣袍,他一身白衣随风而动,衬着他脸上淡然,凭地给人极其遥远的距离感。,“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弟子,哪怕你记不起来了,这也是事实。”
数百年前?近千年的师徒情分?
见天枢星君说得肯定, 冉沐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他的话。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想到了一件事。
那是她死后刚到地府不久,从说书老鬼那听来的关于严白的八卦。道是曾经有个女仙对严白一见倾心,日日死缠烂打,最后因为惹怒了严白被贬下凡间。那个女仙,恰恰是天枢星君的爱徒。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但若真是这样,严白堂堂地府之主,总是看她一个小鬼差不顺眼,爱折腾她的诡异态度似乎就有了解释。而他三番五两次的暧昧举措,以及近日又要收她入房的疯狂行为,大概也可以解释为准备挖个大坑深埋了她!
冉沐心里头敲起了小鼓,她望向天枢星君,试探性地问道:“莫非……我就是你那个对严白一见钟情,死缠烂打,还被贬下凡间的徒弟?”
天枢星君因她的描绘皱了下眉,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当初的举动,也算得上对他死缠烂打。”
“怎么会……”
冉沐一时间有点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几百年前,她居然是天界的女仙。
而她第一次心动的对象,莫名其妙变成了她早几百年前的师父。
她的顶头上司阎王爷,变成了她曾经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的对象,这“对象”还是害她被贬下凡的罪魁祸首。
冉沐只觉得头大无比,却听天枢星君又道:“以前的事你转世后便忘了,自然不会记得,可事实便是如此。冉沐,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只是因为过去千年的师徒情分,对我感到亲切熟悉,误以为是喜欢罢了。”
“不对,不是这样!我知道我喜欢你!”
纵然一头雾水,心里也乱得厉害,冉沐仍不能接受天枢星君对她感情的误解。她自己的心情自己清楚,她对他的喜欢,可以说是因为一瞬间的触动,也可以说是因为他的温和,但绝不会是源于那所谓的亲切感。
而且,就算他们以前是师徒又怎么样,他们现在没有半点关系!
她冉沐从来不是胆怯的人!她认定了什么,也不会轻易放弃!
“不管我们以前是不是师徒,也不管我以前对严白如何,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你。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肯让我喜欢,以前的事就都没有关系!”
“自然有关系,我不同意。”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并不是天枢星君的。冉沐只觉得脖子上突然一紧,便被人提着衣领,硬生生地从天枢星君的身边提开来。
迫人的寒气从身侧传来,令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她不用回头也知道,眼下提着她衣领这位,绝对是严白。
“冉沐,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月月底,你就该是我房中的人了?”
第六章 冒出来的便宜师父
严白的横插一杠子,无疑让眼下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更加尴尬。
冉沐前一刻才大着胆子同跟天枢星君表明了心迹,就算瞬间被拒,又让天枢星君是她师父这事给砸懵蒙了,但也不能下一刻就这么让严白活生生地打脸啊?
什么叫马上她就是他房中的人了?
这让天枢星君怎么看她?
冉沐简直想把严白一口咬死!生怕天枢星君误会,她赶紧撇清开关系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答应过。”
严白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抬头看向天枢星君,略略一挑眉,道:“我已经定了日子,也送了请帖给相熟的朋友,这个月月底,我会收冉沐入房。你那里我本也备了一份请柬,可能想是送信的鬼差疏忽,给漏掉了,不过……”话说到这里,严白有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冉沐一眼,他那一双眼中寒霜凛冽凌凌,剜得冉沐心惊肉跳。好在他很快移开了目光,继续同跟天枢星君说话:,“……你始终是冉沐的师父,师徒一场,她的喜事你应该在场的。”
冉沐也不知是否自己胡乱疑心,她总觉得,严白在提起“师徒一场”的时候,刻意将这四个字的音节咬得极重。而天枢星君的神色,也在那一刻显得特别极其凝重。
“严白,你这事做得太过胡涂糊涂。”
天枢星君眉头紧锁,话语中的责备再明显不过。严白闻言却只勾唇一笑,迎着天枢星君的视线缓缓地应了一句,:“不,我从来比你活得明白。”说罢,他松开冉沐的衣领,转而抓起她的手腕,打算将她带走。
“既然已经见过你爹,就随我回地府。”
但严白的脚步刚方动,天枢星君的身形便是一晃,闪身拦住他的去路。他面色不虞,眼中也浮动着少见的怒意,:“严白,莫要胡闹,追回请柬,放弃收冉沐入房,否则我不会让她随你回地府。”
“不会让她随我回地府?”严白眉头高挑,唇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缓缓地将天枢星君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语气神态中挑衅的意味极为浓厚,随之出口的话语更是不客气,“天枢,我是否要收冉沐入房,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与你有什么相干?而且她是我地府鬼差,你凭什么不准她随我回地府?你又以什么资格来过问这件事情?以前的师父?哼!……总不是你这做师父的,对徒弟心思不纯……”
“严白!住口!我是冉沐的师父长,她是我的弟子晚辈,岂由你胡说八道!”
天枢星君厉声喝断了严白的话,也将一旁冉沐心中冒出来的一点绮丽心思喝了个烟消云散。
其实,对于天枢星君的态度,冉沐是带着几分隐约的期待的。
他态度如此强烈地反对严白收她入房,甚至少见地动了怒,这让她忍不住妄想,他对她,是不是有着那么一丁点的在意?
但他的疾言厉色粉碎了她的幻想。
从她向他表明心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他拒绝她的坚决。
他是她的师长师父,她是他的弟子,他把这界限摆得如此分明。
就算她不会因此退缩,但她还是会感到沮丧失落。
冉沐低头拿脚蹬了蹬地上的石头,严白低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动,但没有开口。
天枢星君面上怒色仍在,:“严白,我不准你收冉沐入房,自然是为了她好。你明明知道,她此番入凡尘历劫,这一世理应功德圆满重回仙界,却在半道出了差错到了地府,若你还收她入房,那她便生生世世只能是你地府的鬼差,永远没有办法重列仙班。”
冉沐猛地抬起头看向天枢星君,等等!重列仙班!天枢星君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这一世应该历劫结束重回仙界的?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她就觉手腕上一紧,严白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后一带。她站的位置刚好看见严白的侧脸,她见严白唇角嘴角勾起,说听他道:“你倒是个尽职尽责的师父,时时刻刻都在为徒弟考虑。不过以我之见,她就算重列仙班,也不见得比留在地府做鬼差好,不是吗?”
严白与天枢星君相对而立,视线交错间的暗潮汹涌极为明显。四周静得厉害,就连树叶落地的声音也显得清晰,而那种强烈地的紧张压迫感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更加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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