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破斩杀的那头白虎灵虽然尚未修成人形,却大大小小也是个“灵”,风破就那样眉头皱也不皱地一击将人家斩杀了,对虎族来说,是个很没下面子的事。虎族族长带了一家大小跪到天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责风破嗜杀,说:什么“那头白虎已有灵性,又岂会真伤了怀青帝君家的千金?想必是在和小姑娘闹着玩,风破神君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其斩杀,我们虎族人丁本来就不旺,这样更是少了一个优秀青年……”
这番话传到我耳里时,我气得直捶枕头,心说它连人形都化不出来,你就知道它是优秀青年了?你虎族大大几十号人还算人丁不旺,那我们千梧乡只有一只朱雀和一只化不出原形的朱雀要情何以堪?闹着玩?我去你的闹着玩!要不是风破杀它杀得及时,现在狂飙眼泪的就是我千梧乡一家子了。
纵然尽管我很生气,但是我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只有七百岁的丫头片子,再气也是没办法的,我总不能跑到虎族面前叉着腰和他们对吠。
听说风破在现场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酷哥模样,天帝又被虎族哭得没办法,便挥挥手,判风破到凡间历一世情劫,就算了事。
那一年是神族和魔族的大战——天极山之战后的第七百年,四海九州依旧偶尔有战事发生,谈不上安稳。风破神君虽然年少,但却已经是一方少将,天帝见时下正值用人之际,便将风破的刑罚推迟执行。
虎族不甘心地追问:“推迟到什么时候?”
天帝答:“推迟到四海升平之时。”
如此大义面前,虎族不依也得依了。
痊愈后的我将全副心思投入了两件事。
一件是认真听学,潜心修炼,立志当天上地下第一强的神仙。另一件,便是整日跟在风破后边跑,绞尽脑汁地对他以身相许。
每逢风破出征,我都会提几坛好酒到度厄星君府上,求星君帮他逢凶化吉,;每逢风破凯旋,无论刮风下雨,我总是第一个跑到南天门等他。当风破在家的时候,我有时没事总爱往他的麒麟丘串门子,风破的阿爹阿娘和我混得很熟,一心想要把我认作干女儿……
那些年,为了风破,我委实做了不少丢脸的傻事。
天上地下,四海九州,相信没有哪个神仙不知道怀青帝君的爱女倾心于风破神君,并扬言要以身相许。
风破说他不娶无力自保的女人,于是,我拼命地修术。
从小仙童飞升到仙女,再飞升到神女,再飞升到玄女,一关比一关难,不仅要仙术过关,修为够深,还要历天劫,只有在历劫中元神不被撕裂,才可以成功飞升。
我四万岁那年历劫飞玄女,受红莲之火焚烧烤七七四十九天,刚历完劫从八寒地狱中出来,裙摆和袖口的莲火尚未熄灭,身上还刺刺冒着火烟,就跑到麒麟丘风破面前,守得云开见月明地对他大喊:“风破哥哥,我不是无力自保的女人了,我符合你的要求了。”受红莲之火焚烧烤那么多天,说话时我的喉咙热辣辣地疼,声音干涩破碎得不成样。
整整在他身后追了三万九千三百年,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到风破素来沉静如冰湖的眼眸底起了波澜。
他从一树杏花下走出来,黑色的布靴踏过一地杏花泥,带着满身暗香,不急不慢地走到我跟前,抬手隔空抚过我的脸,指掌浮移过的地方,漫开丝丝清凉,不再冒烟,也不再疼痛。
他眼眸底映着我,他说:“初月,不要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不会喜欢你。”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那是他唯一一次叫我的名字。
心底的痛,比受红莲之火焚烧烤时更甚。
我一路哭着回千梧乡,途中似有谁来抱了抱我,又给我揩了揩泪,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回到千梧乡后,我一头扎进床里,哭哭醒醒,醒醒哭哭,等到神智神志再次清明的时候,风破已下凡去历那一世情劫。
在那四万年里,风破立下了不少战功,上任“战神”胤川帝君魂葬天极崖后,“战神”的位置一直空着,由于风破在领兵作战方面表现出了过人的才能,为了证明自己赏罚分明,天帝又颁了一道天旨,封风破神君为“战神”。
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十分具有浪漫情怀,我一直觉得如果他生作是凡人,肯定是个能写出不少催人泪下好戏段的人才。风破被封为“战神”一事给了司命星君一个好的灵感,他给投了凡胎历劫的风破纂的命,便是一纸将军命。
喀喀咳咳,这个狗血的情节是这样的。
该将军名为唐涧,唐涧将军祖上三代都是护国良将,到了这一代,唐涧的功夫更是了得,在遇上女主角之前,他从未败过一战。偏偏这样一个可谓“东方不败”的常胜将军,在女主角村庄旁打的那一仗,却想也不想就败了,唐涧还受了重伤。
受了重伤的唐涧躺在草地上,按照设定,此时草地旁必须要有一条小溪,溪中的石头覆满青苔,映着一轮圆月,溪水潺潺,景致甚好,从文学的角度来说,这一笔叫作以美景衬哀情,从而烘托出当时的悲剧气氛,以及将军大人为国捐躯的高尚情操——这是司命星君的原话。
故事还没完,这时,受尽战火摧残的女主角踏着月光出来打水,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唐涧将军,她心里要犹豫了一下,思索着捡一个陌生人回去会不会招来祸端,但是,善良的本性最终战胜了她的智商理智,她把唐涧救回了家。
小茅屋里,女主角悉心照料唐涧,两人日夜相对,自然而然就有了感情。唐涧从不未敢忘自己身为将军的职责,在他伤好后,他告别女主角,重上战场,在离别之前,他交给女主角一样他娘亲让他交给未来媳妇儿的信物,承诺女主角等战事完后,他就来娶她。
咳咳喀喀,虐心的部分来了。
从未败过一仗的唐涧又败了,并且这一仗,他光荣地英勇就义了。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女主角仍在痴心地等着心上人的归来,她偶尔会到和唐涧初遇的地方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手里捧着唐涧留给她的信物,眼里映着漫山遍野、独自绚烂的小白花。
全剧终。
这就是司命星君为风破那一世情劫纂的命,按理来说,故事到此就结束了,风破会回到九重天继续当他的冷漠神君,而我,仍旧会愈战愈勇地跟在他后面跑。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就算凡间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消息也绝不会像我们以为的那么闭塞,最起码,堂堂一国将军战死沙场这等大事是绝对瞒不住的。
唐涧战死的消息一传来,女主角立刻含泪自尽——用唐涧留给她的信物,那一把琅琊匕首。
听到这里时,我不禁望天感慨,风破果然是风破,即使投胎去历劫,也是这般做不来风流之态,寻常男子给心爱姑娘的信物,一般是发簪或玉佩什么的,谁能想到会是一把匕首?
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女主角自尽只是其一。
其二,是本该失去凡人这一段记忆的风破,竟然丝毫没有不忘地忘记,全部记得。
风破恢复神君的身份后,没有回九重天复命,也没有回麒麟丘,而是手持一把乾戌剑,单枪匹马地闯下黄泉,一脸雪寒地站到阎王爷案前,向他讨女主角的魂。
放眼天上地下,战神的英勇又有几人能挡?阎王爷是个识时务的人,他的城隍庙才新修不久,不想这么快就被拆了,为了避免战神大人怒发冲冠为红颜大开杀戒伤及无辜,阎王爷二话不说急忙哈着腰将女主角的魂交了出来。
自尽的人到了黄泉,下场一般都会很惨。
风破从阎王爷手中接过女主角的魂魄时,女主角的魂魄已经受过了十一道酷刑,微弱得犹如风中残火,几乎随时都会熄灭掉。
想不到的事情之三,是风破毫不犹豫地渡了一半修为给女主角。
有了风破的一半修为,女主角的魂非但没有消散玩完儿,还一举飞升成了仙。我以前总是老听说得道成仙,得道成仙,却一直弄不明白要怎样得道,方可成仙,风破此等壮举,生动形象地解答了我的疑惑。
想不到的事情,是折了一半修为的风破和飞升成了仙的女主角齐齐跪到天帝面前,风破说,他要和这名凡间女子成亲。
事情一环扣一环,最终闹得这般大,天上、凡间、地府都扯进来了,这是许多人都始料不及的。风破的一双爹娘——风峦帝君和丁祭帝后不可能再坐视不理,风破和女主角跪在天帝跟前的那一天,风峦帝君和丁祭帝后也站在大殿侧旁,这就无端端给天帝添了几分压力。
再说,天帝判给风破的这个惩罚,委实有点过了。
一头连人形都未修成的白虎灵,最终竟让风破神君折了一半的修为来赔,无论怎么说,天帝都要给麒麟丘一个交代。
天帝道:“这不只是风破神君斩杀了白虎灵的惩罚,也是他被封为‘战神所要历的天劫。”
不愧是天帝,原来所有事情他都计划好了,这个一世情劫作为斩杀了白虎灵的惩罚太超过,而作为受封“战神”所要历的天劫,却是恰好。
天帝最后准了风破和女主角的婚事。
风峦帝君和丁祭帝后很是欣慰,他们一直怕风破的性格太冷漠,不会对谁动心,怕他娶讨不到媳妇儿,如今他们终于了了一桩心事。女主角经历了生生死死,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此时激动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眸泛水光,脸蛋娇红,煞是楚楚动人。最后,风破将女主角轻轻拥入怀中,眸眼底有疲惫,唇畔嘴角却携了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一时间,大殿内道贺声四起。
谁在声声说着恭喜。
谁在说风破神君的婚宴,他一定到。
谁又在说这一世情劫虽然苦了些,但幸好还是熬过了。
我站在大殿的西南角里,一个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恍惚间,大彻大悟。
情劫。
果真是,情劫。
三日后,我背着一个包袱,独自离开了千梧乡。
第三章 麒麟之丘
梦很长,我睡得很不安稳,当床沿边上传来凹下去的感觉时,我便醒了。
阿爹侧身坐在我身旁,一头不束不绾的长发在被褥上散成一圈圈黑色的涟漪,见吵醒我,他讶异地挑眉:“神奇啊,你以前不是雷打都不醒吗?”
我笑了笑,梦到那么伤情的往事,若还能睡到雷打都不醒,我也委实是个奇葩。
我坐起身来,背靠着床头,问:“麻将散场了?”
阿爹嘿嘿笑得很嘚瑟:“你六娘的钱输光了,全输给你阿爹我了,不得已只好先散场。”
想到六娘应该没什么积蓄,阿爹把她的钱全部赢去了,她应该很久都没本再卷土重来,我有些同情她,便对阿爹道:“你明知道六娘没多少私房钱,也不手下留情些。”
沉默了一默会儿,阿爹说:“月月啊,我想你去了凡间十年,身上的零用钱应该也花得七七八八了,正好我又赢了钱,便想帮补一些给你,没想到你这么重情重义,阿爹决定,这笔钱还是还给你六娘好了。”
嘴角一阵抽搐,我知错就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什么手下留情不留情的,女儿睡晕了头,刚才说梦话来着呢,爹你别介意。”
阿爹:“……”
最后,我还是从阿爹手里兜来了十锭明晃晃的银子。
阿爹在走出房门前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道:“既然你回来了,也要挑个时间去看一看你风峦伯伯和丁祭伯母,你知道他们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你不回来,他们张罗风破的婚事也张罗得怪不好意思的,明知道我千梧乡的花花草草长得好,也不敢来讨些回去摆。”
我垂下眼睫眼睑,浅笑应道:“嗯,知道了,我会去的。”
阿爹站在门边盯着我,吞吞吐吐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你对风破小子还会不会……啊,呃,余情未了?你去麒麟丘,应该也会见到他和他那小娘子,那个……就是说嘛,你会不会觉得……”
我打了个哈欠:“阿爹,你别小看你女儿我。天上只过了十天你们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折合起来,我在凡间已经过了十年。十年之久,该忘的我会忘,该放下的我会放下。”
这也是我当初离家出走的原因。
离开,是为了遗忘。
我以前年少,而“年少”总是和“无知”联系在一起,我听风破说“我不娶无力自保的女人”,以为自己只要努力修炼,成为有力自保的女人,他就会娶我。然而,当我终于有自信做到打遍天上地下也没几个人是对手的时候,他却和一名凡间女子跪到天帝面前。说到无力自保,嗬呵,难道我堂堂九天玄女还会比一介凡人更无力自保吗?后来吃了不少苦头后,我才明白,风破他不是不娶无力自保的女人,他只是不娶我罢了。
他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阿爹听完我的话后觉得很放心,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
第二天,我到梧桐树底下挖出两坛神仙醉,嘴里哼着小曲儿,伸手招来了飞云,准备去串麒麟丘的门子。
鲤吹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个盛满衣服的木盆,看到我,马上漾出一个甜笑来打招呼:“神上,你这是上哪儿去?”
我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飞云上,扭过头回答她:“去麒麟丘串个门子,你今天不用煮我的饭了。”我掂量着手里这几坛神仙醉也值好几锭银子,不蹭饭的话岂不是亏本?
鲤吹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咚的一声将手中的木盆搁到地上,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拖住我的手臂:“神上,你去麒麟丘,怎么还这副打扮?”她的小眼神写满不赞同。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袭素白襦裙,伸手摸了摸头上簪着的时盏花,也没歪。我平日里就这个打扮,难不成在凡间混了十年,天上的穿衣品位也变了?
我不耻下问道:“我的打扮有什么问题?”
鲤吹以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瞅着我:“你这个打扮放在平时是没事儿的,但是,你今天去的地方是麒麟丘,是很有可能遇到你的情敌的。”鲤吹越说越激动,“神上,你怎么可以被让别人比下去?”
我想了想,坚定地点头道:“你说得对,纵然我认为没有什么好比,但我既然是顶着千梧乡帝女的名号去串的门子,自然不可以丢了我大千梧乡的脸。”我挥挥袖子把飞云驱散了,情真意切地望着鲤吹,“来吧,就让我花枝招展、,独领风骚吧。我相信你的手艺。”
鲤吹原是东海的一尾小红鲤,我小时候去东海游玩时,看到一条小鲤鱼在珊瑚丛里吹泡泡,便把它捞起来扔进袖子里,打算带回去做红烧糖醋鱼。没想到在过龙门的时候,这尾小红鲤却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妙龄少女。鲤吹说因为我她才得以化形,便自愿来千梧乡当婢女,算是报恩。
东海的姑娘,最会打扮。
鲤吹重新为我绾了发,又让我换了身粉紫色的衣裙,裙分两层,下层为柔软的绸,上层为轻飘飘的纱,上下两层的裙摆和衣袖均渐变地绣着朵朵白花,随着我的走动,白花翻飞,栩栩如生似要自绸缎中飞出。
鲤吹绕着我转了两圈,见再也没有哪里需要修饰了,鲤吹赞叹道:“神上你好美,鲤吹成仙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比你更美的女子。”她托着下巴想了想,又道,“我看戏里的那些千金小姐出门时,身旁都会带很多侍女,众星拱月似的,神上要是不嫌弃,鲤吹陪你走这一趟,可好?”
她上半句哄得我心花朵朵开,好合听且受用,待她说出下半句时,我便挥挥手,大大方方地准了。
我和鲤吹来到麒麟丘时,还没到晌午。
不同于千梧乡的日光充足,麒麟丘的日光总是很薄,天空仿佛一块湛蓝的镜面,通透明净,云彩似茶杯上的水烟,也总是薄薄的,很有凡人笔下那种仙境的虚无缥缈的韵味。
鲤吹是第一次来麒麟丘,禁不住有些兴高采烈,一路走来探头探脑的。我一向自诩是个开明的主子,见状,便意思意思地嘱咐她几句,之后就让她自己逛去了。
麒麟丘我熟则熟,但一思及等以后风破成了亲,有了小娘子,我没什么事或许就不会再到这里来,心中蓦地生出几分感慨,便不急着让人带路去找风峦帝君和丁祭帝后,而是走马观花似的,自己先随便走走看看。
这里是我除了千梧乡和九重天之外最熟悉的地方,我原以为自己不会迷路,谁知走着走着,我却走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院落。
我站在半圆的拱门前朝里面望去,院子里面小桥流水,花影清浅,过了竹桥是一座雅致的两层式阁楼,二楼的窗户半开着,可以看见窗后的层层白纱缦,飞檐底下挂着一串风铃,清风阵阵吹过,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白纱缦随风飘起,我突然便看到了坐在其后抚琴的身影。
女子的身姿窈窕娉婷,风撩起纱幔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她,她蓦地转过头来,只是那样恬静的一个侧脸,我便已不得不惊叹。
啊,美人啊,神族十大美女排行榜上,绝对能排得进前五的美人啊……
美人也看到了我,秋水似的眼底掠过一抹惊异,下一刻,她便掠到了我面前。
啊,还是一个高人,这身手在神族女子里也绝对排得上前五名。
这么牛烘烘的一个人,我竟然不认识?
美人站在我面前,一时间眼眸底神色如风云变幻,好半晌,她不敢置信地,、试探地低唤:“……少容帝后?”
听到这几个字,我便知道她认错人了,我笑了笑,澄清道:“仙友误会了,我不是少容帝后,我是怀青帝君的女儿,初月。”怕美人尴尬,我体贴地为她找台阶下,“时常有人把我错认为少容帝后,以为少容帝后复生了……我和她长得很像,是不是?”
少容帝后已经死去五万年,我从未见过她,但有关她的传奇我从小到大却听了不少。
说起这个人物,那还真真是个人物。
少容被誉为神族有史以来的第一美女,即便她已仙逝多年,神族十大美女排行榜上,她的名字依旧牢牢稳坐第一位。少容少容,这个名字,便是当年的天帝取的,认为她是“少有之仪容”,如此美貌,放眼古今也是极少有的。
像我阿爹,还有风峦帝君这样的神祇,都是盘古天尊开天辟地后,天地孕育出来的第一批上古神,论辈分,是要比当今天帝都要高上那么一截的。少容便是这批上古神之一,再者她是龙族的女子,龙女向来稀少,她这身份自然就更加尊贵了。
如此美人,自然引得不少狂蜂浪蝶相思,然而却没有哪只蜂哪只蝶敢对少容伸出魔爪,因为,少容身边有一位很好很强大,、很猛很威武的竹马——胤川帝君,也就是第一任战神。
如果少容是以美貌出名,那么胤川便是以善战出名。天地万物初初化形时,妖鬼神魔各界的地盘并不像今日这么清楚,那时神族的很多地盘都是胤川帝君一块一块地去战回来的。
没有胤川帝君,便没有今日的九重天。
有这么一个生猛的战将在,狂蜂浪蝶们纷纷表示祝少容幸福。
少容的确很幸福。天地已分,江山初定,少容身穿凤冠霞帔,踏着十里莲花万里清波嫁给了胤川帝君。这至今依旧是天上地下、四海九州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
凌虚宫中,她与他多少个花前月下,多少个夜半私语,这些风花雪月的情事不像帝后大婚般要录到典史中,自然不为外人所知,但据老一辈的神仙说,这一双帝后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地好,男的俊女的美,不知生生羡煞了多少神仙。
他们俩再一次轰动天地各界时,那是天极山之战。
天极山之战,是天地开辟以来,神族和魔族最大的一次战事。
这次战事不是因为划分地界,而是因为抢夺女人,一个女人。
地界这码子事嘛,胤川帝君当年已经搞定了,天极山西侧有一道崖,名为天极崖,崖深不见底,其中戾气环绕,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鬼,坠下去都只有死路一条。这么个凶残而不和谐的地段,大家都默认它是神族和魔族的分界线。
话说五万年前,神族里又出了另一名惊天动地的美人儿,美人儿在天极山上修炼,准备历劫飞玄女,这本来是很积极向上、很励志的事儿,却好死不死地撞上了邪皇。邪皇是魔族的首领,那日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便渡过天极崖来神族这边散散心。他散心散到别人家里来了暂且不说,问题是他一见到天极山上修炼的美人儿,居然一时色心大起,二话不说就把美人强掳了去。
这名美人,名唤芷歌,是风峦帝君的女儿。
邪皇你摊上大事了。
那夜,神族十万天兵驻扎天极山,向对岸的邪皇送去了口信,文绉绉的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汉语的意思大概是:丫的,你掳走的要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仙女那也就算了,你怎么咋能掳走我们的芷歌神女呢?还来,还来,快还来。
邪皇的回信简单粗暴不需要翻译:“不给,不给,就不给。”
于是,天极山之战爆发。
战事爆发,胤川帝君当仁不让地挂帅,告别少容帝后上了战场。
按理来说,只要邪皇不亲自出来应战,战场上便无人能左右胤川帝君,然而命数往往弄人,任谁也想不到,一向军纪严明的天族大军中,竟出了叛徒。
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史籍上对于这部分的记载很少,大意便是胤川帝君遭受了手下大将天狼神的背叛,被诈到天极崖边上,只身一人对战三千敌军而面色不改,激战一天一夜后,最终是背后中箭,坠入了天极崖。
平日里少容帝后算得上是一个淡静如水的人,然而这么一个女子,在听闻丈夫战死之后,竟一人前赴天极山,杀敌数百,手刃天狼神,最终也跳下天极崖,殉了情。
彼时,她正怀有着身孕。
阿爹是少容的同门师兄,他时常感慨万千地望着我,道:“胤川和少容死的那年,正是你出生的那年,如果少容肚里的小龙崽子能生下来,刚好就是和你一样的年纪……”他目眸光复杂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来揉,叹道,“像,真像,越长大越像……”
连自己的亲生阿爹都说我长得像少容,也难怪此时麒麟丘里的美人认错。
见美人的神色还是不太相信,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末了放下手,不太好意思地重申道:“这位仙友,我的确是怀青帝君的女儿没错的。”
“怀青……吗?”
美人的身形似乎晃了晃。神族里的仙女仙男们为了表示自己很高尚很圣洁,时常好穿白衣,比如我。眼前这位美人却是一身单调的黑衣,她的身子骨本来就单薄,在一袭黑衣的包裹下,更彰显了几分清艳气质,如一枝柔韧的柳,又如一钩未满的月。
“原来是托给了怀青帝君……这很好……”美人的声音细细地含在了唇齿之间,我听不太清,她忽然抬起眸子朝我淡淡一笑,脸颊苍白,眉角的神色却轻软得如同烟笼寒水,“幸好当年你娘死的时候你没有……否则,我这身罪孽……”
不知她想不想让我听见,反正我是没听见。
我的耐心一向算不得很好,看美人这么魂不守舍的,我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位仙友,你是不是认识我阿爹阿娘?”
看她的样子,难不成和我阿爹阿娘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美人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柔着嗓子温柔地道:“你……想不想知道你阿娘……”
“小满。”
忽然有人在身后握住了我的双肩。
我浑身的寒毛汗毛瞬间奓了起来,我拍着胸口惊吓不轻地回头,恨恨地瞪着紫朔。太子殿下,几日不见,你这术法修炼得越来越高深莫测莫测高深了啊,走路不发出半点声音,堪称杀人放火抓奸在床的必备技能,不知道人吓人可以吓死人,神吓神是会吓出神经病的吗?
我竖起眉毛瞪他,紫朔却不理我,虚虚地向女子一颔首,不冷不热道:“许久不见。”
我心里咯噔一响,哎呀呀,紫朔主动和女人打招呼?紫朔竟然主动和女人打招呼?
我自小在紫朔身边长大,和他混得熟,不觉得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这性子其实可以说是一个极其淡漠的人,最起码,活了五万年,除了一些辈分极高的帝后帝姬外,我从没见他主动向哪名个女子打过招呼。
现在仔细一瞧,还可以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安,握住我双肩的手也在不自觉间地加大了力道。
“太子殿下。”
女子不卑不亢地回了一个礼,这看在我眼里又是一奇,须知道,除了我之外,没几个女的看到紫朔还可以这么淡定的!
一阵短暂的安静后,女子苦笑着开口:“世上很多事,本来就不如不知道。殿下既然不希望我说破,我不说便是。只不过……”女子扫了我一眼,“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紫朔沉默。
我一头雾水。
半晌,女子开口:“不论如何,你在她身边,该是能护她周全……告辞。”
我蒙了。
这演的究竟是哪出和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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