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斯月城的城门上新悬挂了一幅副画像,画中是一只怒瞪着眼看上去气鼓鼓的海东青,体重严重超标,看上去圆滚滚得像个球。
据说这只叫阿翔的肥鸟偷了斯月城的至宝,为此城主毛月月大怒,号召天下群雄,力图要抓获这只肥鸟归案,但是自画像悬挂之日起,城主府就鸡飞狗跳,时不时地就有百姓拎着芦花鸡或者目光呆滞不知道从哪儿捕获补来的小雏鸟来要赏金,毛月月表示压力很大。
在她的管家第二十次以此鸡不够威风为理由劝说她将画像撤下来,她终于打算妥协的那天晚上,城主府终于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比较靠谱的人。
夜色正浓,那人穿着宽大的衣袍,带戴着面具,表情不明,。彼时一阵风刮来,显得煞气重重,而他的掌上则握着那张画像。
那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
“壮士,能干了这只翔吗?”毛月月眨了眨眼,她指了指画像,“是这只翔,不是芦花鸡也不是老母鸡,嗯?”
“……”对方隔了许久,低低地嗯了一声,道:“我认得,可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刻意抑制什么似的。
“那你说说它有什么来历?”毛月月循循善诱,“现在你是两手空空而来,总要告诉我,你有什么本事能把它抓来是吧?”
虽然这阵子也遇到了诸多故弄玄虚的神棍,但是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来历不凡,毕竟,这画像已经被揭下来了,管家也不许她再把这只肥鸟给挂在城门上了……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来自东域的御禽一族,而我恰巧曾经见过此鸟。”
毛月月眼前一亮:,“你怎么就确定是这只鸟?”
“能吃成这样胖的海东青,不多见吧?何况,按照画像中的特征,若我没猜错,这只还是海东青中的王族。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已能修成人形。”他的嘴角勾起一点一抹的弧度,“海东青本是万鹰之神,王族的身份必然使他不会做出偷窃的事情,所以……城主姑娘是与他有什么说不得诉不得的渊源?”
真是针针见血,毛月月的双颊骤然间烫红了起来,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气的,:“你到底是哪儿来的歪逻辑!谁说他不会偷窃?谁说我与他有什么渊源!?”
那人带笑但笑不语。
毛月月板起脸,道:“不管怎样,他总是戏弄了本城主,若你有本事,便速速带本城主去寻这只肥鸟。”
“他毕竟是鹰中的王族,城主想拿他怎样?”
毛月月道:“也不用如何,性命就不取了……偷偷拔几根毛总是可以的吧!你觉得秃毛的肥鸟怎样?你是传说中可以操控鸟类的那一族?反正到时候你帮着我,总少不了你的赏金的。反正我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然后,你的名字?”
“嗯?哦,苏东。”他说,“拔毛?只怕有点难。”
【2】
苏东说,他上回见到阿翔的时候,在东域的草原上。
而她同跟着阿翔初次相遇的时候,也是在那片草原上。
彼时她还不是斯月城的城主,只是个中二期有着大侠梦的城主千金,结果她单枪匹马地误入了草原。草原很大,她又自带了路痴的属性,在广阔的草原中迷路了三天三夜,饿的得如同孤魂野鬼一样的她,见到眼前落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海东青的时候,简直是双眼放光,脑海里迅速地想好了如何将眼前这只肥鸟烤了吃的方案办法。
当然,那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毛月月从来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眼前的这只鸟的身上。
就在她支起火把,一只手拿着尖细的小木棍,另一只手肆意地在鸟毛拨弄鸟毛,寻求一个角度贯穿这只小肥鸟的身体的时候,对方悠悠地转醒了,那目光锐利地得就好像她才是他的猎物一般。
毛月月抖了三抖,浑身不寒而栗的时候,对方竟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斯月城的能人异士诸多,她虽然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大变活人,但也不至于被惊吓到。
反观这个由鸟变成人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被火熏得还是如何的,如同白瓷一样的肌肤居然透着红晕,像是羞涩极了的模样,连声音中都带着中气不足,他道:“尔等凡人,要对吾我作甚,你以为这样吾我就会从你吗?”
“我只是想……吃你啊,你看我饿了多少天了。”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好奇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她。然后她好不容易生起的火也被他弄灭了。
虽说眼前的男子鸟男秀色可餐,可毕竟快要到嘴的鸟肉就这么不见了,这茫茫的草原,她到哪里去寻找吃的?毛月月说不出的郁闷。
他见她郁闷的样子,道,:“虽说你的汝动机不纯,但也算是阴差阳错阴错阳差地救了我一命。见你这副落魄的模样,吾我便带你走出这片草原吧。”
话毕,毛月月眼前一亮,整张脸的神色都显得鲜艳生动,他看着,身上的红晕的范围又蔓延了起来,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块人间寻来的糕点,向着毛月月扔了过去,她饥不择食地将包抱住糕点的膜给撕开,狼吞虎咽起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的微笑。
没想到他带她走的路根本就不是带离她走出草原,而是走向了草原的深处,他将她骗回了族中,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道,:“吾我族中的规矩,翻腹毛则表示求爱,汝呢甚好,吾我经过多日的观察,决定还是从了你。”
那一刻,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她先是错愕,而后竟然也觉得心里头有了小欢喜,于是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那一路走来去,她发现,每当逗弄着他害羞的时候,他总会噗通扑通一声再次化成了鸟的样子,然后看上去木木登登愣愣的,任凭她怎么欺负,所以她愈发越发地喜爱逗他,后来逗他成了习惯,才发现他竟也成为了她割舍不去的习惯,。以至于日子久了,对方强硬起来,她也糊里糊涂地就这么从了,真是骗身又骗心的血泪史,明明是想调戏对方,却硬是把自己给栽了进去。
很久以后,毛月月才知道,年少无知的阿翔的择偶目标非常简单。
苏东在一旁用那冷淡不带分毫感情的语气道:“这就是你想要见到的阿翔。”
毛月月感受到了这世界的恶意,尤其是之后对方带着笑意,道:“诚如你所见,此阿翔乃海东青一族的供奉之物。城主大人想要拔它的毛,依我看,有些困难。”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当初在她面前会蹦会跳,、会害羞、会脸红的阿翔变成了标本。
只有一个躯体,却而没有灵魂……
犹如晴天霹雳,毛月月的眼睛瞬间红了,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苏东说,:“你骗我。你不是说他能化成人形了吗?你告诉我,这样的他怎么能化成人形。?”
苏东看着红着眼眶如同兔子一样的毛月月,有一瞬间的失语,而后他低敛了眉目,淡淡道:“我从前见他的那面,他确实能化成人形,只不过之后遭遇了何等大难而殒命,我就不知了。”他嫌弃插刀不够狠似的,又补了一句话,“神殿供奉之躯体,向来是已故的先烈的。”
毛月月蹲在地上,看上去怔怔的,许久没有说话。
隔了很久,她喃喃道:“所以说,当初他并不想抛弃我。”
苏东心中正感叹着毛月月有思想觉悟,这么快就领悟“阿翔”的难言之隐,也算是圆满了。
却见下一秒毛月月变了脸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阿翔的前面,一把把僵硬不动的肥鸟阿翔给抓了起来,护在胸前。
“狡兔三窟,我才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肯定是诈死骗我的。”毛月月一副凛然捍卫的模样,眼睛仍是红红的,但是话语却是很坚毅,“如果他真的死了,也一定是因为他抛弃了我,所以遭到报应!”
面对她的强词夺理,又是这样出格的举动,苏东本想怒叱,但是看着她依然是伤心欲绝的神情,还是忍住了。
但是下一秒,他看到她做了什么?
她居然伸出她邪恶而罪孽的手朝着这只已经成为“标本”的海东青的腹毛处拨了一拨?
不,拨了一拨还不止,隔了许久,小拇指还留在那处不停地挑逗着?
这简直是让人羞怒欲绝的画面啊!
“你……”苏东支吾了半天,依然你不出个所以然,他想要冲上去将阿翔给夺回来,但是,心里想着夺回来,身体却说着不要。
毛月月看着他脸上露出的肌肤红透了半边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物尽其用。”
【6】
毛月月打定主意觉得苏东肯定是阿翔,否则怎么能入神殿如无人之境,就连她将神殿里供奉的圣物,咳,阿翔的标本给顺走的时候,也没有人出来拦截呢?
怎么她对阿翔做着人类里看上去一点儿也没什么啥的事情,在苏东的眼里掉了节操呢?
更重要的是,当她吩咐随从将赏金交给苏东的时候,对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步步紧随,生怕她对“阿翔”做什么似的。
眨眼间,她又回到了她和阿翔最初相遇的那片草原。
虽依然依旧是绿草茵茵,但到底是时过境迁,虽然她和阿翔都在,甚至还多了个苏东,但到底是不一样了。
毛月月瞥了一眼苏东,发现他的眼神依然是古井无波,她就不信他下一秒还能够这么淡定。
如同情景再现一样,她命令了人收拾了柴火,看着手里头一动不动的阿翔,她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的,只是想到也许手头的这只阿翔不过是对方施出来的法术,她就觉得可以不那么在乎了。
她道:“苏东,你不是说你不是阿翔,怎么现在还在此处,是也想蹭一口鸟汤喝?”
对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只不过怕你如此出格之举,小命不保,不出不了草原,心生怜悯罢了。”
毛月月不揭穿他。
过了一会儿,看着火上的烟慢慢升腾起来,苏东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吗,?还不是同着跟其他人类一样虚伪。”
其他人类?毛月月耳尖地注意到这个形容。
她微笑,一边假装思考如何拔毛,另一边道:“我可从未对你说过,我喜欢他。”
她的话音刚落,她狠了一狠心地,从着阿翔的身上揪下了一根鸟毛,然后道:“你一定不知道,我同着跟他相见的第一面,我就是想把它给煮了吃了。”
“所以其实没什么的。”毛月月盯着他看,“他确实与我有渊源。虽然不是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些儿女情长,、始乱终弃的事,只不过,我的初心也好不到哪儿去,就不强求他了。”
苏东隐藏在面具下的神色莫辨,他拧紧了眉,看着毛月月快要皱在一起的小脸,道,:“你在难过?”
“嗯?”毛月月道,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只是觉得,如果阿翔真的没死,如今又以这样的一副形象假装不认识自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那一定是不喜欢她了,她道,“啊,不过是烟熏了眼睛,这烹饪的活真不是我这个城主能纡尊降贵做的,要不然你帮我拔毛,帮我煮鸟?”
“……”苏东心里愤怒地想着,枉费他以为她对阿翔一片真心!
毛月月叹了一口气,道:“苏东,若你有朝一日你有机会见到阿翔,就替我告诉他,这一生,是我毛月月不要他了。”
他的神情一滞,而后嗤笑道:“阿翔便在你的面前,已经要被你烹煮,你当面告诉他即可,何必这样试探性的地转告?”
他又道:“毛月月,先前我确实隐瞒了你,我并非御禽一族的人,而是海东青一族的鸟。当年我在族里听说过阿翔带回了一名凡人女子凡女,听说要娶她为妻。而后阿翔身体莫名衰退,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硬逼着对方离去。我当时听闻此事,想着到底是何等的爱情能够惊天动地,他说你于他她有救命之恩,你真心待他。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这阿翔,凭你处置吧。”
对方苏东拂袖离去,最后留下毛月月了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的毛月月。
最终毛月月还是没有把阿翔给煮了吃了,反而如同珍宝一样护着它,事实上,她也不过是想逼逼苏东罢了。
她看着闭目的阿翔,心里非常痛恨自己。
真是该死的直觉啊。苏东和阿翔本来就是同族的人,样貌相貌和身上的气息,甚至有些生活习性才有那么大的会那么相似,而她竟错把苏东认成了阿翔,甚至做了那么多愚不可及的事情。
她的脑海里回荡着苏东最后说的大限将至,想着最后对方将她赶出东域的时候的冷酷无情,她记恨了他几年,却原来……
这种感觉简直比阿翔抛弃了她更让人讨厌。
脸上痒痒的,她抬手抹了抹,却发现湿湿的。
她才没哭!
【7】
毛月月以为不会比这事情更糟糕了。她想着,是人都觉得要入土为安。而阿翔,应该也不喜欢死后被孤苦伶仃地放在大殿上,被人观瞻吧。
她想,亲自替他埋骨,为他立碑。
她怕他被人掘土挖出来,特地挖了一个深深的坑,但是将他放在坑里,想着他要长眠于地下,终究觉得还是舍不得,她想着再陪他几天,再看他几眼。
她又将那坑挖大了许多,蜷缩蜷曲在坑里。
沙漠的夜里风沙大,她抱着阿翔,心里有着寄托,也因为太过疲累,很快就入睡。
但是第二天起来,她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四肢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愣住了。
卧槽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就一个脑袋露了出来,身体都埋在黄沙之下了……
毛月月欲哭无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能勉强动了动手臂。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和阿翔死而同穴了……她一边想着,另一边也不放弃挣扎,想要喊人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那些下属早已经被她打发走,如今她彻底孤家寡人一个。
她仰头看着天,肚子饿的得咕咕骨碌响。
她猛然听见耳畔有着响彻云霄的马蹄声响彻云霄,也不知道是何处来的马贼正在抢劫一个商队,那个商队的人逃跑途中正好路过毛月月的旁边,马贼朝着这边追来,竟直接在她旁边厮杀了起来。
有人被砍了一刀,身体直直地坠落,压在她的脑袋上,毛月月若不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怕要痛呼起来。那人的鲜血直流,覆盖了她一脸,她的手埋在黄沙之下,所以无法去拨开鲜血,只能闭上眼睛,等待那一拨的马贼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她听到马贼嚣张地笑,:“看,这里还有个中原姑娘,抢回去,让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
她听着他们用蹩脚的汉语说着下流卑鄙的话,另一边,她用力地想将手给抽出来。她刚刚闭眼的时候,看到她旁边有别人遗落的一把佩剑。
她好歹也是一方城主,就算是整个身体都被埋在黄沙中,只露出了头部!,她也要战斗到最后……
也不知道从哪儿又来人,她听到马贼的惊呼声,乱成了一团。那些马贼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好像要朝着她靠近。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着刀戟摩擦的声音,甚至还有着金属碎裂的声音。
四周下的喧嚣慢慢少了,她觉得有人在朝着她慢慢靠近。
毛月月默默地数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她的一只手终于从黄沙中拔了出来,往着四周摸索到了那宝剑。
她握着宝剑,感觉到那人就站在她的前面头,她用长剑在她的四周挥舞,感受到前方有什么阻碍,于是就用尽浑身力气,朝上那人的身上一扔,她听到了别人的闷哼声。
竟然那么顺利……刺完了这一刀,她浑身发软,眼前发黑,她自嘲,她不愧是一方城主啊,临死前随便投掷下刀剑,就能扎中一个人,能够拉一个人当垫背。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被她刺了一刀,她要看看……
然而,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那人的容颜的时候,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发髻上的鲜血顺着额头留下,落入她的眼睛,她眼眶干涩,但是却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人。
“苏东……”她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
那人静静地跪坐在她的面前,宽大的衣袍染满了鲜血,胸口插着一把长剑,迸射出的血液瞬间将宝剑染红。
然而,他与同她对视的眼神里,却充满让她熟悉的深情。
强烈的恐惧感与不祥的预感充斥她的心中,她颤抖着手,去揭他的面具,他偏过了头,然而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无力,最后还是让她摘下了面具。
那是……阿翔,她的阿翔!
在满地马贼与商队的尸首中,他伸手,抚摸着毛月月的脸,然后笑道:“抱歉,我来迟了。”
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如刀割,她的喉咙干涩,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又要救我……”
“月儿。”他说,“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你。”
她看着他体力不支地躺在她的身侧,看着他含笑地看着她,看着他闭上眼睛,但是身体却困在黄沙之中,无能为力。
“你喜欢我有什么用啊!”她咆哮道,纵然他欺骗她,他让她心伤,可是他到底是阿翔,到底是她在危难的时候如同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将那些想要伤害她的坏人一网打尽的阿翔。
然而……,千言万语却始终凝在嘴边不知道如何说起。
“还不能消恨吗?”他指了指他的伤口,然后苦笑道,“那请你忘了我吧。”
她看着合上眼睛,、一脸安详的阿翔,泪流满面。
她以为她死前也能拉个垫背,做个英雄,然而……
她却杀了他,杀死了她的心上人,甚至在他临死之前,她都不能干干脆脆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8】
她最后因为呼吸不畅,浑身脱离而昏迷。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有个人同着跟她告别,梦中有个人在不停地在说话。
“我是海东青的王,身份尊贵的同时,也注定代表我要失去很多东西。我会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但同时每间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变得很虚弱。而同跟你在一起之后的那回,虚弱地得让我以为我将要死去。而一旦没有了我的庇佑,你在海东青部落里,必将寸步难行,所以我只能绝情地将你赶出草原。”
“那之后,族长告诉我,我既然背负了使命,便注定要无心无情,因为这样才能变得强大得无人能抵,成为真正的万鹰之神。我以为我能做到,因为我觉得我们俩的爱情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那次闭关两年,醒来后推算得知,你在斯月城将有场劫难会发生,故而我刻意将你带离了斯月城,弥补对你的亏欠的同时,好让你死心,然后我继续完成我的使命,履行我的责任。”
“我假装成苏东的时候,潜意识里地一直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然而,我心里却始终知道,若不是你早已认出了我,又怎么会对我用那些语言相激,又怎么会对我做出那些轻浮的事?月儿,我懂你,故而我更加无法视若无睹。”
“所以,得闻那你劫难你还是避无可避之时,我曾想过,自此抛弃责任,同与你厮守一生。但最后死于你剑下,化解了你的劫难,也算是……她求仁得仁了。”
“月儿,这是我的故事。如果你不能原谅我并将我牢记一生,那么,便彻彻底底地忘记我吧。祝你安好。”
她努力地睁大眼,却始终不能看清那人的样貌相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而那个模糊的身影在慢慢消失。
这叫她……如何忘记他?
如何,再记恨于他?
她做着梦,流着泪。
【9】
她在大漠昏迷了许多天,她的下属找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而阿翔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掘地三尺,先前被她埋下的阿翔的鸟身也不见了。
她固执地相信,他一定只是不告而别,而不是与世长辞,如同他出现在他她的梦里那般,终究有一天,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回到斯月城后,变得格外沉默。她的管家非常欣慰,他们家的城主大人终于靠谱了,斯月城的未来有希望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成长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她的下属不知道在何处救了一只海东青,那只海东青看上去小小只的,很狼狈,蹲在角落瑟瑟发抖,身上还带着伤,但是已经结疤,一双剔透的大眼睛看着她,旁人靠近的时候,它都会惊慌地啄人,只有她走近的时候,对方它看上去非常温顺,任她抚摸。
毛月月瞬间心软了,将这只海东青留在身边,当下属询问这只海东青要取什么名字的时候。
毛月月想了想,还是吞下了阿翔两个字,道:“叫小毛吧。”
它欢快地叫了两声,浅啄了她的手掌两下。
【10】
一年后,斯月城。
毛月月觉得自己养海东青有一手啊,当初别人供奉上来的小雏鹰就那么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像是被兄弟姐妹欺负得很惨的样子,被她养的得如此雄纠纠气器昂昂,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变成了一只小肥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海东青都长得一个模样,看小毛的样子,跟同着当年阿翔的样子十分相像,让毛月月有时候看着它的时候,脑海里不断地蹿窜出了阿翔的样子,看着它的时候,越来越容易出神了。
她想起昨日隔壁城的城主抱着一只母鹰,非常委婉地表达他家的母鹰多么温顺,多么持家,她的小毛多么聪明,多么英俊,简直让她怀疑对方要抢走她的小毛的时候,对方终于开门见山,道:“能否……求借交配?”
毛月月的神情十分微妙,她竟不曾想到小毛还有着传宗接代的问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再看看那只母鹰,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威风凛凛,一点儿也配不上她的小毛!
真的是妈蛋啊,她的老管家成天催着她要成亲还不够!居然连她养的鸟的婚姻大事都有人来挂念!
等到她将那人请出斯月城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小毛,喃喃道:“小毛,你想不想找只母鹰呢?”
毛月月看着它无知无觉的模样,苦笑了声,它怎么会听得懂她的话呢。
但是随着求偶的人越来越多,毛月月勉强也出借了一两次的小毛,但无一不是母鹰被小毛打得满地找牙,最后在角落瑟瑟在角落发抖,不敢动弹。
她摇了摇头,已经无法想象小毛同着跟另外一只母鹰相亲相爱的模样,道:“你的主人都注定一辈子孤苦伶仃了。,你同着跟我同甘共苦也好,一辈子做个伴。若是你也能像他那样化成人形……”
她没有再说下去。就算小毛化成人形那又怎样,毕竟不是他。
小毛叫了两声,飞快地扑腾着翅膀。毛月月看着小毛,心里想着那个人,唯有苦笑。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小毛长得越来越壮,越来越威风凛凛。
而她却随着她枯死的心,变得越来越老成,甚至早起梳妆之时,原本的乌发,也染了白霜。
一年又一年,已经过去了十年了,他却从来不曾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一回,他是真的死在她的剑下。
然而,当她终于死了心的时候,却看到了小毛化为化成了人形,那样子分明就是她朝思暮想,、愧疚于心的人的模样。
那是阿翔……那一定是阿翔!
她当年初见小毛的时候,它身上带的伤口正是她刺入阿翔身体一剑的地方!,而她下属救小毛的地方,离着当年的沙漠并不远!
他一定是没死!他不是人类!所以一定有什么续命的方法!所以他才会变成小雏鹰!
她感觉自己平淡了十几年的心又再度飞快地跳动起来,她当即起身,甚至衣袍带动了桌子,掀翻了一桌子的东西,也不在意。
“阿翔……”她叫着他的名字。
“这名字,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我被这么叫过。”他轻轻地蹙起了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最后却露出痛苦的神情,然后摇了摇头,道:,“十来年的养育之恩,我牢记在心,日后定然结草衔环以报。只是看你的神情,不知道从前,我同着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要告诉他,他们曾经相爱,但是最后她却亲手杀死了他吗?
所以,她摇了摇头,道:“不曾有关系。只是十来年前见过一个人,同跟你有几分相似而已。”
“这样。”他神情里有着释然的神色,随即一笑,道:,“那便告辞,改日再会。”
他说,希望她忘了他,然而,到最后,该遗忘的人却始终记得,而不该忘记的人,却忘记了。
所以,她只能以一个曾经饲养者的身份,目送着他离去,无法挽留。
她看着自己已经老却的模样,而他依然如同往昔的风华,她苦笑,罢了罢了。,让他离去吧。
十年相伴,已经足够。
【11】
他走出了斯月城的大门,摇了摇头,努力把脑海里纷乱的思绪给摒除。
他直觉她在说谎,然而他并不放在心上。斯人熟悉,但也只是熟悉而已。
就算他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感觉心上那块地方空空的,再也无法被填补,他也要回到族中,继续他的使命。因为十年,仅作为鸟类而无知存活的十年,耗费得太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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