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爷还是那副冷冰冰不耐烦的语气,冉沐却感觉到了他的焦躁不悦。她猜这是严白的传音之术,通过手串与她相连。于是她紧紧握着手串,闭眼试着以意念回复严白,告知他自己的所在。幸好试验的结果是好的,她听得脑中严白的声音道了一句“在那里等着,我马上到”。
她独自捏着手串,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方墨,看着看着,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些大胆的想法。严白说过,只要杀了画魂,她爹就能醒过来。而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冉沐不自觉往前进一步,再一步,正当她缓缓蹲下身时,原本一直毫无动静的方墨突然间睁开了眼。他双眼幽深如潭,目光锐利得似要将冉沐整个看穿,瞧他的模样,哪有半分醉态?
冉沐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方墨却勾起嘴角冷冷一笑,轻佻的笑容里是阴冷邪气。下一刻,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扼住了冉沐的咽喉,将冉沐整个提了起来。
“小丫头,你还真不老实。”
冉沐慌张争辩:“你别乱想,我没有做什么……”
方墨不以为然,手上力道越发加重:“你真想做什么也没关系。今晚你知道的东西够多了,我该履行早先的承诺,将你这一身微薄的修为收为己用,再送你一程。”
纵然死过一次化为鬼差,冉沐对于魂飞魄散这样的结局也没法坦然接受。颈项上的手如同铁钳一般,令她感到窒息般难受,意识在逐渐模糊,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飞快散去。灭顶的恐惧一瞬间笼罩了她,唯一支撑她意识的,是紧握在手心里的那一点暖意。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还没能救醒她爹!
她作为鬼差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甚至还来不及告诉天枢星君自己的心意,也没弄明白严白给她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冉沐用力伸出手,想要将脖子上的禁锢扯开,可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同方墨抗衡,方墨只不过轻轻一挡,她的手就被甩开。她只能使劲抠着墙壁,拼命地从手串中汲取暖意,来补足被方墨吸取的灵力,保证自己不那么快魂飞魄散。
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那手串里的能量,绝不是无穷无尽的。
“小丫头还挺能撑,不过你不知道吗,越是爱挣扎的猎物,扼杀起来便越有趣。”
方墨冷酷无情的话越发让冉沐胆寒,她抠着墙壁的手更加用劲,慌乱间竟将本就不足的灵力用到了墙壁之上。体内的力气瞬间流失得更快,冉沐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正垂死挣扎中,突然她颈间的禁锢却松了一些,她听见方墨疑惑的声音。
“怎么回事!你莫非能吸取她的灵力?!”
“什、什么……”
冉沐根本不明白方墨说的是什么,她只感觉方墨松开了手,她猛地跌到了地上。逃离死亡的庆幸感让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方墨并不给她时间,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了地道深处。
原本地道里灿烂的金色淡了下去,那些爬满了整个墙壁的花藤,竟然消失许多,只剩下零星的几根,也已经退到了结界之后。
“这是怎么回事,你刚刚做了什么?”
方墨的表情认真得可怕。
冉沐想起他之前的话——好在这该死的结界终于有了缝隙,她的灵力才得以脱离。
那些金色花藤,都是那位掌门人的灵力所化,结界的缝隙是这些花藤生存的条件。她拥有修复仙家法宝的能力,那么……她是不是也能修复这结界的缝隙?
脑中的猜想令冉沐更觉头大。
她瞧得出来,方墨对结界中那位纯阳派的掌门人好似特别在意,她能修复结界这事如果让方墨知道,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刚刚就觉得不对劲,你一个小鬼差,明明没有什么根基,怎么能在我手下撑这么长时间……”
眼见方墨再度逼近,冉沐心中急智一生,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手一贴上就墙壁,就觉得有股力量涌进体内,那股力量特别熟悉,就像是我自己的一样……”
方墨看向冉沐的目光里全是审视,对于冉沐的解释,他好像将信将疑,但他对结界中的人太过在意,任何一点关于她的异常都不想疏忽,此时弄不清状况,便没有贸然行事。他想了想,手上一晃,那支紫玉笔出现在他掌心,他用笔尖在掌心一画,墨色从他掌心涌出,染上笔尖,他口中念咒,将那团墨色在冉沐面上一点,一个黑点瞬间出现在冉沐眉间,很快又消散。
“这是锁魂之术,我在你魂魄上点了印记,我若有什么差错,你也会魂飞魄散,所以在我查清楚这件事之前,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更别试着同天枢星君、阎王爷联系。”
捡回小命的冉沐连庆幸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方墨的话打入另一个地狱。
她的命要是和这浑蛋画魂绑在一起了,就算严白和天枢星君找来,又有什么用?
施完锁魂咒之后,方墨面上现了些疲态,他先被天枢星君所伤,而锁魂咒施来又颇耗损灵力,这会儿定不好过。他盘膝坐地,警告性地看了冉沐一眼道:“小丫头,我要运功调息,你若不想自己有事,最好规矩点。”
冉沐赶紧点头:“我从来都很规矩。”
方墨显然不相信她,却也未把她当作威胁,径自闭目运功调息。
因为那些金色花藤的退去,两侧石青色的墙壁显露出来,狭长地道顿显阴森。冉沐不想离这喜怒无常的画魂太近,便挑了个远些的位置独自坐了下来。她本就醉意阑珊,刚才又惊吓过度,体内灵力流失颇多,这一静下来,浑身更是疲乏无力,挨着墙没多久,她的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中不少人的脸在她脑海里出现,有她爹冉老丞相跳脚骂人的模样,也是阎王殿上初见那一瞬严白令她惊艳的脸,甚至还有那可恶的楚倩云和她吵架时的脸,但出现最多的,始终是那一日奈何桥上,天枢星君抬眸朝她一笑的模样,那就仿佛暗夜里的一道光,劈开迷雾直直照在她身上,令她生出从未有过的心动与在意,更令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迷糊中看到的景象过于美好,以至于冉沐几乎忘了身在何处。直到地道里突然涌起的一股灵力波动,将她生生从里面拉了出来。
地道之中,有一白一青两个身影缠斗,青色那道自然是方墨,而白色那道却是阎王爷严白。两者正斗得火热,方墨的兵刃仍是那支紫玉笔,严白偏是徒手。但方墨毕竟受伤在前,施咒耗损在后,看起来并不是严白的对手。
冉沐又将视线扫向四周,却没有发现天枢星君的身影。心头微小的失望掠过,她还未来得及细品,严白突然抽空回过头来:“冉沐,我还真没瞧出来,你还有几分临危不惧的胆色,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喝酒睡觉。”
严白极俊的面容上表情淡淡的,可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就连傻子都听得出来。冉沐对救星出现的那些欣喜和感激瞬间淡了大半,回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小声骂道:“我也真没看出来,原来阎王殿下你除了那张脸,也还真有几分能耐。”
她自以为小声,严白却听见了,他斜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冉沐一叉腰,谁怕谁!
方墨将两人间的往来瞧得明白,眼珠一转,竟轻声笑了起来:“真瞧不出来,传言中冷心冷面的地府之主,竟然会对个没什么特别的小鬼差格外在意。”
严白回过头来,脸上明显掠过不悦,手下动作更重,方墨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可他却像不知收敛,笑得格外促狭,好似故意要惹严白动怒:“这小丫头模样虽讨喜,但也算不得天香国色。传言里对殿下投怀送抱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怎么殿下的口味这般独特……”
冉沐听方墨胡言乱语,心中大感荒唐,就算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在先,她也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性情别扭的阎王殿下会对她有兴趣!不过方墨那一脸啧啧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太瞧不起她了!
只是冉沐生气,阎王爷的不满比她还强烈一些,只见他指间凝出一道冷光,冷喝一声“闭嘴”,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射向方墨。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过眨眼间,那道冷光的前端就已没入方墨眉心。
一声惨叫在地道中响起,方墨仍然面上带笑安然站在那里,不远处的冉沐却眉间渗血倒了下来。
严白指间冷光生生刹住,方墨将嘴角一勾,笑容里满是恶意:“哦……我忘了告诉殿下,我在那小丫头身上施了锁魂咒,我若受了十分伤,她便得代我受七分。”
严白看向方墨的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但指间冷光却散了去,他回身走向冉沐,将她抱起,抬袖擦去她眉心血迹,看着她额头逐渐露出的黑印,慢慢将灵力渡入她体内。待冉沐脸色稍好转,严白才再度将视线投向方墨。
不待他开口,方墨已笑了道:“殿下不必看我,我是不会解开她身上的锁魂咒的,这么好的护身符,我自然要好好留着。”
严白仔细看了方墨一阵,抿了抿唇,语气森冷:“我向来讨厌别人威胁我。”
方墨不以为然地一笑,抬手将一个瓷瓶扔向了严白:“好在我并不在意殿下的讨厌。作为对这小丫头的回报,这东西便给她,能救醒她爹。”
严白接过瓷瓶,不再看方墨一眼,抱了冉沐径自离开地道。
方墨未曾阻拦,只看着两人身影远去,又回头看向狭长地道深处,嘴角极慢地扯出一个笑,然后低声缓缓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助你离开这鬼地方。”
冉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在地府,更准确地说,是身处在阎王爷严白的寝殿里。
她睡着严白的床,严白坐在床边望着她,见她醒来,他眉头一挑,眸光微微一转,明明是比春光还逼人几分的容色,偏给人极度冷傲的感觉。
“醒了?”
“嗯。”冉沐脑子还有点蒙,愣愣地点了个头,心里想自己在这儿躺着,阎王爷在旁边守着,这是怎么回事?地府的天翻过来了?但她没蒙多久,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事,顿时慌了,一骨碌翻起来,拽着严白的衣袖就问道:“殿下,我爹怎么样了?”
严白视线往衣袖上一扫,并没抽开手:“我瞧你与那方墨喝酒喝得挺高兴,怎么,对着他那张脸你还没忘了你爹?”
冉沐被严白的话刺得浑身是洞,不禁分辩道:“我那是忍辱负重……”
严白轻哼一声:“你怕是死性不改!不过方墨为了感谢你陪他喝酒,给了你爹解药,你爹已经没事了。”
冉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他会这么好心?不行,我得去看我爹。方墨指不定还要使什么诈呢?”
冉沐翻身就想下床,严白伸手一把按住了她,冷冷地发号司令:“躺回去,就你那点修为都快被方墨吸干了,不想魂飞魄散就好好养着。至于你爹,我和天枢在他身上施了护身的法咒,方墨暂时近不了他的身。”
听自己的爹真的没事,又听严白提起天枢星君,冉沐的心不禁一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往严白身后打转,可她瞧了半晌,也没瞧见天枢星君的身影。而严白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脸色不觉沉了下来,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加大,将她按回床上。
“躺着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这殿门一步。”
冉沐哪是闲得住的人:“你总得让我去瞧瞧我爹吧!”
严白站起身来:“你被方墨下了锁魂咒,你只要一离开地府,他立刻就能找到你。要去见你爹,等我找到法子解开你身上的锁魂咒再说。”
冉沐咋舌:“堂堂地府之主,一只画魂下的咒,你难道还没办法?你该不会是不想帮我解开吧?”
严白冷冷瞥她一眼,似乎连开口的兴致都没有。
冉沐碰个软钉子,也弄不清严白究竟是何种心思,只能摸摸鼻子继续讨价还价:“那让我见见天枢星君,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他。”
之前她在纯阳派地底见到的金色花藤、结界出现的缝隙,以及方墨的意图,这一件件一桩桩,她觉得很有必要告诉天枢星君。
严白本已打算往外走,闻言转过身来,扫向她的视线极为锐利:“什么事?我代你转告他便可。”
“哪敢劳烦殿下您的大驾,还是小的自己去吧。”冉沐不甘心,觍着脸同严白继续磨蹭,边偷偷摸摸想摸下床,可她刚一动,就见严白手一挥,她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力道扫回床上,再想起身,却觉四肢都被无形的手扣住,难以移动分毫。
“你不说也无妨,就在这儿老实待着。”
严白不再理会她,径自便往外走,眼看严白的身影就快消失在殿门口,冉沐赶紧唤住他道:“等等,是关于纯阳派地底结界的事。”
“什么地底结界?”
严白脚步陡然刹住,大殿之中冷光幽幽,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可他的脸却逆着光,让冉沐看不清表情,只觉得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
气氛瞬间有些凝重,冉沐忙老老实实将自己在纯阳派地底知晓的事情一一道来,包括结界中的人的身份、自己能修复结界的细节,末了她忍不住问道:“殿下,被封在结界中的人,你有没有见过?”
严白好像在思索什么,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好一阵后才应道:“没有。这件事我会告诉天枢,你别再过问了!”
说罢,严白头也不回地离开寝殿。
“殿下等等,你倒是放开我呀!”冉沐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离去,气得狠狠呼了口气,“别扭脾气的阎王爷,你这分明是折磨我,哪里是让我休息!”
严白出了寝殿,没多久便遇上迎面而来的天枢星君。天枢星君面色略显疲惫,一身白衫也染了些风尘,但气质依然脱俗,全不似尘世中人。
“严白,冉沐怎么样了?”
严白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
天枢星君只能跟上去,他们俩一前一后走了一阵,最后到了冥河边。
满河青莲在雾气中显得越发妖艳,严白止住脚步,负手站在河边,回过头来望向天枢星君,他嘴角带着几分讥诮,道:“天枢,你还记不记得,有人曾为你在这冥河里受了一个又一个百年之苦。”
天枢星君的神色从容如常:“严白,你并非爱过问他人闲事的人。”言下之意,他在等着严白后面的话。
“那我就不再废话。”果然,严白嗤笑一声后,单刀直入地道,“天枢,你费尽心思将冉沐带到灵山,不仅仅是为了修复斩魂剑,而是为了纯阳派地底结界中那人吧?若我此次没有同去,你是不是打算带冉沐去地底结界?你倒是半点不顾她的安危!”
天枢星君既未肯定也未否认,他轻扯嘴角,笑容里有些疲惫:“严白,你若是疑心我对冉沐不利,是否有些过了?我总是为她好的,反倒是你,这样处处拘着她,以她的个性,定然不会喜欢。”
严白神色微微一动,皱了皱眉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口又止住,过了好一阵才道:“她现在是我地府中的鬼差,她的事情自然由我说了算。不管你究竟怎么想,也不管灵山的结界是崩是固,我绝不会再让她搅入其中,更不会让她再见你。”
天枢星君闻言苦笑:“你可曾问过她的心思?”
严白负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又放开,他扭头看向身侧冥河,河中雾气聚散青莲沉浮,倒有些似谁的心境。许久,他回过头来向天枢一笑,笑容里七分笃定三分轻傲:“我只问我的心思。”
第五章 阎君鬼上身
自从回到地府之后,冉沐非常悲愤地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人身……不,是鬼身自由。
在起初的一段日子,她因为被方墨吸走了大部分灵气虚弱至极,又加上锁魂咒这类霸道咒语耗损灵体,整天病恹恹的,严白便将她锁在寝殿内调养。
待她好不容易恢复了,难伺候的阎王爷立即压榨起她的劳动力来。
作为严白的贴身侍女,他的日常起居她要负责打理,他心情不好她要小心照顾着,就连他老人家处理公务,她也偷不了闲。
比如现在,严白在案前翻那本三角眼判官送上来的奇厚无比的案卷,她就在一旁伺候茶水点心。不管严白看多久,他面前的茶都得是温的,点心也得是热的。你说这阎王爷,少喝口茶少吃块点心还会渴着饿着不成?
纯粹就是看她不顺眼拿她折腾!
冉沐一边拿眼斜着严白,一面在心底腹诽,这浑蛋真白长了一副好皮相,如果他这相貌能有天枢星君那个性,该多好?
恐怕地府的大门都给三界的女人女鬼女妖女仙们踩烂了。
各式各样的女人前赴后继,把那色若春花冷若冰霜的阎王爷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冉沐脑海里浮现出那景象,险些自己给自己乐死。这一得意,更不小心笑了出来。
严白抬头扫了她一眼,登时板了脸:“傻笑什么,还有,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
冉沐给他一吼,赶紧收了笑,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四周看了又看,转过头来特无辜地望向严白:“殿下你刚刚骂谁傻笑呢,我怎么没瞧见啊?”
冉沐的那双眼生得最为讨喜,形如杏核般大而俏皮,黑白分明清澈纯净,偏偏里头还闪着一股略显狡黠的灵动,让人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总心软半分不想去责备她。
此刻见她装模作样,严白的嘴角略一抽搐,手里拿着那本奇厚无比的案卷掂了又掂,最终还是没如往常一般丢过去,而是皱了下眉,叩了叩桌案,道:“过来。”
“做什么?”
冉沐有些担忧地望着那本案卷,开玩笑,那么厚一本案卷砸头上,阎王爷动手,鬼也会疼的好不好?
可看严白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她也不敢磨蹭,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只是她刚走到严白面前,便觉手腕被人抓住,一股力道拽着她打了个转,最后竟稳稳坐到了严白怀中。
整个人瞬间被阎王爷的气息包围起来,她头一抬,就对上严白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眉是眉,眼是眼,鼻如悬胆,唇色淡红,那容貌令人见之忘俗,心神荡漾。而他的手指还落在她的眉心,在她那点黑色的锁魂咒印记上流连触碰。
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冉沐。”
严白的声音如磁石轻撞,不过两个字出口,大殿里浮动的气息便不同起来,变得暧昧缠绵。冉沐突然间觉得口干舌燥,连气息都有点不稳,说话更口无遮拦起来:“殿下,您该不会是在色诱我吧……”
她仿佛看见一点笑意从严白眼底闪过,陌生且诡异。严白低下头来,双眼锁住她的双眼,唇瓣缓缓靠近她的唇瓣:“冉沐,你好色到这种地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的语气不似在问话,倒似在自言自语。
眼下的情形让冉沐一下子想起当日那个吻来。
直觉告诉她,现在的阎王殿下跟那天一样,又有点被“鬼上身”的趋势。
从来都只有她好色,这一次换了她是被动的那一个,冉沐有点不习惯。她脸颊的温度越发升高,眼见严白离她越来越近,她赶紧用手抵住严白胸膛:“殿下,您冷静点。小的虽然好色,可发乎情止乎礼,色得很有品格,您不用试验我……”
严白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中波光微动:“如果我不是在试验你呢?”
“……”
严白的话令冉沐愣了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揣测严白话里的意思。
他不是在试验她,却与她这般亲近,总不能是喜欢她吧?
而她脑子里接着闪过的,是那日纯阳派地道内,她几乎命丧方墨之手时心中转过的念头。她当时心里想的最多的,似乎除了她爹的安危,便是天枢星君。她遗憾自己还来不及告诉天枢星君,自己对他的感觉。
思绪一下子飘远,冉沐嘴上没把严,不觉便道了一句:“可我喜欢的是天枢星君啊!”
她话音未落,四周的温度猛地降到了冰点。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脸腾地就红了。可面前严白的脸色却是一片铁青,他的手指重重扣住她的下巴,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大殿里刚刚还浮动着的旖旎气氛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严白的语气森寒:“冉沐,你可记得,那日在阎王殿上,你不肯转生之时,说过什么?”
眼前,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冉沐的意料,下巴上的疼痛让她很容易思绪归位,自然也就很容易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那日,她曾对严白说——殿下天人之姿,我对殿下一见倾心,愿生生世世留在地府,侍奉左右。
“我……”
冉沐哑口无言。
她当日会说那样的话,其实都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只是,她这种真心来自她好色的本性。她生来便见不得好看的东西,只要见了就移不开眼,挪不动脚步。这无关其他,也与她对天枢星君的感觉不同。
在见到奈何桥上天枢星君那一笑之前,她对世间所有的美是“好”,是发自内心无法控制地喜爱欣赏。可对于那些美,她只要能时时见到就好,不会辗转反侧日思夜想地想要拥有。
这就好比谁日日见着世间最美的景色,即便这景色不归她所有,她只要能见到,便会心满意足。可若天枢星君将那日给她的笑容同样给别的女子,甚至给得更多,她就会觉得心里发闷,酸涩难当。
欣赏与想要拥有,是两回事。
“我当日不是那个意思,那不一样……”
冉沐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这种心情,也不认为可以向严白坦诚自己对天枢星君的朦胧爱意。而她的语塞让严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冷一笑,眼神里满是森冷寒意,话语里更带了讥诮的味道。
“不一样?我倒忘了,你从来便是这样,朝三暮四毫无信用。冉沐,有时候我觉得,对你真不能有半分心软,只有看着你不开心,或许我才能开心一点。”
下颌几乎要被捏碎,剧烈的疼痛与严白恶狠狠的话语,让冉沐在心虚之外,忍不住生出几分恶胆来。
的确,她那日的话任谁听来都会误会。
可严白从来就没当一回事,不是吗?
他留她在地府,要她看守冥河八百年,其实不就是看她“有趣”,故意折腾她吗?他与她各取所需,她贪他的皮相,他拿她逗趣,谁也没欠着谁啊!
这次更是莫名,分明是他强拉她入怀,与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现在倒好,他一副占尽道理的模样指责她,好似她有多罪大恶极多对不起他似的,这算什么呀?
她心里一些执拗劲上来,伸手便将严白的手狠狠推开,挣脱他的钳制,不满地反驳道:“什么叫对我心软?说得好像殿下你对我特别照顾似的。你向来看我不顺眼,变着法折腾我,拔舌地狱、油锅地狱,现在还拿我当犯人,就连我想去见我爹一面也不行。要我说实话,就你老人家那喜怒无常的性子,我肯留在你身边伺候,还得感谢我‘好色!”
冉沐连珠炮一般的反驳话语让严白的脸色越来越差。
她每说一句,他眼底的怒火便烧得旺了一分。
待冉沐将话说完,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跳出去的时候,他眸子里已是一片恼怒光芒。
“好,我真得感谢你的好色。”
严白语气中的怒气让冉沐心头一颤。
下一刻,她被严白按在了怀中。
大殿里的明珠接着一暗,冉沐只觉眼前一黑,下巴再度被重重扣住,她尚来不及反应,严白的吻已密密覆盖下来。
黑暗之中,她看不见他的脸,更不知他脸上是何表情,只觉那吻狂烈如惊涛骇浪一般,她的唇瓣被吮得生疼,上颚被重重扫过,连舌尖都有些发麻。
她挣不开逃不掉,她就像是滔天大浪中的一只小船,随时可能在严白的怒气中倾覆。
“冉沐,你简直可恨。”
下期预告:跟阎王大吵了一架以后的冉沐,为了回报阎王的“关爱”,开始了四处造谣……两人虽然见不着面,但是,消息还是走得远。比如说,阎王出现在院子里等着问话……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的臭骂并没有出现,反而只是在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谁来告诉我,阎王是不是吃错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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