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如沐春风(四)

时间:2023/11/9 作者: 桃之夭夭A 热度: 23153
洛书

  在地府之中,大家同为鬼差,都能触碰到对方,彼此接触时与凡间并没有太大差别。

  可到了这里,一切全然不同。既无灵力、也无修为的凡人碰到她,根本不能感知她的存在。

  而这种不同,除了最初的新奇外,更多是让冉沐特别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站在热闹的大街中央,望着四周曾经熟悉的一切,突然感到了一种沮丧。

  她不再属于这个地方。

  她过往十六年遇过的一切,拥有的一切,在此时此刻已经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这陌生的沮丧感令冉沐有些失神,突然间,她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策马狂奔而来,对方的速度很快,双腿拼命夹着马肚,一点也不顾忌街上的行人,只顾横冲直撞,转眼间便冲到冉沐面前。

  冉沐虽是鬼差,但她正是死在惊马的乱蹄之下,心中免不了有些难以抹去的恐惧之意。此刻,她见那马蹄高高举起,直朝自己头顶踏下,死前的记忆便全数回溯,一惊之下,她身子便像定住了似的,挪不动分毫。

  可当她看清马背上那红衣女子的脸时,她又感到了强烈的愤怒。马背之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酒楼之上与她争执,害她坠楼的太尉小姐。

  还真是冤家路窄!

  愤怒压过恐惧,几乎是眨眼间的事。冉沐觉得手上涌出一股强劲气流,她抬手便朝那马推去。

  马蹄凌空,却受到不明力量阻挡,根本无法落地,马儿一阵长嘶之后,带着背上的太尉小姐摔了下去。

  眼见太尉小姐也要落个坠马的下场,电光石火间,冉沐突然觉得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接着她被揽入一个怀抱当中。马上的太尉小姐奇迹般地没有摔下去,而是沿着原本的方向继续朝前赶。

  刚才那一瞬发生的事情,她愤怒之下的出手,好像都被抹去了,所有的事情还是朝着原本的轨道前进。

  严白出现在她身旁,脸色不佳:“冉沐,你胆子还真不小!敢从云头跳下来!还有你刚才想做什么?这世间因果轮回自有天定,你身为鬼差,却随意出手扰乱人界之事,你想被结果反噬?”

  冉沐给骂得缩了缩脖子。她其实也明白,以自己地府鬼差的立场,刚才的行径的确不应该。可要她看着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仍然心平气和,这很困难好不好?

  严白瞧着她神态,眸光冷冷一转,沉声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小的哪敢?”鬼在强权下,也不得不低头。冉沐视线紧随太尉小姐远去的身影,同阎王爷道:“我保证不会再乱动手,但我想跟上去看看。”

  她想去看看,这讨厌的太尉小姐这么急急忙忙做什么!瞧她去的方向,分明是要赶往城外。

  阎王爷看了她一阵,最终没有阻止她,而是同她一道,跟在了太尉小姐的身后。

  他们跟着对方出了城,一路行到一处桃林中,便见太尉小姐跳下了马,直往桃林深处去。

  此时人间正是春日芳菲艳丽时,桃花如红雨,纷纷扬扬,冉沐一肚子狐疑跟着太尉小姐在桃林中穿行了许久,最后见对方直直扑到一个青衫男子怀中。

  “居然是来会情郎!”

  这出乎意料的场景,让冉沐很想捣点乱棒打鸳鸯,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见抱着太尉小姐那青衫男子抬起头,直直朝她看了过来。

  冉沐与他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先是惊讶,接着便觉心头一寒。

  那男子的容貌也是极俊的,眉眼唇鼻细看并不完美,但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便如山水泼墨画一般,极尽风流洒脱之意,无怪乎入得了太尉小姐的眼。

  只是他看向冉沐的眼神异常直接,还带着两分嘲讽的笑意,好似在说——我知道你们在那里。

  他定是发现了他们!

  可他怎么能察觉得到?

  冉沐小声同阎王爷道:“那个男的有些不对劲……”

  “我知道。”阎王爷抓了她的手,“不过我很奇怪,你应该只看得见他的脸才对。”

  “……”

  被严重轻视的冉沐很想反击,但她还未说话,视线里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愕然发现,不久前才离去的天枢星君持剑出现在他们的右侧。

  对面那青衫男子嘴角的笑越发深邃,却也更显得诡异。

  冉沐心头咯噔一声:“不会这么巧吧?”

  接着,她见天枢星君缓缓拔出了斩魂剑,而一贯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阎王爷,居然破天荒一脸凝重的表情,将她护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扑在对方怀里的太尉小姐的娇嗔声。

  “方墨,冉家那老不死的好讨厌,为了他女儿的事,一定要刑部治我的罪,逼得我爹爹焦头烂额,天天责骂我。你替我教训教训他,好不好?”

  最毒妇人心。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太尉小姐那话一出,冉沐简直想扑上去把她给灭了。

  这女的害了她还不够,居然还想害她爹!

  开什么玩笑!

  冉沐觉得自己全身的怒火都在朝头上蹿,若不是还有两分理智拽着,几乎就不怕死地冲过去了。

  面对她的愤怒,那名被太尉小姐唤作方墨的男子却还以戏谑一笑。他用手轻拍太尉小姐的后背,柔声安抚她道:“倩云,别生气了,我替你教训他就是。这世上谁叫你不开心,我都不会饶过他。”

  他的态度可谓十分温柔呵护,那绵绵情话明显取悦了太尉小姐,对方靠在他怀中,一脸幸福的笑容,瞧那模样,只怕叫她立刻死了都愿意。

  只是她不知道,方墨说起这话的时候,嘴角是噙着一丝冷酷笑意的,他的视线冷冷望向天枢星君,其间全是挑衅意味,他甚至用口型无声同天枢星君道:“咱们来试试,是我先取了那人性命,还是你先斩碎我魂魄?”

  他身形一动,冉沐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朝那青衫男子扑去,想截住他。

  但一阵突起的疾风阻住了她的脚步,将她缚在其中,桃林中乱红纷飞,更迷了她的眼。等红雨散尽后,方墨已经失了踪影,桃林中就只剩下太尉小姐一个人。她正奇怪地望向四周,寻找那青衫男子的踪迹:“方墨,你去哪里了?你急什么!教训那臭老头子可以再等等,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楚倩云!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冉沐冲上前去,抬手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太尉小姐脸上,将她抽翻在地,然后一个转身,拼命朝自己家赶去。

  此时已近辰时,以她爹的习惯,定然在书房看书。

  她得快点,不能让那只该死的画魂害了她爹的性命。

  两边的景象飞快往后退,敬华门、朱雀街、白水亭,曾经熟悉的地点一个个过去,冉沐脑子里一团乱,手心、背心似乎全都是汗,阎王爷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赶。

  可赶了好一阵,她始终没有发现那只画魂的踪影,更不知道天枢星君是否追上了对方。她心中忐忑得厉害,却又无能为力,此刻被阎王爷的手一抓,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有点发抖。

  “殿下,快带我去救我爹!”

  阎王爷这次没有再对她冷言冷语,而是安抚她道:“天枢已经先一步赶过去了,你别担心,不会有事。”

  冉沐点头,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些,她告诉自己,是了,天枢星君和阎王爷都在这里,那只画魂就算再厉害,也害不了她爹,一定害不了的!

  可她仍是止不住地害怕。

  离家越近,这种害怕就越强烈。

  过往的十六年,她爹呵护照顾她的种种,在她闯祸后为她善后的无奈,以及在她死后老泪纵横的脸,在她脑子里浮现。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真是不孝,活该被天打雷劈。

  终于,曾经住了十六年的府邸出现在她眼前,朱红大门大敞,她如一阵风般掠了进去,直扑书房。

  一路上,相府的下手横七竖八到处倒着,四周是一种诡异的宁静。

  瞧这模样,明显是出了事!

  冉沐的神经完全绷紧了,而刚过后院角门,她就听见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紧跟着一声惨叫传来。

  她的腿立马软下来,那是她爹的声音!

  冉沐几乎是连扑带滚地冲到了书房。书房里一片狼藉,他爹的宝贝花瓶摔成了碎片,书画滚了一地,天枢星君持剑与方墨斗在一起。她爹冉老丞相则躺在书桌旁边的地上,脸色青灰,不省人事。

  第四章 无辜成肉票

  “爹!”

  看见她的爹的模样,冉沐如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整个脑袋嗡嗡直响。她飞快地扑过去抱住她爹,拼命叫唤了一阵,想将她爹叫醒。可任她如何叫唤,她爹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那模样,就像、就像是死了一样!

  冉沐心里害怕得厉害,一时间半点主意都没有,脑子里都是她爹从小到大百般宠她的画面,以及他现在这毫无生机的吓人模样,她甚至病急乱投医,竟然抓了她爹的手,将自己体内的灵力胡乱渡过去。

  “让我看看。”阎王爷在这时候上前来,将她拉开,蹲下身细细察看了一下她爹的状况,又伸手将一点光芒点入她爹的眉心,道:“你爹还有得救,你身上阴气重,对他没有好处,离他远点。”

  边说话,他边转头看了冉沐一眼,这一看,他眉头便是一皱。

  只见冉沐两个眼圈红红的,眼里全是水汽。她听了他的话,生怕自己身上带着的阴气害了她爹,赶紧躲得远远的。可她心里又放心不下,便在书房角落里眼巴巴瞅着这边,满心担忧却又不敢靠近,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与平日的古灵精怪全然不同。

  “殿下,我爹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一开口,不知怎么的,一连串眼泪跟着也下来了。阎王爷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他放下她爹,起身走到她身旁,竟是抬起她的脸,拿衣袖替她擦起眼泪来。

  不过他大概还是挺烦她的,替她擦脸的动作有些粗鲁,擦完后还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边道:“别哭了。长得不好看,还哭得脏兮兮的。你爹只是被画魂吸走了大部分精气,加上被下了咒,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现在只要天枢斩了那画魂,破了咒,再给他渡点仙气,好好养养就会没事的。”

  “真的?”冉沐仍旧担心。

  “当然是真的。”严白的耐性并不好,仍耐着性子回答,又吩咐道:“你自己照顾自己,我去瞧瞧天枢他们。”

  此刻,天枢星君与那只画魂已经从书房斗到了院子里。

  天枢星君使剑,斩魂剑在他手中有如游龙,剑气过处,寒光凛冽,直卷画魂的要害。

  但画魂方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使的武器一只一尺来长的紫玉笔,那笔也不知是哪家的法宝,与斩魂剑数度相碰,居然无半点损伤。而且紫玉笔的笔尖处还晕染着一团黑气,黑气扫过之处,连花叶都化了枯枝。

  他们俩在院中斗得难分难舍,一时间难分高下。

  阎王爷在一旁观战,并未插手,也不知是想伺机而动,还是不愿以多胜少。

  冉沐站在书房边,一边看着院中状况,一会儿关注着冉老丞相的脸色。

  她爹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她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马帮着天枢星君擒下那画魂,可她也清楚自己有多少能耐,连天枢星君都久战不下的对手,她妄自插手,也只会是帮倒忙而已。

  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阎王爷:“殿下,你要不要也下场练练身手啊?”

  阎王爷还未来得及答话,院中的战况突然有了变化。

  天枢星君寻到画魂方墨一个破绽,一剑刺过去,画魂慌忙退步,但仍慢了一步,斩魂剑从他腋下刺过,挑破他的衣裳,更在他右肋处划下一道伤痕。

  斩魂剑的灵气瞬间钻入伤口,画魂方墨脸色微变,视线飞快扫视了下四周,手上紫玉笔跟着扫向天枢星君双眼。

  天枢星君侧身欲躲,不想画魂这一招却是个虚招。他一笔扫去,只到半路便撤回,身形随之一变,如一道闪电般冲向了书房边上站着的冉沐。

  他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画魂方墨身形如电,眨眼之间便至冉沐跟前。情况突然生变,饶是天枢星君和严白反应再快,仍是慢了一步,冉沐只觉颈上一紧,已被画魂揪了衣服后领制住,那萦着黑气的笔尖就悬在她眼前,离她眉心不过寸许,堪堪似要点下。

  “谁再往前一步,这小丫头可就魂飞魄散了。”

  方墨言语中的警告任谁都听得出来,天枢星君与阎王爷严白对视一眼,彼此脸色都很不好看。

  方墨却很满意这样的场面,他嘴角噙着半丝冷意,视线在天枢星君手上一扫,冷冷道:“哼……斩魂剑五百年前便已断于方岚之手,没曾想今日我还有机会领教它的厉害,星君果然能耐,竟能令断剑复原。”

  天枢星君和严白的眉头同时一跳,眼中闪过两分异色,脸色也阴沉得更厉害。

  听方墨话中意思,对这斩魂剑过往渊源,竟似熟悉得很。

  而冉沐初听方岚这个名字,心里像被什么触了一下,莫名闪出些熟悉的感觉。但她来不及细究这种感觉。她的脖子被勒得生疼,身后方墨身上传来的邪气令她很不舒服。若是往日,以她的个性,必定保命为上,可现下她爹冉老丞相正躺在地上,生死悬于一线。她自幼失母,与父亲感情深厚,又知自己的个性累父亲许多,心中愧疚担忧夹杂,偏倒少了惧意。她同天枢星君与严白道:“星君、殿下,别听他的。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现在已经受了伤,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快一剑斩了他,好救我爹……”

  冉沐的话还未说完,头上就被方墨用笔杆敲了一记,再张口时,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心底又急又怒,在方墨手下拼命挣扎,看向方墨的眼神也仇恨不已。如果眼神能杀人,方墨只怕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只可惜她能折腾,方墨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的视线往天枢星君和阎王爷面上一扫,带着黑气的笔尖又往冉沐眉心近了半寸:“两位都是爽快人,最好快些拿主意。我反正是个不怕死的,大不了拉着这小丫头陪我一道。”

  正如冉沐所言,方墨的能耐本就逊于天枢星君,如今受了伤,若严白再插手,他定难脱身。他如今所恃,不过是有冉沐在手。

  方墨的眼睛毒辣,自然看得出来冉沐只是一缕新魂,可她却能被天枢星君和阎王爷带在身边,这其中定有缘由。

  他敢肯定,眼前这两位,都不会轻易让冉沐出事。在他们眼中,自己的生死与这小丫头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果然,他话方落音,天枢星君脸色已现了迟疑,只是仍握紧了斩魂剑,不肯轻易退步。

  严白则走几步上前,不动声色间配合着天枢星君将他的退路死锁,嘴上却道:“放了她,我承诺不插手此事。”

  方墨讥诮一笑:“阎君说笑了,放了她,我怎能有恃无恐?怎么也得让她陪我走一遭。”

  “那你便试试,能否在我眼前带走她。”

  严白极少被人忤逆,以他的个性,肯许诺不插手已属不易,方墨却一再紧逼,大大犯了他的忌讳。他十分不悦,身形一变便要抢上前来,硬与方墨夺人。而天枢星君见状,似怕伤及冉沐,不由得伸手拦了严白。

  方墨一直在观察他们的动静,也就在这一拦一阻之间,他成功寻了隙,笔尖方向陡然掉转,一团黑气自笔尖飞出,一分为二,分别点向天枢星君和严白面门。他自己则趁机揪着冉沐,一闪身自院落上方急蹿而出。

  一团紫黑色雾气随之弥漫开来,充斥整个院落。等雾气散尽,方墨与冉沐都失了踪迹。

  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面前被带走,严白面上都快凝了霜。他看向天枢星君,面沉如水,语带不悦:“那只画魂,怕与灵山地下那位有旧。天枢,你带冉沐去灵山,怕不仅仅是为了修复斩魂剑吧?”

  严白话中隐带的指责与怀疑让天枢星君一怔,他皱眉迎上严白的视线,似欲开口辩驳,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面对天枢星君的沉默,严白一拂袖转身,却是进屋半扶起在地上躺着的冉老丞相:“输点仙气给他,我久在地府,身上气息不够清灵,保不了他太久。”

  天枢星君收了剑,进屋俯身将一缕仙灵气息渡入冉老丞相眉心,不过顷刻,冉老丞相脸色已好看许多,只是仍旧昏迷不醒。天枢星君摇摇头:“不破画魂在他身上下的魔障,他就算不死,也无法清醒。”

  严白直起身来,视线望向方墨带着冉沐遁去的方向,突兀地道了一句:“天枢,若那只画魂真与灵山地下那位有旧,冉沐落到他手里,你觉得会如何?”

  天枢星君陡然抬头,眼中惊色划过,片刻后抓了斩魂剑便走。

  严白瞧着一片狼藉的后院,拳头死死握紧又松开,最后冷哼一声,也跟着追了出去。

  却说冉沐被画魂方墨挟持,出了冉府后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城外。

  见身后天枢星君与严白并未追来,方墨稍稍放慢了速度。冉沐这才得空打量四周,这一看,又让她吃了一惊。

  这周围的景致竟有些眼熟,依稀是往灵山去的路,她一日之内往返了两次,心中怎么也有点印象。

  这画魂是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心中惊疑不定,又挂心父亲的生死,再瞧方墨捂着右肋伤口处,脸色不佳,似乎伤处情况不妙,冉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转了又转,忖度一阵逼着自己冷静后,伸手拽了拽方墨,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要开口说话。

  方墨松开她,看她一眼,挥手解了落在她身上的禁制,然后便听她道:“你已经脱了身,是否该放了我?”

  他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似有嘲意。冉沐心头其实有些怕,她抓紧腕上手串,依着手串上那一点暖意,抬头对上方墨的眼睛又道:“你也是有多年道行的精魅,理应言而有信。而且我也算用自己救了你一命,你理应放了我爹。”

  方墨听她这话,倒真的笑了出来,他突然伸手扣了冉沐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我倒没瞧出来,你这小鬼倒生得伶牙俐齿。你救了我?亏你说得出来,不觉得可笑?”

  冉沐故意略去方墨话中的嘲笑,将圆眼一瞪,似动怒的小兽:“你为了一个楚倩云害我爹,更可笑……”

  方墨瞧她模样,突然神色一动,凑近她再仔细看了看:“小丫头,我是不是见过你?”

  方墨的鼻息喷在冉沐脸上,酥酥痒痒的。他形貌生得风流,言行间带着股洒脱不羁之意,若是往日,冉沐早就瞧得直了眼。可谋害父亲的大仇在前,即便是冉沐,也对方墨的色相也“好”不起来,只满脸不屑地睨他一眼:“你骗楚倩云那傻子,不会就是用的这老掉牙的招数吧?”

  方墨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道:“她何必我骗?我不过勾勾手指,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任我吸尽她满身精气。若不是天枢追得紧,今日她就该去地府同你会面的……”

  方墨说话的语调渐渐由带笑到森寒,冉沐想起他在林中甜言蜜语哄楚倩云的模样,再听他此刻言语,只觉背心一寒,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方墨见她面上露了惧意,又是一笑,笑得冉沐满心不安。接着就听方墨道:“你既然落到我手里,断没有放你回去的道理。不如随我去灵山走一趟,等我会了故人,便把你这小鬼的浅薄修为收为己有,可好?”

  冉沐无言以对,要害人还一副同人商量的良善口吻,这还有没有天理?

  方墨似乎对灵山地界颇为熟悉。

  冉沐被他带着,在山中七弯八拐地转了一阵后,居然越过了山中结界,站在了纯阳派山门前。

  到底是修仙大派,山门上龙飞凤舞的“纯阳派”三个暗红大字纵使经过数千年风雨侵蚀,那种巍峨大气仍然未损分毫。

  夕阳的余晖透过山门斜照下来,冉沐落在山门的巨大阴影里抬头仰望前方,脑子里有些画面一闪而过。那画面给她的感觉异常熟悉,偏偏闪得太快,她还来不及看清,便已消失不见。

  正失神中,她手腕上的手串突地一热,阎王爷严白的那双眼蓦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她一惊回神,抬眼恰好对上了方墨琢磨的目光。

  “小丫头,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没有!”

  冉沐反射性地否认,她的直觉告诉她,方墨过于危险,即便是不确定的东西,也不能让他知道太多。

  “没有吗?”方墨哂然一笑,眼中探究意味更浓,“小丫头,你到底什么来历,区区新魂,修为又浅薄,竟然让阎王爷和天枢星君如此在意?”

  方墨的试探令冉沐心中警铃大作,她谨慎地应着话:“哪有的事,我就是阎君跟前伺候的小鬼差,误打误撞也认识天枢星君罢了。”

  说话间,她手腕上的手串热得更厉害,属于严白的气息一下子强烈起来,好似他就在周围一样。冉沐不禁期待起来,这手串是严白给她的,莫非他可以靠着这手串找到她?

  但她这念头不过在脑中一转,她的手腕便被方墨扣住。方墨嘴角勾起,在她惊疑的目光之中,将她腕上的手串缓缓脱下。

  “小丫头,你不说实话不要紧,这东西就交给我保管吧。”

  腕上的手串一被取走,冉沐就感觉到,身边属于严白的气息立刻淡了。她心中失望,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被方墨带着,踏入纯阳派的地界。

  这方墨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历,他分明是害人的妖魅,却在纯阳派中如入无人之境。有好几次冉沐都见有纯阳弟子面对面走来,但人家却似看不见他们似的,径直与他们擦肩而过。

  方墨就这样带着她,大摇大摆地到了纯阳派掌门人殿堂。

  此刻天色微暗,除了殿外值守的弟子,殿中空无一人。偌大的掌门人大殿里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大殿中央供着一幅画像,似乎是纯阳派的祖师爷。画像前的香炉中焚着三炷香,檀香的味道在清寂的大殿中隐隐浮动。

  出乎冉沐意料的是,方墨竟然拈了三炷香,俯身朝那画像拜了三拜。

  他执的是弟子之礼。

  “你是纯阳派弟子?!”

  冉沐问出口的话,就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方墨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慢慢将燃着的香插进了香炉。他就站在那幅画像之前,伸手轻抚桌案上的东西,动作轻柔而和缓,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缅怀些什么。

  冉沐见状,心中疑云更甚,正要开口,却听一声细微的咔嗒声响,也不知方墨动了什么手脚,她脚边一块地板居然缓缓沉陷下去,一个黑黝黝的地道入口出现在她面前。

  “这……啊!”

  冉沐话还没说完,方墨突然掠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揽住,抱着她纵身跳入地道之中。

  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所包围,冉沐完全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凉意从脚底灌上来,令她浑身发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终于着了地,四周的光线才明亮起来。

  方墨也放开了她,一个人朝前走去,边走边道:“注意待会儿别太吵,我那位故人喜欢安静。”

  冉沐赶紧跟上,只走了几步,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根本无法想象,在纯阳掌门人大殿的地底深处,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不是阴森的地宫,也不是幽暗的地道,而是一片连绵的花墙。绿色的柔软藤蔓从远处蔓延而来,爬满了两侧的墙壁,她从未见过的淡金色的花朵层层叠叠,浓郁的芬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想伸手去碰,那花儿却有灵性,一接触到她的手指便咻地缩了回去,直到她收回手,才探头探脑重新张开花瓣。

  冉沐好奇地继续往前走,想将这奇怪而美丽的地方看清楚些,可只走了几步,就被无形的结界挡住,再无法前行,只能看见那些开满花朵的藤蔓延伸向未知的暗处。

  “这是什么地方?你说的故人呢?”

  冉沐回过头去看方墨,她现在脑子里是无数的谜团,方墨的来历、他所谓的故人、眼前的景象全都是那么扑朔迷离,令人看不分明。

  “这里是纯阳派镇压魔物之地,我的故人自然被镇在结界之中。”

  方墨脚边放着几坛不知从何处捞来的酒,说着话,他撩起衣摆靠墙往地上一坐,捞了一坛破了泥封,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浓郁的酒香与花朵的芬芳夹杂在一起,糅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冉沐更加好奇:“既然是结界,为什么我过不去,这些花藤却能穿过来?”

  方墨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地面,道: “嗬,小丫头问题还挺多,想知道为什么,坐下来陪我喝酒,假如赢了我,我可以考虑告诉你,或者还能顺便放过你爹。”

  听方墨一提起她爹,冉沐的脸色不禁冷了下来:“你说话算话?”

  方墨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才轻佻地笑道:“这要看我的心情,你可以不试。”

  冉沐瞪他一眼,大步走了过去,也学他的样子,一撩裙摆往地上一坐,然后捞了一坛酒破了泥封,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头,将她脸色逼红了些,令她的口吻也强势起来。

  “你这么说,是怕输给我吧!”

  方墨见状略略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提了酒坛与冉沐一碰:“小丫头还想使激将法?倒有点意思。来,喝!”

  地上的空酒坛渐渐多了起来。

  冉沐脚边滚有七八个,方墨那边也差不多。

  冉沐的头已经有些昏了,方墨似乎比她醉得还厉害一点。他眼神有些迷离,脸上仍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如画笔挥洒而就的五官被略红的脸色一衬,更添了些风流不羁的味道。

  冉沐不由得叹道:“唉,你、你长得还真是好看,只可惜是个浑蛋。”

  方墨闻言笑得厉害:“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我,不过那人可比你厉害得多,说话时剑都已经架到我脖子上了。”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