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个皇帝,一个众所周知的好皇帝。
以国家兴盛为荣,以纳贡求和为耻。以惩治贪官为荣,以纵容犯罪为耻。
以爱民如子为荣,以草菅人命为耻。以四海升平为荣,以贼寇横行为耻。
以君臣和睦为荣,以逼人谋反为耻。以钟情不二为荣,以朝秦暮楚为耻。
以清心寡欲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以守身如玉为荣,以声色犬马为耻。
以上“八荣八耻”,是我已故的妻子,也就是前皇后写来让我约束自身的。我迫于她的淫威……呃,不是,是以我深沉的爱妻之心,体谅出了她的良苦用心,再加以执行。这么多年下来,的确略有小成,最起码没有人敢当面骂我昏君了。
啊?什么?我是皇帝,就算真是昏君,也没有人敢当面骂我?NONONO,如果你们这么想就完全错了。
事实上,在我年轻时,还未贯彻“八荣八耻”之前,就真的被一个朝臣,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我的鼻头骂我是昏君——他就是御史大夫秦枫。此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文采那叫一个飞扬,反正跟他一起上太学,被夸的总是他,被骂的总是我。
唉,皇帝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也要喝水放屁……秦枫他却是个神,在本朝的那些已经隐退了的太傅们心中,他便是永远的,无人可以超越的神。
以我的私心来讲,与这样一位神级的谏臣结为亲家,我很不乐意,甚至是有些排斥的。你想啊,如果我真的与秦枫结为了亲家,那一年到头总要迫于舆论的压力,于私下见几次面吧,在朝堂上见面,他最多用话膈应我,可私下见面,就难保他不会长篇大论地教育我了。
嗯,这么一想,这事还真不能成。可是——
“不行,我一定要嫁给秦霜!我非他不嫁,誓死要捍卫我的爱情!”
很显然,在完全承袭了她母亲强势的女儿面前,纵然我是皇帝,也抵不过她的豪言壮语,哭爹喊娘。
将她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口里怕化的我的蕊蕊公主,胳膊肘终于是往外拐了。
她执意要嫁给新科状元,御史大夫的公子——秦霜。
说起秦霜这小子,他小的时候,我也见过几回,唇红齿白,眉目秀气,长得像秦夫人,相貌算是中上,个头虽不高,但腹有诗书气自华,儒雅的气质非常养眼。
以蕊蕊的脾气,我以为她会挑一个与她有相同爱好的武将,可谁知姻缘天定,她竟然看上了秦霜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坐在龙案后头,看着秦霜那副小身板,我简直不敢想象,蕊蕊欺负他的样子。
呜呼哀哉,可怜啊!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秦霜一身正气,眉眼冷然地对我行礼。
我从龙案后头走出来,和蔼可亲地对他扬手:“贤婿免礼。”
第二章
既然已成事实,我纵然再抗拒也是无用的。只希望这个女婿不要像他老子那样啰唆,不然我一个控制不住,让他下了大狱,那就影响家庭和睦了。
佳偶初成,总少不了八方来贺,因为蕊蕊是公主,也是我唯一的女儿,那么作为她的家长,每回的宴席我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缺席。
“父皇,女儿已经成家了,可您的后宫空虚,是不是也该充实一番,帮我添几位弟弟妹妹才好啊?”
我心目中纯洁的小公主,终于蜕变成了一个小妇人,我心中十分安慰,只不过,蕊蕊啊,你这句话要是给你娘听见了,说不定她会不顾一切,晚上去你床前找你的……
“吾皇勤政爱民,对前皇后情有独钟,这么些年既不纳妃,也不封后,实在有违纲常,有违祖训啊。”史官乘机上奏。
我喝了一口初酿的桂花春,甜腻的味道,齿间留香:“朕……自有分寸。”
会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与蕊蕊娘成亲之初,我还小小地动过要纳妃的心思,却被蕊蕊娘洞悉先机,将那心思扼杀在萌芽状态,并加强了对我的管教,然后年复一年,管着管着,我的心思就淡了,教着教着,我也悟了。
其实,男人何必要三妻四妾,佳丽成群呢?多个女人在身边,不就多了双监视你的眼睛,管教你的嘴吗?男人何其傻,想不开啊想不开。
见蕊蕊仍欲开口,我率先截道:“若是贤婿要纳妾,蕊蕊你可同意?”
我试图让她转换立场,在她的位置,体谅她母亲从前的心情。
蕊蕊娇嗔一瞥坐在一侧,淡然饮酒的秦霜,出乎意料地说:“同意啊。怎么不同意?驸马,改明儿本宫便替你物色些女人,你说可好……呃……咳咳,没什么。”
秦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用开口,仅一个眼神就让蕊蕊自动闭嘴,嘟着的小嘴怎么看怎么不高兴,却眼波流转,不敢再问。
我说什么来着?蕊蕊的脾气像极了她妈,可是内在性格却遗传了我……惧内啊,人家秦霜还未开口,她就不敢说话了,唉,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打从心底里佩服我那位刚过门的女婿,好感顿生。
为了防止再被那些没有节操的史官逼迫,我干脆拉人垫背……呃,不,是救人于水火,将与我一同陷入“是非”的贤婿一同拉出了席,只说我们翁婿有话要谈,那些史官便也无话可说了。
在御花园里走了一会儿,我看着满园春色,顿时心情大好,想要吟一首诗,却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吟不出来,想起身后跟着一个书袋,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于是转身喊道:“贤婿啊,如此美景,何不吟诗一……咦,人呢?”
我的身后哪里还有什么贤婿的身影,只有寂寞空庭风潇潇……折回一个转角,才看到那个身影。
阳光下,春风里,我那贤婿蹲在地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挑起一片柔嫩的花叶,袖口上翻,露出一截如玉般的腕子,肌肤胜雪,如上好的羊脂般润泽。我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从那勾人的手腕上移开目光,可是,移开的目光却又造孽地看到了我那贤婿如春风解意化冰川的浅浅一笑,薄唇微扬,将他古板正经的印象完全颠覆,要知道,我这个人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看那种若有若无的,完全无视我的笑容……我顿时沦陷,呆立当场。
我连忙点头:“是啊。很不错,朕竟不知,李凡将皇后画得如此美貌,真该封他个官做的。”
也许是被我随意的态度弄得很无奈,贤婿清明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冷冷地说道:“时辰不早了,请陛下歇息吧。”
第五章
莫名其妙地兴奋了一夜,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看着身侧贤婿沉静的睡脸,我的确是失眠了。
迷迷糊糊地到了拂晓,这才有了点睡意,可谁知,眼睛还未眯下半刻,便被一声猛烈的踹门声惊醒。
只见太傅们心中的神——秦枫,顶着一张越看越讨厌的老脸,气势汹汹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看那架势,如果手中有棍棒刀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向我袭来。
“萧情治!”他怒不可遏地盯着我,颤抖的手指在我和刚刚转醒坐起的贤婿之间不停地回转,脸色通红,声音里满是怒火,在我以为他就快喷出一口老血的时候,他仰天长叹了一句:“冤孽啊!”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书房。
我扭头看了眼贤婿:“秦大人怎么了?”
贤婿淡然地耸了耸肩,表示不解。
别说贤婿不解秦枫那个老头子为何发怒,就是跟他认识了快三十年的我,也搞不懂啊。我到底做了什么,能够让他不惧君臣身份,直接大逆不道地喊出我的名字。
不就是在你的御史府睡了一晚吗? 至于小气成这样?
我与蕊蕊在御花园中赏花,吃了一颗葡萄,目光不自觉地往站在不远处的池塘边的贤婿看去,姿态清高,从他喂鱼的背影就能够看出一身正气,百毒不侵。
“父皇,您在看什么啊?”
蕊蕊将柑橘皮放在石桌上,用她吃货的行动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看着满桌狼藉,又看看蕊蕊无辜可爱的脸,鬼使神差地竟然问出了一句:“蕊蕊啊,你与贤婿的闺房生活可还幸福?”
“噗——”蕊蕊很不给面子地喷了我一脸的橘子汁,顺便把自己也呛到了,然后面红耳赤地对我叫道,“父皇,您您您……您说什么呢?羞,羞死人了!”
“我摸摸鼻头:“很羞人吗?朕……只是关心一下。”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如清风明月般的雅人儿热情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嗯——”蕊蕊有些为难,但也只是犹豫片刻后,便也放开了,对我说道,“还,还可以吧。父皇,您看得出来吧,秦霜他……有点冷。”
我不住地点头:“嗯嗯嗯,的确很冷。”目光却丝毫不能从那单薄的背影上移开。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的冷,他越是对我不理不睬,越是让我离他远点,我就越喜欢他。”蕊蕊面带桃花地说。
我扭头看了看她,无限感慨……这孩子的品位,终究还是遗传了我的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喜欢女人冷冷的,越冷越好,就好像蕊蕊娘,总是冷着脸对我,偶尔才赏我一记冷若冰霜的笑容……我,我……哎呀,不说了,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啊!
第六章
“方腊穷兵黩武,屡屡犯我边境,若不迎头痛击,边境将永无宁日。”
“大战方休,国家正乃休养生息之际,若贸然出兵,只怕会伤及国本。”
朝堂上,主战派和主和派代表争论不休,我坐在龙椅上看着那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朝廷重臣,顿时有一种身临菜市场的感觉,心中烦闷,便退了朝,准备考虑一下再做定夺。
回到尚书房,只见几位以秦枫为首的傲骨铮铮的文臣正站在门外,严肃冷然的贤婿竟然也在其列。
我扫了他们一眼,知道如果让他们全进来,那势必又是一番争吵,便也替他们选了个代表,说道:“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贤婿跟朕进来,其他人在门口候着。”
几位大臣将重担交到了年轻有为的驸马爷身上,秦霜毫无压力地走入尚书房。
我在龙案后头坐定,拿起一本尚未批阅的奏折,头也不抬地问道:“贤婿主战还是主和?”虽然心中知道答案,但我还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一阵沉默之后,贤婿特有的脆生之音缓缓流淌出来:“儿臣,主战。”
我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那张年轻冷静,却富有决断力的脸孔,心中一动,问道:“我记得……秦枫是主和,贤婿你竟主战?”
“是。”贤婿的回答坚定不移。
我更加不解了:“为何?”
贤婿接下来的回答,让我感到后生可畏和大快人心。
“方腊贫瘠,扰我边境无非就是要抢我们的粮食、牲畜和女人。若不迎头痛击,只会促使他们的欲望膨胀,到时候在本能欲望的驱使下,挥军南下亦不无可能。”
我心中满意,却未表现出来,只是看着贤婿那坚定不屈的神情,道:“就这些?”
贤婿像是没想到我会这般问,想了下后,这才淡定地走至我的身旁,在我面前摊开的一张地图上画了一笔朱砂,勾勒出方腊的地形,用浅显易懂的话语再一次说道:“若是方腊侵扰边境,抢的不是百姓,而是国库的钱粮和蕊蕊公主,然后还顺道掳走了宫门守卫处的大花狗,皇上还能这般平静地坐在这里商议对策吗?”
“当然不能!”我一拍龙案,愤然而起。
贤婿挑眉:“皇上会如何?”
我豪情万丈地道:“奋起直追,揍他娘的。”
“……”
贤婿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狼毫放到一边,回手之际,不小心擦上了我的手背,顿时,我感觉周身毛孔急速扩张,一股柔滑冰凉的触感直抵我最深的感官,身体反应比头脑反应要快一些,竟然动手抓住了那只让我心痒难耐的手,然后……
一屋子的死寂将我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火速撒手,却已晚了,贤婿正用他那清明中带着浓浓煞气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我。拜托,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贤婿啊,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个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我就喜欢这种冷冰冰的目光,简直和蕊蕊娘的一模一样,然后,我又很可耻地兴奋了起来。
只觉唇上一阵温热,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鲜红的血在手指上十分扎眼,更不要说在我这张虽然有了年头,却依旧英俊的脸上了……
我……我身为一代明君,竟然因为女婿的一只手,而流鼻血了!
贤婿的嘴角钩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纯白色的帕子。
在我接过帕子擦拭的时候,贤婿刻意将身子弯了弯,凑近我问出了一句让我形神俱灭的话:“父皇,您可是喜欢儿臣?”
第七章
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这下好了吧,贤婿竟然亲口问出了那句话。
近在咫尺的干净脸孔,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嘴角的那抹冷笑却让我为之失魂。贤婿仿佛还嫌不够,竟然还主动将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这是要干什么?贤婿这是要引诱我吗?
混乱的思绪让我忘记了流鼻血的尴尬,我僵硬地扭头看了看贤婿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想起那日阳光下,这只手腕是那么白皙,仿佛可以让人看透内里血管一般。
我咽了口口水,终是没敢说话,可贤婿的呢喃声却在我耳旁挥之不去:“若父皇喜欢,儿臣便给您。父皇,您敢要吗?”
贤婿执起我的手,将之覆在他白皙秀气的脸孔之上,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血脉贲张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我的身体中。近在咫尺的面容,因为凑近我而刻意弯下的颈项,白皙如上好的瓷器,每一寸都在对我释放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一把推开了他,大吼一声:“放肆!”
而后,我便迫不及待、恼羞成怒地冲出尚书房,从一群面露惊愕的大臣身边经过。
隔日便传出了驸马被贬离朝堂,终身不得入宫的圣旨。
这一回,我是真的怒了,不管是出于男人的尊严,还是因为皇帝的权威不容他人挑衅。
我之所以会这般生气,原因皆在于,我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
秦霜那小子,自始至终都是在模仿蕊蕊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的书房,满是临摹皇后的字体,那字体我知道,因为我的字也是临摹皇后的,只为了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
皇后喜兰,他便将书房内的花饰尽数变为兰花。
皇后面冷,他便让脸上露出与之一样的笑容。
皇后喜欢迷迭香,他便也让周身充满了这种味道。
这不是有预谋的勾引,是什么?以男儿之身,蓄意勾引皇帝,这项罪,要是处罚起来,就算是发落到偏远地区千百回,也算是轻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在宫里发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火,我让人撤去了他的状元之位,就是蕊蕊亲自入宫求情,亦不能平息我的怒火。我只觉得怒不可遏,恨不得将秦霜掐死,可是,想归想,我却知道,自己还是不敢再见他……
生怕再见一面,我便会陷入那永不超生的禁忌之劫。
第八章
为了不在皇城中徒增烦恼,我便挑了个晴天出宫狩猎去了。
虽然大臣们劝谏我说,西郊偏远,恐会遭遇不测,但我心意已决,论谁都不能改变。
我仅带了一队护卫,便出宫了。
西郊林子里,我猎得了两只兔子、一只雀鸟,收获很是惨淡,但骑着马跑一跑,总能让我的头脑清醒一点。
只有在奔跑的时候,我才能稍稍忘记那日近在咫尺的诱惑容颜。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
从天而降的刺客让我的马慌了神,吓得原地转圈,且嘶鸣不断。一队护卫正与那群刺客厮杀,但已经死了大半。我在心里骂着自己,你看吧,不听众人劝告,非要出来狩猎,这下好了吧,就快死在宫外了。
“狗皇帝,想挥军我方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为首的刺客报过来路之后,使出的招招招致命。
我正快要绝望时,却听到林子那头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为首的骏马上,一布衣青年面如冠玉,秀美无双,眉峰上扬,眼角露煞,毫无惧色地带着上百骑兵加入了战局。
我震惊的同时,也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弱不禁风的贤婿,竟然隐藏着这样凌厉的身手,一回身,一踢腿,那叫一个虎虎生威,令万千少女倾倒……
当然了,我是皇帝,可不是什么少女。
刺客头子见情形不对,便想要同归于尽,拼死向我掷出一剑,剑锋幽寒,来势汹汹。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散发着致命迷迭香的身影突然扑入了我的怀中,紧紧抱着我转了个圈,然后,幽寒冷剑刺入他的背脊,我的贤婿——秦霜吐出了一口鲜血。
“贤婿!”
我搂着他不断地喊着,贤婿蹙着眉头,伸出冰凉的手捂住我的嘴,说道:“皇上,我喜欢您,这具身子愿为您而死,您……敢要吗?”
我看着他身上的血窟窿,哪里还管什么里子面子,当即点头:“要,要,朕要!你不要死!”
贤婿嘴角再次扬起那抹将我迷得不知东南西北的笑容,然后昏死过去。
我发了疯般地将他抱入宫中,将全部的太医全都召到了他的床前,下令若不能治好他,便让他们全部陪葬。
亲家秦枫闻讯赶到了宫中,想冲进去看儿子,却被我拦在了门外,本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不想还未开口,便被秦枫指着鼻子骂道:“你个昏君!他为了你甚至连命都不要了!你爱兰花,他便到处搜罗;你写的字,他视若珍宝,每日临摹;你爱迷迭香,他便将他院子里处处都熏上这种味道……你到底对那丫头施了什么妖术?你个昏君!”
“……”
暌违十年之久的“昏君”一词,没想到还是从同一个人口中骂出来,不过这一回,我却没有第一回那样愤怒了,因为,他说什么?
“丫头?!”我直接怀疑秦枫是气坏了脑子,把儿子叫做丫头。
秦枫还未回话,内里太医院首座便开门出来汇报贤婿的伤情:“陛下,那位姑娘虽被利剑穿胸,却无大碍,只需止血调养即可。”
“姑……姑娘?”
太医院首座点点头:“是啊,是姑娘,胸口缠着很多布条的……姑娘。”
“……”
第九章
当我知道,原来一直让我纠结的问题,它根本就不是问题时,我欲哭无泪地笑了。
我引以为傲,打算为他摒弃祖训,不顾一切也要将之留在身边的贤婿,竟然是个姑娘?这太叫人震惊了。
我当即便出宫去了公主府,还未入门,便听见我家蕊蕊热情又讨好的声音:“呃,你在干什么呀?要不要休息一下?喝口水吧?还有我亲自做的枣泥糕,你尝一尝,若是喜欢,我便每日都做给你吃。哎呀,你倒是说句话嘛。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呢?”
从树荫下走过,我看到那个从小被我当成珍宝般捧在掌心中长大的女儿,竟然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托着枣糕,跟在一个长工打扮的男人身后满院跑。
她,她这是在干什么?
当我开口质问她懂不懂妇道的时候,蕊蕊的话却真心击中了我的心:“父皇,您怎么好意思说我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您对秦霜的那点小心思。您爱秦霜,秦霜爱您,而我爱他,很公平啊。”说着,她便将那个皮肤黝黑的长工拉到了我的面前,只见那人黑脸黑面,没半点笑容,憨厚得我都不敢直视。蕊蕊说她爱他?
“可是,你已经成亲了呀。妇德,妇德你懂不懂?你这样,将贤婿置于何地?”我是真心为贤婿抱不平。
“贤婿?父皇,我和秦霜是假成亲。她是女人,因为喜欢父皇,所以想接近您,而我则是为了能够跟我的长生哥哥在一起。”
“……”
不用说了,长生哥哥肯定就是眼前这个黑面神了,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后,态度坚定地说:“不可能!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朕不同意!”
谁知道蕊蕊却无视我的意见,满不在乎地说:“那好吧。反正过两天,我就与秦霜和离了,到时候一个下堂的公主,总不会有人要了吧,父皇若不同意女儿与长生哥哥的事,那女儿只好孤独终老,一辈子没名没分地守着他了。”
“……”
蕊蕊娘啊,快看看,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好女儿啊,真是气死朕了!
知道真相的我,回到宫中,贤婿还在昏睡,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我的心竟不知不觉间化作一池春水,荡漾起来。
坐在她的身边,牵起那只让我魂牵梦绕了好些时日的手,想要一次看个够。
从前我痴恋皇后,将她喜欢的一切都奉为珍宝,完全按照她的喜好走,就连字体,都有意模仿她的,没想到久而久之竟忘记了自己的真正喜好。
贤婿临摹的字体,喜欢的兰花,还有身上那似有若无的迷迭香,都只因她觉得这些都是我的喜好……
这个傻瓜。
明明看起来很薄情,可做的事情,为何偏偏都那样煽情?
伸手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摸了几下,我俯下身子,准备趁她未醒,偷个香,可就在快要成事的一刻,清冷的眸子蓦地睁开,薄唇开启,冷冷地道:“皇上,‘八荣八耻的第六条是什么?”
“贤婿,你太杀风景了。”
说完,我便不顾她的反对,牺牲自己,用唇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尾声
元茂二十三年,皇帝纳新妃,一月后,册封为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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