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发现自己迎娶的绝色佳人,居然就是少年时代惊鸿一瞥的初恋情人时,他才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彼此猜心的绝望之爱
周瑜(175-210),字公瑾,东汉末年名将。庐江舒县(今安徽庐江西南人)。有姿貌、精通音律,江东向有“曲有误,周郎顾”之语。历史上周瑜其宽宏大量,对东吴倾尽一生心血,是忠勇双全,智谋兼具的灵魂人物。
楔子.
那日落霞尤美,身披黑色斗蓬的乔婉和乔宁一同被送出霁月楼。
身后的朱漆大门被重重掩上时,乔婉的手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栋锁住了她最纯净青春的深深宅院。
她满腹的欢欣喜悦,脚步也轻快异常的往前行去,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姐姐乔宁居然还站在霁月楼前,眼中隐有泪光,若有所思的样子,异常颓美。
“阿姐!”乔婉不解的停住脚步,看向她。
乔宁幽幽看着她:“阿婉!我们这次离开,将要面对什么,你可曾想过?”
“我知道呀!”乔婉菱唇一抿,笑着露出两行贝齿:“主公说了,不管我们遇上的是怎样的男子,最后我们要嫁的人物,都必然是这当世的枭雄,如此方与我们姐妹的仙姿玉容相配的!”
乔宁闻言,看着她眼中璀璨的憧憬,到嘴边的倾诉都化作一声长叹咽了回去。
她只是紧紧握住了妹妹的手,迎着嫁衣般的鲜艳霞光,走向一场未知悲喜的前路。
1.
公元199年,皖城的天空在一日的烈阳散尽后,绽放出七彩的云光。
好容易忙里偷闲准备到这新拿下的皖城转一转的孙策和周瑜却被前方的骚动人群堵在了路口。
“快看,是乔家二美呢!”
“啧啧啧,瞧瞧人家这身段,这脸蛋,也不知将来哪家儿郎有这样的好福气娶了这双姝……”
人群里立时有人爆出冷笑:“桥公将这对女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如你等这样的贩夫之流,竟也敢这样肖想!”
孙策双眸炯炯,急急将马又往前探了几步。
远远的隔了人群,依稀可见前面一家胭脂店里赫然有两名女子站在柜台前挑着胭脂。穿着同款异色的流仙裙,一个是高贵冷艳的烟罗紫,一个则是亮丽温婉的缃黄色,两女皆是披散着长发,仅用一条蓝色缎带松松系在脑后,仅看背影便是说不出的仙姿缈缈。
周瑜含笑摇了摇头:“不过是两个姿色上佳的女子罢了,若论身份,她们与伯符你相去甚远……”
像是听见了他的这句话,那黄裙女子竟忽然回头看向自己。
那一刹,周瑜只觉呼吸一滞,剩下的半句话,生生哽在了喉间。
只见眼前这少女,唇角挂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张玉雪般圆润明艳的脸上,柳眉弯弯,如江南烟雨中的一弯拱桥,细致而美好。星月般皎然明亮的眸子,仿佛盛入一整片海洋的明媚纯净。眸光流转间,有幽香与光华在空气中乍然绽放明亮。
“果真绝色也~!”孙策在一旁抚掌叹道,看的却是黄裙少女身旁那名面目安静的紫裙女子。
周瑜瞬间变得黝黑的眸子,薄唇微抿,良久才勾起唇道:“的确是有些颜色的,只可惜自古红颜皆祸水!这等绝色的佳人收在身旁,只怕未必是好事。”说完,转身便进了路旁的一家仙音楼里。
他自幼精于音律,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古琴。到皖城以来因为忙于军务还一直没机会选上一把称手的琴。
“掌柜的,将你这店中最好的琴拿出来让我看看!”
掌柜一看来了客人,满脸堆笑就迎着周瑜去看摆在正中的一床正合式古琴。
琴身线条优美流畅,简洁而不失大方,乌黑匀亮的漆散发着安静的哑光,周身精雕的流水断纹使得琴身看起来精致十分。
周瑜一见便有了七分心喜,坐在琴凳前,指间一挑,一串音符便自指间滑出。
星眸微阖间,眼前闪过的,是多年前他在舒县时偶然邂逅的一名少女。
当年他偶然间惊鸿一瞥,曾见过一名坐在绣有“曹”字车帘的华丽马车中的少女,看起来虽然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但容光清澈如泉,尤其颈间一枚月牙形的朱砂胎记,醒目异常。教他至今记忆犹新。
一曲《忆相逢》,在他手中婉转飞出。半阙刚过,却忽听得一阵萧声相和而来,翩然飘逸,与他的琴音抑扬相交,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瑜愕然睁眸,却见面前的少女,手持玉萧,额畔一只碧玉流苏簪,静垂轻摇,看见周瑜停手顿曲,她也歇了下来,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妾乔氏阿婉,闻公子仙音妙曲,唐突相和,请公子见谅!”
2.
乔玄公将两个爱女送来皖城县衙的时候,周瑜正与孙策为这事吵得面红耳赤。
“眼下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先将东吴的根基打稳,至于娶妻成亲之事,实在是不该急于一时。况且江夏这么多子弟兵跟着我们离乡背井的一路征战,这种时候我们身为主将娶妻纳美实在是不妥!”
“公瑾!”孙策气得直翻白眼:“如今不是我去求亲,而是他乔玄公主动示好,要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咱们这来,这有什么好不妥的?你近而立之年,难道要娶个妻还要等到大业得成吗?”
周瑜皱了皱眉:“我只是觉得征战在外,多有不便。况且不过就是两个姿容出色些的女子罢了,若论身份,她们也不过是小家碧玉平民之女,未必够格配得上你……”
“那依周将军的意见,要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孙将军这等英雄盖世的人物呢?”门外,一阵环佩叮咚之声传来,正是乔婉瞪着一双漂亮的水瞳闪著挑衅般的薄怒看向周瑜,显然是听见他方才那番话了。
“小乔,不得无礼!”桥玄公一脸惶恐的快步上前,俯首请罪:“二位大人请恕罪!小女自幼被内子宠坏了,出言无状,还请二位万莫计较。”说着,扯着小乔的袖子道:“还不快向二位大人道歉?”
“孙将军贵为堂堂江夏太守,何至与我一个弱女子计较这等小事?”小乔说着,视线却是斜睨向了周瑜:“至于周将军嘛,阿婉早有听闻,将军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如阿婉这样的乡野村姑说了什么不懂规矩的话,将军想来也不会放到心上!”
“小乔姑娘言重了,桥公和二位姑娘都是稀客,还请屋里坐吧!”孙策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拉过小乔,不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小乔脸色果然一变,转头再看周瑜时,那表情中,竟分明多了几分同情。
周瑜虽心有疑惑,却只是冷哼了一声,冲桥玄公一拱手:“瑜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退,请桥公恕罪!”
桥玄公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周将军只管自顾忙去!”
周瑜出了门刚走出院子没几步,便听见身后小乔娇脆嗓音:“周公瑾,你给我站住!”
“将军如此忌惮阿婉,莫不是怕了阿婉?”她一路疾奔,额角隐有薄汗,一张红扑扑的脸分外娇俏。
“忌惮?”周瑜哑然失笑:“小乔姑娘有何好让公瑾忌惮的?”
“既如此,那将军可会让孙将军迎娶我家阿姐?”她说着,望向周瑜的眼中多了几分复杂情绪,似期待又似怜悯。
“孙将军身为我军主帅,又贵为江夏太守,他的婚事何时由得我来决定?他若是真喜欢大乔姑娘,自会三媒六聘取回江夏……”
他话未说完,便见小乔长舒了一口气:“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放心?”周瑜皱了皱眉:“敢问小乔姑娘,我有何事让你不放心的?”
“当然是你与孙将军的事了!”小乔说着,脸上的同情愈发明显起来:“那日在仙音楼初见时,我对公子实在是有几分喜欢的,只是回府之后却听闻,你至今未有婚配,竟是因为……因为……”她说到这,略显别扭的看了周瑜一眼:“听闻你与孙将军少年相识,如今又是相伴征战,案牍之上相对而眠,秉烛谈兵彻夜论战更是常有的事。这样的朝夕相对,你有这种想法也不算奇怪。不过你们都是男人,终归是不可能的……”
“等一下!”周瑜听了半天,俊颜一点点的沉下来:“什么叫我有这种想法不奇怪?什么叫我们都是男人,终归不可能?”
“就是你喜欢我姐夫是不对的呀!”小乔说着,轻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不想他娶别的女人,你也不愿意娶我,不过孙将军是真的喜欢我姐姐嘛。你既然喜欢他,那他过得好你才会开心嘛对不对……”
周瑜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只一双黑眸黯沉的眯了起来:“谁告诉你,我喜欢孙将军的?”
“孙将军啊!”小乔一派体贴口吻:“方才我气你说我阿姐配不上他,他还叫我体谅体谅你,多花点时间陪陪你,开解开解你。还说你只是有点吃醋,过一阵等你接受现实了就会好的……”
周瑜忍不可忍,嘭的一拳打在了廊柱上,咬牙切齿半天,才挤出一个名字:“孙、伯、符!”
3.
关于自己最后为什么会娶小乔这件事,周瑜始终没有跟其他提及过。只是有人看见他那天跟孙策在后园里吭哧吭哧了半天,出来时,两人一个鼻青脸肿,一个眼圈乌青。那之后,孙策便正式叫人向乔家提亲了。
得到乔家的回音,说是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的孙策,这才拿着药膏拼命往脸上涂,一边还恨恨望向身旁顶着两只乌青眼圈的周瑜:“王八蛋!出手这么重,当心新婚之夜遭报应不能人道!”
“你少来!见色忘义的小人!”周瑜拿着热腾腾的药包往眼睛上敷。
“喂,臭小子!我这可是抱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想法才拼命撮合你们耶!况且最后是你自己打输了我才把你的年庚八字送去桥府的。愿赌服输怎么写知道吗?浑蛋!”一想到自己虽然挨了几拳,但是自己最好的兄弟要跟自己一起迎娶这天下最漂亮的一对姐妹花,孙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周瑜闻言一阵沉默,什么愿赌服输他才不在乎。他只是被孙策那句 “临行之前,我答应伯娘会好好照顾你,早点放你回家给她抱大胖孙子!”
他自幼性格狷介,很多时候我行我素。当年在丹阳城中,虽在伯父帐下当差,却在得知孙策进兵江东后,自作主张带兵出城相迎。此事在当年做来,冒了极大的风险,弄不好甚至会连累全家老小的。而那之后,为了自己的雄心抱负,他更是扔下家中老父母,孤身去往江夏投奔孙策,到如今,还要家中老父为自己的亲事操劳忧思……
也罢,终究,他等的那个人也许早已嫁作人妇了。那么这世上,娶哪一个女子不是娶?
于是,成亲那夜,他给自己灌了不少酒,只为告诫自己,彻底忘却脑中那个烙刻多年的身影。
然而,当他推开新房的门,发现满屋子的喜婆和丫头都被赶走了。只有新娘子孤零零的坐在床边,一双手来回绞动着,不知是不是紧张,居然连肩头都在微微抽动。
他轻叹一声,上前轻轻揭起盖头,对上小乔的小脸时,还是微微怔住了。
今夜的她不同于以往的清丽之美,淡扫的柳眉,酡红的双颊和她此刻写满笑意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眸子,都让她整个人显得艳光四射。
“你回来了?”小乔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猜我姐夫和阿姐现在在干什么?”
周瑜微哼着道:“你觉得呢?”
“与其在这猜不如去看一看好了!”小乔说着,自顾摘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拉着周瑜便往外跑。
周瑜眼中闪过一抹讶然,看了看那双牢牢捉着自己的小手,脚步一抬,任由她拉着跑了出来。两人猫着脚,蹑足潜到孙策的院中,刚凑到窗台底下,便听见屋里孙策低咒的痛呼。
“又来了?”大乔的声音听来略带担忧。
“不用猜了,一定是公瑾那个混小子!”孙策说着,左手按着肚子,右手捂着屁股,嘭的推门便直奔后院的茅房去了。
“哈哈!”小乔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周瑜这才明白,何以她会如此兴奋的拉着自己来听壁角,原来根本就是想来看孙策出糗的狼狈模样。
“谁?”大乔约摸是听见了声音,脚步声响起,周瑜连忙拉起小乔躲到暗处的树后。
院中仅有一棵稍大的梧桐树能勉强遮住二人的身影,所以周瑜几乎是将小乔整个人都按在了自己怀中。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近到他可以清楚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带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直到大乔狐疑的关上窗户,周瑜才小声道:“胡闹!”
依稀的月光下,小乔的脸很红,小声抗议道:“你这人真是不易讨好,我这可是在拍你的马屁,为你出气呢!你倒好,半点不领情,倒怪责起我来!”
周瑜身形一僵,忽觉此刻凝望着的这张侧脸,与自己当年见过的少女,竟有几分神似,尤其那微垂的螓首和略微上扬的下颌。
那一刻,体内被酒浇至温暖的血液,似乎瞬间沸腾起来。
他一个横抱将她揽入怀中,小乔惊呼着,双手自然环上他的脖项,娇若无骨的身子在片刻僵硬后,却是如温驯猫儿般,依偎进他的怀中。
周瑜只觉鼻下,夜风吹起她轻软发丝,撩拨着他已然急促的呼吸……
天边,明亮月光悄然蛰进云团之后。
4.
昏乱的意识里,周瑜只听见自己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喘息,掌下的腰肢不盈一握,细若锦缎的柔滑触感教人爱不释手。
单衣尽褪的身子,仿若有了自己的本能般,恨不得将身下的柔软嵌进身体里。她的丰岚柔软紧紧的贴着他,在一遍遍需索的探戏间,摩擦点燃更猛烈的滚烫和激情。
她低低压抑的呻吟,悉数落在了他的耳畔,直至最后的灿烂绽放,才发出一声难抑的轻“嗯”,两人的身子这才拥在一起软作一滩春水。
爆发后的昏然睡意袭来,周瑜强自挣扎着唤了声:“小乔!”
“别看!”她急急抬手遮住他刚刚睁开的眼睛,声音里是急切的羞涩,还隐含着某种难言的情绪。
一阵衣物悉索之声传来,周瑜轻笑着拿起她的手,却在看见眼前玉雪般的风景后,身子一僵。
眼前的女子,罗裳尽褪,满身缠绵过后的绯红里,修长秀美宛若蝤蛴般的颈项上,赫然有一枚月牙形的红色胎记,仿似朱砂沁血,妖艳异常。
原本还昏沉的脑海,仿佛被什么骤然击中。他猛的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小乔一愣,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疑光:“相公……”
她这一声相公,唤得糯软而温柔,教周瑜蓦然心下一揪,只是视线却死死定在那枚新月形的胎记上,不退移开。
察觉到他的反常,小乔的手也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胎记:“是不是很丑?呃,一出生就有的,我……我平素时常穿着高领的衣服,夏天出门也尽量蒙着面纱……”
“七年前,你是不是离开过皖城?”周瑜握着小乔皓腕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不相信这样的巧合。他从少年时代就喜爱的女子,如今辗转多年,竟然真的能成为自己的妻子?
然而小乔只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我与阿姐自幼在皖城长大,漫说离开皖城了,平日里便是出门,阿爹也是生恐出什么意外,前呼后拥的派一大帮子家仆跟着,哪里是那样轻易能出门的?”
周瑜一听,眼中乍起的光芒立时便黯淡下来。
她伏身,悄然蜷进他的怀抱:“相公因何对阿婉的这个胎记如此在意?”
这一刻,乍喜还惊的心跌回谷底,教他不自觉拥紧她温暖的娇躯:“七年前,我曾在舒县城效的茶寮里,与一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我虽年幼,但隔着车帘还是对她的纯美姿容惊为天人,印象最深的便是她颈间那个与你一模一样的月牙形胎记……这些年来,不管遇上怎样的女子,心中却始终仿佛烙了她的印迹般。”
小乔身子微微僵了片刻,声音不无苦涩道:“相公对阿婉倒真是坦诚!就不怕阿婉吃醋吗?”
“小乔!”周瑜闭了眼,似是倦意沉沉:“你是我的妻,这一生唯一的女人!我答应你,除你之外,再不娶旁的任何妾侍,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计较我心里还住着另一个女人?”
小乔的脸轻轻在他胸前蹭了蹭,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沉稳心跳,良久才轻声唤道:“相公!”
周瑜紧闭着眸子,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熟睡。
犹在散发着昏黄光芒的大红喜烛随着帐帘被掀开,而透进一床绮旎的亮光。小乔缓缓起身,拖着酸软的身子,长长凝视了床上的男人一眼,这才披衣而起,蹑足推开了房门。
门外一直候着的,是她从乔府带出来的贴声丫头,名唤蜜儿。
“小姐……”蜜儿见门打开,连忙红着脸迎了上来,却愕然惊觉小乔的脸上犹自挂着两行清泪,顿时慌了神:“小姐你怎么了?你……”
“我没事!浴房可备好了水?”
“备好了!方才糖儿来打了招呼,说是大小姐也在浴房呢!”
“好!”她点头,自顾往跨院的浴房行去。大乔的侍女糖儿也在门外守着,一见小乔连忙屈膝行礼:“二小姐!”
小乔点了点头,推门却觉一阵扑面的热雾,氤氲的水气里,大乔的低斥也轻飘飘的:“你这丫头,也忒是胡闹了!明知道今晚……”大乔说到这,微微顿了顿:“居然还对将军下泻药!”
“怕什么?别说是区区泻药,便是中了砒霜,孙将军闻了姐姐抹的“九重仙”,也照样误不了事!”小乔说着,抬腿进了浴桶,却是将头也埋进了水中。
“你干什么?”大乔被她吓了一跳,却见她猛的又从水中浮了出来,湿漉漉的脸上,居然有隐约的泪光:“阿姐!原来他是见过我的!”
“什么?”
“相公他,居然在当年我们被送往主公处时,就见过我的!”小乔语带哽咽:“在我故意接近他,甚至不惜用九重仙的迷香成功诱惑他,觉得终于可以不辜负主公所托之后,他居然说,七年前在舒县的时候,他就见过坐在马车中的我。”
大乔一愣,怔怔看着此刻,眼中全然没有了往日光芒的妹妹。
“阿姐,原来我学了七年如何取悦男子,如何做一个成功的细作时,那个注定要成为我们棋子的人,就爱了我整整七年!”小乔说到这,忍不住再一次泪如雨下:“就在刚才,他居然告诉我,他此生再不会娶旁的女子,只求我,不要在意他心里住着另一个女人……”
“小乔!”大乔不等她说完,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满脸正色道:“你听我说,千万不可以在这样的时候心软!当年主公有感于貂蝉凭一弱质女流之身,却因为拥有能同时迷惑董卓吕布的倾城之色,而成为讨董之战的源头.所以才决心培训各地美女,未雨绸缪。如今我们深陷泥沼,绝不是说退就可以退的,你懂吗?”
小乔闻言,泪光却在缓缓消融,她沉默着抬手缓缓抚上自己颈间那枚月牙形的胎记。
5.
半年后的沙羡城,带兵操练的忙了一早上的周瑜,趁着众人去吃早饭的功夫,偷偷绕到后山采了一束小花,谁知道刚到院里,便被孙策撞了个正着。
周瑜下意识便将花往身后一藏,却见孙策立于檐下,贼笑兮兮道:“昔有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候,不想今日,亦有我东吴公瑾为小乔日练兵间隙还采花献美呀!”
周瑜闻言狠狠瞪了他眼:“你还有脸说?说好了练兵的事我们俩轮流上的,结果呢?自打上次大破黄祖得胜后,你天天就顾着芙蓉暖帐度春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还好意思笑话我?”
“啧啧!”孙策闻言,居然没有半点要害羞的意思,反倒轻撞着周瑜肩膀,暧昧问道:“这平上去入,个中滋味,贪恋几分也没什么奇怪。不过做兄长的我既虚长你一个月,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的小乔妹妹现下正与我的大乔娘子在屋里绣你那未出世的儿子的衣服,你那小花儿,记得一分为二,替我也记上一功!”
周瑜抬脚虚踢了他一记,这才往院中走去。远远的看见糖儿和蜜儿两个丫头正坐在抱厦里不知说着什么。
而此时此刻,屋里传来大乔刻意压低的声音:“主公秘函已至,此番相公和公瑾攻占豫章郡,还有意乘胜追击,显然志不仅在为已故的父亲报仇。倘若真让他夺取江东,将来必成主公心腹大忠!”
“叭”的一声脆响,却是房中摔碎了茶盏。
“主公的意思是……要我们动手了吗?”小乔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尖锐,连尾音都在微微颤抖:“阿姐!这怎么可以?我们腹中都有了他们的孩子,况且,孙将军待你也不薄啊……”
“将军!”门外,蜜儿慌乱的惊呼声,将屋里的两人吓了一跳,小乔的脸色更是一片惨白,连双唇都微微泛了白。
周瑜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离大门还有数步之遥,带着几分责备意味:“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大惊小怪做什么?仔细吓着你家小姐!”
“是!”蜜儿忙不迭的应着,小跑着赶到周瑜来之前帮他开了门,一边将手别在腰间摆了摆,一边匆忙行礼:“小姐,大小姐,将军回来了!”
周瑜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下次注意着点!以后你家小姐生了孩子,你们就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差,知道吗?”
“是!”蜜儿连忙起身退了出去,周瑜这才将手中的花儿往小乔面前一呈:“早上练兵的时候发现后山的花开得不错,所以信手摘了几枝来,你和大姐挑个花瓶插起来吧!”
“谢谢相公!”小乔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挤了抹虚弱的笑。
“我军务繁忙,就劳烦姐姐多帮我照看着小乔些了!”说着,又略带责备的看了小乔一眼:“你呀,马上要当娘的人了,也要顾着点自个儿的身子。你瞧瞧,地上都摔了个杯子也不知道叫人进来收收!”
“奴婢来吧!”糖儿满脸心虚的抢着进来把碎片收了出去。
周瑜这才一脸放心的样子:“行了,你们聊吧,我上午还得跟伯符一起研究庐江郡的战事!”说完,大步便走了出去。
直到他走出去很远,小乔才颓然坐在椅子上:“你说,他方才听见了吗?”
“应该没有!”大乔摇了摇头:“若是听见了,哪还能如此平静?”
小乔却只是紧紧握着手中那束小野花,仿佛握紧了自己余生的幸福般……
6.
得知孙策死讯那日,周瑜正与小乔在巴丘的春深湖畔琴瑟相合。
一曲《春游》,他抚得欢快酣畅,闭眸时,犹自想起与小乔初识那日两日的琴萧合奏。
指间勾挑相济,正是兴起时,正中一根琴弦却是应声而断。与此同时,前来报丧的参将跪在一旁,声若蚊蝇:“禀将军,江东来信,主公在丹徒狩猎遇刺,箭疾过重,不治而亡……”
箭疾过重,不治而亡!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疾掠,在周瑜耳边,连声响起,直炸得他眼前一黑,身形微晃,竟是险些栽倒。
幸亏小乔的手适时扶了上来:“相公!”
周瑜转过头,却是再也控制不住的捉紧了她的手。那一刻,小乔的心跳骤然快了许多。她看见眼前的男人,目光沉痛,分明还翻涌着浓浓的质疑和难以置信。
心头一阵揪紧,她扑通一声跪坐在了他的身旁:“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周瑜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伯符去了,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曹操那个老匹夫,倒真是很有先见之明呀!那么多年之前,就能想出培训一匹像你们这样的绝色尤物遣至各州各郡,若非亲耳听见,我真是不敢相信,我身旁朝夕相对的妻子,竟然是这世上最想取走我性命的人!”
“不是这样的!”小乔泪如雨下,紧紧捉实了他的手,却发觉他掌心一片冰凉:“你相信我,我与阿姐不同的!其实当日在仙音楼里与你斗乐时,我心下就是有些喜欢你的。到后来知道你原来一早就见过我,我心里委实悲喜交加,那时才发现,我其实是真的想嫁你的……”
“是吗?”周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原来,当年那场初遇倒是天意了!倘若不是这个胎记,倘若新婚那夜,我没有向你表明心事呢?今日与伯符同去的,是不是就是我了?”
小乔闻言,身子一颤,却是半晌答不上来。
“你知道吗?那晚见到这个胎记时,我就疑心你骗了我。可是我宁愿你说的是真的。因为倘若你真的是那个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就意味着你极有可能是曹贼的亲眷。我宁愿你骗我,也不愿意相信,我喜爱多年的女子,原来竟是个细作。”周瑜说到这,掌心竟是被那条断弦勒出了殷红血线:“直到那次听见你和大乔的话,我才发现,原来我错得那么离谱。可是阿婉,因为这细作是你,我竟还是存了半分希望。我记得你劝大乔时的急切,我想也许你有你的苦衷和打算,却原来,因为我的这份希望,竟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他说着,缓缓起身,脚步略有些踉跄,却还是狠狠推开了一直紧揪着自己衣角的小乔:“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一切我自有主张,但是此事绝不可以再让第三人知道!否则,整个东吴都会是你们的敌人,我不想再相见时,我要亲手杀了你!”
“我不会走的!”小乔摇着头,虽然仍是眼带泪光,神色却因为他最后的袒护之言而异常笃定:“你现下不相信我不要紧,公瑾!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纵是拼却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完,她起身,抱起那把断了弦的古琴,缓缓离去。
她的腰挺得很直,脚步也异常坚定,仿佛他和她的结局,早已由她一手写定。
7.
千里驱驰而来,灵堂之上,满目缟素白幡里,周瑜脚步沉沉,带着巴丘所有将士赶到东吴。
孙权声声泣诉:“兄长临终前犹自念着,憾公瑾不在身边……”
周瑜却只是听若未闻,怔怔走到灵柩跟前,看着那仰躺如安睡的人,心中的愧疚隔着那样的冰凉浸骨,一路凉到他的心间。
他转眸,看着抱着孩子跪在棺旁的大乔,以从未有过的冰冷和仇恨。
像是看懂了他的眸光,大乔微微一叹,只是拥紧了怀中,她与孙策年幼的儿子孙绍。微肿的眸子微垂着,让人看不出是悲是喜。
周瑜上前一步,却见大乔忽然开口:“相公生前对妾百般宠爱,如今我孑然一身,实在是心力交悴。这几日,我与权弟提过数次,想待相公后事完毕后,带绍儿住进城外的清心观里,权弟说什么也不同意。公瑾弟与相公素来情如手足,心意相通……”
“既如此,过几日我便亲自护送夫人上山好了!”周瑜说着,转身对满脸错愕的孙权拱了拱手:“伯符自与大乔夫人成婚以来,朝夕相对,情深意浓。如今夫人身经丧夫之痛,还要照顾幼子,还要面对东吴诸人,恐触景伤景,抑郁心结。依我看,夫人此举并无不妥。主公担心夫人和绍儿的话,可以派人好生保护夫人,一则可以让夫人早日清心静念,二来也可以更好的保护主公唯一的血脉!”
孙权闻言,权衡半日,终于还是轻轻一叹:“便依公瑾所言吧!”
周瑜脸上微微抽搐了两下,自灵前拿起温热的酒坛,仰颈便是一通狂饮。
末了,在酒意未及暖心之时,扑通一声跪在孙权面前:“瑜今在伯符灵前以性命起誓,自今日起当竭尽全力,扶佐主公,壮我东吴,必不负伯符一番相知之情!”
孙权眼中顿时一片晶莹,有感动亦有兴奋。周瑜却浑然不觉,他只是看中棺椁中,宛若睡颜的孙策,心头被密集的愧疚吞噬殆尽。
数日后,江夏城外的清心观前,刚一下马车,大乔便快步追了上来。
“小乔为何没有跟你一起来?”接连数日都苦于没有机会与他单独见面的大乔,急急开口:“她现在人在何处?”
周瑜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很好,你们姐妹立下如此大功,曹操那老匹夫想来必定会重赏你们的。不过可惜,夫人此生怕是都要在这清心观中度过了……”
大乔眼中忽的泛起一阵泪光,却是笑了起来:“那个傻丫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以你周公瑾的缜密,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不过是顾念着一丝夫妻之情,色欲之欢,没有说出罢了。她居然真的为了你,要与主公决裂!”
周瑜闻言,身心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赶赴东吴之前,主公最后一道密函里,只附了两样东西.一是能够让你死得悄无声息的带毒琴弦,一样则是腊封的毒药。小乔只能二选其一,既然你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就足以证明,那丫头选了那颗毒丸了……”
她话音未落,周瑜身形已经一晃,只见他忽然翻身上马,一路疾冲着向山下赶去。
断弦,断弦!那日离去之前,他手中的断弦似乎犹刺在肉中般,这样的时候,他心里竟有仍有一线期望,期望出事的那个是自己。
他冲进最近的医馆,让大夫为自己把脉,当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笑盈盈道:“将军壮年英姿,马上骁勇,身体并无不妥……”
那一瞬,仿佛五雷轰顶,又似万箭齐发。
他于是明白,那日离去之时,何以她会那样决绝笃定。原来她一早便知道,他终有一日会明白此事……
不对,不会的!她是曹操花费六年时间栽赔出来的细作,说谎作戏是她们最擅长的事。说不定,这根本就是大乔的另一毒计。
思及此,他原本跌入谷底的心,复又燃起一个决定。
他要回去,找到她,看着她好好站在自己面前,证明他的失败,只要她还活着!
8.
巴丘的临时行邸里,满身风尘仆仆的周瑜如同一阵疾风般冲进屋中,却见往昔留下了两人无数甜蜜的房中,如今空落落的没了半丝人气。
就在他万念俱灰时,隔壁的房间里,隐约传来蜜儿摇着博浪鼓的熟悉笑声:“循少爷,看这里呀!”
周瑜心中一跳,抬步小心翼翼走向儿子的房间。却见屋里只有蜜儿伏在摇篮旁正在逗着儿子,看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周瑜,她吓了一跳,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将军!”
“你家小姐呢?”经过一路的起落心情,周瑜的心居然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蜜儿脸色一变,伏在地上并不说话,只是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小姐她,她不在了!”
“不在?”周瑜的声音有点尖锐:“不在是什么意思?死了还是走了?”
“将军……奴婢,奴婢……”
“蜜儿姑娘!”一个沙哑的女声忽然在走廓尽头出现。
周瑜回头,却见一个身穿布裙的女子,梳着寻常的妇人髻,脸色发黄,左边脸上还有一块乌紫的胎记,正缓缓朝自己走来。
一边走,她脸上还挂着一脸惶恐又敬畏的目光:“这,这位一定便是将军了吧,民妇,民妇……是循少爷的奶娘……”
周瑜微微闭了眼,却是抬手轻轻一挥,示意她自顾去忙。
她这才明显松了口气,眼中却又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凉,就在她起身往周循的摇篮前走去时,周瑜却冷不丁忽然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右手狠狠扯下她身上那件高领单衣的脖领。
一枚月牙形的朱砂印记赫然其上,仿佛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小乔却是仿佛被灼伤般,吓得拼命挣脱他的手,捂着衣服,一脸惊恐的看向他。
“这便是你要向我证明的决心吗?”周瑜鼻间一阵刺痛,却是薄唇紧抿:“阿婉,你竟这样小看我?你以为哑了嗓子毁了容颜,我便认不出你吗?便是没有这朱砂印记又如何?你是我朝夕相对的妻子,你是循儿的亲娘,你以为,我周公瑾会是那种蠢到连自己妻子都无分辨识的人吗?”
多庆幸,这世上,她还活着,哪怕是以这样卑陋的容颜,负了小乔绝色的盛名,但那又如何呢?他深恋经年的女子,此刻还这样温暖而真切的在他面前。
他一伸手,便能握紧,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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