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
孝钦显皇后,满族,1835年11月29日(道光十五年十月十日)~1908年11月15日(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咸丰帝的妃子,同治帝生母,光绪帝养母。多年以来,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将慈禧太后和昏庸无能、卖国求荣、穷奢极欲、顽固守旧联系在一起,却很少有人意识到,在那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一个女人试图挽狂澜于将倒的无奈和隐藏在冰冷王座背后的深深的孤寂。
第一章 漂泊
正午,白日高悬,马车沿着长街走过,留下一路尘土飞扬。
杏儿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宋家朱门紧闭,两盏破败的灯笼在门前静静地悬着。她在这儿住了七年,临别时却没有一丝悲戚。其实人是一种很容易麻木的动物,再多的喜怒哀乐,再大的生离死别,但凡经历过一次,就很容易等闲视之。
依稀记得四岁那年被卖到宋家时的情形,那时她呼天抢地,却无人动容。临别的时候,父亲附在她的耳边说:“如果这个世界令你难受,那是你还没学会适应。”当时她还太小,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
现在想来,或许自己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吧。当初生在王家的时候,本就家境贫寒,母亲生她又染上了重病,不得已只好将她卖掉。现如今短短七年,原本富甲一方的宋家也家道中落,算命先生说她是个不祥之人,小则克夫害子,大则祸国殃民。
她笑,轻轻放下了车帘。红颜祸水,永远是男人的借口,无能的护身符,失败后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马车忽然停住,外面传来一阵叫骂声,然后是打斗,最后归于沉寂。她轻叹一声,掀开门帘道:“你又来做什么?”
外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很瘦的少年被两个带刀的侍卫按到地上,吃了一嘴的黄土,他挣扎着仰起头,含混不清地说道:“我要带你走!”
微弱,却坚定。
杏儿冷笑一声,从轿子上跨下来,蹲在他的面前:“带我走?去哪里?我为什么要走?你以为你是谁?我又为什么要跟你走?”
少年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挣扎。
杏儿转身走进轿子里,丢出一句:“放了他。”
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少年名叫喜子,是宋家的下人。当初刚到宋家的时候,她夜夜哭泣,是他变着法子用各种小玩具、小糖果哄她开心,才使得那段日子没那么难过。
后来他们便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度过了现在看起来或许有些无聊的童年。可是,那些一起做过的无聊的事,却成了他们最珍贵的记忆。
现在,她被卖给知府惠征做丫头,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往后再要见面可就难了,既然如此,索性做个了断。
身如浮萍,不由自己。
第二章 重返
惠征待她比想象中要好。
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吃穿用度和格格无异。没过多久,惠征就认她做了干女儿,他说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她有些惶恐。她是个受惯了冷眼和遗弃的人,对于太突然的幸福,总是不自觉地抗拒和怀疑。
却未免又有些隐隐的希冀和奢望,她告诉惠征,其实她早有心仪之人。惠征微微一愣:“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杏儿微微摇头:“他是原来宋家的一个下人。”
惠征就笑了:“傻丫头,他配不上你,我的女儿,是要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的。”
杏儿悚然一惊:“您是说……”
“皇上选秀女很快就要开始了,这可是出人头地的大好时机,嫁给天子,不比嫁一个穷小子强上千百倍?若是侍候得好,封贵妃,甚至当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您不是……”话说到一半,生生噎了回去。她本想问他不是有女儿吗?却忽然明白,认自己做干女儿,本就是一个铺垫。
侯门尚且深如海,宫门简直就是幽冥地底,有去无回了。她听说过宫女的凄苦,病了无人医,任其自生自灭,死了无人管,一把火烧掉,挫骨扬灰丢进枯井。千百人中才会偶有一人被皇帝看中,情意一过便独守冷宫,整日面对妃嫔们的争风吃醋和钩心斗角。
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送入虎口,便用穷人家的女儿充数,人心险恶,大抵如此。
却亦不能逃离。从那天开始,惠征给她指派了四个丫鬟侍候,门外还加了两个侍卫看守,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她没想到会再遇见喜子。选秀前夜,侍候她的四个丫鬟忽然齐齐晕倒,她本能地冲出房间,发现那个脸色苍白的侍卫刺死了另一个侍卫。
那个侍卫就是喜子。她已经不认识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喜子杀死了其中一个侍卫,然后撕下他的面皮缝在了自己脸上,他默默地在门外守护着她,然后伺机带她走。
第三章 守护
他们最终没能逃离这里。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兵想抓一个人太容易了。惠征凝视着喜子,冷笑道:“你不是想陪在杏儿身边吗,我成全你!”
在一阵惨叫声后,喜子被刽子手切掉了男人全部的尊严。他变成了一个太监,随杏儿一起进宫,照顾她的起居。
此时清朝的皇帝是咸丰帝奕詝。杏儿的运气很好,入宫不到一个月,就受到了奕詝的临幸,鱼水之夜,喜子守在房外,紧攥着手里的佩刀,拔出来,又收回去。
作为守夜的太监,这一晚,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冲进去,砍下皇帝的脑袋。他不怕死,也不在乎什么国计民生,更不怕流浪天涯。
他想好了。现在就冲进去,杀了狗皇帝,然后带杏儿走。
推门的刹那,他听见了杏儿的婉转娇啼:“皇上,今后请好生待我……”
喜子的手垂了下来。他想起那天在马车前杏儿对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拿什么带她走呢?没有钱、没有住所,还要一生活在官兵的追杀中,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不是男人了。
这一夜,对杏儿和喜子来说,都过得无比漫长。
只这一夜,便竖起了很多敌人。那些不得宠的妃子们或是造谣中伤,或是阴谋陷害,就连身边的宫女,也难免被牵连,受些皮肉之苦。
谁也未曾料到,就这一夜,杏儿就怀上了龙种。母凭子贵,她很快就受封“兰贵人”,处境也更加凶险。最恐怖的一次,身边的宫女竟被人买通,悄悄给她投下堕胎药,若非喜子及时察觉,不但胎儿不保,她也有性命之虞。事情败露之后,宫女自缢身亡,谋害之事不了了之。
后宫凶险,步步惊心,时常会有一种窒息般的错觉。她想起父亲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如果这个世界令你难受,那是你还没学会适应!”即使为了自保,她也必须学会反击。
她早就听说帝王薄幸,却也没料到皇上的兴致转得如此之快,未满一个月皇上便极少过来了。听闻怡妃也怀了龙种,皇上的心思已经在她那里了。
而且,堕胎案的条条线索也都指向怡妃宫中。其实想想也明白,除了争宠,夺嗣的战争更为惨烈,若是做不成太子,轻则发配,重则处死,开朝以来并非没有先例。
怡妃让她堕胎,她则要她们一尸两命!
她做了两个小人儿,写上咸丰和太后的生辰八字,然后让喜子偷偷塞进了怡妃的房里。
很快,皇上震怒,下旨令怡妃自缢。
那一日天气阴沉,杏儿带着喜子,信步走过怡妃的宫门前。敞开的大门里,枯叶遍地,远远望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吊在树枝上晃荡着。
她苦笑:“我已经不认得自己了。”
喜子默然良久,轻声道:“我只要你没事。”
她愕然,然后抱着他,失声痛哭。从宋家到惠征府,再从惠征府到皇宫,他陪伴了她这么多年,走了这么远的路,只为守护她平安无事,而她,却什么都不能给予。是前生欠下多少孽债,才会有如此奋不顾身的偿还?而今世的亏欠,来世又拿什么弥补?
第四章 听政
十月怀胎,生下皇子,取名载淳。
彼时的中华大地,内忧外患。没过多久,英法联军攻陷北京,咸丰帝无力抵抗,避祸避暑山庄。杏儿仿佛受了命运的诅咒一般,总在不停地漂泊。
咸丰帝本就体弱多病,旅途劳顿,使他的病情越发雪上加霜,很快便卧床不起。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杏儿那里,每逢遇到军机大事,总不免和她商量,时间一久,便干脆由她代发圣令。
如此一来,除了一些顽固的大臣,无人再敢与她为难。她开始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当自己手握生杀予夺的重权之后,命运才会真正由自己做主。
然而现在还有一个最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咸丰帝眼见命不久矣,皇储却并非载淳,若是不能借此机会薄命一击,未来在宫中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权衡再三,她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决定——刺杀咸丰,篡改遗诏。
她成功了,喜子在咸丰的汤药里投了毒,使其一命呜呼,却不慎在离开时撞见了大内侍卫,为了不连累杏儿,他挥刀切下了自己的面皮。
这一下,杏儿退无可退,她利用处理政务这段时间以来培植起来的党羽篡改遗诏,辅佐自己的儿子载淳即位,然后又联合恭亲王奕,杀死以肃顺为首的八大臣,成功夺权,垂帘听政,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辛酉政变”。事态稍一平息,她立刻去天牢里找到了喜子。
“你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喜子背对着她,以手掩面。
杏儿走上前去,把他的手掰了下来:“喜子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会永永远远地待在一起。”
喜子摇摇头:“我不想连累你。”
“可我已经连累了你。”杏儿看着他的眼睛,“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李莲英,是大内总管,如果有人胆敢追查你的底细,我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第五章 孤星
儿子载淳即位之后,改年号为“同治”,没过多久,她便以圣母皇太后的身份晋徽号“慈禧”,那时,她还只有二十八岁,却不得不孤身面对国内如火如荼的太平天国起义和西方列强的觊觎。
那一天,她批奏折到深夜,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李莲英轻轻走过来,挑了挑灯芯,轻轻给她盖上一件披风。
不料她忽然惊醒:“我不是,我不是……”
他按住她的肩膀:“没事,我在呢。”
慈禧安静下来,过了好久,才轻声道:“我梦见了佛祖,他说我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注定夫离子散,孤寂一生。”
李莲英笑了笑:“梦由心生,是你自己想多了。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虽然我已经……但是能够和你朝夕相对,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佛祖……”
“嘘!”李莲英把手指竖在嘴边,“听我说,现在你垂帘听政,整个中华大地都在你的手中,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佛,那么你才是真正能拯救苍生的老佛爷。”
慈禧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懂了。”
十二年后,同治帝因天花丧命,侄子载湉即位,改年号为“光绪”。
后来的那些年里,发生了很多事,甲午战争、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辛丑条约……这种亘古未有的复杂局势,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救世的,只是她一介女流,所思所想及在非常时刻被迫所做出的决定,却也难免令她背负一生的骂名。
第六章 别离
临死前,只有大总管李莲英陪在她的身边。这个时候,没有“奴才”,也不是“哀家”。
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李莲英忙上前将她的手握住:“杏儿……”
“喜子哥。”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要死了……我有点怕……喜子哥,从小到大,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进宫之后更是寸步不离,我们在一起足足有七十年了,现在,我要先走一步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不知道该怎样生活。”
“我不会离开你的。”李莲英轻轻拂去她的泪水。
慈禧摇摇头:“我生前犯错太多,死后是要下地狱的,我听说那条路很黑很长……”
“不会的,你是老佛爷……”
慈禧笑了一下:“喜子哥,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什么老佛爷,不是一个好太后,不是好妻子,不是好母亲,更不是好女儿,我太笨了,什么事都做不好……”
“可是我爱你。”李莲英轻声道。七十年了,他终于鼓足勇气在她弥留之时亲口告诉她,这句话却像一个神圣的仪式,更像一个来世的约定。
慈禧苍白的嘴唇牵扯出一抹微笑,却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后来
慈禧死后,李莲英辞去宫中职务,为其守陵三年,命终。
二十年后,大军阀孙殿英觊觎慈禧墓中珍宝,借演习之名,用炸药轰开了慈禧墓的金刚墙。据说开馆之后,孙殿英手下的士兵见慈禧尸身不腐,栩栩如生,宛如少女,便意欲侮尸,不料邪念一起,慈禧的尸体立即随风而逝,化为一阵飞烟。
孙殿英率兵撤退的时候,一颗骷髅头忽然从墙上掉了下来,吓得几个士兵险些走火。他抬起头,看见骷髅掉下的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甬道,点起火把,却照不见尽头。
如果他们肯沿着甬道走下去,就一定能够挖到李莲英的墓;如果他们肯沿着甬道走下去,就一定会发现满地的骨片——谁也无法想象一具骷髅是怎样躲过无数机关和陷阱,粉身碎骨也要爬向这里;如果他们肯沿着甬道走下去,就一定会觉得这具骷髅是那么傻,它爬了那么远的路,只剩一颗头颅,就是为了和那个心爱的姑娘永远待在一起,而那个姑娘,却再也寻不见了。
可是,这样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又有谁会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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