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远行、默默、顺丫、如岚、柳叶五人中午也到南宁。皇兄的招待就象乡下办事请客样,办的是正餐。可以说又是一顿胡吃海喝,席间更是热闹非凡,搞得老独回招待所后一晚没睡好。不知是不合水土择地方睡觉,还是肚子老是胀鼓鼓的,还是啤酒多喝了几口席间笑闹的气氛一时能以消,也许都有,反正晚上两点半就起来方便,三点半又起来,到最后迷迷糊糊睡到五点钟实在不行就轻手轻脚的下床。
这老独看来身体还可以,不然以此高龄还经常骑长途,且一般不落后,耐力十足,其实他能骑长途是克服了诸多不便的,身上的小毛病一大堆,比如肠胃,有二十多年的病史了。比如几乎每天晚上做梦,几乎睡觉就在梦中过的。所以喜欢弄点笔墨的老独写得最多的是诗,诗中写得最多的是梦。嘿,真怪!到南宁的两个晚上,老独没有做一个梦。为何呢?管它,也许能做好的解释就是到南国骑行的本身就是一个梦,还做其它的梦干吗?!老独常常有一种奇怪的诗人的逻辑。后来的骑行也确实如此,象诗样的骑行,途中老独几乎每晚都写了一首诗。
早晨七点半,忽忙吃完早餐后,在皇兄和莲姐的带领下穿过南宁热闹嘈杂的大街小巷。
今天的皇兄和莲姐穿上骑行服后,恢复到人们熟悉的骑行照片上的形象,皇兄上黄下灰的骑行服,一顶白蓝相间的骑行帽,确实有点年轻人的英俊帅气。莲姐上绿下黑的骑行衣,一顶白灰的骑行帽,一付墨黑的宽边眼睛,更显时尚和雅气。其它人也都一个个色彩缤纷,英姿飒爽,就象老独曾说过骑行就冲着这一身装束都带劲。
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汽车站,今天的计划是先坐汽车到大新然后再骑车。
到汽车站第一件事就是折自己的单车,到这个时候方显出男人太少了,此次是五男七女,而且老独一般在劳力上不能做男人使用,所以实际只有四个男人。皇兄虽然六十多,但他确实比一般小伙子更为起劲。忙前忙后地搬车折车,喝三呼四地指挥一班人折车塞车。这老独每次出远途因年纪最大,习惯被照顾又习惯当指挥,可此时都不能了,连皇兄比他大十多岁都忙得不亦乐乎,而且皇兄也在喊,“老独,到这边折车,老独来,把这辆车塞进去”于是这老独也没得话说也只得听指挥干着活儿,但总是手脚不灵便,显得手忙脚乱的慌了阵脚。
不一会,让老独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原来客车下面的货箱空间太小,单车如果不挨着放好就难以放进,必须有人爬进去,将单车重新排好,只有老独个子最小巧,自然只有老独进去,二话没说,老独往下一扒,就势爬了进去,这里面也实在太小了,几部单车堆在里面,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得将脚踩进车子的钢圈里,一只手五指叉开撑地,一只手拉动单车码好,腾出点空间,再从外面接过单车拉进来。不一会老独浑身是汗,汽油与霉味加上他身上的汗臭混合,把个老独熏得头昏脑胀的。但外面送来的默默的话,让老独十分得意,“看不出,关健时候,细爹是男子汉!”“嘿!个子小也有优势吧!老独一边从里面爬出来一边得意洋洋。
莲姐带着老独、月亮、听湖、默默坐一部车,皇兄则带着其余的坐一部车。
老独坐的班车先开,本来是同莲姐的老独因为近几年有晕车现象,所以找售票员说好话坐上了她的位置。这下可好,视野一百八十度的开阔。
老独眼前展现了一片平地,象棋子似的小山散落一地。它们的底色相近都呈竭色,中间夹杂些或灰红或黄的斑块和线条,都铺着一层青青的树丛。但形状各异,有象竹笋的,有象宝塔的,有象猴,有象马,有象城堡的。车子在不断地前行,山和平地象是一个旋转的国际象棋盘,时而一个个孤立的小山仿佛拥挤一起,将平地挤成夹角般的狭窄,象个万花筒里的小画片;时而喀斯特体的小山和葱绿起伏的田野离视线远远的显得空旷而苍茫。最远处是一处迷蒙的淡紫色天际。
车子还在缓慢地行进,景色也在不断的旋转,但大体都是这种山与平原与头顶上白色的云与蓝色的天。一会儿让老独就觉得没有新鲜感了,难怪远行作路书的时候皇兄建议说这一段路坐车,因为没有什么可看的风景。
车一到大新,给人的印象不象县城,倒是个集镇的架子。一个十字形的框架道路,两旁四五层高的搂房,街面大约也只有二十来米宽,人流稀少。从口音上听还大多是外地人。刚把单车装好,听湖就发现肚子饿得稀奇,嚷着吃汽车站的小吃,其实所谓小吃就是稀饭,只是配菜是小瓷碗码成一线,大约有十几样。
“喂,要啵?”老独喜欢尝新鲜,从一个个碗里掏配菜,并不但的问这个要啵问那个要啵。听湖看来也同这老独差不多的好吃,只要老独一问她就百分之百的要,白晢脸上露得意的红晕,从坐位上站将起来双,又弯着伸过桌面来接老独递过来的配菜。更显得小蛮腰似的身材来。可怜摊主,二元钱一碗的稀饭,几乎把她所有的配菜都尝高,小本生意可亏大本了,想到这,老独自觉不好意思,赶紧三下两下扒完,擦擦嘴就走开了。
第二班车也来了,他们下车就找馆子吃饭,这地方馆子没几家,馆子也难宽宽敞敞地坐上两桌。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宽敞的。店老扳说只有几样菜,一付要吃不给吃的样子。皇兄在一旁说,出去大家都要随意点,吃饱就好。远行点了几个菜,等着吃,吃了好赶路开骑。
饭馆一少,生意就好,你看又涌进了一批人。
“喂,老扳,有饭吃吧?”听口音是湖北腔,不过少了些中气,大慨是找了几家都没有,饿得慌才如此。
“有,不多!”老扳脸灰白得僵硬,好象人家欠他的债还要找他要饭吃似的。
“我们只有五个人。”湖北腔里近乎哀求。
“可以,坐拐角的桌子”老扳的话不知怎好象遇到热气,冰块开始化融。
刚落座,那一堆说湖北腔的人里就冒出一句,“嘿!他们骑车!”
被喊声吸引的老独注意到其中一个颇有点姿色的少妇,一脸好奇地望着这群骑行人。
“你们从那里骑的?”一个瘦个子男人喉咙里不知怎发出粗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从湖南骑的!”老独本不想答,但不知为何竟口里一冲说出了从湖南骑来的,还露一脸的自豪和得意。
“嘛也!真厉害!”少妇张大口露出两排象牙般的玉齿,惊异得涨红有脸,刹时好看。
“骑了好久吧!”另一个象弥勒佛的说出的话却极富男人磁性。
难怪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园场,真是的,老独此时只能说骑了十几天,为了真象那么回事,还说骑了一千多公里到南宁的。
弄得那些湖北人一个个象看外星英雄样既不可思议又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独一边吹牛一边自责,真是自家人杀自家人的黑,因为前面所说老独的籍贯是湖北人。
这里的饭菜实在不好表,忽忽吃完饭后,稍作休息就挺进出发了,趁着当顶的日头,趁着坐车后的充分体力,腿一挥跨上车子就向前冲。按皇兄的说法沿着美丽的黑水河向雷平出发了,那里是什么样的美丽?那里是什么样的长廊画卷?在等着这群骑行人?
出城就是一马平川,一条小路将平川辟成两半。两边的山色青黛,泛着夏日午后的朦胧的光晕,远处小山组成的山峦,似乎一层蓝,一层紫涂抹在天边,雾岚仿佛薄如蝉翼的丝巾飘荡在山峦中,透着一分午后宁静的情调。顺山而泻的甘庶地,象匹绿色的瀑布冲成广阔的绿色江河,碧波万倾,让老独体味到去年在青藏高原上那种气势与神韵。
这段骑行都在平地,只有略为的起伏,不象后来皇兄说的那种爬坡似的起伏。一边赏景一边骑行,除了太阳让人感到热情得有点受之不住外,其它则是说不出的舒坦。所以一路几乎无人说笑,都只顾自己观景,顶多就是呀看这儿太美了,哟快看那儿真漂亮,老独也沉浸在这如画的风景中,心中正在酝酿着诗句,可翻来覆去还是如同他们叫出声来的两个词,美丽、漂亮。老独突然发现真正的大美其实不能用复杂的语言去表达,因为那样会过于细巧而纤弱,而对人的感觉失去穿透力。
“休息!”等老独陪听湖骑一阵赶来时,皇兄一帮子早已在树下歇息。这皇兄真不愧资深骑手,就是休息都选景美之处。你看,对面屏风般的两座连体山形如狮子,其头高昂向上,其腰蛮实曲致,其尾勃发雄劲。山下池塘绿水如镜,青波如丝,不时三三两两的白鸭浮游其中,真如骆宾王的诗“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
十几辆单车停在黄皮果树旁的荫影下,此树不大但枝叶浓密,叶片丰厚,一串串的褐黄果子宛如葡萄般吊在树上沉沉甸甸。泳儿和听湖不知是几次惊叫了。
“哟,快来,这里更好!”那泳儿见吃的总是一阵狂呼,而那声音却是嗲嗲地好听。
“真好吃!快来,月亮!”听湖平时显得典雅的神色也是一遇到好吃的总会情不自禁地露出脸上的天真和顽皮,白晢的脸上自然浮起一股红潮,更潻妩媚神气。而且听湖真不愧是月亮的死党,只要有好事总是叫月亮,总以月亮的“男朋友”自居。
那边树下,顺丫和如岚更有意思,竟坐在绳子做的吊床上晃荡起来,顺丫一手抓住处绳子,一手则扬得老高,脸上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玉牙齿,让红润的脸更富生动活跃。如岚则坐在旁笔得象是刚吃过甜密得溢人的黄皮果那样开心。
“哈,好棒的苞谷”四川妹柳叶,手舞足蹈地象是发现宝贝似的兴奋。原来农舍门前,鲜黄透红的苞谷堆滿一地,扎眼似的好看。几个女人发疯似地扑向那里,一个劲的摆泼式,弄姿势,扬的扬手,跷的跷脚,全原不顾什么女人的矜持,但更显女人之率真与天性。
男人们也受感染,尤其是个老独居然跑到一堆木泡花两脚两手朝上翻腾,直叫远行拍照。皇兄跑到家舍的搂上叫姑娘们在苞谷上摆成圆圈照像,说这样好看好玩。
吃了,喝了,玩了,疯了,皇兄一声,“姑娘们,上路啦!”就一涌地骑车上路了。
车拐过甘庶地一个弯后,便骑上了笔直的大路,太阳好象把它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大地的万物上,把它们都变得象光一样灿烂耀眼。
怎么啦?远远地老独就发现皇兄顺丫停在前面路边,一阵纳闷,看样子不象那位的车子出毛病在修车,也不象是要休息,但干嘛?老独叫了一声收尾的余少言,“我看看去!”说着就飙出好远。
“细爹,咯快搞么里,停!”顺丫扬着那招牌的泼式手,生怕老独冲到前面去似的。
老独边刹车,边问“停这里搞么里哦!”皇兄听不懂老独的方言,只顾自己说“你们下去玩,我看车。”老独这才发现路旁一块不大的石头上雕刻几个行书字“恩城宝鸟”
这取名恩城的地方,四面环山,急湍山涧顺势流成溪河,围绕着几个绿岛,迂回曲折,青碧潭幽。几条木栈小道将岛与亭,山与潭相通相连。老独走上人们比肩继踵的木栈,到处都是喝茶聊天,说笑烧烤,游泳打闹与仙景般的小岛色彩斑烂混合一起成了奇怪的游乐场,这让老独想起法国画家修拉的《在碗岛星期天的下午》描写的同样场景,只不过那种色点的宁静与机械虽然没印象派通常的即兴与灵巧,但在老独看来却从另一个角度诠释着自然的天性与宁静的美妙。
现在人们象一股潮夕般的扑来,催打着幽静、朦胧、弯曲的神秘,坦露着热闹与繁华,毫无顾忌的渲泻现代与喧哗。老独有种难以言说的失望甚至愤懑。想找一处略为安静的地方歇息便朝栈道与山溪相接的地方。
思辨是老独的习惯与爱好,老独边走边想。追求这视觉听觉的感官享受继而心情的愉悦,是人们追求美的天性。不然就不会这样蜂涌而至,不然也不会有老独来到千里之外的广西骑行。可人们常常把追求当成占有,非烙上自己的脚印不可,打扰它,强占它,破坏它,在老独看来是多么痛心的悖论!
老独坐在静静的水边,两脚伸进悠悠流动的小波中晃荡,圆滑而硬实的灰白色石头组成的湖底,一种柔滑而沁凉通过脚底似乎传遍了全身;水清澈得能看清水底呈罗纹状石头的每一个细丝与水草上每根叶脉,一种纯然明净圣洁之情油然而升。老独痴痴地望那冲落的水波慢慢旋激成小泡,隐约中闪现的多彩的光影,转而又化成一个个小泡散开,继而又消逝远处。老独突然从小泡瞬时的生命中领悟到:生命在于运动,应当另外加一句,运动本身就是生命!
这领悟让老独的心境开阔多了,他很自然的将头转向天空转向那高耸入云的秀峰。山峦将碧潭和小岛的空间围得十分的狭小,可这一座山峰却在天空里却是如此开阔和雄奇。在老独看来它们在尽情的演化各种形态和神色。
有的象春天刚冒出来的春笋,圆鼓隆冬的肚皮和尖尖的脑袋在蓝天白云里,时而探头张望,时而隐身微笑,极象动画片里的大头儿子了小头爸爸那份可爱;有的则象古代的一块长长的令牌,青绿的底色上涂画了浅褐浅红浅黄的斑点,似乎是天书般的文字和图画,渗透出无言的神秘与威严感;有的则在阳光的反射下,如同翘首伏臀的骆驼,仿佛行走在这尉蓝的沙漠和起伏曲致的沙丘上悠悠地行走。
老独看到自然率真中那份生气与幽雅,情致与神韵!老独想这也许是亿万前的一次撼天动地的冲撞和千万年的风雨雷电的骚动,才有这份宁静中的大气,才有这份率真的通达与谈定。
人类也许要有它这样的经历这有这份透彻的见识与大的智慧。想到这里老独对这芸芸众生的行径似乎有了宽容与同情的通透。
老独这边坐了半晌,那边泳儿和默默他们却不知何时将泳衣带上,扑腾扑腾就跳到溪潭中劈波斩浪。一阵加油一阵欢腾。
“快点,快点!”泳儿水中象一条美人鱼般的活跳,直冲默默叫他快赶上来。默默不甘示心弱,几个翻浪在水里象个白鲢鱼似地一梭地窜到,把泳儿掀起一波一涌推出几米远。
“唉呀,妈也!”泳儿没料这么猛,朝默默露出一脸惊吓,接着就哈哈大笑。
“快点,到游到这边点!”远行手端相机,一马步猫着,准备要他们到一个好的背景下摄个精采照。听到照像,泳儿又来劲了,一个翻浪就朝远行这边游来。默默紧跟尾随,老独一时不知是看花了眼,还是午后热带光的耀眼,反正老独眼里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两条活踹乱跳的鱼。
“哦,皇兄在喊呢,姑娘小伙子们快走呢”这莲姐招呼不象皇兄那样只说姑娘们,还加了个小伙子。老独想这样最妥贴。皇兄实在上面等久了,这些人一玩起来就不知那儿是那儿了,那还记得什么么时间罗。于是这老独也接着催起来,一会儿功夫就又骑在马路上了。
这一段骑行的公路几乎都是沿着黑水河的岸边走的。所谓黑水河,并不是水混浊发黑,而是两岸风景如画,夏荫如黛,深碧若墨玉一般,称之为黑水。最有特色的是水岸边那一蓬接一蓬的夙尾竹,将夏日的阳光全涂在枝叶上,又一枓一抖地将自己影子全撒在河水里,于是这河成了绿得荫郁浓得化不开的油彩。这油彩有时也会被光稀释,在夙尾竹一团一团的间隔时,河水仿佛是被风吹动似的,泛着或明或暗,或青绿鲜丽,或紫黛迷蒙的光影,犹如春天里刚发芽的一线草滩,极其柔润绿脂般的流汨。象是少妇般的将赏景之人的心轻轻地揽入酥胸,让人自然想到英国诗人济慈的诗句:
“枕靠在我美丽爱人成熟的胸房上,
永远感受着她柔软的沉落和升起,
永远在甜蜜的躁动中苏醒着,
聆听着,聆听着她温柔纤细的呼吸,
就永远这样活着——或者在陶醉中死去。”
老独轻声地哼着首名诗,沉浸在年轻浪漫地怀春与恋爱般的纯真激动中,同骑行人一起骑到了雷平镇。
晚上,年过半百的老独被一天的风光所感动,轻易跳不出这种氛围,趁着灵感借着手电写下了《夙尾竹》的诗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待续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