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辉老人八十岁寿诞的前一天,收到一个意外惊喜:县里的红叶艺术团排演了他当年的川剧剧目《鳖灵魂》。早些年,付秀辉老人在县川剧团当团长,他自己也是“生、旦、净、末、丑”中扮演丑角的行家。在上世纪川剧最火热的年代,很多家长都把孩子送到川剧团创办的“川剧娃娃班”学习。一旦有了好苗子,川剧团就会留下来进一步培养。而在娃娃班的所有学员中,一个叫周元仑的孩子不但悟性高,而且特别能吃苦,他试着扮演的丑角,有着和小小年纪不太相称的成熟。付秀辉老人从周元仑身上看到了希望,有意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他,慨然收他为徒。
那年,付秀辉老人耗费多年时间,精心创作的川剧剧本《鳖灵魂》终于完稿。古时的成都平原常常遭受水患,古蜀国的国王为民所急,拓巫山,开三峡,用开凿出来的两条人工河带走了岷江水,让整个川西平原从一片泽国变成了沃野千里。这个伟大的工程甚至比李冰父子修建的都江堰水利工程还早了四百年。还原这段历史,是川剧在传统剧目上的创新和发展,付秀辉老人在上面倾注了一生的心血。剧本完成后,付秀辉老人组织剧团进行精心排练,其中一个调节全剧戏份的重要丑角,就交给已崭露头角的周元仑。
付秀辉老人没有想到,川剧《鳖灵魂》排练上演后却面临一个窘境,那就是观众锐减。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川剧经历了一个从高峰迅速衰落的过程,每天坐进剧场的观众已经屈指可数,入不敷出的经营局面让整个川剧团人心浮动,人人都在思谋着今后的去向。
九十年代初的一天傍晚,周元仑敲开付秀辉老人的家,进到客厅就跪了下来。原来,这两年川剧团走下坡路,剧团每个人都在想着退路。周元仑也一样,悄悄跟人去学了根雕。前些日子有人帮他在缅甸介绍了份工作,去那边做根雕,工资是现在的十倍,可以拿到三千元。
付秀辉知道留不住他了,冲门口挥挥手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你主意已定,剧团也不留你了。从今往后,你我各自安好吧。”
周元仑满怀愧疚地不住点头,泪眼蒙眬中,他看到了师父脸上极度的失望与落寞。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付秀辉老人已是八十岁高寿。生日这天,红叶艺术团一帮川剧发烧友齐刷刷涌到老人家里朝贺。付秀辉老人乐得正合不拢嘴,团员们又说,今天还专门给他带来一份特别的礼物。
此时,只见一个依稀熟悉的人影一下闪到了近前,迎面才刚跪下,两眼却已是泪水斑驳,嘴里一个劲儿地大喊:“师父,弟子元仑,来遲了!”
付秀辉老人看了看,没错,当年的弟子,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虽然轮廓依旧,却已是两鬓斑白,算一算,也是年近半百之人。师徒刹那间重逢,付秀辉老人激动得步履踉跄,想上前扶起弟子,骤想起当年决绝一别,又忍住别过身去。
周元仑跪着说:“师父,这么多年没来见您,是我汗颜啊!”
周元仑接着说,当年他决绝地离开川剧团,固然与思谋退路有关,但最关键的是没有抵住诱惑。当年有人许他三千月薪,请他去缅甸制作根雕,去了才知道三千的月薪不是人民币而是缅甸币。周元仑知道受骗,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回到国内。
回来后,周元仑痛定思痛,潜心钻研根雕技艺,慢慢地在圈内声名鹊起。有了一定经济实力后,周元仑开始反思他走过的路,觉得他应该为曾经热爱的川剧做点什么。在县政府的支持下,他组建了红叶艺术团,资助艺术团排练优秀的文艺节目,包括把付秀辉老人编创的川剧剧目《鳖灵魂》重新搬上舞台。他要把上辈人热爱的川剧事业,通过今天的年轻人继续传承下去。
最后,周元仑诚恳地说:“师父,现在县上重视文化传承,准备恢复川剧团,重新招收娃娃班,让川剧这一中华艺术瑰宝,从小就在孩子们身上扎根。您是最后一任川剧团团长,我们还想请您当川剧团的顾问,站好最后一班岗呢!”
付秀辉老人闻罢老泪纵横,看着眼前的弟子和年轻的团员们,他转身冲儿女们大吼:“快拿我的戏服出来,今天,我要让老中青三代川剧人痛痛快快唱上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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